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依偎在老太君懷裏,卻狡黠地看着吉煙,急得吉煙兩頰通紅,“老太君!您別聽五小姐胡說!”

“三哥哥的壞話也是你能說的?”老太君拍了拍洛瑾的屁股,眼角帶笑,指着吉煙說道:“瑾兒就是被你們這些個沒規矩的丫鬟帶壞了。”

見吉煙臊得說不出話,雙手揪着袖子,耳根子都紅透了,老太君又說道:“不過我向來待吉煙如女兒一般,你三哥哥自然也就待她好。畢竟是我身邊的人,你三哥哥都是放在心裏的。”

聽了老太君的話,吉煙總算沒那麽臊了,但洛瑾卻笑着對她吐了吐舌頭,吉煙便做出一副要撓她的樣子,唬得她咯咯笑着往老太君懷裏鑽。

芸生在一旁看着,心裏偷笑,想不到這五小姐年紀雖小,看東西還門兒清啊!

這然,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洛铮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奶奶,前路被山上滾落下來的岩石堵住了,您且等一等,我派人移開了那岩石再繼續上路。”

“你們小心點。”老太君柔聲說道,手裏卻捏住了佛珠,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心裏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山間滾落的岩石十分巨大,恰好棱角又少,陷在濕潤的泥土中,十分難撬動,洛铮與侯府衆護衛搬了許久也不見那岩石有絲毫松動,老太君等得急了,便要下車去看看情況。芸生與吉煙扶了老太君下車,走到岩石邊,看着護衛們正竭力地搬動它,“阿彌陀佛,這麽大的岩石如何能撬動呢!”

洛铮擦了頭上的汗,皺着眉頭望向山崖,“應該是昨日大雨,山間的岩石被雨水沖刷得松動了,滾落下來後重重地砸在了山路上,一時半會兒許是移不開。”

老太君見護衛們都竭盡全力了但依舊不見那岩石松動,于是說道:“不如去上清寺找人幫忙?”

“都是些食素的僧人,能幫得上什麽呢?”洛铮撸了袖子又準備上去幫忙,便對老太君說道,“奶奶還是回車上歇着吧。”

老太君點點頭,自己在這裏也無濟于事,便往馬車走去。

芸生跟在她身後,忽聞山壁上雜草一陣響動,再擡頭一看,一個半人大的岩石正朝着老太君的方向急速滾下來。“小心!”說時遲那時快,芸生一把推開了老太君,使得老太君跌坐到了地上,而自己卻腳底一滑,踩空了雜草堆,瞬間便往山間跌去。吉煙見狀,吓得尖聲呼叫,未做多想便伸手去拉芸生,只是卻只拉到了她的一只手,而自己力氣卻太小,生生地與芸生一起跌了下去。

老太君被這突來的變故吓得就要暈厥過去,兩眼一花,隐隐約約見到一白色身影如獵鷹般朝山間飛速跳了下去。

☆、阿穆姑姑

? 芸生滾落的山壁雖不算陡峭,但卻長滿了雜草與枝葉,完全無路可走,吉煙與芸生極速滾落,感覺到荊棘刺痛着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膚,卻抓不住身旁任何可以搭力的東西,眼見越滾越深,在芸生就要以為自己和吉煙就要墜落到山壁下面的懸崖裏時,一個白色身影飛速踏着山壁,從雜草中飛奔而來,一把拉住了芸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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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慣性太大,三人一起往下滑落了一段距離還是沒有能停下的跡象,而此時,吉煙卻“嘭!”得一下撞上了一顆粗壯的樹幹,而洛铮又用了把芸生往自己方向拉了一把才使得她沒有撞上去,緩緩停了下來。

“吉煙!吉煙!”芸生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身邊的吉煙已經陷入昏迷,眼眶立馬就紅了,“吉煙!你醒醒!”

“先不要着急。”洛铮身上也沾滿了雜草,看起來很狼狽,心裏卻也很擔心吉煙的情況,剛才情況危急,他沒有看清吉煙撞到了哪裏,若是肢體碰撞,疼暈了過去倒還好,若是頭腦被撞到了,恐怕就有些危險。芸生也想到了這個情況,掐了吉煙的人中也不見她蘇醒,眼淚終于止不住落了下來,此刻她第一次對于病人感到這樣的無能為力,明明自己是醫生,卻不知道如何救面前這個人,“吉煙姐姐那麽嬌弱,如何經得起這樣的撞擊……”

“三少爺!”就在短短時間內,已經有七八個護衛從山壁上跳了下來,他們武藝高強,又沒有累贅,所以跳下這樣的山壁對他們來說是小事一樁,而阿九也緊随其後奔了下來,“少爺沒事吧?”

