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應天氣氛詭異。
偌大一座城,還在天子腳下,有龍氣環繞,怎麽會詭異?
但無論是來往的江湖人,還是一段時間內密集出入街巷的官兵捕頭,都說明了這座城的不同尋常。
江湖人之間的相互挑戰邀約,本不是什麽值得注意的事情,但其中一方一旦牽扯到朝廷,一旦牽扯到官府,就不得不在意。
更不要說牽扯的還不是一般人,而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小皇帝道:“天子劍?”
他本來沒有将劍鬼放在心上,甚至在此之前都沒有太聽說過。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皇上日理萬機,心懷天下,若不是江湖上出現大事怎麽可能對江湖人多看一眼,能知道劍鬼還是因為他準備挑戰完天下劍客。
不錯,小皇帝确實是用劍的,而且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也是一位劍客,這樣算下來,他對江湖上的劍客稍微有那麽點關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魏子雲道:“是。”
他跪在皇帝面前,即使是江湖人在面對九五至尊時也不得不跪,這個世界所有人分三六九等,哪怕他號稱大內第一高手,也是有大內這名頭才是成立的。
魏子雲,是忠于天子的。
從他聽說傳得有板有眼的流言時,冷汗都快要從額頭上滴下來,因為魏子雲是知道小皇帝會用劍的。
不僅會用,技藝還十分高超。
但問題在于,那江湖人,那劍鬼是怎麽知道的?
想到這,魏子雲心中更是惶惶,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天子會武功,而且會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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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這人數定然不超過一只手。
因為小皇帝很少用武功,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在紫禁城中,又哪裏有他使用武功的機會。
但是魏子雲知道天子會用劍,而且,他甚至是所有知情人中,自由度最高的,能夠随意穿梭于紫禁城與江湖。
換句話說,他最容易将天子會用劍的秘密洩露出去。
皇帝會怎麽想?魏子雲的瞳孔放大,心中被莫名其妙的恐懼所籠罩。
他會不會認為,是自己把秘密洩露出去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在這房間哪怕多待上一秒鐘,他心中的恐懼便更甚,冷汗別說是從額頭上滴落,連內衫都被濡濕。
這才一盞茶的時間都沒有到,他的衣服都能擰出水來。
魏子雲不由自主地想,皇帝究竟是怎麽想的,會不會将他當做是叛徒,如果是,他會怎麽樣。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魏子雲幾乎是最了解小皇帝的人,所以他也知道,對方根本就不想表現出來的那麽寬和,那麽理智,那麽深明大義。
只要他想,能夠找到一百種折磨人的手段。
小皇帝放下朱筆,筆輕輕落在臺子上,發出微不可聞的響聲,但這聲音接觸到魏子雲的耳朵,卻如同平地炸起驚雷。
他恨不得跳起來。
小皇帝道:“你覺得,為什麽那人會知道,我練劍?”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對魏子雲來說可就刺激大發了。
他道:“臣不知。”
額頭深深地扣在地面上,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表達他的忠心。
他确實不知,什麽都不知道。
小皇帝仿佛能看透魏子雲在擔心些什麽,他道:“不必擔心,我相信魏卿定然不會将宮內辛秘透露出去。”
他當然不怕,因為小皇帝知道,魏子雲不敢。
有了這句好像保證似的話,除了感恩戴德之外魏子雲還能做什麽?
