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玉天寶跟着陸小鳳。
他覺得自己很沒有安全感。
也不能說是陸小鳳武功比西門吹雪差,或者是他信用值不高,這莫約就是人的一種本能。
看着西門吹雪那樣氣勢有五十歲的男青年,無論是誰心頭都會安穩一些,但跟着浪子,除非是和他做朋友,任何一人都會惴惴不安。
女人會産生遲早被抛棄的錯覺,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第幾個女人,也不知道,浪子究竟會在家的港灣中停留多久。
至于男人,如果是朋友還好,因為陸小鳳很願意為了朋友而兩肋插刀,如果是像玉天寶這樣渾身上下都是麻煩的可憐人,跟着陸小鳳,莫約會被卷入更多的麻煩。
陸小鳳就是一個麻煩體質。
玉天寶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他的輕功雖然比不上陸小鳳,但陸小鳳也還算是體貼,雖然心頭焦急,卻配合玉天寶放慢了自己的速度,就怕以玉天寶不是十分出衆的輕功無法跟上。
陸小鳳道:“去找人。”
玉天寶道:“誰?”
陸小鳳道:“歲寒三友。”
玉天寶的腳一下子就剎住了。
陸小鳳也剎住了,他道:“又怎麽了。”
還很無奈。
玉天寶睜大眼睛看他道:“你說你會保護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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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道:“是。”
玉天寶斥責道:“但你現在卻要我死!”
陸小鳳道:“我怎麽就要你死了。”
玉天寶道:“歲寒三友都等着殺我,也都認識我,到他們面前我豈不就是白白送死?”
陸小鳳道:“不會。”
他又道:“花滿樓也在那裏。”
玉天寶道:“花滿樓?”
陸小鳳道:“沒錯,等到那附近我就讓花滿樓帶你走遠點,我親自去見見歲寒三友。”
因為陸小鳳要确定,那被葉城主綁了的,究竟是不是歲寒三友的一員。
玉天寶道:“你确定花滿樓不會見到別人。”
陸小鳳道:“他是個瞎子,連你的模樣都見不到。”
玉天寶道:“瞎子怎麽注意周圍情況。”
陸小鳳道:“他有耳朵。”
陸小鳳道:“花滿樓的耳朵,是世上最靈敏的。”
玉天寶勉為其難道:“好吧。”
陸小鳳這才松了一口氣,他終于意識到,玉天寶是一個多麽難纏,多麽怕死的人。
但他也很确定,像玉天寶這樣的人,不管怎麽樣,是絕對不會下狠手殺掉六十個人的,所以那誤導他們将所有鍋都推到玉天寶身上的歲寒三友一定有問題。
如果那六十個人是他們殺的,會有什麽目的?
不知不覺間,陸小鳳已經将殺人者的身份鎖定在了歲寒三友身上,但他又實在想不到原因。
陸小鳳道:“你說,如果殺人的事歲寒三友。”
玉天寶道:“嗯?”
陸小鳳道:“他們為什麽會找年輕的白衣劍客。”
玉天寶道:“我怎麽知道。”
他又道:“我只知道,我沒那麽喜歡穿白衣,也不喜歡練劍。”
所以,歲寒三友的目标一定不是他。
陸小鳳道:“但他們的又确實很想要将西方魔教收入手中。”
所以,他們找的人,十有八九與西方魔教有關。
陸小鳳腦洞大開道:“難道是玉羅剎?”
玉天寶心中一凜,道陸小鳳的想象力難不成真這麽豐富,現在已經猜到了?
但想想,好像又不太可能。
這江湖上又有幾個人有玉羅剎的腦回路,就算是養個兒子都要找替身?
陸小鳳道:“不對,不可能,以玉羅剎的年紀定然是個老頭,怎麽可能是年輕的白衣劍客。”
玉天寶傻了,他道:“你莫不是以為那群人有膽子對玉羅剎動手?”
怕都怕死了好嗎?
陸小鳳聽了他的話,卻忽然道:“你叫他玉羅剎?”
