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陸小鳳心貓爪似的癢癢。
他是真的想知道金九齡做了什麽。
不僅僅是因為好奇,還因為葉孤城的态度。
他想,能讓葉孤城如此,金九齡犯的事情,定然很不小。
金九齡與葉孤城都是他朋友,兩人遇在一起,陸小鳳會更相信哪一個?
當然是也葉孤城。
朋友和朋友之間也是有區別的,至于友情的深厚,也不靠先來後到輕重緩急進行區分。
就比如說金九齡與葉孤城,同樣都是陸小鳳的朋友,他認識金九齡的時間,比認識葉孤城的時間要早上許多。
但真論起來,陸小鳳對葉孤城的信任程度,肯定比金九齡高。
原因是什麽?
陸小鳳也說不清楚。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有難,金九齡可以提供幫助,卻不可以兩肋插刀。
但是葉孤城,他和西門吹雪一樣。
只要是朋友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
只要陸小鳳開口,無論葉孤城在哪裏,在做什麽,都會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為他而來。
這是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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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摯的友情。
想到這,陸小鳳全身上下都很熨帖,仿佛泡在暖洋洋的溫水中。
人生在世,有一兩個能為你兩肋插刀,你也能為他兩肋插刀的至交好友,就算是死了,也不會後悔在人世間走了一遭。
但如果說葉孤城有什麽缺點,那大概就是太喜歡賣關子。
陸小鳳好奇道:“金九齡可是做了什麽事?”
葉孤城道:“你可以問問他。”
他的表情雖然沒什麽變化,但陸小鳳硬生生感到了一股不懷好意。
他心道,如果自己真的去問了,那就是天下第一號的大傻瓜。
只要是人都有秘密,既然是秘密,就絕對不希望別人知道。
更不要說是江湖人的秘密,大俠的秘密。
不是陸小鳳亂說,江湖中的秘密,十個有九個都與血與人命與仇恨相關。
他如果知道了要去做什麽?
是打抱不平,還是拔刀相助?
都不是。
若仇怨與自己無關,那就只能冷眼旁觀。
張婉柔的仇怨本來與他們沒有關系,若不是劍鬼正好引起了西門吹雪的興趣,她又願意拿身為自己半身的劍作為交換,即使她一頭撞死在萬梅山莊門口,說不定西門吹雪也不能答應。
至于陸小鳳和葉孤城,他們雖然不是壞人,但也不是老好人。
如果人人都要他們幫忙報仇,人人都威脅要死在面前,那他們是幫忙還是不幫忙?
他們這樣的男人,可以以言語,以行動來打動,但卻不能被綁架。
道德綁架,這幾乎是江湖上最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敵方式。
葉孤城道:“如果我是你,好奇心就不會那麽重。”
陸小鳳道:“可惜你不是我。”
陸小鳳道:“金九齡的事情與現在這情況相關?”
葉孤城道:“我不知。”
陸小鳳看他,眼中滿是不信,聽了葉孤城的話,誰會相信他什麽都不知道?
反正陸小鳳是不相信的。
陸小鳳道:“莫非這件事很難啓齒?”
葉孤城道:“确實。”
陸小鳳道:“但你又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應該被知道?”
葉孤城道:“我沒有這麽說。”
他看向陸小鳳,眼中的笑意終于不帶譏诮,但也沒有顯得包容。
他的眼睛過于通透,仿佛可以看穿一切,如果人心中藏鬼,定然不能直視葉孤城的眼睛,,因為他會覺得被看透。
看透,這個詞會帶給心懷叵測之輩無窮無盡的恐懼。
葉孤城道:“就算你想知道這件事,我也不能直接告訴你。”
陸小鳳道:“為何?”
葉孤城道:“因為口說無憑。”
陸小鳳道:“口說無憑?”