小皇帝道:“不過那人如果真這麽說,我也應該做些準備才是。”
他臉上沒有震驚,沒有恐慌,也沒有遲疑,就好像自己練劍都被人知道這種秘密洩露對他來說不值得一提。
身邊的人不僅僅有他的心腹,還有細作,對于皇帝來說,這本來是一件很令人恐懼的事情。
因為他的性命都好像掌握在別人手中。
但是他卻沒有,他的鎮定就好像是将一切都玩弄在鼓掌之中。
小皇帝忽然道:“金九齡最近在做什麽。”
魏子雲被小皇帝的不按常理出牌弄得一愣,但他畢竟已經保護皇帝多年,對他跳脫的思想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只要他問了,你就要回答,這就是主子和奴才間的區別。
魏子雲道:“金捕頭在捉人。”
小皇帝道:“什麽人。”
魏子雲道:“劍鬼。”
小皇帝聞言一愣,他倒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和劍鬼耗上。
不過想想也是,江湖人都放話要挑戰皇帝,不把人抓了也是在太說不過去了。
但正兒八經的官兵哪裏有本事捉拿江湖人?出動的不自然就是江湖人嗎?
江湖人,江湖人,将詞彙卷在口舌中反複琢磨,眼中時不時有詭異的光閃過,但很可惜,就算是在場的魏子雲也看不見。
他怎麽敢直視天顏?
小皇帝道:“罷了。”
他又道:“就讓金九齡盯着看好了。”
魏子雲道:“是。”
小皇帝又道:“那劍鬼如果是按照什麽劍譜一個個挑戰過去,那最後會不會到葉城主?”
聽見從皇帝口中說出葉城主三個字,魏子雲見怪不怪,自打一年多前見過白雲城主開始,皇帝好像就對此人上了心,又加上南海那一塊本來朝廷監管力度就不強,白雲城主又是個說得上話的,種種原因之下,小皇帝的上心似乎顯得并不是很奇怪。
到底他也就是問問,沒有出手說想要騷擾什麽的,作為臣下,這點小問題豈能不回答?
魏子雲道:“應該是。”
小皇帝道:“葉城主在劍譜上排多少名?”
魏子雲道:“不知。”
小皇帝道:“不知?”
魏子雲道:“江湖中超一流劍客就那麽幾個,那些個編寫劍譜的人絕對不敢輕易言說他們的位置。”
小皇帝道:“真是庸才。”
話語還是輕飄飄的。
他又道:“葉城主天人之姿,凡夫俗子編得劍譜,怎麽都應該列于首位。”
好像很為了城主抱不平似的。
魏子雲又一言不發,他哪裏敢說話。
小皇帝道:“罷了,你去看着金九齡。”
魏子雲道:“是。”
并不問原因。
小皇帝又道:“王安。”
肥胖的老太監不知道從哪條密道走出來,他看上去一副養尊處優的富态樣,但如果真的接觸他的眼睛,他的臉,卻會發現這老太監的眼神是呆滞的。
就好像是一尊行屍走肉。
身體還活着,但是精神,已經死了。
魏子雲更是不敢擡頭。
他的問題有很多,例如王安為什麽又出現了,他難道不是被發現背叛了皇帝,所以被關起來了嗎?
要知道,一年前小皇帝微服私訪遇襲時魏子雲是在的,他甚至知道王安被關在地牢中慘叫的模樣。
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這老奴從小皇帝身邊銷聲匿跡,魏子雲以為他死了,但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王安不僅沒有死,他還過得很不錯,因為他的身材依舊很富态,很豐滿,一看就是太監中養尊處優的大太監。
為什麽他沒有死?為什麽他會從密道中出現?魏子雲的問題很多。
但是他不敢問,甚至不敢看看王安已經成了什麽樣子。
因為他知道有些秘密不是自己能夠窺探的。
為皇家當差,他需要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能聽什麽,不能聽什麽。
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他就可以将自己當做是瞎子、聾子。
魏子雲聽見皇上道:“換一杯茶。”
他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就好像是在對照顧自己二十年的老奴說話,但魏子雲只感覺到王安僵硬地端起茶杯,再僵硬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去。
