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葉孤城面無表情質問道:“你在喊什麽。”
西門吹雪的表情與葉孤城差不多,白玉似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倆絕世劍客好不容易調動情緒要動手,卻被陸小鳳喊得差點魂飛魄散,心情能好?
好就怪了。
陸小鳳只能讪讪地笑了,他跑近了,也看清楚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手上到底拿了什麽。
陸小鳳當時就一哽,滿肚子的話都憋了回去,不上不下的,只能看着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尴尬地笑。
他都能想象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也無非就是兩位互為知己的劍客準備通過切磋交流劍意,又因為刀劍無眼誰都無法确定對方不會受傷而用樹枝子代替了劍刃。
陸小鳳看那并沒有被刻意削過的樹枝子,表情尴尬無極限。
這東西能傷人?
就算能傷人,也絕對不能置人于死地。
他道:“我弄錯了弄錯了。”
賠笑的模樣像個孫子,陸小鳳道:“你們繼續。”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滿之情溢于言表,但比起在場的另外一人,他們兩的表情算是很含蓄的。
陸小鳳忽然那渾身一僵,他感受到一陣銳利的殺氣從身後傳來,至于殺氣傳來的方向……
張婉柔死死地盯着陸小鳳的脊背,不斷磨牙,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竟然破壞了葉城主與西門莊主之間的切磋,在張婉柔看來,其中的罪過就算是把陸小鳳的兩根手指頭削下來都不能抵。
Advertisement
沒錯,她确實是說好不拿劍了,現在在這裏看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對戰,對一個不能拿劍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精神折磨,越看越會想到自己不能再持劍的事實,但是身為劍客的靈魂卻在不斷提醒她,她不能就此離開。
簡直就跟罂粟似的,越想要抽身而去,就越要沉溺其中。
即使心中無比痛苦,也無法離去,因為張婉柔知道,如果她自己走了,那會更加痛苦。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裏建設,下了對自己來說痛苦不已的決定,卻在情緒渲染達到頂峰時被突然打斷,怎麽可能不生氣?
陸小鳳的大呼小叫,無疑就是在她心潮澎湃,心跳激動得都要停止時忽然從中間掐斷,戛然而止,不妨不殺氣,還當什麽江湖人。
由此看來,她竟然比兩位當事人的火氣還要大。
陸小鳳甚至都不敢回頭看,比起面對女人的怒火,他寧願和司空摘星酣暢淋漓地賽一場,或者被無數小麻煩纏身。
因為他知道,女人很堅強,生起氣來也很可怕,絕對不是他能招架得住的。
所以陸小鳳只能保持着苦臉,不住地後退,寄希望于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戰意并沒有因為他的突然插入而煙消雲散。
葉孤城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到底是頂級劍客,雖然被陸小鳳那一聲喊的腦仁疼,但心中激蕩的戰意卻還是占了主流。
他是非常渴望同西門吹雪交手的,但考慮到兩人如果真的交手,必然是以一方的死亡為結局,就算有多想切磋都不得不停一停。
現在既然可以以樹枝代劍,何樂而不為?
西門吹雪的想法怕是同葉孤城一樣,又或許他并不畏懼兩人真劍交手後迎接的死亡。
對西門吹雪來說,死亡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無論是他死了還是葉孤城死了,都算是死得其所。
朝聞道,夕死可矣。
但同時,他也絕對不會放過可以同葉孤城交手的機會。
他的手很穩,但是心跳卻在加快,眼中所射出的精光,比塞北夜晚天上的星星還要多,還要明亮。
天地間只有雪,只有刺骨的風,還有他與葉孤城。
咚咚、咚咚。
他聽見了心跳聲。
是他的心跳,還是葉孤城的心跳?