他抓得重點很重點,又或者很歪。
玉天寶聽了心道不好,但還是兀自鎮定道:“要不然叫什麽。”
陸小鳳看着他,眼神銳利又帶着探究,他道:“父親或者是爹?”
陸小鳳又心道,難不成是娘?
誰都不知道玉羅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有玉天寶這麽大的兒子,他的年紀總不會太小。
玉天寶也是演技派,他道:“你對着一團迷霧,叫得出這稱呼?”
陸小鳳驚道:“就算對你也是一團迷霧?”
玉天寶道:“我從來不知道玉羅剎長什麽樣子。”
這樣聽起來,似乎有些可憐,但看玉天寶自己都不在乎的模樣,陸小鳳也不能說什麽。
他只能在心中道,這對父子的關系真奇怪。
但若父親是那個玉羅剎,似乎也不奇怪了,因為他就是江湖公認的,很神秘,很冷酷的人。
陸小鳳接着思考歲寒三友的問題,也不多追究了。
玉天寶見陸小鳳又不看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氣,心道還好還好。
玉羅剎能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他親兒子,但是玉天寶卻不能讓別人知道。
他很能看得清自己的身份,他就是玉羅剎的擋箭牌,為了保護他親兒子的擋箭牌。
最開始玉天寶也不忿過,為什麽他就要做這樣的事?
但後來想想,起碼他還錦衣玉食長到二十幾歲,而且,這做不做擋箭牌,又不是他能決定的,還不如讓玉羅剎高興點。
因為玉天寶不是唯一的,如果玉天寶沒有了,很可能會有個玉地寶,玉大寶,想要當玉羅剎養子的人不要太多。
而且,他的命,不就是捏在對方手裏的?玉羅剎捏死他的難度,并不比捏死一只螞蟻更高。
所以,為了活下去,他要守得住秘密,當得了擋箭牌。
陸小鳳在找花滿樓,花滿樓也在等陸小鳳。
他們兩人之間,是很有默契的。
仿佛不用訴諸于語言,就知道自己和對方想要做些什麽。
所以當陸小鳳看見花滿樓竟然在外面等他時,他一點都不奇怪。
花滿樓與他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總能知道陸小鳳要來了,同樣,陸小鳳也能知道花滿樓要來了。
倒是玉天寶一驚一乍的,他道:“這就是你說的花滿樓?”
陸小鳳道:“不錯。”
玉天寶道:“他的耳朵真好。”
陸小鳳:???
陸小鳳道:“什麽意思?”
玉天寶道:“你這麽遠來,他竟然能聽到你的腳步聲。”
陸小鳳哭笑不得道:“雖然花滿樓的耳朵很好,但卻沒有好成這樣。”
玉天寶道:“那他怎麽知道你來了?”
陸小鳳道:“花滿樓總是知道的。”
玉天寶意味深長道:“哦——”
陸小鳳:感覺有點不太對。
一般情況下,花滿樓看見陸小鳳時心情都會不錯,但自打上武當山後,他無論看到誰心情都不會太好,因為死了太多人。
珍愛生命的人,怎麽會見的得別人死?
花滿樓道:“這位是?”
他“看”向了玉天寶。
玉天寶被吓了一跳,他盯着花滿樓看了許久,即使看見對方瞳孔中沒有焦距也還是難以相信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瞎子。
因為他“看”東西實在是太準了。
難道這真是因為他出色的聽力?
即使剛才嘴上逗陸小鳳,真讓玉天寶說,他也很難相信人的聽力能好成這樣。
世間紛亂,雜音太多,怎麽能從自然的聲音中分辨哪一部分是人制造出來的?
想想就不可能。
陸小鳳在想自己應不應該告訴花滿樓自己身邊的人是玉天寶,但想想,他還是說了。
畢竟花滿樓這裏不比西門吹雪,人來人往,即使他聽力出色,如果一個躲閃不及給人是玉天寶的人撞上了怎麽辦?
