第8章 (8)

點,這是我在路上讨來的熱水。”

洛铮把頭別開,不看芸生,緊抿的嘴唇凍得發紫。芸生抽泣着,拉了他的手,哽咽着說道:“你喝點,喝了水才能活下去,我要陪着你……”

一時沉默,洛铮眉頭越蹙越緊,眼眶再次濕潤,“芸生,你聽我說,我不願讓你陪我受盡邊關的苦難,你若陪着我,這個官兵都不是東西,他們不會放過你,你回到我二姐身邊,且等着我,我一定活着回來。”

“你先喝點水。”芸生将水袋遞到了洛铮身邊,聲音仍是顫抖,她一手握住了洛铮的手腕,按住了他的脈搏,“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走,陪在你身邊,你也一樣能活着回去。”

若是健康的洛铮說了這話,芸生一定回到京城,待在他的二姐身邊,等着洛铮回來。可是剛才芸生摸了他的脈搏,發現他脈象虛弱,若有若無,怕是這段時間的牢獄之災已折磨透了他,再聯想到他身上的疤痕,芸生簡直不敢想象,若是轉身回去,以後還會見到他嗎?

洛铮握緊了雙拳,卻發現自己雙手無力,一使力便酸軟,他睜開布滿了血絲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好……”芸生黯然,用手背胡亂摸了一把眼淚,“我走,我這就回去,一一定要回來,我等你。老太君已經去世了,吉煙姐姐也投了湖,這個世上我沒親人了,你一定要回來,不然不管你到了哪兒,我都會把你找回來的。”

說完轉身便鑽進了剛才的草叢中,一會兒便沒了身影。洛铮看着她離去,感覺渾身的力氣頓時被抽走了一般,倚着樹幹便滑了下去,這時,一個官兵餘光看過來,頓時火冒三丈,“你給老子起來!”說着便掄了鞭子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來,一腳踢在洛铮腰腹上,“呸!大爺叫你們坐下了嗎!”

洛铮感覺一陣血腥味兒湧上了喉嚨,掙紮着站了起來,眼前卻昏花一片,模模糊糊地看着那官兵啐了自己一口,然後幾個官兵一起起身,呵着囚犯們繼續上路。洛铮回頭望了一眼芸生離去的方向,本就暗淡的眼神漸漸變得更黯淡,拖着沉重的腳步繼續上路了。

前方是皚皚白雪,已經有很多囚犯支撐不下去,一個個倒下。确認了沒了呼吸,官兵們便将屍體抛到了枯草堆,風一刮,屍體便被掩埋了。洛铮摸了摸自己額頭,燙得厲害,而眼前的路,已經看不清了。

☆、【男主前世番外二】

? 天早早地便黑透了,官兵們到了驿站,忙不疊進去圍在店家生好的火堆旁卻暖,而囚犯們,全部關起來便好了,無須理睬,反正這個時候流放邊關,本就沒幾個能支撐下去,且以他們現在的體力,不死在拆房便是萬幸了,更無從說起逃跑。

“我說呀,那侯府三公子可真叫咱們磨死了。”一個官兵喝了口熱酒,笑着說道。

“噓!”他身旁的一人皺眉說道,“定遠侯都不認他了,你還稱什麽侯府三公子?想熱麻煩嗎?”

“嘿嘿!是是是!”他抹了一把臉,望着跳躍地火光,冷笑道,“哼,當初他們千牛衛就沒把咱們這些放在眼裏過,如今卻落在咱們手裏任咱們打罵,解氣!”

“哎!”男人們喝了酒,話便多了起來,“他享了二十年福,風光了二十年,叫老子說,也值!換做老子啊,少活幾十年也想去嘗一把侯府少爺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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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你!”另外幾人人哄笑道,“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怕是摸進了侯府也只能被當叫花子攆出來,還侯府少爺?哈哈哈哈哈!”

“看不起老子?”那人一把砸了酒壺,猛地站起來,“任他侯府再風光,他兒子現在還不是在老子手裏?老子想怎麽打就怎麽打!”說完便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去,剩下幾人在火堆旁繼續喝酒。

“全部給老子起來!”那官兵喝了酒,臉上通紅,一腳踢開了門,見囚犯們擠做一團躺了下來,便怒罵道,“敢睡覺?全部給老子跪下!”

