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陸小鳳覺得自己實在是很背。

他覺得自己幹脆不要當江湖大俠陸小鳳,直接轉職成名偵探陸小鳳好了。

而且還是專門負責跟蹤找人的名偵探。

本來,好好的金鵬王朝事件似乎有了眉目,霍天青殺人滅口得太急躁了,即使當時沒有感覺,等到重返珠光寶氣閣,好好打量閻鐵珊的屍體,總能發現有什麽不對。

死人有的時候也是能“說話”的,通過他們的表情,通過他們的眼神,只要有足夠的膽子能夠盯着死人看,便能從他們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陸小鳳自然不可能害怕一個死人,所以他來找閻鐵珊要情報了。

他一雙招子緊緊盯着,試圖從他身上發現蛛絲馬跡。

結果還真給他找到了。

閻鐵珊死得太倉促,臉上的錯愕表現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死亡,但在死前的那一刻,又分明有所頓悟。

陸小鳳還記得閻鐵珊死前說的那句話,只吐出“原來”二字就沒了性命。

剩下的話語,伴随他生命的流逝,一同被埋藏在黑暗中。

原來什麽,他想說什麽,他發現了什麽?

陸小鳳滿頭霧水,但直覺偏偏提醒他,這件事情很重要。

那麽,當時殺了閻鐵珊的是誰?

目标直接鎖定在珠光寶氣閣的霍總管身上。

由他動手殺閻鐵珊,本來就是很別扭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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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陸小鳳卻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找不到大名鼎鼎的霍總管了。

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因為以霍總管在江南的名氣,無論他到哪裏,都有人能發現,他實在是個聲名遠揚的人物,只要是在江南,就沒有人不認識他。

而現在,他卻找不到霍青天,不僅找不到,甚至沒有一個人看見他。

就好像一個大男人,平白無故蒸發了一樣。

花滿樓道:“或許,他在躲我們。”

陸小鳳苦笑道:“他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

躲藏,幾乎同等于認下他與金鵬王朝有關的罪名,以霍天青的聰明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陸小鳳很了解他,他猜測對方已經知道自己在懷疑他,按照霍天青以往的脾氣,應該會按兵不動,以迷惑他們的視線。

至于躲到沒有人的角落,這不就是不打自招嗎?

花滿樓道:“所以,他是真失蹤了?”

陸小鳳道:“我想是的。”

江湖人失蹤,十有八九不是自願的,而是有人綁着不希望他們出現,那麽現在,是誰不希望霍天青出現?

陸小鳳兀自沉思,而花滿樓也有自己的憂慮,陸小鳳注意到了霍天青的失蹤,但他卻同樣注意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失蹤。

那就是上官丹鳳。

或許稱不上是失蹤,因為上官丹鳳本就是一非常神秘的女子,你不知道她會什麽時候出現,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但花滿樓确實有很長一段時間已經沒有見到她。

花滿樓是喜歡上官飛燕的,而上官丹鳳則是她的表姐,只要一想到上官飛燕,便極容易聯想到她的表姐,熱別是,她還是那樣一個敢愛敢恨的奇女子。

同時還肩負着血海深仇。

這樣的女子,總是讓人動容的。

花滿樓道:“你沒有注意到,還有一人,也很久沒有出現了。”

陸小鳳道:“誰?”

花滿樓道:“上官丹鳳。”

陸小鳳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她!”

他對這女人并不是十分在乎,但花滿樓一說話也确實點破她許久未出現的真相。

陸小鳳越想越蹊跷,他們去珠光寶氣閣,本就是因為上官丹鳳口中閻鐵珊與金鵬王朝的恩怨,當時說得那叫一個義憤填膺,但現在他們都去珠光寶氣閣鬧了一通,閻鐵珊甚至死了,這苦主卻沒有出現,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嗎?

陸小鳳沉吟道:“也許她有其他事情要做?”