葉孤城将樹枝子舉起。
樹皮幹枯,摩挲在手掌心的觸感與劍柄完全不同。
但他卻并不在乎。
劍客有三重境界,手中有劍,心中有劍,心中無劍。
當手中有劍時,能夠達到器物的最高層,只要手上有劍,不管那是什麽劍,是不是他自己的劍,亦或是臨時從地上拾起的劍,都可以成為他的武器。
不拘泥于一物,只要是劍,便可以成為他的武器。
第二重為心中有劍,劍客手中的武器不一定是劍,很可能是一朵花,一片樹葉,或者是任何一個有形之物,他們所靠的,并不是器物的鋒利,而是自身的劍氣。
由內而外,對劍氣操控的熟悉程度,又或者是其銳氣,由劍意決定,是謂心劍。
心中無劍,方為有劍。
劍已經不是鐵器,不是樹葉,不是花,而是劍客本身。
葉孤城手指微微曲起,什麽是心中無劍?他不知道。
玉羅剎怕已經到了如此境界,但是他自己,還停留在第二重。
他手中的樹枝,此時此刻對他來說,就是劍!
寶劍在手,便能勝過千軍萬馬,但他并不是一國的将領,敵人也不是軍隊。
他的敵人是神,是劍神。
是西門吹雪。
兩人幾乎同時擡手,若劍意能夠化作實體,必定是沖天的火光,可以穿透塞北厚重的雲層。
院落中的雪似乎也凝固了,凜冽的寒風歸為寧靜。
靜!
壓抑的安靜。
陸小鳳一雙招子黏在西門吹雪同葉孤城的身上,連大氣也不敢出,明明他并非劍客本身,卻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壓力,就好像呼一口氣,就會被壓垮。
淡淡的殺意萦繞在周圍,卻比虛無缥缈的殺氣要厚重一百倍,一千倍。
他們會怎麽動手?樹枝子會不會戳穿對手的胸膛?
陸小鳳并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自己移不開視線。
這恐怕會成為名垂青史的一戰。
但觀戰者好像只有他和張婉柔。
陸小鳳忽然發現,以樹枝為劍,對兩人來說并不是一個很安全的選擇。
本就尖銳的尖頭有劍氣包裹,瞬間化為可以殺人的利器。
一劍!
冰與雪相互交融,相互碰撞。
白茫茫的天地間,白衣勝雪的劍客仿佛與塞北的天融為一體。
一滴、兩滴。
鮮紅的血,綻放在白雪上。
是誰的血?
葉孤城的手垂下,樹枝上有點點紅痕。
是西門吹雪的血!
陸小鳳大驚,西門吹雪,受傷了?
但是葉孤城卻沒有誠惶誠恐,正相反,他看向西門吹雪,表情中有說不出的嚴肅。
葉孤城道:“何為劍。”
西門吹雪道:“誠于心,誠于人。”
他的表情也同樣冰冷,高不可攀。
葉孤城道:“你少說了一個。”
西門吹雪道:“什麽。”
葉孤城道:“劍客要誠于道!”
葉孤城道:“你的道是什麽。”
西門吹雪道:“我的劍,就是我的道。”
葉孤城道:“你現在還無法說這句話。”
西門吹雪道:“為何?”
葉孤城道:“因為你的道還太淺薄,太脆弱。”
他的話語比北風還要尖刻。
葉孤城平日裏雖然高冷,實際上卻是一個還算溫和的人,特別是對于他的朋友,說話态度向來很好,他對西門吹雪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還真是聞所未聞。
陸小鳳聽着,吃驚得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在兩人的切磋中,葉孤城究竟感受到了什麽?
西門吹雪不說話,他的模樣還是高不可攀,但是臉卻顯得更白,黑色的瞳孔依舊漆黑,但其中卻有某種焦慮與痛苦的神情閃過。
這就是他請葉孤城來論道的原因。
西門吹雪已經感受到了自己道的停滞不前。
對于西門吹雪這樣的劍客來說,當他的劍術開始停滞不前,開始無法增長,這就是倒退,就是死亡的開始。
長年累月的練習可以提升實力嗎?