他注意到,王安的呼吸頻率很慢,他的腳步也十分規整,一步與一步之間似乎是丈量好的。
他就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的機械,一具傀儡。
而不像是一個人。
但魏子雲又知道王安是個人。
因為他有血肉之軀,因為他的心髒還在跳動。
他看着還是活的,但或許已經死了。
喉頭滾動,很是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
即使沒有忤逆小皇帝,但心中還是惶惶然不可終日。
因為他是人,只要是人就會知道恐懼。
見識過小皇帝訓人的手段,此生此世都無法燃起反抗的力量。
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
魏子雲告訴自己。
他只要按照皇帝的要求行事就可以了。
應天的大街上,江湖人似乎多了起來。
并不是說這地方平時江湖人就少,事實上,身為都城,且不說是江湖人,三教九流無論哪一方在這裏都不會少人。
但最近,江湖人确實是以肉眼可見增多了。
尋常人怎麽判別一個人是不是江湖人,就是看他身上有沒有武器。
刀或者劍懸挂在腰間,按照大部分人的偏好,江湖人身上帶着的一般都是劍。
與其說應天多得是江湖人,不如說應天多的是劍客。
劍客多好酒,這傳統好像從唐朝李太白時就已經初現端倪,一時間,大街小巷出名的酒館中,多了許多劍客。
他們有的人帶酒葫蘆,要不就是在店裏喝,點上一碟花生米并幾個小菜就可以坐一整天。
有其他劍客來了,即使他們不認識,對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是為了什麽而來,兩個懷有相同目的的人坐在一起喝酒吃花生米,似乎很容易被接受。
“為何事而來。”
“自然是為了劍鬼。”
“劍鬼和輕鴻劍?”
“不錯。”
“你是為何事而來。”
“自然也是此事。”
“現在在應天的,大多不都是為了這?”
“确實。”
“他竟然能夠将邀戰帖貼在城門上,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畢竟這裏是應天,城門上看門的官兵也實力不低。”
“只能證明他實力夠高。”
“輕鴻劍應該不是他的對手。”
“我也認為。”
“不過,有人看到過輕鴻劍嗎?”
“她已經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
“但這一次,她一定會出現在紫金之巅。”
“不錯,除非她想退出江湖。”
“避戰是恥辱。”
“但若她認為自己的實力不如劍鬼,也有可能逃走。”
“不,不可能。”
“為何?”
“因為泰山劍死了。”
“輕鴻劍是一個心氣很高的女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定然會想為了自己的弟弟報仇。”
“但她的實力委實沒有劍鬼那麽強。”
“或許她有別的辦法。”
“有什麽辦法。”
“不知道,但我知道輕鴻劍是一個女人。”
“這與她是女人有什麽關系。”
“女人有的時候比男人更有優勢。”
“但輕鴻劍長得并不是很美。”
“她足夠清秀,足夠心高氣傲,劍法足夠高強。”
“這樣的女人,比那些美麗但是無力的女人要強很多。”
“有些男人就喜歡她那樣的。”
“你說的好像很對。”
“當然。”
“但我更在乎的并不是輕鴻劍。”
“那你在乎什麽?”
“我在乎劍鬼口中的秘密。”
“這沒什麽,只要是人,就應該會有很多秘密。”
“但既然是劍鬼的秘密,應該與常人的秘密不太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
“你可聽說過金鑲玉山莊的藏寶圖?”
“可是幾年前被滅門的天下第一山莊?”
“正是那個。”
“不是說那藏寶圖前些日子好像現身了?”
“但即使有這傳言,卻沒有人真正看過那張藏寶圖。”
“這藏寶圖莫非與劍鬼有什麽關系?”
“關系可大了。”
“話怎麽說?”
“聽說那劍鬼的功夫就是從藏寶圖中學到的。”
“藏寶圖中怎麽學功夫。”
“藏寶圖是不可以,但是藏寶地點的絕世秘籍卻可以。”
“所以,劍鬼的秘密難道是與藏寶圖有關?”
“說不準。”
“你怎麽知道的。”
“全江湖人都知道。”
有一男聲道:“全江湖人都知道?”