“沒事。”洛铮見下來了七八個護衛,便有些擔心還困在山路上的老太君,“老太君沒事吧?你們怎麽下來這麽多人?”

“老太君受了驚吓,但并無大礙,已經留了人在上面保護老太君,是她吩咐我們下來的。”阿九瞧見吉煙的模樣,吓了一跳,“吉煙姑娘怎麽了?”

“受了傷暈過去了,來個人背吉煙姑娘上去。”洛铮吩咐了護衛,又回頭問道,“芸生,你能走動嗎?”

芸生握着吉煙的手,對洛铮點點頭。洛铮見她淚眼婆娑,便說道:“吉煙會沒事的,咱們現在趕緊上去。”

阿九找了一個護衛出來,将吉煙背了起來。“輕點!”芸生見他們動作如此之大,不由得揪心,吉煙本就傷痕累累,哪裏再經得住一點折騰。護衛聽了,立馬放輕了動作,。

“少爺,咱們這可怎麽上去啊。”阿九看着那山壁,犯了難,他們身手靈活,可以借力從山壁上跑下來,可如今要爬上去可就難多了,且還帶着兩個傷員女子,若是與她們一起爬山壁,速度會降低許多不說,而且随時會有再次滑落的危險。

洛铮望了四周一圈,身後是懸崖峭壁,面前又是難以攀爬的閃避,如今進退兩難,恐怕只有另尋出路了。“咱們往西面走,那邊雜草要矮上許多,或許有人走過。”

衆人聽了,便準備往西邊走去,洛铮回頭見芸生手背上,頸脖上還有臉頰處都有了許多被雜草刮上的細痕,于是抿了唇,吩咐到,“阿九,你帶人走前面,将一路上的荊棘都砍去。”

阿九得了命令,便帶了三個人走在最前方,用刀劍一路走一路砍腳下的雜草荊棘,使得後面的人走起了順暢了許多。

“你可還好?”洛铮與吉煙走在後面,跟着前面護衛的腳步,只是芸生雖能走動,但身上确實也有傷,特別是小腿,不知被哪塊兒石頭磕過,她走起來疼得她冒冷汗,洛铮見她每走幾步就停一下,臉上蒼白無血色,便停了下來,“不要逞強,走不動就讓人背着。”

芸生小腿實在疼得厲害,而且以她的速度确實拖累了前面的人,便點了點頭,洛铮便往前走了兩步,正想蹲下來,卻愣了愣,又退了兩步,對阿九說道:“阿九,再來個人背芸生。”

阿九得了吩咐,又找了個人來背起了芸生,這下一行人的腳程便快了許多。

芸生被人背着,看着前面吉煙還伏在護衛背上,而洛铮還在走在自己身邊,眼光落在了前面。三少爺他,一定對吉煙用情很深吧,不然剛才那樣危險的情形,他怎麽會那麽快就跳了下來。想到這兒,芸生更擔心吉煙了,她那樣好的一個人,容貌秀美,蕙質蘭心,更難得的是最為老太君身邊最得寵的丫鬟,連夫人都另眼看她,她卻從不端架子,永遠都是笑吟吟的,而如今,竟舍身相救一個與自己認識半年的人,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芸生一輩子都會過意不去的。

大家已經走了許久,卻還看不見路,似乎他們就在繞着山體轉圈一般。洛铮早已派了人爬上山壁去給老太君報平安,但這麽久他們還沒上去,恐怕她老人家也會擔心的吧。

“少爺,讓人換着背兩位姑娘吧。”阿九見兩個背人的護衛都精疲力竭,便找了另外兩個護衛,打算換着背他們。就在芸生被扶着站到了地面上,準備換人背她時,突然感到小腿間一陣劇痛,忍不住叫了出來,“啊!”