花滿樓不贊同道:“對一個女子來說,還有比結怨多年的仇人更重要的事情嗎?”

起碼對上官丹鳳來說,好像沒有。

陸小鳳啞然,确實,他們眼中的上官丹鳳就是一個很聰慧也敢愛敢恨的女子。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

他道:“雖然我不知道上官丹鳳在哪裏,但我們可以去尋找或許知道她在哪裏的人。”

花滿樓道:“誰?”

陸小鳳道:“蕭秋雨和獨孤方。”

丹鳳公主身邊死心塌地的保護者,死了一個柳餘恨,不還剩下兩個嗎?

陸小鳳與花滿樓沒想到的是,他們倆去找蕭秋雨和獨孤方,而蕭秋雨和獨孤方也在找他們。

比起行蹤飄忽不定的兩人,陸小鳳與花滿樓簡直就是标杆一般的人物,随随便便就能知道。

只要有足夠的銀子。

他們別的或許沒有多少,但銀子,卻絕對不會缺太多,畢竟,他們曾經用同樣的法子找到了陸小鳳。

還沒等到陸小鳳打聽到兩人身在何處,就主動送上門來。

一臉的義憤填膺。

蕭秋雨見到陸小鳳便劈頭蓋臉問道:“公主在哪裏?”

他們都口稱上官丹鳳為公主,這是對已經逝去金鵬王朝的尊重。

陸小鳳一臉懵逼,他道:“公主難道沒有與你們在一起?”

蕭秋雨的眼球充血,因為憤恨,他道:“公主怎麽會與我們在一起!”

早在陸小鳳他們出發去珠光寶氣閣丹鳳公主便悄悄尾随,這些事情,陸小鳳與花滿樓不知道,但是他們卻知道得清清楚楚。

現在閻鐵珊死了,丹鳳公主卻沒有回來,這難道不是很滑稽的一件事嗎?

陸小鳳的表情很嚴肅,他道:“你是說她和我們一起出去了?”

蕭秋雨大感荒謬道:“難不成你們沒見到她?”

花滿樓與陸小鳳露出了相似的苦笑,如此看來,對方是苦主,他們也是苦主。

花滿樓的信用程度似乎要比陸小鳳高一些,這話由他說出來要有說服力得多,他道:“我們并沒有見到丹鳳公主。”

表情十分之誠懇。

蕭秋雨一愣道:“沒有見到?”

他與不善言辭的獨孤方面面相觑,不說陸小鳳,以花滿樓的人品還不至于騙他們。

所以,他們是真的沒有見到丹鳳公主。

那麽丹鳳公主去哪裏了?

失蹤的人越來越多,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然而陸小鳳萬萬沒想到,霍天青與上官丹鳳的失蹤并不是事情的結束,而是事情的開始。

找不到霍天青與上官丹鳳,情報也沒有就此斷掉。

陸小鳳想想道:“現在金鵬王朝剩下的人還有一個獨孤一鶴。”不僅是剩下的,他還是十分重要的一個,因為據上官丹鳳說,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峨眉派掌門,私下裏竟然是青衣一百零八樓的擁有者。

對上官丹鳳的話,陸小鳳将信将疑,他雖然相信朋友,但也不是誰的話都會全盤接受,事實上,陸小鳳是一個警惕心很強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斷力,也有自己的一套看人标準。

若不是事情牽扯太廣,他是不想惹上獨孤一鶴的,因為對方的武功,因為對方的名聲。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即使你不與他做朋友,也并不想成為他的敵人,站到他的對立面,獨孤一鶴,就是這樣的人。

這世道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劍客,就要由劍客來出手。

陸小鳳與花滿樓都不是用劍的,所以這工作,似乎理所當然就落到了西門吹雪的身上。

然而,等到晚上,他竟然背着烏黑劍鞘,回到陸小鳳身前,冷冷道:“獨孤一鶴不在客棧。”

陸小鳳就好像屁股被火點着了,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道:“獨孤一鶴不在客棧?”