要真是那樣,無論是玉天寶還是花滿樓都會很危險。
陸小鳳壓低聲音道:“他是玉天寶。”
隔牆有耳,他保證自己的聲音只有他和花滿樓才能聽得見。
就連離他很近的玉天寶都只聽見了蚊子哼哼。
但花滿樓偏偏聽得一清二楚,他的臉色很凝重道:“真人?”
陸小鳳道:“沒錯。”
花滿樓道:“那裏面的六十個人……”
陸小鳳道:“不是他殺的。”
花滿樓道:“那豈不是歲寒三友想要禍水引東?”
陸小鳳道:“你與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陸小鳳又道:“我将他放在你這裏,自己進去看看。”
花滿樓二話不說應了下來道:“好。”
陸小鳳道:“最好別讓人看見他。”
花滿樓道:“放心。”
看他們倆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完成了某種神秘的交易。
交易貨物就是玉天寶。
事實證明,陸小鳳羽與花滿樓之間的默契,那還真不是蓋的,花滿樓距離大部隊的距離,那還真是一點都不近,除非是兩人間有什麽心電感應,他怎麽可能專門跑到門口來接應陸小鳳?
江湖人只要人一多,辦事情就特別沒有效率,明明已經死了這麽多人,那些江湖大俠卻好像還沒有讨論出一個章程來。
當然,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找到玉天寶在哪裏。
雖然歲寒三友口口聲聲說人是玉天寶殺的,但他人呢?
誰都不知道玉天寶道哪裏去了。
陸小鳳擠進群英會各俠士中,并沒有引起什麽不同尋常的反響。
這裏人來往走動本來就多,陸小鳳擠進人群裏,甚至連金九齡都沒能看到。
歲寒三友也沒有看到。
陸小鳳只能随便拽了個身旁的小青年,一看人還挺眼生,他道:“可看見歲寒三友往那裏去了?”
那小青年原來心情不太美妙,但看見拉住他的竟然是陸小鳳陸大俠,臉色猛然一變,有點激動,還隐隐透着些敬畏。
顯然,他的偶像十有八九就是陸小鳳陸大俠。
年輕人道:“他們剛才還在這裏。”
陸小鳳循循善誘道:“那現在人在哪?”
年輕人道:“剛才孤松和枯竹走了。”
陸小鳳道:“寒梅在哪?”
年輕人道:“走掉的兩個就是去找寒梅的。”
陸小鳳道:“怎麽回事?”
年輕人道:“也不清楚,只道是寒梅人不見了,他們去尋找。”
陸小鳳意味深長道:“哦。”
人不見了?
他想,那葉城主綁了的,十有八九就是歲寒三友的寒梅。
所以,是孤松與枯竹發現之後把寒梅帶走了?
陸小鳳越想越有可能。
但寒梅被綁走已經有了一段時間,孤松與枯竹真是那麽久之前就走了?還真好誤打誤撞遇上寒梅?
哪知道還沒等他想完,門另一端的院子又傳來吵嚷的聲音,還不是他進來的那個門,是另外一扇。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陸小鳳尤甚,雖然比不上花滿樓的程度,但比起大部分人還是好了不少的,豎起耳朵,便能聽見很多他想知道的事。
“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找到了!”
“活的死的?”
“死的!”
聽到那一大聲死的,他的表情就變得無比凝重,死的人究竟是誰?
很快就有人給了他回答,因為那人出現的實在是太詭異了。
你能想象嗎?明明上一秒回頭的時候那塊地方還是空白的,下一秒就出現了一具屍體,甚至都不知道屍體是從哪裏來的,而且看屍體模樣,分明是死了有一段時間。
又是無頭懸案。
“人帶着面具!”
陸小鳳又聽見有人如此喊道。
“拿下來,把面具拿下來!”
“好。”
似乎是有人動手,小心翼翼地把面具扒下來了。
“人是誰?”
他又聽見有人驚恐大叫道:“是寒梅,是西方魔教的寒梅!”