囚犯們吓得立馬蹦了起來,顫顫巍巍地跪在了一邊,而洛铮奄奄一息地縮在角落,眼見那官兵兇神惡煞地向自己走來,想掙紮着起來,四肢卻不聽自己使喚似的,如何也使不上力,只能眼神渙散地看着那官兵。

“媽的!”那官兵見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洛铮不動,“他媽的看老子不打死你!”說時遲那時快,手一伸便拿起了一張實木凳子,掄圓了便要往洛铮腦袋上砸去。

“不要!”

那官兵只覺身邊一人像箭似的沖了出來,待看清時,手上的椅子已經砸在了趴在洛铮身上的一女子背脊上。

“嗯……”芸生悶哼一聲,感覺眼前一花,一股血腥湧入喉嚨,背脊像失去了知覺,整個人緩緩癱軟了下來。

洛铮微張着嘴,眼前的景象像是夢境一般,只覺腦子一片空白,想說話,卻怎麽也開不了口,就那樣看着芸生的雙眼慢慢合上,嘴角緩緩溢出一絲鮮血。他用盡全力,才能顫抖着伸出右手,撫上芸生的臉頰,感覺到她臉上的溫熱一點點消失,漸漸變得冰冷。

再擡眼,通紅的瞳孔像是嗜血一般,如魔似鬼地看着那官兵,緩緩起身,提起了砸在芸生身上的椅子,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生生地往那官兵身上砸去。

本被眼前的變故驚住的官兵見洛铮那模樣,順便回了神,見椅子像自己砸來,吓得雙手緊緊擋在了腦袋前,卻聽得“嘭!”的一聲,椅子砸在了自己手臂上,但并不算痛。将死之人就算拼了命,又有多大力氣呢 ?想到這裏,那官兵便怒火攻心,伸腳便踢向了洛铮的肚子,将他踢飛了幾尺遠。

洛铮躺在地上,感覺鮮血不斷湧出口中,他感覺眼前一點點黑了下來,身體裏的溫熱迅速開始流失。他一側頭,便看見芸生安靜地躺在自己身旁,于是便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緩緩将手移過去,握住了芸生冰涼的手,心裏便一陣安定,緩緩合上了眼。

像是過了幾世,又像是只睡了一晚,洛铮再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間。他轉着眼珠看了好一會兒,一點點回憶慢慢浮現在腦海中,這裏是……他十七歲随主上南下時行宮的房間!

動了動手指,發現渾身有了力氣,猛地坐了起來,連鞋也未穿便跳下了床,一把推開門,陽光忽的就撒了進來,刺眼而溫暖。?

☆、上清寺【捉蟲】

? 洛瑾雀躍地把冰糖葫蘆分給了吉煙和芸生,芸生拿着糖葫蘆,看了吉煙一眼,發現吉煙也在看着她,表情怪異,不知在想些什麽。

“姐姐吃啊!”洛瑾見芸生和吉煙遲遲不肯下口,便拿着手裏的糖葫蘆在她們面前晃,“可好吃了!”

“嗯。”芸生點點頭,埋下頭咬了一口,糖葫蘆入口酸酸甜甜,不像現代的都是劣質山楂做的,香甜的味道,彌漫了整個車廂。

上清寺在京城郊外,出了繁華熱鬧的京城便荒涼了許多,盡是田野或山丘。馬車一路颠簸,吉煙和洛瑾都已經昏昏欲睡,老太君也一直閉目養神,只有芸生還一直興奮着,時不時撩開簾子往外瞧去,就算是種着最普通的莊稼的田野,那也是古代的呀!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途越來越平坦,洛瑾與吉煙也都精神了起來,不一會兒馬車便停了下來,洛铮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奶奶,到了,我扶您下來。”吉煙與芸生趕緊撩開了簾子,洛铮伸出手來,結果了老太君的手,将她扶了下去。

寺外站了七八個僧人,站在最前面的僧人雪白的胡子在風中飄了起來,眉眼和藹,笑着應了上來,“貧僧恭迎老太君。”

“主持不必多禮。”老太君與這位僧人似乎極熟,與他談笑着家常便直奔大雄寶殿去。老太君叫了洛铮與洛瑾與她一同上香祈福,末了才叫吉煙與芸生去上香。上了香,主持說今日經堂将有雲游而來的高僧講經,老太君一聽便有些興奮,慶幸趕上了好日子。