葉孤城道:“沒錯。”
他道:“我雖然知道一些秘密,卻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話就不能瞎說,更不要說,這個秘密還很重要,還曾經引起過軒然大波。
繡花大盜,本來應該引起無數江湖人的關注,但當西方魔教的玉羅剎現身,群英會上出現的天下英傑死了一大半,繡瞎子的真繡花大盜就顯得并不是那麽重要。
存在感稀薄得可憐。
只不過是繡瞎子,沒有死人,與歲寒三友的罪行相比,根本算不得重罪。
更不要說金九齡這個人還很聰明,他發現勢頭不對,就立刻夾起尾巴做人,這大半年竟然改掉了之前揮霍的臭毛病,開始安安心心做個捕頭。
如果沒有人追究,事情似乎就過去了。
但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犯下的錯誤就是錯誤,并不會因為他的低調做人而被抹滅。
葉孤城心想,如果真的被人翻出陳年舊事,金九齡還真的不一定能夠躲過去。
畢竟他有前科。
而且,就算江湖上沒有人注意,他的合作者真的就忘了這個人?
葉孤城想想就要在心中冷笑。
怎麽可能。
就算金九齡自己這麽以為,對方卻絕對不會這麽認為。
賊船易上,不易下。
因為葉孤城知道得比其他人多,所以他想的也要比其他人多。
當聽見秦三郎死了,有一個莫名的想法湧上心頭。
葉孤城道:“我雖然不可以告訴你金九齡做了什麽,我卻可以告訴你發現的途徑。”
陸小鳳道:“什麽。”
葉孤城道:“你先告訴我,是否确定秦三郎不會從其他人口中得到消息。”
陸小鳳斬釘截鐵道:“是。”
他能确定的事情不多,但這條他是能确定的。
無論是朱停還是老板娘,或者他自己,都不會洩漏消息。
金九齡也不會嗎?他自己定然是不會的,但身後有沒有人盯着他,就算是金九齡自己都不清楚。
葉孤城又道:“你能确定那秦三郎是死士?”
陸小鳳又道:“是。”
葉孤城道:“好,那你就找人盯着金九齡。”
陸小鳳道:“找人盯着他?”
葉孤城道:“不錯。”
他的眼中閃爍着光芒,那是對自身判斷的信任。
葉孤城道:“金九齡一定會出事。”
什麽事?
葉孤城道:“有人會找他,或者,有人想要他死。”
陸小鳳倒吸一口冷氣。
這裏是應天,是皇城,是天子腳下。
金九齡是天子下六扇門的總捕頭,就算他有無數的敵人,在天子的京城,也總應該安分一點,掂量掂量在這裏動手的後果,與在這裏動手的分量再做別的打算。
葉孤城說有人想要金九齡死,是不是真的?
陸小鳳不敢确定。
他只是知道,如果真有人敢這樣做,他一定很大膽,而且很有權利。
他的權力,大得甚至敢在天子腳下與朝廷公然叫板!
陸小鳳的表情很嚴肅,但他只是道:“我知道了。”
而後竟然就走了出去。
他或許有什麽打算,或許有什麽安排,最有可能就是像葉孤城說的那樣,找幾個人看着金九齡。
雖然陸小鳳不在應天,但是全天下都是他的朋友。
他是一個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而且樂善好施,很多人都欠過陸小鳳的人情,即使這裏是京城,是金九齡的地盤,他的人脈似乎比盤踞于此的金捕頭還要深厚。
多的是人願意為他赴湯蹈火,兩肋插刀。
所謂真正的大俠,便是同陸小鳳這樣的人。
所以只要他一聲令下,只要他提出什麽要求,有很多人都會同意幫他盯着金九齡。
他們不需要刻意盯着看,刻意跟蹤他,只需要悄咪咪地看一眼,然後将情報傳遞給下一個人。
所以,這些人定然會分布很廣,很多,而且很有結構,很有條理。
他們內部就有自己的法門。
陸小鳳準備找什麽人?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丐幫。
無論是在天子腳下還是在寒冷的塞北,都有乞丐,都有丐幫弟子。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丐幫。
至于為什麽陸小鳳如此篤定葉孤城的話,那還用說?