陸小鳳聽見這句話,有如遭受當頭棒喝
咬牙越過人群,飛奔着向聲音喧鬧處而去,那模樣,就好像死得不是寒梅,是陸小鳳的媽。
但誰都知道,陸小鳳無父無母,是一個江湖浪子。
被他搭話的小青年臉上滿是疑問。
人擠在一起,明明是還算寬敞的院子,卻因為人太多而水洩不通。
陸小鳳想要鑽進人群看見屍體,也只能在人潮中不斷向前擠,嘴上喊着“讓讓讓讓”。
沒人會注意到這在人群中橫沖直撞的男人是陸小鳳,因為現在大部分人和他的情況都一樣。
都想看看,死的究竟是不是歲寒三友之一的寒梅。
寒梅和其他死的人都不一樣,目前死的六十個人,沒有一個是有名氣的,他們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不請自來的年輕俠士,正因為此,雖然武當山會名譽掃地,但至少不會出現什麽外交問題。
因為有分量的人一個都沒有死。
但現在卻不一樣,歲寒三友是江湖上非常有名氣的人物,因為他們已經能被稱為老怪物。
所謂的老怪物,那幾乎就是種傳說,即使在中原已經銷聲匿跡多年,突然一出現,年輕的後生依舊認識他們。
這影響力,就很了不得了。
而且他們的武功也确實很不錯,起碼對得上歲寒三友的名號。
殺他很難,殺了他之後趁所有人不在意将屍體抛在衆目睽睽之所就更難了。
看現下模樣,分明是人有意抛屍,但他們這麽多人在這裏,其中還不乏武功出色之輩,為什麽沒有一個人發現究竟是誰抛了屍體。
想着,不由打個寒顫,有人還在拼命向着寒梅屍體所在方向擠擠攘攘,有人卻已經在警惕地探查周圍情況,試圖找出扔了寒梅屍體的罪魁禍首。
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陸小鳳終于沖破人牆,看到了寒梅。
他的屍體就如同葉孤城形容的一樣,穿着黑衣,帶着面具,現在那面具被人扒了下來,展示在衆人面前的就是一張混雜着恐懼與驚訝的臉。
寒梅的瞳孔還沒有開始擴散,看見他屍體的每一個人都能切身體會到他的恐懼。
一陣陰風刮過,背後涼嗖嗖的。
衆人的恐懼不僅僅來源于寒梅的屍體,他死得如此凄慘,其他人也不得不多想,就算是一直很淡定的老派高手在看見他時表情都不由自主變得凝重。
無形的劍懸挂在上空,長久以來因為武功出色而産生的安全感被瞬間打破。
之前死的都是些小蝦米還好,他們武功高強,就算有人要動手也不會牽扯到自己,這幾乎是條被默認的規矩。
但是現在,事實告訴他們并不是這樣。
人群中有人猶豫道:“這難道也是玉天寶幹的?”
“不能吧,不是說玉天寶的武功不好?”
“但這裏似乎又沒有第二個人有殺死寒梅的動機。”
“如果是玉天寶,應該也是下毒,但看這人模樣,分明沒有被下毒的。”
寒梅的脖子上有一條薄薄的血線。
是劍、是刀,還是別的武器?
“應該找人看看他是怎麽死的。”
這話一說出口,衆人紛紛複議。
在這裏,又有誰有判斷死法的眼力。
西門吹雪。
但西門吹雪現在不在這裏,他一早就出去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走的如果是別人,在場人指不定會有多少抱怨的,但如果是西門吹雪,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有人敢在背後說西門吹雪的壞話,特別這裏有很多雙眼睛,有很多雙耳朵。
你若說了西門吹雪的壞話,流傳到他耳朵裏怎麽辦?
既然西門吹雪不在,就只能找別人。
又有人道:“金九齡,金捕頭可在?”
金九齡是六扇門的,平日的工作就是查些疑案,他見過的傷口應該也有很多,即使對醫術不大了解,讓他看看傷口應該也沒有問題?
在場人都左顧右盼,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金捕頭也不在!”