聲音從酒館外面而來,讓對話的兩人立刻警惕地向店外看去。
然後就看見了一席大紅色披風。
兩人當時就驚喜地站起來道:“陸大俠!”
來人正是四條眉毛陸小鳳。
陸小鳳見大部分人時,都是很豪爽的樣子,簡直就是“江湖浪子”活的代名詞。
他認識的人很多,酒肉朋友更是遍布大江南北,上道劍神劍仙,下至三教九流的小人物,他都認識。
現在在酒館裏神經兮兮對話的兩個小劍客陸小鳳也認識,或者說不知陸小鳳認識,西門吹雪與葉孤城與他們也有一面之緣,只不過那兩位當然不會記住這兩人。
他們可不就是武當山趕着送死的倒黴鬼劍客之二?
穿着白衣的年輕劍客竟然能從武當山活着走下來,只能說他們命真大。
兩人功夫平平無奇,只不過将劍別在腰間就敢說自己是劍客,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有相同的特點,就是很喜歡湊熱鬧。
群英會的時候上武當山湊熱鬧,現在就幹脆跑到應天來湊熱鬧。
也是勇氣可嘉。
陸小鳳是一個非常沒有架子的人,微笑着直接坐到了兩個人這一桌,還招呼店小二再來了一壺好酒并上幾個小菜道:“那什麽有關劍鬼和藏寶圖的事情我還沒有聽說過,可否說來聽聽。”
兩劍客自然不相信陸小鳳沒有聽說過,充其量就是對方不在應天知道得不夠清楚,但既然難得有與陸大俠套近乎的機會,當然是順杆子向上爬,幹脆化身老母雞叽叽咕咕叽叽咕咕,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倒豆子似的全部倒出來。
有人敢這項自己送情報陸小鳳當然也很高興,一邊聽一邊吃酒,等到聽完了,壺子裏的酒也喝光了。
但陸小鳳的抓重點能力似乎與其他人不同,他道:“那戰帖真不知道是誰下的?”
陸小鳳剛好是從城門進來的,那麽大一張帖子,早就被摘掉了,但看在城門那裏每日進出人很多的份上,不少人當時都看見了白色的大帖。
那戰帖是一張白布,很大很大,上面用毛筆寫字。
那毛筆字也很大,想來筆的大小應該有一人高,看起來跟刷子似的。
這麽大一張帖,就算人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不被發現,但現在竟然連将其貼在城門上的人就不知道,似乎就很有問題了。
但這兩人如果有這等思考能力就不會是江湖上籍籍無名的小劍客了,特別是那格外能說會道的,聽見陸小鳳的問題也只能讪讪笑了。
他本來就才到應天沒多久,跟另外一人說的,也是他聽來的,怎麽會知道。
陸小鳳光看他尴尬笑,就能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為難,只是咧嘴一笑道:“你們接着吃。”
那劍客道:“陸大俠準備去哪裏?”
陸小鳳道:“找知道這件事的人去。”
金九齡已經三天沒有合過眼了。
習武之人精力旺盛是不錯,但他們也不是鋼筋做的鐵打的,只要還是人,三天不睡覺,總是會有些副作用。
比如說心浮氣躁,特別想打人。
金九齡向來是以貴公子身份自诩,衣食住行無一不是最好的,但或許是在武當山受到了什麽觸動,等到他從武當山回來竟然開始走艱苦樸素路線。
倒不是說他真的艱苦樸素,只不過相較之前,實在是好了太多。
無論是衣食住行,似乎都不要第一等的,只要還不錯的就行了。
因為要求不高,他對錢的渴望就沒有原本來得那麽濃烈,很多與錢有關的不正當營生都不做了。
他甚至把和南王府的線都斷了。
金九齡從武當山回來後,怎麽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特別聽說玉羅剎就在那山上轉悠之後,簡直恨不得倒吸一口冷氣。
只要是個人在生死線上走一圈都會有些改變,就比如說是金九齡,他終于不再自诩聰明絕頂,為了金錢铤而走險,而是學會夾着尾巴做人。
錢這種東西,有名掙還要有命花不是?