只要他是葉孤城,是白雲城主,就值得陸小鳳相信。
搞不好哪天葉孤城忽然指着一坨狗屎,跟陸小鳳說那坨狗屎是香的,他都會相信。
當然,葉城主并不會做那麽沒有檔次的事情。
葉孤城目送陸小鳳火急火燎地離開,在心中悄悄為自己點了個贊。
很不錯,他忽悠人的能力見長。
這是因為他已經樹立了非常權威的形象,所以無論說什麽,都很值得人相信。
他再看看在場另外兩人的表現,西門吹雪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似的淡定,至于張婉柔則是兀自按捺,強作鎮定。
但眼中還是一派惴惴不安。
她雖然排名劍譜第十二,但是江湖地位比金九齡要低多了。
應該說這世道上本來就沒有幾個大俠比他的地位要高的。
武功高的官府人員,即使有些心中發酸的會悄悄稱呼其為朝廷的走狗,但是在大部分人耳朵裏,這種種名頭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更何況,他不僅僅是官差,武功還很好,在青年一代中,很少有人的武功會比金九齡的武功還要好。
有名又有實力,是多想不開,才會對他動手?
起碼張婉柔絕對不會試圖去挑戰金九齡,就好像她不會試圖去找陸小鳳的麻煩一樣。
但是現在,她似乎聽見了什麽有關金九齡的很不得了的秘密。
女人的心思經常要比男人敏感,這是先天的。
大部分女人都有一顆七竅玲珑心。
所以,張婉柔很容易便從葉孤城的語焉不詳中聽出了他對金九齡的嘲諷,還有輕微的不屑。
能讓葉孤城嘲諷的會是什麽人?
張婉柔心道,反正不會是什麽好人。
但她卻聽說,金九齡雖然不是個百分之一百的好人,卻是一個實打實的正派人,是會被江湖正道視作朋友的大俠。
哦,對了,江湖正道自從武當派衰微之後便一蹶不振,已經當了大半年的孫子了。
現在在江湖上打出名氣的,大多是俠士,以及獨來獨往的高手。
不是正道,也不是邪道。
葉孤城看向張婉柔,那視線還是很通透,還是在瞬間就能将這女人看透。
張婉柔一激靈,下意識便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急切的模樣就好像如果她知道什麽,就會立刻被殺人滅口一般。
葉孤城:“……”
他有這麽可怕?
他當然不可怕,只是有點威嚴過頭。
張婉柔知不知道并沒有什麽關系,反正葉孤城其實什麽都沒說,他只不過是給了陸小鳳一個提示。
等等。
葉孤城忽然發現了問題。
剛才陸小鳳好像火急火燎地進來,然後又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他們不還沒有讨論那劍鬼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竟然就出去了?
葉孤城痛心疾首: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既然這樣的話,就他和西門吹雪讨論好了。
張婉柔:“……”
看我看我看我!
難道不應該加上我一起讨論嗎?!
葉孤城道:“此事看來牽扯頗多。”
西門吹雪道:“是。”
葉孤城道:“西門莊主有什麽想法?”
還好西門吹雪是個靠譜的,并沒有跟葉孤城說我沒有什麽想法,他略沉思片刻道:“劍鬼與下戰帖的似乎不是一人?”
葉孤城道:“最開始飛鴿傳書的,應該是他。”
但是之後的顯然并不是。
葉孤城道:“劍鬼,應該沒有收到回帖。”
所以現在有一個問題,張婉柔和劍鬼,正月十五是對戰還是不對戰。
西門吹雪道:“既然他提出了挑戰,就沒有回避的可能。”
若回避了,那就不是劍客。
一個會恐懼自己對手的人,又怎麽會拿得起手上的劍?