當然是可以的,但等劍客達到一定程度之後,便無法依靠練習向前。
至于挑戰強者,那也是沒有問題的,但對西門吹雪來說,這并不是他無法前進的根本。
他的心,是凝固的。
在所有劍道之中,無情道無疑是最少有人修習,并且最難走的一條道路。
原因很簡單,光是入門資質,無情道對劍客的要求便比其他道路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只有天生劍心者,才可修行無情道。
一旦成功,便能成為所向披靡的劍神。
但即便無情道成就很高,能夠大成者也寥寥無幾,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入世。
只有入世,方可出世,只有有情,方可無情。
想到這裏,葉孤城暗自嘆了口氣,他記憶很清楚,西門吹雪成就大道最重要的有兩點。
最重要的一點是葉孤城的死,其次便是西門吹雪同孫秀青之間的愛情。
古龍小說中的愛情似乎都很熱烈,也很短暫。
就好像一簇火,在遼闊的草原上燃燒,只需要一陣風,就能呈烈火燎原之勢。
葉孤城對西門吹雪與孫秀青之間的愛情産生前因後果完全記不清楚,只知道,他們戀愛的速度非常快,也非常有效果。
高高在上的劍神,一夕之間,便落入凡塵,成了人。
這是必要的經過,只有知道人是什麽樣的,當他斬斷一切與凡塵的強扯,再度體會高處的寂寞,才能成就一個西門吹雪。
葉孤城嘆息,他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插入,讓西門吹雪失去了同孫秀青展開一段戀情的機會?
如果因為此,讓他無法成為最後高高在上的劍神,那葉孤城的罪過就大了。
所以,他只能用語言上的毫不留情來激勵西門吹雪。
他相信西門吹雪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希望自己嚴苛的話語可以将他點醒。
比如說快點找個女人談個戀愛什麽的。
葉孤城用眼角的餘光掃在張婉柔身上。
其實他覺得這女人還不錯,又堅強又是個練劍的,真的很适合同西門吹雪談戀愛。
可惜自從張婉柔放棄了劍,西門吹雪看她的眼神還不如看一只臭蟲,從根本上就杜絕了兩個人談你戀愛的可能。
哎,還要好好物色物色人選。
張婉柔抖了一下。
不知道為何,剛才忽然感覺有一陣陰風從背後刮過,也是慫慫的。
二人默默對視,不言不語。
葉孤城的眼神如同利劍一般穿過西門吹雪,而自知境界停滞不前的人也接下了葉孤城風刀霜劍似的話語,一言不發。
那副小可憐的樣子簡直氣炸了扒在圍牆上的玉羅剎。
包裹玉羅剎的白霧抖了一下。
玉羅剎還算是聰明,沒有讓西門吹雪看到自己,也沒有讓葉孤城看到自己,至于陸小鳳和張婉柔,根本就沒有被他正眼看過。
別看那一日早就在西門吹雪的送客之下離開了萬梅山莊,但他本身內力深厚不受塞北嚴寒天氣的幹擾,又時常想念阿雪,就總是幽靈似的在萬梅山莊外面轉悠,以慰藉自己一腔相思之情。
他今日本來也和之前一樣,在門口轉悠着僅僅是為了找個機會看看阿雪,哪裏知道忽然聽見陸小鳳刷豬似的慘叫聲,聲音之凄厲,能夠驚醒雪堆下面冬眠的生物。
更不要說是玉羅剎這種老怪物,耳朵都要聾了。
陸小鳳的尖叫成功引起了玉羅剎的注意,他在雪地上蹬了一腳,就輕飄飄地上了牆頭,兩只手的力量完全足以支撐他扒在牆上不掉下來,白霧籠罩周身,與雪白的天地融為一體。
根本沒有人能注意到玉羅剎。
但就算是玉羅剎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看見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他們家阿雪,竟然拿着樹枝子與葉孤城切磋。
玉羅剎不同于陸小鳳,自己就是個用劍的,而且已經達到了心中無劍的成就,對兩人現在的境界不要太了解。