“怎麽了?”洛铮見她尖叫,立馬看了看四周,卻看見芸生腳下的草叢一陣響動,一條豔麗的蛇迅速穿梭離去,“蛇!”洛铮見芸生嘴皮即刻變得烏青,心裏暗叫不好,立刻叫所有人停下,只是芸生依舊眼冒金星,眼前的人影全部變雙了。

“芸生,你怎麽樣?”洛铮扶着她坐下,雙手有些顫抖,“我……”芸生已經聽不清洛铮說了什麽,只看見他嘴唇一張一合,再一會兒,眼前一黑,她便暈了過去。

“三少爺,這蛇恐怕有毒。”阿九見芸生暈過去了,急了一身汗,“如今可怎麽辦啊!”

“你們全部給我轉過身去!”洛铮立馬蹲下,一邊擡起芸生的小腿,一邊說道,可阿九一聽便知道洛铮的心思,連忙說道,“少爺您怎麽能做這個呢!讓奴才來吧!”

“沒聽見我的話是嗎?”洛铮回頭看着阿九,眼睛已經發紅,瞪目怒視,似乎下一刻就要發狂一般,阿九心裏一凜,立馬背過身去。

洛铮揭開芸生的衣裙,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只是由于從山壁上滾落,上面已經有了很多傷痕,而最觸目驚心的,是兩個綠豆大小的圓點,赫然出現在眼前,令洛铮臉色瞬間慘白。

“清清……你不能有事。”洛铮低喃一聲,俯身将頭埋了下去,但在嘴唇觸碰到芸生肌膚的那一刻,卻渾身一顫……上一次這樣親昵地肌膚接觸,已經前世了,那一次,正是他們生離死別的那一刻,那是,逐漸失去意識的他,心裏只有一個想法,若有來生,一定不讓他的芸生再受這麽多苦難,可如今……她又置于險地,渾身是傷,還被毒蛇咬傷,洛铮眼眶發紅,總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害得,恨不得現在受傷的是自己。

洛铮對着芸生的傷口,用力一吸允,嘴裏便有了一口黏黏糊糊的液體,還略帶腥味,他轉頭一吐,便吐了一口烏黑的血液出來,見那血液呈現這種顏色,洛铮心裏又是一急,連忙再次俯身下去,連着吸允了好幾口毒血出來,直到傷口溢出的鮮血呈現正常的紅色,洛铮這才松了口氣,深呼吸了幾口,讓強烈的心跳恢複了些許平靜,這才擦了擦嘴角将芸生抱了起來,“繼續前行。”

“少爺……”阿九欲言又止,看着洛铮将芸生抱了起來,心裏不是滋味,雖說再場的護衛都訓練有素,絕不會将此事說出去半個字,但……少爺這樣對一個丫鬟,的确不和規矩啊!哪有主子給奴才吸毒血,還抱着她走的?

但阿九見洛铮臉色蒼白,将芸生緊緊抱在懷裏,目光中有隐痛但卻堅定,阿九心頭一動,終究沒有說話。而前方被護衛背着的吉煙,此時已經醒過來有一會兒了,微睜着眼睛目睹了這一切,心裏微澀,又阖了眼。

接近晌午,日頭已經越來越毒辣,阿九見洛铮額頭汗如雨下,便又再一次說道:“少爺,讓他們換一下您吧,再這樣下去,您身體承受不了的。”

“這算什麽。”洛铮并未看阿九一眼,依舊大步像前走着,“咱們得加快腳程,這麽久了,怕是老太君已經等急了。”

阿九不再說話,走到前面吩咐所有人再加快腳程。

前方的路總是開始變得開闊,沒有雜草亦沒有枯枝,路面平整,衆人都松了一口氣,總算是走了出來,雖不知道了哪裏,但是順着路走下去總會走回原點的。

一路上漸漸開始有了行人和馬車,洛铮擔心芸生和吉煙的傷勢,心知不能再這麽一步一步走回去了,便叫阿九去攔一輛尚能容下幾人的馬車,阿九連忙走到了路中間,見一輛寬敞馬場駛來,便招手示意他停下。那車夫見阿九衣着不凡,身旁幾人雖形容狼狽,但看那些護衛打扮的人就知不是尋常人家,再看中間站的白衣公子,氣質端貴,容貌君子,一身衣衫雖附了許多泥土雜草,但其一身貴氣仍叫人不敢輕視。

“不知公子有何事?”那車夫問道,阿九上前抱拳說道:“這位大哥,咱們家有兩個姑娘受了傷,如今正急着下山求醫,不知大哥可否行個方便,送我們一程?”

