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陸小鳳并不是一個人下來的,他的手上還拿着某件小東西。
是他從牆上拔下來的小東西。
他嘴角噙着某種自信且驕傲的笑容,就好像是看破了這個謎團,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金九齡知道陸小鳳是個很有智慧的人,所以當他看見陸小鳳露出這樣自信的笑容,對他也就信服了好幾分。
他或許真的發現了什麽。
金九齡湊近一看,發現那是鈎子似的鐵器。
說是鈎子似的,是因為它并不是鈎子,無論是尖頭的鋒利程度,還是器物的厚重感,都與一般的鈎子并不相同。
陸小鳳用自己兩根與常人不同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夾着這奇怪的鈎子,如果用手的其他地方接觸,說不定會被蹭掉一塊皮肉。
畢竟,它尖頭的寒光看上去是如此的鋒利。
金九齡的眼睛堪比探照燈,将鈎子從上到下掃描了一遍,意外發現這玩意兒的屁股後面竟然還有一個小圓環,那環上有絲絲白線。
金九齡道:“這是?”
身子傾斜不由自主湊近了一些。
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撚起白線,在陽光下細細端詳。
一塊巨大的布應該由無數細密的線合在一起編織而成,如果布被貿然扯斷,很有可能會有殘餘的白線遺留在銳物體上。
更不要說是這種并不鋒利的小圓環。
如果布料被撕扯,留有幾處纏繞,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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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布竟然纏繞在這小圓環上,好像有很不正常。
金九齡忽然發現,自己大概知道那戰帖是怎麽被弄到城門上的。
金九齡心下了然,他道:“這是那戰帖上殘留的白線?”
陸小鳳微笑道:“不錯。”
金九齡伸手輕輕在小鈎子的尖頭上一點,手似乎還沒有觸碰到,就已經有血珠從指間冒了出來。
非常鋒利。
他又看鈎子的結構,厚實異常,竟然被陸小鳳從石壁中拔出來而沒有絲毫鈍化,想來制造其的原料,也很堅硬。
金九齡眯眼睛道:“如此利器,想要沒入城牆的牆壁,倒也并非不可能。”
他已經猜到了陸小鳳想要說什麽。
陸小鳳道:“想來那巨大的帖子應該是被貼在城牆中間,下擺接近地面,若非輕功高強者無法從中間将戰帖取下來,只能從底部拉扯。”
如果是從底部拉扯,自然就不會注意到小鈎子。
畢竟,都城雖大,能夠在光滑的石壁上飛檐走壁的人并不多,即使有,也不會為了朝廷而效力。
大部分江湖人還是對朝廷不感冒的。
這樣想來,似乎只有從下往上生拉硬扯一個方法。
金九齡的臉黑了。
全中!
陸小鳳的猜測一個都沒錯。
沒有辦法,他們這些吃皇糧的人裏面确實缺少武功高強之輩,金九齡自己的武功是很不錯,但是他的不錯是在手上的,腳上的輕功并沒有到陸小鳳這樣來去自如的境界。
光滑的石壁不同于粗粝的枝幹,一個不小心腳便會踩空,從城門上摔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再怎麽樣的高手從城門上摔下來都會落得個斷腿的結局。
光是集中精力在腳上就要耗費全力,更不要說是小心翼翼地尋找了。
找到這鈎子似乎就能解開一個謎團,但因為他們輕功不濟,便硬生生錯了過去。
如果不是陸小鳳在這裏,甚至沒有人有能力發現。
金九齡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看着陸小鳳的眼神都涼嗖嗖的。
像他這樣的男人,是很要面子的,被朋友用行動指出武功不濟,讓他不高興極了。
但他的心眼也并沒有小到動不動就能冒出一段深仇大恨的地步,否則他對陸小鳳豈不是充滿了嫉妒,豈不是嫉妒得要把他殺死?
金九齡并不是這樣的人。
他雖然站得是邪惡陣營,但還是很守序的,否則也無法和陸小鳳成為朋友
所以金九齡心中雖然有一咪咪的不高興,還是能和陸小鳳和平友善地對話下去。
倒不如說他不得不和陸小鳳和平友善地對話下去。
因為他還要靠陸小鳳找到制作這玩意兒的主人。
看陸小鳳十拿九穩的樣子,就知道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金九齡道:“你覺得這玩意兒是怎麽沒入牆壁的?”