金九齡覺得,自己要是再接着作下去,有命掙錢,也沒命花錢。
但有些事情上了賊船就很難下來,就比如說他和南王做了交易,就不得不知道了一些他不應該知道的秘密,現在想要從賊船上下來,就變得不是很容易。
裝瘋賣傻沒有用,南王的人要是較真起來,誰都保不住他。
不,還有一個人能夠保住他的。
金九齡當時靈光一現,在王爺上面不還有九五至尊嗎?只要他能做個純臣,或許九五至尊能夠保住他。
金九齡本來就是個吃皇糧的,只不過他工作不是特別盡心,以至于這麽長時間內竟然沒有做出什麽大事。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必須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恰好劍鬼大放厥詞,正好讓金九齡找到了機會。
如果他能将劍鬼抓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護駕有功啊!
如果能護駕有功,小皇帝怎麽會不保住他?
江湖人很多,但是有能力卻願意為了朝廷效力的人并不多,他在六扇門的時間又很長,按照情理來說,只要不犯什麽大事,都能安穩地待下去。
如果能做什麽好事入了貴人的眼,也許就能飛黃騰達!
有這個機會,他還和南王搞什麽搞。
別當金九齡是傻子,他已經看出了對方的異動,但這些事情即是看破了都不能說破,更不要說當時和南王府的合作對方還沒有親自露面,似乎準備以別的手段遮掩過去。
對方的狼子野心都是金九齡猜出來的。
當時不覺得,現在鬼門關走一圈回來,他就一點都不想摻和,只希望能在皇上面前做出點功績,老老實實當個吃皇糧的公務員。
劍鬼,就是他的投名狀。
但讓金九齡比較懵的是,劍鬼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好對付,應該說不僅不如他想象中的還對付,還神秘極了。
到現在為止,竟然沒有找到劍鬼的蹤跡。
他不是不知道,光明正大地約戰不是對方的風格,但他現在沒有辦法,一條線索沒有,只能往這裏想。
金九齡和陸小鳳一樣,覺得那從天而降的巨大橫幅實在是蹊跷極了,但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看門的人非要說自己沒看見,怎麽嚴刑拷打都不松口,讓金九齡就算是想接着往下查都沒有辦法,只能将人拘着。
另一位當事人輕鴻劍又如同人間蒸發似的,一時間,他竟然誰也找不到。
他一臉煩躁地在房間內踱步來踱步去,好像一頭走投無路的獅子,這時候門忽然間被打開,怎麽能勾不起金九齡的怒火。
張口便呵道:“誰!”
陸小鳳道:“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金九齡的怒火果然有所熄滅,只不過他現在煩躁得過分,就算是朋友的到來都不能讓他心情更好。
他半抱怨道:“來的時候怎麽不敲門。”
陸小鳳道:“想我敲門你估計會更生氣些。”
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尴尬。
金九齡雖然是個狗脾氣,但絕對不至于随意對朋友發火,默默背誦一系列清熱解火的經文,等确定自己狗脾氣被壓制下來才對陸小鳳道:“什麽事?”
陸小鳳道:“這時候來找你還能有什麽事。”
金九齡道:“你也是為了劍鬼來的?”
陸小鳳道:“不錯。”
金九齡嘲諷道:“大半個江湖都為了一個無名劍客彙聚一堂。”
以劍鬼目前表現出來的實力并不至于這樣,畢竟他才挑戰到劍譜第十三位,像一年多前葉孤城橫空出世,可是因為殺了當年的劍豪江如畫。
以挑戰對象的資歷來看,劍鬼差他太多。
但那人的行事很神秘,又喜歡口中狂言,也不知道是不是金九齡的錯覺,江湖中好像有股隐秘的勢力在借劍鬼的東風,将他和什麽莫名其妙的藏寶圖捆綁銷售。
一時間,好像滿江湖都是他的消息,像金九齡這樣的人就算是想不關注都不行。
陸小鳳道:“他現在可不是什麽無名劍客,而是有名得緊。”
金九齡冷哼一聲不說話。
陸小鳳道:“你還沒有頭緒?”