真是奇了怪了。
人都到哪裏去了。
金捕頭人到哪裏去了,他去盯着歲寒三友去了。
金九齡雖然是不是個好人,但業務水平實在是不錯,而且他心裏門清,這懸案不破,他們所有上武當山的都會變成笑柄。
更何況,即使嘴上不說,又有誰在心裏敢發誓,說自己對羅剎牌一點興趣都沒有?
起碼金九齡不能。
他本來就膽大包天,而且認為自己才智雙全,武功也很好,要不然怎麽敢僞裝成繡花大盜,幫助南王截了八十兩萬銀子?
這件事起碼能看出兩點,他挺貪,并且藝高人膽大。
和小心求證的陸小鳳不同,順着對方的思路想下去,他幾乎是肯定歲寒三友有問題。
他們為什麽會找白衣劍客殺?
大概是人與人之間性格不同,思維方式也不同,金九齡憑借想象得出的結論也與陸小鳳完全不一樣。
他想起假石雁所說有關玉天寶和羅剎牌的一番話,想當然道:那羅剎牌,或許就在白衣劍客手中!
他真是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結論特別有道理,做一個推理題,歲寒三友是為了西方魔教而來,得到了羅剎牌就得到了西方魔教,羅剎牌似乎失蹤了,但之前在玉天寶手中,現在不知道到底在哪裏。
按照尋常人的想法,玉天寶弄丢了羅剎牌那絕對是要找出來了,所以歲寒三友便僞裝出是玉天寶殺人的假象。
實際上想要殺人奪寶的是他們。
畢竟,那些人就算是死了,屍體也沒有什麽人去觸碰,都放在棺材中。
因為沒有親友都不能合棺,晚上看管的人也不多,無論羅剎牌是被放在房間中,還是他們随身帶着,好像都不影響去二次尋找。
重點是人先死了,如果人死了,什麽問題都不是問題。
金九齡都恨不得給自己點個贊,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邏輯一點問題都沒有。
所以藝高人膽大的金九齡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去探探剩下人的底,就算是被發現了,也能說自己是為了查案,并不能說明什麽。
他在江湖上的信任度還是很高的。
如果探底成功,搞不好他就能弄到羅剎牌。
他敢說,一張玉牌所值的銀子,定然比常漫天押送至王府的八十萬兩銀子要多。
一張羅剎牌所代表的,可是偌大一個西方魔教!
誰敢說自己不想要西方魔教?
金九齡又想幾乎所有的白衣劍客都随着人流走,他們身上只帶有劍。
畢竟一身飄飄白衣,如果衣服裏放了什麽一下子就能看出來。
房間中十有八九會有線索。
他準備做的事情,和賊并沒有多大區別。
但金九齡沒想到的是,他才準備實施自己的計劃,竟然又迎面遇上一個人。
一個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過的人。
葉孤城!
等等!
他的瞳孔又是一陣緊縮,在葉孤城身後的那人是誰?
是葉孤鴻!
葉孤鴻不是死了嗎?
等等,并沒有人說他死,他只不過失蹤了。
但幾乎所有人都默認葉孤鴻死了,因為現在這武當山上已經死了太多人,将葉孤鴻擄走的,十有八九是心狠手辣的假石雁,他怎麽可能有命活?
但葉孤鴻偏偏就沒死,還出現在了金九齡身前。
金九齡停下腳步道:“葉城主。”
葉孤城也停下道:“金捕頭。”
金九領道:“令弟可是找到了。”
雖然這麽說,眼睛卻盯着葉孤鴻看。
葉孤城道:“托福。”
金九齡在心中嘀咕,可真是奇了怪了。
葉孤城道:“金捕頭要去哪裏。”
金九領道:“去看看落單人是否安好。”
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辭嚴,根本無法反駁。
葉孤城道:“金捕頭恐怕得白跑一趟,這方向并沒有人。”
金九領道:“多謝城主告知,差點白跑一趟。”
人人都是演技派。
說着就轉身想要走。
葉孤城道:“金捕頭請留步。”
聲音冷冰冰的。
金九齡腳步一頓道:“葉城主何事。”
也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只聽見葉城主道:“金捕頭可見到過假石雁?”