他心頭忽然湧上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接下來,西門吹雪成功将他的預感變成真的,他道:“他不僅不在客棧,也不在客棧周圍。”

陸小鳳幾乎是絕望地說道:“那他在哪裏?”

西門吹雪沉默一下道:“不知。”

他眼看着陸小鳳眼中幾乎沒有光了,又忽然開口道:“但客棧附近的樹林子裏卻有打鬥的痕跡。”

那痕跡頗為古怪,就算是西門吹雪看了也不能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陸小鳳聽見西門吹雪這句話,卻又突然活了過來道:“有線索就好,快帶我去看看!”

他還真不相信,這些大人物小人物竟然在同一時間失蹤了。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找出來!

公孫蘭被宮九拘着。

給她請最好的大夫,用最精貴的要,衣食住行無一不奢華。

其精心飼養程度,甚至能比得上九公子精心飼養沙曼的程度。

但公孫蘭和沙曼一樣,又不一樣,飼養沙曼,是為了滿足九公子病态的欲望,而飼養公孫蘭,則是為了滿足九公子病态的好奇心。

不管怎麽樣,他的心理都是不正常的。

九公子決定親自去看看公孫蘭,哪怕精心飼養的是一頭豬,以九公子的個性,指不定還要去看看殺豬的模樣,因為那頭豬和其他的豬不一樣,它是九公子親自飼養的。

這已是個很好的理由。

九公子,能将一切不可能化為可能。

宮九發話下屬怎敢不從,為了防止身後這位祖宗走錯路,很是恭敬地帶着對方走。

他們也來到一處地牢。

這年頭就好像時髦建地牢似的,無論是葉城主還是小皇帝都建了那玩意兒,宮九也是,只不多他的地牢很高級,很華美,就好像嫔妃所住的宮殿。

公孫蘭就在裏面。

她過得很好,一點也不像個囚徒,反而像一位公主,有仆人照顧她的日常起居,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細,穿的衣服是最精美的絲綢所做,手劃過表面摸不到一個線頭,每天來給她看病的大夫,無一不是杏林聖手,連一般的公主都不能見到。

九公子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傷好了大半,衣着華美,面色紅潤卻眼神混沌的公孫蘭。

與其說是混沌不如說是茫然,就像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嬰兒,懵懵懂懂,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意味。

這種眼神出現在小孩子臉上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大人,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至于狠辣而狡猾多端的公孫蘭,就更不可能了。

她的每一個身份都聰明且狡詐,這可不是一個懵懂的人可以做到的。

但宮九看見她卻很滿意,這男人龜毛而且性格多變,但無論他當時的心情如何,都不會讓別人好過,能讓他滿意,這實在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九公子以其銳利的眼神掃過公孫蘭,對下屬淡淡道:“不錯。”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下屬卻從心頭湧起一陣狂喜,只要是跟了九公子一段時間的老人,都知道讓他說出不錯兩個字有多麽艱難。

這幾乎就是至高的贊揚。

但他卻不敢将心中的喜悅表達出來,因為九公子并不是很能見的得別人高興,他看別人笑,心中或許會想要那個人死,又或者他見人不想活下去,反而會萌生幫助對方的渴望。

別試圖去猜想九公子準備幹什麽,在他面前,千萬別把自己當做是一個活人。

否則,公孫蘭就是下場。

她傻了,就像是一個嬰兒,什麽都不會做。

但她似乎又很聰明,因為她成了九公子忠心耿耿的下屬,無論宮九希望她做什麽,她都會去做。

沒有自我意識,只有在完成了宮九的任務之後,才有恢複神智的機會。

多麽令人不寒而栗的一種功夫,沒人知道神秘莫測的九公子從哪裏學到這樣一種功夫。

這世上還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嗎。或許沒有。

下屬越發地誠惶誠恐,因為他知道,公孫蘭是一個多麽厲害的人物,這世界上的女子,很少有比她武功更高,人更聰明的。

誰都不知道九公子的情報時從哪裏來的,下屬只知道,這女人劍上的功夫,說不定不比白雲城主,不比西門吹雪差。

否則,九公子也不會選定她來試探白雲城主。

但不管她曾經有多強,現在還不是成了九公子手心裏的螞蚱,連腿都給拔了。

下屬忽然聽九公子又道:“她的傷好了大半?”