所以,即使劍鬼沒有收到張婉柔的回信,怕也是會默認對方接受邀約。
不僅僅是因為張婉柔是江湖知名劍客,還因為她是一個女人。
葉孤城能夠讓白雲城的□□平等,不代表他不知道外界的差別。
明朝的女性地位較前幾個朝代更加下降,雖然因為是武俠世界的緣故,有些才貌雙全的女俠,但大部分江湖人也并沒有因為身處江湖之中,而改變對女人的看法。
她們更容易受到貶斥,也更容易被醜化。
對劍客來說,怯戰,本來就是足夠成為心魔,斷送劍心的大事,放在外面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那是對男人。
如果是對女人,是對張婉柔,則會出現另一種方法。
她會被“原諒”,因為她是一個女人。
西門吹雪看她就像看一條臭蟲,并不僅僅因為她是女人,還因為她放棄了手中的劍。
對西門吹雪這樣不近人情的劍神來說,寧願死,都不應該放棄劍。
葉孤城與他的劍道不同,理解也不同,所以他更能體會張婉柔的心情。
沒有多餘的同情與憐憫,也沒有多餘的厭惡與憎恨。
他看這女人,就好像看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只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
張婉柔或許也心有所感,對葉孤城的好感度一直在upupup直線上升。
但大多數時候,她對葉城主還是很敬畏的,因為他是葉孤城,是白雲城主。
這個名頭可以壓倒一切。
葉孤城道:“錯,即使提出對戰,也有回避的可能。”
他經常會提出些與西門吹雪不同的見解,西門吹雪聽着也僅僅是皺着眉頭。
他知道,自己和葉孤城所走的道并不相同,有分歧,似乎是一件能被接受的事情。
葉孤城道:“你怎麽看?”
他問的當然是在一旁做背景板的張婉柔。
張婉柔受寵若驚道:“我?”
似乎沒有想到葉孤城會詢問他的意見。
葉孤城道:“自然是你。”
他道:“你可以決定去,或者不去。”
張婉柔是個劍客,即使約定放下了手中的劍,靈魂上的烙印也無法磨滅,如果不是劍鬼不講規則,她怎麽可能願意避戰?
但去戰鬥,好像又一定會死。
人在生與死之間都會躊躇,是茍且偷生,還是作為劍客光榮得死?
她原本已經做出了決定,擔當被再次提及時,又不得不動搖。
葉孤城道:“就算你去,也不會讓你死。”
他就沒準備讓張婉柔拿劍,她出現,并不是作為比劍者,而是作為一個誘餌。
既然都知道劍鬼的實力強得過分,好像是與他們等級差不多的劍客,又何必讓人送死?
張婉柔立刻道:“我去!”
也是非常幹脆了。
只能說是葉城主的補充太過貼心。
西門吹雪眉頭一動,他好像有點不滿。
他在不滿什麽?
葉孤城非常了解西門吹雪,他已經将隔壁劍客的心摸得透透的。
葉孤城道:“她不是去對決的。”
西門吹雪不說話。
葉孤城又道:“她是餌。”
西門吹雪還是不說話。
張婉柔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僅僅是兩句話,就聽出了葉孤城的意思,她眼前一亮道:“葉城主是說讓我引出劍鬼。”
葉孤城道:“不。”
張婉柔:“……”
有點尴尬。
葉孤城道:“你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張婉柔只能道:“不太清楚。”
葉孤城道:“你出去,是安定人心的。”
張婉柔恍然大悟。
他們知道劍鬼與那下戰帖的根本不是一方人,甚至連兩方人的目的都不知道,但不管那下戰帖的目的是将水攪渾還是想要對劍鬼做些什麽,都要先做到最基礎的一件事。
就是在紫金之巅的對決,要舉辦得起來才行。
對此,那隐藏在暗處之人,似乎毫不懷疑。
一點都不懷疑,他們的目的能成,因為只要是個劍客,就不應該拒絕挑戰。
這是約定俗成的規律,但要打破它又是如此簡單。
張婉柔的行動已經打破了這條規則。
她是個很聰明,也很有創新性的女人。
但那隐藏在暗處之人卻不知道,他們應該還抱着陳舊的觀念洋洋自得,等待張婉柔和劍鬼送上門,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但這有這麽容易?