金九領道:“不曾見過。”
葉孤城道:“那假石雁聽說一手繡瞎子的本事出神入化,便是江湖上之前出現過的繡花大盜。”
金九齡對繡花大盜這詞非常敏感,聽見葉孤城不明不白地提起,心中更是警鈴大作,幹脆就停下腳步面對葉孤城,試圖從他臉上看出蛛絲馬跡。
他究竟想要說什麽?
金九齡道:“我也聽說了,只可惜那死掉的三十人。”
葉孤城都:“此言差矣,遭遇過繡花大盜的可不止現在的三十人。”
他道:“最開始常漫天押得八十萬兩銀子,與我金銘滅的車隊,都是繡花大盜所為。”
葉孤城一雙燦若寒星的眸子,緊緊鎖定在金九齡臉上,就好像能将他的臉看出花來。
金九齡卻聽越不對勁,他的額頭上隐隐冒出細密的汗珠。
金九齡兀自鎮定道:“非也,依我看,三起案子非同一人所為。”
他道:“不說別的,就說金銘滅的案子,既然人連同貨物一起不見,又沒有相同的貨物在黑市商流通,顯然那繡花大盜就不是為財,與第一人一點都不一樣。”
他道:“截了八十萬兩銀子的繡花大盜不過是為了錢財,像他那樣的人,是不會為了一批處理不掉的貨物而動葉城主的車隊。”
葉孤城道:“金捕頭是這麽想的。”
金九齡咬牙道:“是。”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葉孤城詭谲的态度竟然讓他有了種自己身份暴露之感,就好像他對面的男人知道自己是繡花大盜一樣。
但金九齡又知道,這絕對不可能,因為他很确定,被他繡的瞎子沒有一個看見自己的容貌,
除非葉孤城是天上的仙人,知曉一切人間的事,否則他怎麽會知道?
沉默,沉默。
兩人之間短暫的無聲,被無限地拉長。
究竟是沉默了一秒,一分鐘,還是十分鐘?
金九齡不知道。
良久,葉孤城才道:“真不愧是六扇門的總捕頭,竟然将罪人的心裏揣測得如此貼合實際。”
金九齡隐隐松了一口氣道:“葉城主嚴重了。”
葉孤城又道:“那金捕頭覺得,究竟是誰截了我那一批貨物?”
金九齡苦笑道:“在下不知。”
他又道:“我只知道,那人的武功一定十分高強。”
葉城主道:“是嗎。”
金九齡老老實實地走了。
他再也不敢打羅剎牌的主意,走的方向甚至都是相反的方向,只準備老老實實回到人群中,或者找個安靜的地方坐着平靜一下自己的心。
他站在葉城主面前,竟然有種被看透了的感覺,一切秘密似乎在照照陽光下,無所遁形。
金九齡不禁在心中問自己,葉城主究竟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
如果是歪打正着還好,如果是真的知道,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金九齡想着,只覺得一陣後怕,忽然,額頭上有一滴水珠,落到了鼻尖上。
他手一抹,才發現這是自己的汗珠。
他被逼出了滿頭冷汗,自己卻不知。
那滿頭冷汗看在葉城主眼中,是不是心虛?
金九齡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再想下去。
葉孤城這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些。
他絕對不會與如此可怕的男人為敵。
葉城主目送金九齡離開。
葉二公子見金九齡走遠了,忍不住道:“兄長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聽着覺得怪怪的,那問題,似乎不是在問金九齡,而是在問繡花大盜。
葉孤城道:“你沒聽明白?”
葉孤鴻老老實實道:“沒聽明白。”
葉孤城道:“金九齡就是繡花大盜。”
葉孤鴻:“!!!”
葉孤城道:“不過,他只截了常漫天的八十萬兩,與我們的貨沒有關系。”
葉孤城嘆息道:“還要再找找。”
說着就走了。
葉二公子呆立在原地,看葉孤城的眼神不像是看人,倒像是在看神仙。
真不愧是兄長!
什麽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