他之前已經問過一遍,第二遍問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這可是件稀罕事,因為九公子很少将一個問題問上兩遍。

他似乎很重視公孫蘭。

下屬道:“是。”

九公子道:“好。”

他道:“讓公孫蘭去找葉城主。”

他又道:“我會跟在公孫蘭後面。”

宮九當然要跟着,他讓公孫蘭出去,不就是為了見到白雲城主的天外飛仙嗎?

要是葉孤城使出了他夢寐以求想要見到第二次的劍招,他卻不在,豈不是得不償失?

一抹雪白在黑夜之中飄過。

衣服很白,人的皮膚也很白,遠遠看去,在天幕的映襯下,竟然不似凡人。

微風吹過,揚起雪白的衣角,若不是凡人,還會是什麽?

是仙人,是天上的仙人。

沒有哪一刻,能讓葉城主比現在更像一把劍,劍化作的仙。

他的衣服時白的,白得炫目,好像雪白的刃。

他的臉也是白的,帶有海外精鐵特有的冷與硬,遠看,似乎還有金屬的光澤。

葉孤城:呵。

你臉青白也會有金屬光澤啊!

朗月跟在葉孤城身後,她也是一襲白衣,但更像鬼,更像幽靈,半夜,荒野中出現一個一身白衣的美人,很少有人會将其想成是普通的路過人,無論在什麽時代,志怪都是生活中的調劑品。

若有不識二人面貌的平民看見,恍惚間定然是以為有仙人路過。

只有他們兩人在荒野上穿梭,獨孤一鶴還被關在籠子裏,能讓霍休感到自信的海外玄鐵自然不是什麽簡簡單單就能弄破的玩意兒,葉孤城的劍是比其更堅硬不錯,但以名劍為斧砍斷牢籠,就算是獨孤一鶴被救出來也少不得要罵上一句暴殄天物。

更何況葉孤城與他非親非故,能夠救他一命已是大恩,怎能奢求更多?

朗月留下了信號,讓白雲城的人來解決,只要她想,便能找出十種八種方法聯系人。

就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是他們不能解決的。

江湖道義,送佛送到西,無論是葉孤城還是朗月心裏都如同明鏡似的,知道要和誰打好關系,要離誰遠一點,眼下既然他們已經救了獨孤一鶴一命,便不介意讓他欠下更多的人情。

蘇少英雖然心癢癢想跟着葉城主,但他似乎沒有什麽理由,而且不管怎麽說,獨孤一鶴都是養他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如果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簡直枉為人。

于公于私他都應該陪着獨孤一鶴到那破牢籠被打開,就算再怎麽心癢癢想要和葉城主一起走,也不能付諸于實踐。

說起來,葉城主與他無親無故,怎麽就想和他親香?

蘇少英:我對葉城主一見如故!

理由很好很強大。

葉孤城可不管蘇少英和獨孤一鶴想什麽,他現在只想沖回自己的小院子裏然後在床上躺個天昏地暗。

任何一個受了重傷的人,都應該與他有一樣的想法。

葉城主實在是一個非常能忍耐的人,所有能成大事的人,似乎都有與他相似的品質,那就是善于忍耐。

因為善于忍耐,所以便很能吃苦,便能承受絕大多數的痛苦與苦難,而且看上去還雲淡風輕,仿佛那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