那車夫聽了,看那邊确實有兩個昏迷的女子,一個被抱着一個被背着,便回頭對着馬車裏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阿九不知他說了什麽,只見一只玉蔥般的手伸了出來,将馬車側壁上的簾子撩開一條縫,看了一看後,便說道:“讓他們上來吧。”

“多謝!”阿九一激動,便跑着回去告知洛铮,洛铮眉頭總算松了一些,抱着芸生走了過去,裏面的人立即揭開了馬車簾子,阿九看過去,裏面只有一個約莫十六歲的少女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那少女膚色極白,一雙眼睛又大又亮,長長的睫毛撲閃着,似的美眸更加靈動,單看這雙眼睛,就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啊!只是身上衣着太過普通,連侯府內某些丫鬟的衣着都比不上,實在可惜,若是換了一身華服,那可不比天上的仙女兒還美!阿九心裏贊嘆着,卻不敢再多看,連忙幫着洛铮将芸生送進了馬車裏,那少女和老婦人也連忙接應,緊接着護衛又将吉煙背了過來,送她躺進了車廂裏,見一切安置妥當後,洛铮才正眼看了車內二人,颔首說道:“二位的滴水之恩,某必定湧泉相報。”

“公子快別客氣。”那少女在剛才撩開簾子時,見了洛铮便驚為天人,如今近了看他,更是癡了,見他如此關心這兩個貌美女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問道:“這二位姑娘是公子的?”

洛铮垂眸看了芸生一眼,說道:“舍妹。”

“如此。”那少女頓時綻放了一個淺笑,“公子可要與我們同行?”

洛铮點頭,“我與車夫一起坐在外面即可。”語畢又吩咐阿九,“這車上坐不了更多人了,我先去了,你們随後跟上。”

見阿九點頭,洛铮便示意車夫可以出發了。

車內,老婦人見吉煙與芸生發絲間夾雜了許多雜草,衣裙又淩亂不堪,于是說道:“想必她二人定是滾落山崖了。”

“是啊。”那少女看着吉煙與芸生的衣着,眼裏露出豔羨,二人衣服雖已有了破損污漬,但依然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紋飾更是新鮮別致,做工将就,她從小到大都沒穿過這樣的衣服,“想必是京城哪家富貴人家的小姐吧。”

聽出了少女語氣中的豔羨,那老婦人便笑了,“再富貴,能有小姐您姨母富貴?她可是侯夫人呢,待小姐進了侯府,這些服侍可不就是您賞給丫鬟穿的了!”

聽了老婦人的話,少女眼裏流出一股向往憧憬,是啊,她姨母是侯夫人,從今天起,她便要住進侯府了,以後什麽樣的富貴是她得不到的呢?

不一會兒,馬車便停了下來,洛铮将簾子掀開,說道:“姑娘,我家侍從已經前來接應了,我們便在這裏下車。”前方便是老太君的馬車,岩石已經被移開,之前被留下的護衛過來将芸生和吉煙背下了馬車,而洛铮吩咐人從老太君那裏取了一枚玉佩,遞給了馬車內的少女,“此玉佩價值不菲,權當感謝今日姑娘出手相救。”

“不敢收公子的東西。”那少女連忙擺手拒絕,生怕自己在他心裏落了個貪財的形象,“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公子實在不必放在心上。”

洛铮心裏正急着帶芸生和吉煙回去,便不想和她們再多說,輕輕将玉佩放在了車廂裏便離開了,“多謝姑娘,告辭了。”

少女見洛铮頭也不回地走了,心裏有些失落,而身旁的老婦人卻捧着那枚玉佩,眼裏發光,“瞧瞧這成色!若然是富貴人家,出手這麽闊綽!”

***

芸生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繡着精致紋路的床帳,轉了轉眼珠,看了屋子裏古香古色的擺飾,她晃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住的屋子。

“姑娘醒了?”一個高挑女子端着一盆水走了進來,知道她坐到芸生旁邊,芸生這才看清,這不是老太君院子裏一個二等丫鬟青黛嗎?

“我給姑娘擦擦臉吧。”青黛擰了熱毛巾,想要扶芸生坐起來,芸生一伸手,便發現自己手上有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傷痕,她嘆了口氣,說道:“麻煩姑娘了。”

青黛見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疤痕,便安慰道:“姑娘別在意,這些都是山間雜亂的枝葉劃傷的,不礙事,用些藥便不會留疤了。”

“恩。”芸生點點頭,突然想起了吉煙,心裏一陣焦急,“吉煙姐姐怎麽樣了?”