手不持劍刃,不代表沒有殺傷力,有劍氣包裹,什麽都可以殺人。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定然是有人會受傷的。
但是……
玉羅剎皺皺眉頭,他的表情很嚴肅,也很不好看。
因為玉羅剎心裏清楚,西門吹雪現在的境界并不如葉孤城。
年齡只是其中一點,畢竟在劍客的世界中,天賦與勤奮才是一切的根本。
但是葉孤城潛力與西門吹雪相似,更不要說兩人的道還不同。
玉羅剎比西門吹雪更早發現,他的境界已經開始停滞。
這時候身為過來人的玉羅剎就很焦急了,雖然他修煉的不是無情道,但也是對此很有了解的,在看見葉孤城之前他對西門吹雪并不是很擔心。
性格冷冰冰怎麽了,他們家阿雪長得好劍術又高超,甚至還很有錢,怎麽看怎麽惹人喜歡。
他并沒有認識到西門吹雪冷冰冰的劍客并不招小姑娘的事實,在玉羅剎眼中,他們家阿雪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這樣優秀的小青年,又在血氣方剛的年紀,不曾嘗試情愛,是很容易被感動的。
就算他們家西門也是如此。
玉羅剎原本算盤不要打得太好,阿雪如果被哪家小姑娘的癡纏所感動了,正好學會有情,以阿雪的劍心,只要時間夠長,中間再經歷些什麽波折,能夠達到真正的無情是板板上釘的事。
到時候,他們家阿雪就是神。
真正的劍神。
但是玉羅剎沒有想到的是,葉孤城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出現了。
劍心相似,甚至因為所走的道路不同,葉孤城所走的路已經比西門吹雪要長遠。
當時玉羅剎就知道事情不好,倒不是說西門吹雪會嫉妒,有了這麽個新鮮出爐的好知己,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如同那樣二三流的江湖劍客一樣心懷怨恨。
西門吹雪的心是晶瑩剔透又閃着光的鑽石心。
但問題在于,有這麽一個出色的知己在身邊,西門吹雪怎麽會有談情說愛的心?特別那葉孤城一看也是個不近女色的。
玉羅剎幾乎要痛心疾首了,他敢肯定,有葉孤城在西門吹雪身邊,他寶貝兒子就沒有談戀愛的可能!
說好的幹柴烈火的愛情,沒有這愛情,還怎麽入世,還怎麽學會有情?
愛情與友情與知己之情到底是不一樣的。
玉羅剎等啊等,想啊想,終于準備另辟蹊徑開始搞事情了,哪裏想得到難得爬一次牆頭,竟然就聽見葉孤城對他們家阿雪惡語相向!
雖然話說的是真的,但你不能說出來啊!
玉羅剎氣得頭發都要掉了。
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牆壁之中,看向葉孤城的眼神恨不得要把他給吞下去。
那是非常地痛恨了。
眼神那麽明顯,葉城主怎麽可能沒有感受到?他猛然回頭,就看見空無一人的牆壁。
是錯覺?
葉孤城在心裏嘀咕,他怎麽覺得感受到了一股殺意?
而且那殺意還強得可怕。
兩人相顧無言,也沒有淚千行,至于西門吹雪被樹枝子搗出來的傷口,有一滴兩滴鮮紅的血珠不斷向地上滾落。
連他的白衣都被血染紅。
切磋一番,又不是什麽兇殺現場,更不用說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已經陷入沉默。
陸小鳳道:“先包紮一下傷口?”
沒想到沉默的氣氛竟然是被一看客給打破的。
兩人一言不發,往屋子裏走。
西門吹雪醫術高超,給自己包紮傷口更是一把手,再加上葉孤城本來就刺得不深,塗抹幾下藥膏就沒有事了。
他的眼睛還是很亮,應該說,比起才聽見葉孤城所說那一番話之後感受到的強烈痛苦,現在他的表情似乎變得輕松許多。
別看葉孤城一直沒表情,但他心中卻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話說得太難聽,把人給打擊到了。
即使他知道西門吹雪不會被打擊到,卻還是莫名擔心。
然後他去見了西門吹雪,對方說的第一句話就讓他懵了。
西門吹雪道:“你說得很對。”
葉孤城:???