高僧講經對于老太君這樣禮佛的人自然是充滿了吸引力,但對洛瑾吉煙還有芸生這樣的年輕人便顯得無趣了,老太君就吩咐她們在經堂外的院子裏等着,不可胡亂走動。洛瑾第一次來上清寺,對廟裏的各種佛像充滿了好奇,便讓洛铮帶着她四處參觀,而吉煙和芸生自然是不敢走開的,就在經堂外的小亭子裏坐了下來,有小和尚送了素茶和糕點瓜果來,清香可口,別有一番滋味。

“妹妹,叫我說,那些東西該不會是三少爺送的吧?”吉煙心裏存疑已久,兩人一坐下來她便開門見山問道。

“怎麽可能。”芸生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我才來老太君院子多久?就算三少爺要送也是送給姐姐你,怎麽會送給我。”

“可別說,這事兒怪着呢。”吉煙喝了口茶,蹙着眉頭,故作深沉地說道,“老夫夜觀天象,覺得此事實在蹊跷,三少爺大有嫌疑。”

芸生笑着往她身上扔了一顆瓜子兒,“我怎麽沒看出來蹊跷了?證據呢?”

“就是今日三少爺突然叫人買了糖葫蘆給咱們,叫我察覺到了不對。”吉煙依然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你可知道,縱然五小姐喜愛糖葫蘆,但平日裏三少爺爺不會去買那些玩意兒的。”

芸生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你繼續”。

“然後我又立馬想到了上次三少爺帶回來的蜜餞。”吉煙手指輕叩桌面,“咱們老太君從來不吃那些玩意兒,三少爺怎的就會專門給老太君從王府讨這玩意兒回來?三少爺可是最清楚老太君口味的。”

“恩!”芸生頗為贊同的點頭,“所以你是說,就連那蜜餞也是三少爺專門為我讨來的對不對?”

“恩!”吉煙小雞啄米似得點頭,“極有可能是這樣!”

“噗!”芸生直接扔了一把瓜子兒到她臉上,這妹子腦洞也太大了吧!“你怎麽不去茶樓裏說書呢?侯府少爺與丫鬟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霸道少爺愛上我?”

“也是哦。”吉煙聳肩,埋頭把自己身上的瓜子兒挨個兒撿了出來,“三少爺大概是瘋了才會幹這種事兒吧。”

“說到三少爺……”芸生問道,“為何平日裏總見四少爺到夫人屋子裏請安,而三少爺卻極少去呢?且三少爺平日與侯夫人似乎也不打親厚。”

吉煙一聽,立馬嚴肅了起來,腦袋往芸生面前一伸,“你不知道這事兒?”

“恩?”芸生一聽,似乎是有八卦呢?

吉煙見芸生那一無所知的樣子,便看了看四周,确定沒人後,低聲說道:“你可知道咱們侯府已經出嫁的二小姐?就是咱們現在稱的二姑奶奶。”

芸生點點頭,吉煙繼續說道:“世子爺,二姑奶奶還有三少爺,并非夫人親生。”

“啊?”芸生一聽便愣了,侯府裏還有這事?

“夫人并非原配是續弦,咱們原來的侯夫人是靜和郡主,只是十五年前去世了,這才有了現在的侯夫人。”吉煙喝了一口茶,覺得有些事情有必要給芸生說一下,免得以後她不知情,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侯夫人未苛待世子爺,當時的二小姐,還有三少爺,但到底不是親生的,是以他們與侯夫人都不太親近呢。”

“這樣啊……”芸生似乎明白了一點這府裏的人物關系,但心裏有些好奇,定遠侯幾代襲爵,地位非同一般,侯爺原配是靜和郡主,兩人可謂門當戶對,但後來卻娶了一個禦史中丞的女兒,也就是現在的侯夫人,這是在令人想不通,即便是續弦,娶不到宗室之女了,也該是一位侯門貴女啊。但芸生也僅是心裏想想,不敢問出來,這種事情,知道得多并不代表好處多。

兩人一聊起來便覺得時間過得極快,經堂裏的人漸漸走了出來,芸生與吉煙便連忙進去候着,老太君在講經結束後又與那雲游高僧聊了起來,而且看起來興頭不小,大有暢談一番的跡象。芸生看天色已經不早,若是再耽擱,可能就要走夜路了,于是出聲提醒道:“老太君,時日不早了,咱們該準備回去了。”