“只是腳崴住了,其他都是一些皮外傷。”青黛将熱毛巾遞到芸生手邊,示意她擦擦臉,“此時正在自己屋子裏歇着呢。”

芸生卻沒接過她的毛巾,坐了起來便要下床,“我去看看她。”

“哎!”青黛一把按住芸生,“姑娘先別急,待會兒阿穆姑姑要過來看看姑娘呢。”

“阿穆?”芸生問道。

“阿穆姑姑是三少爺身邊的一個媽媽,在治療骨傷和跌打損傷上可是一把好手。”青黛說道,“此時她正在隔壁看吉煙姑娘的腳上,待會兒就過來。”

說道三少爺,芸生心裏更是一陣忐忑。她知道自己被毒蛇咬了,當時毒性來得快,頓時便頭暈眼花,就在自己失去意識前一刻,她看見洛铮驚恐而焦急的眼眸。也不知後來怎樣了,她是如何回了侯府,身上的毒又如何了。

“三少爺他……沒事吧?”

“自然沒事兒,咱們那麽多護衛跟着呢。”青黛往外看了一眼,說道,“這不,阿穆姑姑來了。”

芸生随着青黛的目光瞧去,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穿着一身青色棉布衣裳,一點也不像一個女子,倒像個男人。待她走近,吉煙這才看清她的長相,眼眶深邃,鼻梁高挑,活脫脫一個異域女子。

“阿穆姑姑你來啦。”青黛連忙給她讓位,讓她能坐到芸生床邊。

芸生也如青黛一般像阿穆姑姑問好,卻只得到她點頭回應,問道:“姑娘起身動一動。”

聞言,青黛立馬來扶了芸生下床,芸生走了兩步,又活動了一下,發現渾身疼痛的地方不少,但卻都是皮外傷。

“如此便好。”阿穆姑姑捏了芸生的手臂和腿,确認她并沒有傷到筋骨後就要告辭,“姑娘只是一些皮外傷,用些外用藥就好,我便先告辭了。”

“等等。”芸生見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吉煙姐姐傷勢如何?”

“并無大礙,只是腳扭傷了,需得休養幾日。”阿穆姑姑瞧了芸生一眼,她臉色依舊不太好,“倒是姑娘,體內尚有餘毒,可要好生用藥。”

見她這麽說了,芸生才真正放心,卻遲遲沒有松手。

“姑娘?”阿穆姑姑見芸生還拉着自己的袖子,便叫了她一聲。

“姑姑慢走。”芸生回了神,立馬放開了她,面帶歉意地對她笑了笑。

她衣袖的布料,好熟悉呀。

“對了青黛。”芸生回頭問青黛,“我睡了多久?”

“好一會兒啦。”青黛答道,“姑娘回來後,便一直沒醒,如今都第二天清晨了。”

芸生看着窗外耀眼的陽光,點點頭,“那期間有什麽人來過嗎?”

青黛想了想,“老太君和大夫來過,廚房的王大娘來過,莊媽媽與落霞姑娘也來看了姑娘,哦對了!張姨娘也派人來過。”

芸生點點頭,心裏卻一陣恍惚。昨夜,她不知是夢是醒,覺得有一雙溫熱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雙手,那感覺太真實,可醒來後又覺得那是一場夢,如今聽了青黛的話,芸生更是确定那是一場夢了。

“阿穆姑姑都說了沒事了,我去看看吉煙姐姐。”芸生說罷便起身,青黛也不再攔她,幫着穿戴好便陪她一起去了吉煙屋子。

“姐姐。”芸生坐到吉煙床邊,看她脖子上有了劃痕,心裏難過得不得了,“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兒。”吉煙坐了起來,靠在枕頭上,突然瞪住美目,伸手指着芸生說道,“哎!不許哭啊!”

“你怎麽那麽傻。”芸生揉了揉發紅的眼眶,看着吉煙一陣哽咽,“你要是有了什麽事,我怎麽過意得去。”

“難不成我就眼睜睜看着你滾落下去?”吉煙揉了揉芸生的頭發,“我是那種人嗎?”

芸生不說話,但眼睛發酸,還是想哭。

“快別難過了,你趕緊好好休息,養好自己,立馬去老太君身邊服侍,她身邊可差人呢。”吉煙見她還是紅着眼眶便安慰道,“讓我可以躲個幾天懶,我心裏偷着樂呢。”

“姐姐就知道安慰我,你看你現在這樣,我……我何德何能!”