金九齡又道:“可別告訴我是被人手按進去的。”
或許有人有這樣的功夫,但是懸挂在半空中沒有支撐點,除非那人已經羽化而登仙可以飄在空中,否則絕對不會有此能力。
陸小鳳道:“自然不會。”
金九齡道:“那是什麽。”
陸小鳳道:“是機關。”
金九齡道:“機關?”
陸小鳳道:“不錯。”
他似乎想到什麽,目錄懷念之色,他道:“是類似于弓弩一般的玩意兒,一次性可以同時射出兩個鈎子。”
他又道:“也不知道是什麽奇淫巧技,那兩個鈎子在空中飛的過程中竟然能夠越來越開,間隔的距離越來越大,直到将整張帖子拉開,沒入牆壁之中。”
他的描述那叫一個栩栩如生,好像親眼看過這幅場景。
但如果不是閑着沒事幹,誰會用這種方式射出弓弩?
聽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玩笑。
只有想象力與動手能力并存的小孩子才會弄出這等玩意兒。
金九齡道:“聽起來,你似乎見過這種機關。”
陸小鳳道:“我不僅見過,還親自用過。”
不過是在他小時候,那時候這玩意兒都是被他用來惡作劇的。
從小陸小鳳就不是一個安分的好小子。
他是一個皮猴。
金九齡道:“你是在哪裏用的?”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因為江湖上,就有一個人,因為會擺弄些奇淫巧技,制造出別人所不能制造的機械而名聲大噪。
當然,他出名似乎也并不僅僅是因為一雙能夠制造所有機關暗器的巧手,還有他漂亮得過分的老婆。
果不其然,陸小鳳道:“是在朱停那裏用過的。”
陸小鳳的嘴角挂着笑容,那是驕傲的笑容。
他因為有朱停這樣的朋友而感到十分驕傲。
朱停坐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
他似乎是個很懶的人,只要能坐着,就絕對不會站着。
他身上的那些肥肉也證實了這一點,有的時候陸小鳳甚至會懷疑,他會不會為了能夠永遠地坐着而發明出一張會自己走路的椅子。
他将自己這個猜想說給朱停聽,朱停卻煞有其事地告訴他,等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做出這麽一個玩意兒。
陸小鳳從來不懷疑,因為朱停的腦子裏充滿了奇思妙想。
如果他還沒有做出來,只能證明他這段時間太懶了。
陸小鳳帶着金九齡找朱停,他看見,對方身下依舊是一張不會走路的椅子。
陸小鳳道:“你那會走路的椅子在哪?”
這無疑是一種打趣。
朱停緩慢地轉過頭,其實他的動作不必這麽緩慢,因為他的脖子也沒有肥胖到不能回頭的地步。
但他卻很樂意這麽做。
因為他自認是一個很懶惰的人。
朱停道:“最近并沒有需要我走路的機會。”
所以能載着他走的椅子并沒有被發明出來。
他并不喜歡出門,大多時候就坐在太師椅上。
老板,總是不需要自己多出門的。
但朱停卻又不承認自己是老板,因為他覺得自己并不是在做生意。
他只不過是賣一些奇思妙想下的小玩意兒,怎麽就是做生意了?
但是他的那些小玩意兒卻非常值錢。
值錢道他可以一輩子都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師椅上。
如此看來,他确實不需要發明一張帶輪子的椅子。
如果陸小鳳想要和朱停拌嘴,他們可以耗整整一天,但他今天似乎不想那麽做。
因為陸小鳳有急事。
陸小鳳道:“我來問你一件事。”
朱停道:“說。”
他看上去好像漫不經心,但是陸小鳳知道,只要是自己說的事情,朱停絕對不會回絕,只要是朱停知道的,回答卻對是應有盡有。
因為他們是穿開裆褲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天下有多少人知道,陸小鳳這種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浪子,竟然會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朱停就是。
陸小鳳道:“你最近有沒有賣出去一樣東西。”
朱停道:“巧了,我最近不只賣出去一樣東西,還賣出去幾十樣東西,幾百樣東西。”
陸小鳳道:“那東西是你十幾年前做的。”
朱停好像想起來了:“你說是那連環弩?”