老太君意猶未盡,但卻也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與那高僧告了別就走了出來。這時洛铮也帶着滿臉歡笑的洛瑾回來了,吉煙與芸生扶着老太君走出了經堂,正要往院子裏去,卻忽然刮起一陣大風,天忽的就暗了下來。“這夏日的天,說變就變。”老太君嘆了口氣,但臉上卻洋溢着笑容,“看來天意也讓我再與高僧探讨佛經呢。”

聽老太君說了這話,大家頓時明白了,看來今天要留在上清寺了。老太君話音剛落,傾盆大雨便下來了,洛铮帶着洛瑾躲到了屋檐下,“這麽大的雨,即使待會兒停了,回去的路也泥濘得很,咱們便在這裏歇一晚吧。”

上清寺建在山上,下了這樣大一場雨,山路必定難行,一行人便決定留宿了,上清寺立馬為他們收拾了幹淨的禪房,見天色不早,又帶着他們去用齋飯。

老太君與主持坐了一桌,吉煙和芸生坐了另外一桌,洛瑾覺得與上清寺主持坐在一起很是拘謹,便要去和芸生吉煙坐一桌,老太君也允了。如此桌上便只有老太君,主持,與洛铮三人了。

“奶奶,孫兒也坐過去吧。”洛铮指了指洛瑾,“不瞧着五妹妹,她又不會好好吃飯,芸生和吉煙又不敢說她,孫兒過去看着她。”

老太君見洛瑾果然在桌上東瞧西看,就是不動筷子,便點了頭,“既出來了,也不必太拘謹,你過去吧。”

洛铮點了頭,兩步走了過去,吉煙和芸生見他坐了過來,連忙起身退到一邊,“在外面不用如此拘謹。”洛铮對着她倆招招手,“你們坐下陪着五小姐用飯,她胃口也好些。”

兩人還猶豫着,洛瑾一把拉了她們,“三哥哥都這樣說了兩位姐姐便坐下吧!”

吉煙自小在老太君身邊服侍,與洛铮也算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他的性情,便道了謝就坐了下來,芸生見她坐下,也就跟着坐下了。

面前的齋飯雖是全素,卻花樣百出,光是豆腐就做出了好幾道不一樣的菜,但洛瑾卻對這些菜色不敢興趣,吃了一點便擱了筷子。

“不吃了?”洛铮見她只吃了一點,便說道,“你今日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下午又玩了那麽久,竟一點不餓?”

洛瑾也不說話,只是撅着嘴,雙手在桌子下絞着袖子。這時,一個小和尚又端上來了一道菜放到了洛铮面前,洛铮一看,是山裏野生的松樹猴頭蘑,神色一動,便往對面推了過去。

“這個我也不愛吃。”洛瑾只看了一眼,依舊不打算動筷子。

“誰說給你的?”洛铮說道,又見吉煙和芸生都盯着自己,便咳了一下,“吉煙和芸生,你們叫五小姐好好用飯。”

芸生看着眼前的松樹猴頭菇,咽了咽口水,猴頭菇是四大名菜之一,有“山珍猴頭、海味魚翅”之稱,她垂涎很久了!

☆、【男主番外三】

? 男主番外三

從皇宮出來,侯府管家已經帶着衆人在宮門口迎接,見定遠侯洛雍與洛铮出來,連忙迎了上去,“侯爺,三少爺,你們可算回來了!”

洛雍與洛铮随主上南巡,這一去便是小半年。在管家眼裏,二位主子似乎瘦了許多,特別是洛雍,雖衣冠整潔卻難掩其倦容,扶着護衛的手便踏上了馬車。而洛铮倒是精神奕奕,一點也不像跋山涉水回來的人,到底是年輕人啊!

馬車行駛地穩健,洛铮時不時撩開簾子,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明明才離開小半年,可洛铮卻覺得一世未歸一般。

“阿九,再快些。”阿九是自小就服侍洛铮的小厮,這次南巡洛铮也帶上了他,見主子吩咐了,阿九便連忙讓車夫加快速度。

“不急。”洛雍本是閉目養神,聽到洛铮讓馬車加快速度,便說道,“趁着此時,咱們爺倆說說話。”

洛铮聽了,只轉過頭看向窗外,眉梢清冷,眼裏淡漠。

“這次南巡,你似乎總是沉默寡言。”洛雍見他又是一副冰冷樣,不由得皺了眉,“你如今這幅樣子,就是你這段時間面對我的樣子。”

“爹多慮了。”洛铮嘆了口氣,放下簾子,轉身往角落裏靠了靠,“兒子只是累了。”

洛雍聽着他敷衍的語氣,也不再追問下去,“看的出來,主上這次南巡時很看重你,以後怕是也歷練你一番,你要盡心辦好差事,爹指望你能成為主上的左右臂。”

“兒子明白。”洛铮像是呓語般說了這幾個字,便微阖了眼睛,洛雍見他這幅樣子,猜想他大概是累極了,便也不再與他說話。

不過假寐的洛铮,此時心裏卻如同雷鼓一般,在寂靜的馬車內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是随時要蹦出來一般,回來了,回來了,我終于回來了!