疼痛,也是如此,對葉城主來說,疼痛是可以忍耐的。

他的肋骨斷了,雖然看上去是仙人,但實際上還是肉體凡胎,有裂痕的骨頭再也禁不住強大的沖擊,在天時地利人和等一系列原因的作用下斷成兩節似乎不是什麽很難理解的事情。

好在他骨頭斷得位置不錯,沒有插進肺裏或者其他什麽柔軟的器官,如果真那樣,絕對不是簡單的忍耐就能擺平的事。

葉孤城能忍受疼痛,所以他現在臉色很難看,但見他行動間,卻還十分自如,哪怕是一般的習武之人動作也絕對沒有他來得敏銳。

一切,似乎都維持原樣。

朗月似乎心有所感,一路上都頻頻打量葉孤城,她越是打量,城主就越不敢露出端倪。

以朗月的脾氣,若是知道自己一時失手導致城主骨頭斷了,定然會羞愧得想要自裁,即使,誰都知道,這只是出于好心的意外。

誰都怪不得。

葉孤城絕對不會小看身旁婢女的專業素質,就是因為知道對方對自己忠心耿耿,甚至将他視為天地,行動間便要更加小心。

人們所說的尊重與信任,都是相互的,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因為享受着下屬全心全意的愛戴,他才更需要成為高不可攀的葉城主。

這是他偶像包袱的來源與動力。

葉孤城的僞裝功能之好,連朗悅都無法識破,但對他不太熟悉的九公子一行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敏銳的感官成了擺設,看見在月下狂奔的葉孤城,就好像貓看見了魚骨頭,眼中都綻放出攝人心魄的光芒。

那是獵人看見自己的獵物才會有的眼神。

相當相當地不妙。

宮九的觀察力很好,但他與葉孤城之間的距離畢竟有點遠,距離一遠,很多本應該發生的事情就變得不可能發生,比如說,他無法看出葉孤城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

就連朗月都沒有看出,她還道是今天的月光太皎潔,連城主的臉都被映襯得更加白皙。

葉孤城:呵呵。

在心裏吐出一口老血。

一切都是偶像包袱的錯!

受傷,會讓他的狀态下滑,所有的氣力都用來僞裝自己完好無損的表象,這不僅僅是為了葉城主的形象,也是為了威懾。

黑燈瞎火的夜晚,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麽,特別是不速之客已經來了一波,他竟然無法辨認出那是誰的人。

葉孤城得承認,是他大意了,但白雲城主絕對不會犯兩次相同的錯誤,他知道為什麽那些人沒有冒險與他動手,這一切都是因為籠罩在葉城主身上強者的光環。

陰錯陽差之下受了重傷,但這傷勢,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看出來,否則倒黴的絕對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葉孤城如此拼命,與他直線距離還挺長的宮九自然看不出,特別是九公子還要保證自身的神秘感,他可不願意貿貿然接近比貓還要靈敏的城主,被發現,幾乎是百分之一百的事。

私心覺得還不到他們見面的時候,特別是九公子被丁獨秀抽了一頓爽的。

光是想想當時的疼痛,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要立起來跳舞。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源自心底深處的舒暢。

九公子銳利如鷹隼的眼猛得一陣收縮,其中的神經質幾乎超過人類應該有的極限,但在被發現之前,又被他很有理智地收了回去,最後剩下的,只是比毒蛇更加惡毒的,充滿了惡意的光芒。

九公子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在場的人中,根本沒有人敢于直視他的眼睛。

他忽然出聲道:“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是什麽時候?

下屬還在發愣,但一直亦步亦趨跟随其後的公孫蘭卻如同利箭一般地沖了過去,想來現在在場的人中,确實沒有誰比她更加忠心耿耿,曾經對于九公子的痛恨已經化為飛煙。

不,公孫蘭似乎也沒有那麽痛恨九公子,因為她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誰将她抓了回去,那人又要她幹什麽事。

她忽然成為了武器,成為了一把再趁手不過也再鋒利不過的利刃,唯一的職責就是遵守九公子的命令。

如果她有機會能夠醒來,會有多麽的恨?