陸小鳳道:“沒錯。”
朱停道:“我還以為那玩意兒一輩子都賣不出去,因為它本來就是做出來玩的。”
雖然叫了連環弩這個高大上的名字,但事實上除了開玩笑以外什麽用處都沒有。
因為那鋒利的弩,準頭實在是差極了。
它不能傷人,也不能給人帶來便利,如此看來,除了逗樂便沒有價值。
很多人抱着一千金一萬金到朱停這裏來,可不是為了逗樂的。
陸小鳳道:“你既然記得将那玩意兒賣出去了,你記不記得是誰買它的。”
朱停道:“我不記得。”
站在陸小鳳身後的金九齡臉皮一抽,眼中的失望之意肉眼可見。
他差點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線索。
人最忌諱的就是得到希望之後卻又給予他絕望。
但陸小鳳的表情卻變都沒有變,因為他知道朱停這句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朱停道:“雖然我不記得,但老板娘記得。”
朱停被稱為老板,他的老婆自然是老板娘,只聽見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陣陣香風也随着腳步聲的靠近而靠近。
金九齡擡頭看一眼,半邊身子都要酥掉了。
他這樣的男人即使看過無數女人,也不得不為了老板娘的姿容而動心。
因為她實在是一個非常非常美麗的女人。
但這非常非常美麗的女人,卻沒有嫁給一個英俊的男人,而是嫁給肥胖的朱停,這樣想來,幾乎所有的男人都會羨慕這麽胖子的好運。
但是陸小鳳卻不會羨慕,雖然他是一個浪子,一個很花心的男人,但他絕對不會對朋友的女人做些什麽。
而且他知道,即使朱停并不是那麽的英俊,他卻有許多英俊小生所沒有的財寶。
那就是他的智慧。
所以,陸小鳳很自然地招呼道:“老板娘。”
老板娘對他粲然一笑。
朱停的老婆除了美,還有兩手絕技。
一是江湖人中常見的過目不忘。
二是栩栩如生的丹青手藝。
這兩手單獨拿出來,似乎只能引起人的贊嘆,而沒有什麽特殊的效果。
但如果湊在一起,卻可以産生巨大的力量。
老板娘看似在白紙上信手塗抹,一張人臉便躍然于紙上。
那是一張并不很蒼老,也并不過分年輕的臉,如果放在人堆中,似乎會瞬間被人群所埋沒,找不到人影。
但是金九齡,在實現接觸到這張臉時,卻立刻驚呼出聲。
他道:“是鐵匠鋪的秦三郎!”
鐵匠鋪的秦三郎并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人物,他甚至不是鐵匠鋪的主人,而是鐵匠鋪的一個學徒。
他高大、沉默、有一把力氣,總的來說,是很任勞任怨的那種學徒。
鐵匠鋪的主人很喜歡他,但卻不準備将他當做繼承人,因為秦三郎不夠能說會道。
金九齡認識他,是因為他的劍他的武器就是在那家鐵匠鋪子打磨的,秦三郎雖然不怎麽說話,但是幹活卻一把好手,幾次金九齡到鐵匠鋪子都會遇見秦三郎,久而久之不就認識這個人了嗎?
他哪裏知道,對方竟然是細作!
沒錯,金九齡一點都不認為這人是被脅迫的,也不認為他只是拿錢辦事,因為那戰帖貼得位置實在是太好,如果沒有足夠的眼力,足夠的功夫,想要将那什麽連環弩用得爐火純青,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最起碼,秦三郎肯定是習武的。
既然是習武的,那為什麽要去鐵匠鋪當學徒?就算是當個镖師,錢都要比在鐵匠鋪掙得多多了。
想想似乎又很簡單,因為金九齡去的鐵匠鋪并不是單純的鐵匠鋪。
拿地方式打造兵器的,江湖人的劍,江湖人的槍,都可以在鋪子中打磨出來。
而且老板和學徒的手藝都很好,一來二去就吸引了一大批江湖人。
只要有江湖人的地方就很容易打聽到消息,特別所有來鐵匠鋪的人都很放松。
人一放松就會變得健談。
更何況,如果秦三郎的眼力夠強,甚至可以從武器的傷口上看出問題。
武器的缺口中,蘊含很多信息。
如果秦三郎是個細作,定然是能搜集到很多信息的細作。
金九齡簡直驚訝得無以複加,他向來自诩聰明,竟然讓一個細作在眼皮子底下走了這麽久,還一點都沒有看出來,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恥辱。
金九齡咬牙切齒道:“走!”