西門吹雪道:“我的道還很淺薄。”
葉孤城:不,你不要妄自菲薄。
也是很心虛了。
西門吹雪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誰知道這時陸小鳳竟突然從外面闖了進來。
他臉上一派嚴肅,倒不像是看過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對戰之後的震驚,看樣子,是有比兩人切磋更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果然,陸小鳳道:“劍鬼的約戰,有消息了。”
張婉柔在喘息着。
她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久久不能平靜。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驚為天人的劍意?怎麽會有像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那樣的劍客?
她忽然覺得,就算是自己看見的劍鬼,也沒有葉孤城與西門吹雪出色。
因為劍鬼的劍有形,卻無心。
他或許能夠使用出色的劍法,或許也能練成劍氣,但對于劍卻不誠。
不誠于劍的人,無法給予她心靈上的震撼。
張婉柔忽然覺得很痛苦,她是一個并不會後悔的人,起碼以前是的。
她很聰明,很能吃苦,也很有主見,否則也無法以一介女流之身在江湖上打出名氣,甚至排上只有男人的劍譜。
但現在,她卻第一次後悔了,那雙清澈而且充滿水光的眼中滿是痛苦。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放棄的不是劍,而是一段人生。
張婉柔第一次知道,原來頂尖劍客這麽值得人崇敬。
她從未看過西門吹雪出劍,更不曾見過葉孤城,但當他們兩人在一起切磋時,張婉柔恍惚間才感覺到自己邁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原來這就是頂尖劍客?
這就是頂尖劍客之間的對戰?
她之前見過的劍客好像一瞬間都成了廢物,都成了軟蛋。
他之前參加過的對決好像都成了記憶中的白影,沒有一丁點兒的用處。
一想到要将那些低劣的對決與西門吹雪葉孤城之間的驚天戰混為一談,她的心就在滴血。
她難以抑制地想,如果她能十年如一日地堅持下去,是不是也能成為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那樣的劍客,是不是也可以找劍鬼報仇,是不是也不用擔心自己被虐殺,被挑戰?
但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張婉柔第一次意識到,劍對她的意義,以及她心中對于劍的渴望與憧憬,但是一切反悔都是沒有意義的,她放棄了劍。
她痛苦地蜷縮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只蝦子。
但即使再痛苦,她也沒有反悔的心思,更加沒有反悔的餘地,因為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比起她對劍的渴望,更加重要的是作為人,作為俠士的根本。
言必行,行必果。
她好像沉浸在痛苦之中,但是外界的環境卻不允許她這麽做,陸小鳳化身小旋風,突然出現在張婉柔身邊道:“邀戰的結果出現了。”
什麽邀戰?她的大腦空白一秒,随後道:“你是說劍鬼的邀戰?”
陸小鳳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麽邀戰?”
張婉柔的心又揪起來,本來的悲傷春秋內心的痛苦都被抛至腦後,現在她更在意的,是眼下的報複。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後退。
張婉柔道:“你且細說說。”
陸小鳳道:“沒什麽好戲說的。”
就好像是一顆不定時炸彈,忽然被炸開,沒人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只道一時間江湖所有人都知道劍鬼正月十五約了輕鴻劍在紫金之巅對戰的事。
陸小鳳道:“戰帖懸挂在城門上。”
張婉柔驚道:“城門?”
陸小鳳道:“不錯,而且還是應天的城門。”
張婉柔道:“城門上不應該有士兵巡邏?”