九公子一雙利眼釘在公孫蘭身上,忽然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他問話的對象似乎是身邊的下屬,但下屬卻知道,九公子并不是在于自己說話,他只是需要一個對象,而自己則正好是那個人。

九公子的眼睛,才不會看他這種小人物。

果不其然,宮九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下屬的回答,他能夠從自問自答中獲得很多樂趣,沒人知道九公子的樂子在哪裏,正如同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九公子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下屬讀的書不多,也不少,但凡是識兩個字的人,多多少少聽說過公孫大娘在盛唐時的表現,那幾乎是使劍的祖宗,江湖人都知道。

他忽然想到了公孫蘭的姓名,九公子從來不會說無緣無故的事情,這時候提到公孫大娘,莫不是……

九公子道:“讓一個女人來對付葉城主,就算我自己也覺得勉強了點。”

這句話才說完,誰知道他的下一句話就推翻了自己剛才所言之詞。

九公子道:“但如果世界還有哪怕一個女人能夠招架住葉城主的劍,都一定是公孫蘭。”

并非僅僅是公孫大娘的家族淵源,公孫蘭本身也是一個很狠毒,并且劍術卓絕的女人,她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名字都鮮為人知,這樣聰明的女人在江湖上已經不多見了。

但再聰明又怎麽樣,九公子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沒有知道不了的。

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女人的服飾華麗,但卻不影響行動,經過杏林聖手的精心調養,傷已經好了大半,更重要的是,公孫蘭現在是沒有神志的,來自海外的攝人心魄的秘法,除非完成囑咐的事情,幾乎沒有解開的餘地。

她的任務,就是試探葉孤城,以自身性命為後盾的試探,若公孫蘭還有一絲理智尚存,都做不出如此瘋狂的事情。

葉城主似有一秒鐘的慌神,因為他明确地感覺到,有什麽人來了。

他的感知能力比起全盛時期自然不太行,受了重傷的人,難免有些遲鈍,更何況葉城主幾乎将所有的氣力都用來維持自己正常的表象。

他不能讓人看出自己受了重傷,因為白雲城主與他的劍,本來就是一種威懾。

但是來的人氣勢實在很強橫,葉城主能感覺到,那是一個高手,但卻不是一個普通的高手。

高手大部分都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氣息,因為他們的功夫很高,已經臻至化境,與自然融為一體,只要自己想,那麽腳步聲之輕巧幾乎無人能發現。

來的人速度很快,也很大張旗鼓,似乎完全沒有掩飾自己足跡的意思,在葉孤城的感知中,無異于嬰兒在安靜的夜晚呱呱大哭,想不注意到人都很難。

朗月的肌肉緊繃,她也感覺到有人來了,對方的功夫絕對不弱,這讓她十分警惕。

但看看葉城主,緊張的申請卻不由自主一松,因為葉城主永遠都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淡定模樣,就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什麽能夠讓他動容。

這是頂級強者的自信,就沒有什麽是他無法解決的。

冷若冰霜的葉城主:“……”

內心有點小慌張。

但心中的那一絲絲慌張是他絕對不能表現出來的,輸人不輸陣,這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葉孤城閉上了眼睛,他不用眼睛看,而是用心在看。

他的耳朵,他的脖子,他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孔,全身上下每一處都與自然融為一體,從身上劃過的氣流,判斷人來的方向。

調動每一個器官,來感受環境,感受敵人,他所“看”到的畫面如同花滿樓一般真實。

眼睛在這時,才是最大的幹擾。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夜晚的風吹過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心頭無端有一股寒意蒸騰,是夜晚凜冽的風,還是人身上凜冽的殺氣?

葉城主被眼皮遮掩住的瞳孔中有寒芒一閃而過,來了!

雪白的劍光劃過黑沉的夜。

剎那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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