沒想到死在押囚犯的官兵手裏的自己,竟重生到了十七歲。這一年,他還是京城裏權貴子弟中的佼佼者,是尊貴的定遠侯府三少爺!他的奶奶和大哥還建在,他的芸生還未因為他受盡磨難!自然,他那野心勃勃的母親和四弟也還逍遙地生活在侯府。

前一世,洛铮雖在主上身邊當差,但主上亦常常讓他協助太子,是以他與太子的感情如兄弟般深厚。洛铮在主上與太子兩頭辦事,頗得重用,一時成了京城裏權貴子弟的标杆,任何人說起定遠侯第三子洛铮都是或贊嘆或豔羨。而他的弟弟洛昀,平日裏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就與纨绔子弟們花天酒地,侯夫人操碎了心卻也不見成效。侯爺打過也罵過,但見他卻越來越放肆,漸漸也就罷了,他還有一個得意的三兒子呢,而且六兒子雖年幼,但也天資聰穎,以後前途不可估量,七兒子還在襁褓中,還看不到未來,而洛昀從小便不思進取,心思是聰慧卻從不用在正途上,讓他浪子回頭比登天還難,還不如将心思放在自己仕途上。

侯爺對洛昀采取了放任不管的态度,那時的洛铮也忙于公務,與他相處甚少,而身為長兄的世子洛謙,因為體弱,平日裏連自己院子都難處出去,更無從說起管教幼弟了。

即便如此,侯府裏的日子也順順當當,并未因洛昀的放浪有任何動蕩。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向來體健的主上卻突然卧床不起,此消息震驚了整個朝野,要知道,當今主上可是當年衆皇子中最健壯的一個,十五歲便出征打了勝仗,登基後每一次狩獵都收獲滿滿,雄風不減當年,這樣身強體壯的主上竟然會卧床不起?

衆大臣不信,洛铮不信,洛雍也不信。但當洛雍被自己兒子洛昀帶到了三王爺面前時,他信了。

洛雍重新審視了自己這個“纨绔”兒子,平日裏不學無術,尋花問柳,卻不知何時與三王爺走得如此近了。

那一天,是洛雍這一生經歷過得最掙紮的一天。三王爺一身玄色華服,身後卻挂了一套金燦燦的龍袍。洛雍見到那件龍袍時,心便沉了下去,這大盛王朝許是要變天了。果然,三皇子開門見山,只是語氣卻異常平靜,甚至毫無波動可言,“洛侯爺,今日冒昧将您叫來,是本王覺得有些事情該讓您知道了。主上已經暴斃于宮中,明日便會發喪,而死因,是太子欲奪位,暗殺了主上。”

洛雍震了震,但只當他在說瘋話。

胡扯!主上向來健康,怎會暴斃?且太子一直得主上器重,又有何理由奪位?

“太子做久了,總會想盡早登上龍位,且以主上的身體,再統治這天下三十年也有餘力,可太子等得了嗎?”三王爺笑得雲淡風輕,卻讓洛雍驚了一生冷汗,“太子或許等得了,可是本王,卻等不了了。”

聽了這話,洛雍倒吸一口涼氣,卻啞口無言,“你……”

洛昀見自己父親失了神,額角流下了汗滴,便伸手擦了他額角的汗,代替三王爺繼續說道:“無論父親做何感想,總之明日一早,三王爺的生母齊貴妃便會為主上發喪,而主上身邊的張公公和禦醫也會出來指認太子,那時候,一切便成了定論。”

“你!你們!”洛雍總算明白了過來,卻感覺大腦一片昏花,這是要謀反啊!“天下怎會因為張公公與太醫的片面之詞就輕信了你們!”

“不管他們信不信!”三王爺猛地揮手,寬大的袖袍在風中揚起,如同一面勝利的旗幟飄揚在空中,他笑得如同鬼魅,“本王會第一時間帶了兵馬拿下太子,他們信也好,不信也好,這天下都會是本王的!”