金九齡道:“連他是怎麽把戰帖懸挂在城門上的都不知道。”
陸小鳳道:“守夜的官兵沒有看見?”
金九齡道:“沒有。”
他又道:“聽他們的口氣,那戰帖好像是憑空突然出現似的,連人影都沒看見。”
陸小鳳道:“會不會是對方輕功很高明?”
金九齡道:“但那周圍好像根本沒有人。”
陸小鳳道:“好像?”
金九齡道:“就算是在城門下守衛的,都沒看見人。”
陸小鳳道:“憑空出現的?”
金九齡道:“也許是什麽妖魔鬼怪相助。”
他說了個冷笑話。
但聽了金九齡的話,陸小鳳卻陷入沉思,半晌,他道:“我們一起去城門看看。”
金九齡道:“為何?”
陸小鳳道:“我好像有了頭緒。”
金九齡道:“你能有什麽頭緒。”
陸小鳳道:“看看就知道了。”
金九齡雖然不知道陸小鳳到底在說些什麽,但他卻承認陸小鳳的智慧,他知道陸小鳳是一個很聰明很聰明的人,他從來都不會做些無用功。
所以,即使心中十分疑惑,他還是和陸小鳳一起到城門處走了一趟。
應天到底是國都,城門中來來往往全是人。
有中原人,也有西域人。
來自國土的四面八方。
但陸小鳳所在意的,自然不是這些人。
既然有金九齡這個官府人員作陪,他也并不在乎別的什麽,直接腳一蹬,輕功運運就上了城門。
城門是光滑的石頭搭建而成,又很平整,但看陸小鳳的腳步,竟然比貓還要靈巧。
跟黏在大石頭上似的。
城門上的官兵不是吃素的,看見有人竟然用輕功到了城門上,當即就要射箭,還要金九齡在下面立刻道:“別放箭!”
無論是他的穿着還是聲音都挺有辨識度,在城牆上當值的官兵各個眼神都很好,看見頂頭上司發話,哪裏能不知道這是他朋友?
手上的弓箭立馬就放下來,全當沒看見。
他們也是很務實的好嗎?
陸小鳳知道下面有金九齡,所以根本沒把舉着弓的官兵當一回事,果不其然,他眼皮子沒擡一下,幾個人就把武器放下來了。
他将“梯雲縱”運用到極致,就算是他,踩在光滑的石塊面上也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時不察甩下來就完蛋了。
陸小鳳小心翼翼地向上移動,他并沒有親眼看見戰帖被挂在哪裏,只能憑借別人的描述暗自揣度。
他在某一個點停下來,心道:應該差不多了。
放慢了速度,改成一小步一小步慢慢移動。
他移動得格外慢,看得也格外仔細,仿佛在尋找什麽金銀財寶。
但陸小鳳尋找的并不是金銀財寶,他所找的東西并不是世俗的金錢可以衡量的。
金九齡在下面看着一頭霧水。
這陸小鳳究竟在做什麽。
他在找什麽東西?
陸小鳳也只是隐隐約約有所猜測,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只能慢悠悠地尋找。
但是等他看将兩個深深沒入石磚中的鐵器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鐵器很精巧,材質也很堅硬,兩個形狀奇異的小鈎子深深地沒入石壁中,好像是憑空出現的。
陸小鳳笑了,笑得很得意。
他腳蹬在石壁上,又是幾個起落,落在金九齡面前。
他道:“我知道戰帖是怎麽弄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