“傻姑娘!”吉煙笑着揉了芸生的頭發,“你既叫我一聲姐姐,我還能眼睜睜看着你置入險境?那我還是你姐姐嗎?”

“你是我姐姐!”芸生止住了哭,擦着眼睛使勁點頭,“你是我親姐姐!’

吉煙笑了,心裏卻想到了昨天看見的場景,心裏一陣悵然。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芸生才依依不舍地離去。在走去時,剛好碰見趕了過來的王大娘,“芸生你怎麽起來了?怎麽不好好休息?”

芸生見王大娘來看自己,心裏一陣歡喜,“我沒事兒,可以起床的。”

“你還是趕緊去歇着。”王大娘皺着眉頭把她拉進了屋子,青黛見兩人親近,就笑着走了出去。

“你沒事吧?”王大娘拉着芸生坐了下來,上下打量着。

“沒事兒!”芸生笑着說道,見王大娘還是不放心,便在她面前轉了幾圈,以表示自己健康得很。雖說體內還有餘毒,但芸生自己能察覺到,那毒性雖來的快,卻不算猛,如今她已沒有大礙了。

王大娘見她除了臉色不好,其他到都無礙,這才放心。

“對了。”芸生突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去取了一個木盒子和一塊兒布料來。“大娘你看看,這布料哪些人才有呢?”

王大娘接過,拿在手裏仔細看了又看,說道:“這是最普通的棉布,幾乎人人都有,沒什麽特別的。”

芸生蹙眉點頭,又把手裏的木盒子遞給王大娘,王大娘打開來看,裏面是一對琉璃兔子,只有半個拳頭大小,但卻晶瑩剔透,做工精致,胖乎乎的身子十分惹人可愛,“這是?”

“大娘能否幫我打聽打聽,這又是出自哪裏的?”芸生想了想,特意吩咐道,“私下打聽便好,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這東西是在芸生去往上清寺前一天在自己屋子裏發現了,她本對自己屋子裏莫名其妙地出現東西已經感到習慣了,但打開這個還是驚訝了一番,她從小便喜歡小兔子玩偶,以前家裏堆了許多兔子公仔,睡衣上也印滿了小兔子,所以見到這對兒琉璃兔子時,她喜歡得不得了,放在手裏把玩了許久,可到底不知來歷 ,還是将它藏了起來。

“這……”王大娘拿在手裏看了又看,不住贊嘆,“實在是太精致了,你哪兒來的這東西?老太君賞賜的?”

“若是老太君賞賜我還需要打聽它的出處嗎?”芸生挽了王大娘的手,“大娘可得答應了,只私下打聽。”

“答應你便是。”王大娘将東西收了起來,又囑咐了芸生好一會兒才離去。

見已經接近午時,身上雖有多處皮外傷,但卻不影響自己行動,又想到從昨天落下山壁到現在還沒見過老太君,不知她怎麽樣了,芸生便換了衣服往老太君處走去,青黛攔也攔不住。

“你怎麽來了?”老太君見她出現,很是驚訝,“怎麽不好好歇着?”

“奴婢沒事兒了,倒是吉煙姐姐傷了腳,不能過來服侍。”芸生走到老太君身邊,說道。

“我已經說了讓你們這幾天歇着,怎麽就着急着過來了。”老太君讓莊媽媽給芸生看了座,“你趕緊坐着,可有哪裏不适?”

“有一個阿穆姑姑來看過了,奴婢沒事兒呢。大夫也說了,奴婢體內的餘毒并沒有大礙了。”

“阿穆看骨傷很厲害,她既說你沒事兒那便是真沒事兒,不過體內既有餘毒,就要好生注意着,你們雖年輕,但別總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兒。”老太君看見芸生手上的傷痕,又不由得心疼,“可皮外傷也是少不了的,還是回去歇着吧。”

見老太君執意要她回去,芸生也不好再堅持,且見老太君亦沒有受一點點傷,便放心了,走前問道:“三少爺無礙吧?他救了奴婢們,奴婢真不知如何感激他呢。”

提到三少爺,老太君想到了昨天的場景,加之這些日子洛铮确實來自己這裏的次數比以往多了許多,且連洛瑾都看出不對勁來了,洛瑾年齡雖小,但機靈着呢,于是她心裏便有了打算,嘴裏卻說道:“他自小就是個熱心腸,又皮糙肉厚的,自然沒事兒,且昨日許多護衛也跟着下去了,他們那些爺們常在那種地方摸爬,傷不了的。”

芸生聽了,總算放心了許多,心裏知道三少爺是為了救吉煙才那樣跳了下來,但不管怎麽說也是救了自己一次,心裏感激,想着下次見到了一定要當面道謝。

見芸生走了出去,老太君與莊媽媽說道:“你看铮兒那小子,莫非真的心裏有吉煙?”