“慕容……”洛雍仿佛置于恍惚之間,剛說了兩個字便被洛昀打斷,“慕容将軍?”

洛昀輕笑,像極了洛雍的臉龐浮現了一絲陰狠,“慕容将軍如今正在宮裏随時待命,明日與我們裏應外合,太子他只能束手就擒!”

見洛雍還是一副不可置信地樣子,洛昀按住了他的肩膀,“爹,不管你心裏做何感想,太子氣數已盡,明日便是他的死期,他已毫無反抗之力了。”

洛雍兩眼呆滞,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坐在了椅子上。皇後早逝,如今後宮由三皇子的生母齊貴妃掌管,主上身邊的公公和禦醫将指證太子,太子一黨的核心勢力,掌控南衙衛兵的慕容将軍又私下背叛了他,投靠了三王爺,如此看來,明日三皇子确實毫無反抗之力。

“即便你們明日拿下了太子,來日登基,朝臣誰會臣服?”洛雍鎮定了一下,還是說道。

“父親您糊塗了。”洛昀俯身靠近洛雍,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當朝宰相中書令大人,姓什麽?”

姓齊!

洛雍雙手突然僵硬,背脊涼了一片。是啊,當朝宰相是齊貴妃的舅舅,即便衆人皆知太子極有可能是被陷害,三王爺冠冕堂皇地殺了“逆子”太子,登了皇位,天下大亂,可宰相站在三王爺這一邊,其他臣子還能如何?就算三王爺名不正言不順,可亦無人會賭上身家性命前來反了他,只會保持緘默,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且朝臣多是宰相黨羽或學生,宰相的态度,基本就是那些朝臣的态度了……

“所以。”洛雍舔了舔自己幹涸的嘴唇,“你們叫我來是何用意?”

“洛侯爺。”三王爺嘴角上揚,像是在與普通朋友談天般輕聲說道,“您手裏的兵權如此之大,若是沒了您在朝中的支持,本王舅舅即使是宰相,也只是文臣,本王的路會坎坷很多啊。”

“不……”洛雍雖知明日的事已成了定局,但還是不敢擔上謀反的那一頂帽子,瞪着眼睛搖了頭。

“唉……”三王爺嘆了口氣,“定遠侯一爵,已襲了六代,難道您就僅僅滿足于這樣的二品爵位嗎?”

見洛雍目光閃爍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三王爺繼續說道:“您若站在了本王這一邊,以後,您便是我大盛王朝的定國公,若不然……”三王爺指了指地面,“您今日是走不出這裏的。”

“你!”洛雍眼前一花,差點吐血,怒視着洛昀,“逆子!”

“父親。”洛昀立于洛雍面前,“三哥他再出色,至多也就是沿襲了您的爵位,可兒子卻幫您掙了個一等爵位呢。”

“洛侯爺,此時我們已經謀劃了兩年,只準成功,不得失敗。這個定國公要不要,就在您一念之間呀。”

***

次日,齊貴妃昭告天下,景帝暴斃于宮中,種種證據皆指向太子謀害景帝,欲奪皇位。三皇子與慕容将軍率禦林軍捉拿太子,太子不從,拼死反抗,死于三皇子箭下,太子一黨,千牛衛領軍洛铮捉拿歸獄。三日後,中書令齊大人與定遠侯洛雍擁三皇子登基。當天,定遠侯世子洛謙逝世,死因與景帝相似,兩日後,查出定遠侯世子亦為洛铮所害,定遠侯大義滅親,新帝亦通情達理,不遷罪定遠侯,獨判洛铮腰斬。當天,定遠侯府老太君連夜入宮,在新帝宮門前跪了一天一夜,求新帝留逆臣洛铮一命。新帝感念其心,特釋洛铮死罪,将其流放邊關。

次日,老太君逝世,侯府鳴哀十日。

一個月後,新帝封定遠侯為定國公,其子洛昀為世子。?

☆、山間落石【捉蟲】

? 洛瑾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洛铮,好一會兒,看得洛铮有些心虛,鬼使神差般對吉煙說道:“記得老太君說你愛吃這個。”

“哈?”吉煙差點拿不住筷子,她什麽時候喜歡吃這個了?