葉孤城道:“你要麻痹他們。”
讓那些人以為自己的計劃得逞,以為一切都被他們玩弄在鼓掌之中,只有安撫了這些思想陳舊的蠢貨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葉孤城忽然覺得有點熟悉,這樣的愚蠢并且狂妄自大的手段,他好像在哪裏看見過?
但這想法在他腦海中也就過了一下,随即便投入別的想法之中,他現在一心就是要将這事情給化解了。
葉孤城模模糊糊所預感,這似乎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紫金之巅,紫禁之巅,這兩個名字,多麽相像。
張婉柔慎重其事道:“好。”
似乎被委托了什麽不得了的重任。
她對葉孤城的好感,忽然比對西門吹雪的好感高出了一大截,看向對方的眼神中充滿了感激。
竟然還會給她解釋,葉城主真是一個好人。
她知道,葉孤城看她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樣,不是看一個女人的眼神,也不是看一只臭蟲的眼神。
那是看人的眼神。
這眼神,讓她五髒六腑好像都移了位。
她想哭嗎?
張婉柔不知道。
她只是在這一刻終于知道了,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尊敬敬佩葉孤城。
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名頂尖劍客。
她退了出去,心中感慨萬千。
房間中似乎只剩下了葉孤城與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一直在閉目養神,從葉孤城與張婉柔對話便是如此。
他并不像葉孤城這樣接地氣,與朋友的話本就不多,與外人的話就更加少了。
但不可否認,一名頂尖劍客,總是非常敏銳的,他的敏銳程度,甚至超過了張婉柔女人的第六感,從蛛絲馬跡之中便能推斷出一切。
西門吹雪忽然道:“金九齡,與那養死士的,有關系?”
冷不丁一問,卻切中要害。
這幾人之間似乎有什麽隐秘的聯系。
葉孤城早就猜到西門吹雪會提問,他道:“我還不清楚。”
西門吹雪道:“這世界上竟然有你不清楚的?”
這并不是一句嘲諷,而是一句俏皮話。
西門吹雪也是會說笑的,只要對象正确。
葉孤城道:“這世界上我不清楚的事情還有很多。”
西門吹雪道:“所以你讓陸小鳳去查了?”
葉孤城道:“不錯。”
西門吹雪道:“你已經猜到了其中一方是誰。”
葉孤城道:“但我沒有證據。”
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又非常不願意用自己的想法去幹擾別人。
但論起查案,葉孤城絕對是業餘的,這麽重要的事情,還是要靠陸小鳳。
他才是職業偵探。
葉孤城道:“這應該是個陰謀。”
西門吹雪道:“陰謀?”
葉孤城道:“不錯。”
他又道:“而且是個很大的陰謀。”
西門吹雪笑了,他道:“你覺得什麽樣的陰謀才算是很大的陰謀。”
他的笑容中有嘲諷之意,但這嘲諷絕對不是向着葉孤城去的,只不過一說到陰謀這個詞,就讓他想到了很多東西,比如說有關玉羅剎的事。
他大半年前為了一個無傷大雅的游戲,将武當山打擊得一蹶不振,害死了那麽多青年才俊,這個陰謀算是大,還算是小?
葉孤城道:“我說的陰謀,自然比玉教主的謀劃還要大。”
西門吹雪不小了,他的臉又被冰封。
西門吹雪道:“哦?”
葉孤城道:“只怕幕後之人所圖非小。”
西門吹雪道:“何以見得?”
葉孤城道:“就憑借金九齡。”
當金九齡與“天子劍”湊在一起,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
金九齡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他的防範意識很不足,或者說做捕頭到了他這份上,很難有什麽防範意識。
尋常捕頭的安全意識或許都比他強些,什麽時候喝的醉醺醺了,被仇人拖進巷子裏打一頓都是常事。
所以那些人,一般情況下,是不敢讓自己喝醉的。
誰知道喝醉之後會出什麽事?