走到哪裏,自然是秦三郎在的鐵匠鋪。
鐵匠鋪的生意很不錯。
想想也是,能讓金九齡将自己的武器送來打磨,沒有兩把刷子怎麽可能?
要知道,六扇門的金捕頭無論用什麽都要做好的,即使是磨劍,都要找名聲最好的一家。
能讓金九齡持之以恒地将劍送到這家打磨,鐵匠鋪在江湖人中自然有一定的口碑,特別是這些日子應天的江湖人變多了,這家更是熱火朝天。
當金九齡和陸小鳳過來得時候,不大的店鋪中到處都是學徒。
一個、兩個、三個……
金九齡一雙利眼在每個人臉上掃過去,眉頭緊皺。
他道:“打鐵的,秦三郎去哪裏了?”
打鐵忙得腳不沾地,被人這麽不客氣地叫名字當時擡頭就想發作,沒有想到出聲的竟然是金九齡。
這可是一位爺,又是官府出生,只要是在這裏做生意的小販,惹上誰都不想惹上金九齡。
他要是不高興了,找個理由,分分鐘就把店鋪給封了。
所以他立刻将一腔怒火咽了下去,扯出一個可以說是谄媚的笑容,只不過這笑容出現在鐵匠黝黑的臉上,說不出的奇怪。
打鐵人道:“金爺,秦三郎今天不在。”
他說到這更是怒氣沖天,沒有對金九齡發作的怒火全向着秦三郎過去了。
他道:“我素日還以為秦三郎是個好的,誰知道今天忙得腳都不沾地,他竟然還給溜了,也不想想是誰給他的工錢,所有人都在忙,就他一個跑了,看他回來我不把他給掃出門。”
誰知道金九齡與陸小鳳聽他抱怨的話不僅沒有同仇敵忾,表情反而是變得愈加凝重。
陸小鳳道:“他今天不在?”
金九齡道:“你給我詳細說說。”
打鐵人看他們倆的表情,被吓了一跳,直覺出了什麽問題,便立刻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他道:“秦三郎今天早上就沒有過來。”
金九齡道:“他平日過來不?”
打鐵人道:“他平日是最勤快的,基本上每天都是來的最早的,但偶爾也會有什麽事兒忽然消失一陣,不過這裏的學徒哪個不是這樣,秦三郎算是很勤勉的。”
金九齡道:“他若不在,會去哪裏?”
話語中已經帶上了一絲急迫。
平時都在,甚至還最早來,偏偏今天人不見了,這聽起來也太蹊跷。
打鐵人原本想說,他去哪我怎麽知道,但既然問話的是金九齡,就算是這麽想,也不能這麽說。
他絞盡腦汁将人可能會出去地方回想一遍,只能道:“金爺還是去他住的地方看看,其他的地方我也不知。”
金九齡聽完他說金九齡一貫住哪就走了,腳步很是匆忙,陸小鳳原本也想直接跟着金九齡走,哪曉得竟然被打鐵人拉了一下。
打鐵人諾諾道:“這位爺,秦三郎是犯了什麽事?”
他想到金九齡青白的臉色,心裏就打鼓。
如果不知道那膽大包天的是惹上了什麽事,估計幾天都不能睡一個好覺。
陸小鳳只能苦笑道:“我也不清楚。”
他道:“但如果真是他犯事了,那就是一件天大的事。”
什麽事情是天大的事?