芸生眼睜睜看着自己面前的美味被一只骨節勻稱而纖長的手推到了吉煙面前,她好像知道了些什麽……

“三哥哥果然對吉煙姐姐比對我好。”洛瑾又噘了嘴,埋着頭說道。洛铮聽了這話有些心虛,心裏有一絲絲愧對吉煙,但很快那一點點愧疚便自我消失了。且他知道洛瑾的性情,明白她是故意撒嬌,便說道:“吉煙姑娘從小就在老太君身邊,如同我的姐姐一般,我如何能不對她好?你只管好好用飯,下次哥哥還給你買糖葫蘆。”

吉煙一聽,憋屈地看着眼前的猴頭菇,又看看洛铮,心裏喊叫道:三少爺人家比你小上幾個月呢!

***

是夜,老太君與上清寺衆高僧又探讨了一番佛法後便在禪房歇下了,許是在寺廟的緣故,又探讨了好一會兒佛法,心中自有思量,便不讓吉煙和芸生守夜,讓她們回自己的禪房歇息。

雨後的夏夜涼風習習,夜空中閃着許多星星,芸生推開窗便看見了滿天繁星,突然心裏一陣失落,她拿了一件披風,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坐到了游廊上。沒有月光,外面格外漆黑,卻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全感。來了這裏快一年了,離開父母一年了,芸生時常在夢裏見到他們,然後哭着醒來,那個時候便覺得特別孤單,但卻從未将情緒傾瀉出來過。而今晚,不知是不是寺廟裏特殊地靜谧氣氛,芸生特別想念家人,想念父母做的菜,想念朋友的歡聲笑語,想念親人溫柔地叫着自己“清清”,是啊,她突然發現,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有人叫她“顧清清”了呢。

一陣風吹來,幾片被雨水打落的葉子飄到了芸生膝上,她将它們撿了起來,發現這是桂花葉子,曾經,她的家裏也種了好幾顆桂花樹,一到秋天便滿園飄香,路過的行人也都會駐足欣賞,好好聞一聞這沁人心脾的花香才會離去。

“清清。”

芸生忽然聽見一處聲音,先是愣了一下,以為有人在叫自己,旋即又笑着搖頭,太想念家人,都出現幻聽了呢。

她又靠在了欄杆上,坐了許久,直到感覺到了涼意,這才起身準備回去。只是一轉身,便見後面有一白色身影,站在轉角處一動不動。

“誰?誰在那裏?”夜色正深,芸生看不清楚,于是向前走了兩步,但又有些害怕,不敢再繼續了。

許久,就在芸生覺得可疑,想要躲回禪房時,那身影動了,緩緩向前走了幾步,芸生才看清,那不正是三少爺洛铮嗎?

“給三少爺請安。”芸生行了個禮,又問道:“這麽晚了,三少爺過來有什麽事?”

洛铮聞言,并未說話,只是站在前方看着她,眸色清淺,卻像個深幽一般不見底。

“三少爺?”芸生見他不說話,神色有些怪異,便又問道,“三少爺還不休息嗎?”

“我……”洛铮又向前動了一步,“我想來看看……”

但神色一緊,終是沒有說出口。

“哦~”芸生暮然轉頭,看見吉煙屋子裏的燈還亮着,光影下佳人的身影若隐若現,心裏便有些明白了,于是用一副“奴婢懂你,你要加油”的鼓勵眼神看着洛铮,“那奴婢便不打擾三少爺了,奴婢告退。”

洛铮猛地伸手,在就要觸碰到芸生肩膀時,突然一僵,又慢騰騰地縮了回來,看着芸生關上了門,不一會兒便吹滅了蠟燭,洛铮才自言自語般說道:“我想來看看你,清清。”

***

次日清晨,老太君一行人早早便出了上清寺,準備打道回府。昨日雖下了一次瓢潑大雨,但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今晨的山路已經沒有泥濘了,雖是不如晴天時好走,但也不印象老太君一行人下山。

如來時一般,洛铮騎馬在前頭帶路,老太君與洛瑾還有吉煙芸生坐一輛車。因為休息了一整完,上清寺禪房地熏香又令人心曠神怡,所以大家今日精神狀态都特別好,再加上有洛瑾這個開心果,一路上都是歡聲笑語。

“奶奶,我要向您說說三哥哥的不是。”洛瑾往老太君懷裏擠了擠,找了個舒适的姿勢便依偎着,“三哥哥見了好東西都給吉煙姐姐不給我,昨日的齋飯裏的一道好漂亮的菜,三哥哥給吉煙姐姐都不給我呢!”

洛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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