“三少爺孝順,常來您身邊,吉煙又一直在您身旁……”莊媽媽想了想,緩緩說道:“吉煙貌美,人品又貴重,三少爺傾心于她也是正常的。”

老太君點點頭,“你沒見着昨日铮兒那焦急樣,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吉煙自然是個好丫頭,不過我本是打算讓她嫁出府去的。”

莊媽媽笑了,“吉煙服侍您這麽多年,自然舍不得您,留在府裏時常伴着您豈不更好?”?

☆、吉煙

? 芸生知道蛇毒的威力,但見自己恢複得如此之快,想必是侯府裏請的大夫了得,又有上好的藥物,很快便沒有大礙了。身上雖還有許多細小傷痕,但是老太君給了一大堆活血祛瘀的傷藥,都是最上等的藥材,芸生便也不擔心留疤了。倒是吉煙,她腳踝傷得嚴重,醒來後還一直沒有下過床,到如今已經三天了。老太君讓芸生只管好好休息,而芸生每日按時服藥,且知道自己的身體,并不需要每日躺着,便時常去吉煙處陪着她。

“芸生你扶我起來坐坐。”吉煙也是躺得難受了,便想換個姿勢。

芸生扶着她坐了起來,拿了個迎枕墊在她腰後,“感覺好點了嗎?”

“恩。”吉煙點了點頭,見芸生垂首斂目,溫柔似水,心裏一動,想到那天她看到的場景,便問道,“芸生,你可想過一輩子留在侯府?”

“呃?”芸生沒想到吉煙突然這麽問,有些吃驚,“我……我還沒想過未來的路。”

“咱們侯府風光無限,若是……”吉煙頓了頓,看着芸生的雙眼,問道,“若是留在主子身邊,怎麽也比做外面的尋常百姓過得好。”

“吉煙姐姐!”芸生一聽,吓得按住了吉煙的雙手,“我、我從來沒想過要……要做……”

從來沒想過要做侯府主子的女人,從來沒有!

但芸生卻說不出口,而吉煙見她眼裏的驚慌,反而笑了出來,“我知道你沒那心思,我說說而已。”吉煙別頭看向窗外,明明才十七歲,眼裏卻充滿了不該屬于她的哀思,“主子們的女人哪兒是那麽好做的呢。”

吉煙知道芸生從未想過爬主子的床,否則以她的姿色,莫說少爺們了,恐怕連侯爺的眼,也是能入的。可是她沒有那心思,不代表主子們沒有想法,那日她滾落山壁後昏迷,被護衛背着颠簸了一陣後,悠悠轉醒,一睜眼卻看見那樣一幕:三少爺小心翼翼地護着芸生坐到了地上,不顧阿九的阻攔,執意要為她吸去毒血,且在看到她腿上的傷口時,眼裏的震痛是吉煙這些年來從未在三少爺眼裏見過的,他從來都是溫潤如玉,帶着淡淡笑容。即便是練習騎射時從馬上摔了下來,折了骨頭,也沒見他露出這樣痛苦的神色。即便三少爺心底好,可那些事他完全可以叫阿九做,他身為主子能不顧一己之身跳下來救她們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必三少爺,定是傾心芸生已久吧,想想也是,自從芸生來了老太君處,三少爺過來的時日也多了許多,幾乎每天回了侯府都會過來坐一坐,老太君也為此很是開心,而且……吉煙又聯想到了芸生說總有人往她屋子裏送東西,之前吉煙還奇怪,哪有人莫名其妙送一些吃的呢?現在想想,或者真的是三少爺的手筆,那些東西并不珍貴,但卻精致可口,貴就貴在心意了,三少爺情感不易外露,身邊又沒有細心的丫鬟伺候着,想必此時心裏也很糾結,所以才只能這樣悄悄地對芸生好。若不是心裏有芸生,又何苦費這些心思呢?可是……芸生她承受得起三少爺的心意嗎?

承受不起,這個問題吉煙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們這樣的身份,是承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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