陸小鳳點頭道:“所以才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陸小鳳都可以想象到金九齡跳腳的樣子,整個六扇門簡直就是顏面掃地。
應天的城門那可不一般,對方竟然做如此舉動,根本就不是為了告知江湖人他又要出現了。
陸小鳳猜對方的主要目的是吸引官府的注意力。
他想既然那張邀戰的紙條當時被別人截走了,那這件事就不應該是劍鬼的手筆。
劍鬼是人,不是神,既然不是神,就應該很讨厭麻煩,什麽自讨沒趣的事情他會做嗎?
陸小鳳苦笑一下,因為他發現,也許對方真的會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為當時說要與天子劍對戰,就是他自己實打實說出來的。
想想不就是閑着沒事幹嗎?
所以陸小鳳又不得不瞎捉摸了,這事情到底是對方自編自導還是別的什麽。
劍鬼在他心中已經不僅僅是個神秘的人物,想來,他或許又很自大,很自負,并且伴随着一腦袋的陰謀。
因為他到現在為止所做的事情都很古怪。
那人究竟想要做些什麽?以陸小鳳聰明的腦瓜還真是想不出來。
張婉柔道:“他是為了昭告天下?”
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
陸小鳳道:“是。”
陸小鳳又道:“但或許不是他想要昭告天下是其他人想要将這件事宣傳得所有人都知道。”
張婉柔道:“你是說将邀戰條帶走的人?”
陸小鳳道:“或許。”
張婉柔道:“但不管怎麽樣,他已經在天下出名了。”
陸小鳳道:“是。”
陸小鳳又道:“你也在天下出名了。”
但這種出名方式,只要是個人就不會很開心。
張婉柔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顯然很不高興。
張婉柔道:“除了那邀戰貼他有沒有寫別的。”
這個他到底是誰?是劍鬼,還是別人?
陸小鳳道:“确實有寫。”
張婉柔道:“什麽?”
陸小鳳道:“公告上寫,如果活下來的是劍鬼,他就會說出一個秘密。”
聽那話中的語氣,好像就篤定自己能殺掉輕鴻劍一樣。
張婉柔不說話了,她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個秘密?什麽秘密?這秘密與她有沒有關系?
她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深陷巨大的漩渦中,爬都爬不起來。
陸小鳳道:“反正這場邀戰弄得像武林盛事似的,要是我沒猜錯,全江湖的人起碼會去一半。”
剩下的一半十有八九是官府的,來抓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劍鬼。
什麽挑戰天子劍,他們的龍頭鍘已經饑渴難耐了。
陸小鳳道:“你去不去?”
雖然嘴上這麽問,但陸小鳳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認為張婉柔是不會去的,對方放棄了劍,就等同于将這件事情全交給了陸小鳳他們,如果再摻和進去,反而是得不償失。
而他們答應了,自然也會将這件事情給努力解決了。
畢竟,現在劍鬼一事已經牽扯太多,如果真有什麽問題,赴約的張婉柔絕對是最倒黴的那一個。
連她到萬梅山莊尋求庇護的要求都滿足不了。
但讓陸小鳳萬萬沒想到的是,張婉柔的回答與他想象中的竟然大相徑庭。
張婉柔反問道:“為什麽不去。”
陸小鳳委實驚訝了一下,因為這時候只要有頭腦的人就知道,留在萬梅山莊才更加安全。
他看向張婉柔,發現對方雖然神色中頗有些畏懼,但更多的卻是堅強。
他或許低估了她。
陸小鳳道:“跟我們一起去,你會很危險。”
因為全江湖人都在關注這一戰。
張婉柔道:“我知。”
她又道:“但如果我去了,才能更快将幕後人給引出來。”
不管那人是劍鬼,還是別人。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确實是這樣。
張婉柔道:“既然決定去紫金之巅,難道不該和西門莊主他們說一聲。”
如果西門吹雪他們不去,她也不敢去啊。
陸小鳳道:“早就告訴他們了。”
張婉柔:“……”
陸小鳳道:“你是最後一個。”
張婉柔:哦。
有一句話媽賣批不知當講不當講。
明明是和我性命攸關的事情難道不該最早告訴我嗎!
張婉柔今天也很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