但他不一樣,他的武功高強,在江湖上又有許多朋友,有什麽人敢對金九齡這樣?
所以他應該是非常安全的。
秦三郎的屍體被擡了出來,金九齡親自盯着,讓仵作颠過來倒過去檢驗了不知道多少遍。
很可惜那男人實在是太絕,死之前不僅把信件給燒了,甚至還把自己手掌心的肉全部挖下來,一把火一起給燒了。
想要判斷江湖人練什麽武功不就是看他手上的繭子?
骨節的改變是很小的,除非他練的是拳法,看在此人骨節僅是一般粗大的份上,練得定然也不是會讓骨節産生變化的功夫。
他的功夫應該在手上,很可惜,手上的肉都被燒了,想要判斷都沒法子。
金九齡看着秦三郎的屍體,恨的是咬牙切齒,心中一股郁氣不得發洩,簡直要噴火。
眼皮子底下竟然讓細作死了,他覺得自己的面子裏子都要丢幹淨。
金九齡是個非常高傲的人,他或許能夠容忍別人的錯誤,但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錯誤。
在秦三郎的屋子中轉了大半天一點收獲都沒有,用腳趾想想都知道,即使他定死在這屋子裏都不會有其他發現。
等到日落西山,天邊只有一抹橘紅色的餘晖,即使他不想走,都由不得他。
因為已經到下班的時間了。
如果只有金九齡一個人,即使想要查這些懸案,都沒有辦法。
他只能暫時鳴金收兵。
日落西山,華燈初上,他應該做些什麽?
如果是平時,金捕頭有些雅興,大概會在酒樓裏喝上一壺上好的酒,然後帶着些微醉意,去花姐找漂亮的姐兒。
他現在節儉了一些,穿衣服可以不穿最好的衣服,吃飯可以不吃最精致的吃食,但是睡女人卻不可以睡不是最漂亮的女人。
如此看來,他似乎是個有堅持的男人。
但是睡女人也是要看天時地利人和的,起碼今天,滿腹怨氣,絕對不是逛花街的好時候。
他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一壺一壺地喝酒,一罐一罐地喝酒。
小酒缸在腳下都排排站。
借酒消愁愁更愁,但如果沒有酒,他的苦悶又往何處安放?
金九齡只能喝酒,以麻痹自己。
喝醉,就不會苦悶了。
但喝醉,也不會警惕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出去,店裏的小二認識這位大爺,自然會把他送到住處,等到了宅邸,丫鬟小厮一股腦兒地便會迎出來,将這位大爺安放到他的房間。
金九齡在京城很有幾番名聲,也置辦了自己的別院,與那些正兒八經的官差不同,他在挑院落位置上并沒有其他人那麽講究,只不過要求內部陳設一應俱全都是最好的,連丫鬟小厮都要撿最好的挑。
他在酒樓是常客,一年中總有幾次借酒消愁讓人給送回去的,一來二去,酒樓中的小二都知道,金九齡住在哪裏。
反正等到第二天他酒醒了便會派人給小二打賞,順手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送他一次,就值二兩銀子。
但這銀子,也不是很好賺的,有丢掉小命的風險。
小二攙扶着金九齡,不僅要讓他歪歪扭扭的步子走成一條直線,還要陪笑。
因為如果讓喝醉酒的大爺不舒服了,下手一個沒輕沒重,他的命也許就沒了。
但把大爺伺候好了,他的命就會有?
只聽見“咚——”的一聲,後腦勺猛地疼痛,世界見到,全都化作黑色,眼前只能看見金色的小星星。
天上的繁星,什麽時候成金色的了?
小二失去了意識。
在墜入黑暗之前,他好像還聽見了一聲,更強更猛烈的“咚——”
就好像是西瓜殼被砸碎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