當陸小鳳看見倒在學徒房間裏的秦三郎,就知道,這便是一件天大的事。
金九齡的臉色何止是難看,根本連看都看不下去,他三步并作兩步到秦三郎身邊,手在他鼻子底下一探道:“沒氣了。”
陸小鳳啞然,他還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結果。
秦三郎的死無疑是驗證那戰帖就是他弄上去的,但同時,也直接把他們接着探索的路線給掐斷了。
金九齡道:“只能看看房間中有沒有什麽線索。”
但是将房間從頭到尾收拾一遍,也只找到半截蠟燭和一堆飛灰。
想來之前或許有什麽書信,但在秦三郎死之前給全部燒了。
金九齡道:“你覺得他是什麽身份。”
陸小鳳想也沒想道:“死士。”
他最近遇見的死士實在是有點多,所以,已經很熟悉他們的行為模式,和外貌特征。
都是那些扔在人堆中看不出來的青年,而且死得一個比一個幹脆利落。
按照江湖人處理陰私事的手段,死士如果知道自己不得不死,就不會在死後洩露出一點半點的秘密。
秦三郎的外貌特征,行事手段,不就是寫了死士這兩個字?
金九齡道:“死士?”
他很驚訝。
陸小鳳道:“沒錯。”
金九齡道:“你見過死士?”
陸小鳳道:“見過。”
金九齡倒吸一口冷氣道:“你可知道,什麽人才能豢養死士?”
陸小鳳苦笑着點點頭道:“我知道。”
只有非常有勢力的人才能養死士。
金九齡道:“你在哪裏看見過死士的?”
陸小鳳道:“這不能說。”
金九齡道:“對我也不能說?”
陸小鳳道:“對你也不能說。”
因為其中牽扯到了太多秘密。
金九齡從六扇門裏叫了人。
他還是很不死心,即使只剩下秦三郎一具屍體,也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說檢查屍體,比如說調查他的人際關系。
雖然金九齡也知道,這多半沒有什麽用處。
如果秦三郎是死士,那麽有關他的一切過往都是僞造的,特別在鐵匠鋪他就是一個沉默并且不善言辭的人,這讓他的交際圈非常之小。
能想象嗎,他與其他同為學徒的人幾乎沒有說過話,平日裏話少的幾乎像個啞巴。
秦三郎就是這麽一個比空氣還要稀薄的存在。
陸小鳳搖搖頭,率先走了。
他和金九齡不一樣,還有很多事情要去探究,要去處理。
陸小鳳知道,金九齡現在對他也很懷疑,并不是懷疑他是幕後黑手,而是懷疑他知道什麽秘密。
陸小鳳知道了許多不該他知道的事。
但他什麽都不肯說。
金九齡看着陸小鳳走,他有想過要不要找人跟着陸小鳳,看他去什麽地方,去找什麽人,能不能從他身上找到線索。
但這想法僅僅持續了一會兒,就被金九齡自己打散了。
只要陸小鳳不願意,又有誰可以跟蹤他?
誰有這功夫?
陸小鳳在街頭巷尾到處流竄。
他似乎在搜集情報,又似乎只是單純地一個人到處走。
他閃身進了一條小巷,但奇異的是,這條小巷雖然偏僻,但并不髒。
比起街上的其他巷子,這條小巷要幹淨多了。
道路很窄,只能容許一個人通過,但道路又很長。
在應天這樣的地方,有這麽一條狹長的小道存在實際不正常的。
陸小鳳在小道中走着,越走越感嘆葉城主神通廣大,連一個小庭院都能修建得如此高大上。
他此時還不知道,西門吹雪也在應天有不少房産,不僅如此,還有百年老字號的糕點店,如果知道了,陸小鳳定然連感嘆的力氣都無法生出來。
反正他的朋友都有錢得過分。
至于為什麽住在葉孤城的庭院,而不住在西門吹雪的庭院,無非就因為在塞北是西門吹雪招待葉孤城,到了其他地方,合該換換口味,兩人對住的地方又并不挑剔,住在哪裏不都一樣?
小路走到盡頭,就是以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庭院,院中有紅梅綻放。
白梅有白梅的雅致,紅梅有紅梅的特色,白雲城的人很讨厭別人與他們葉城主撞衫,葉孤城合該就是獨一無二的。
萬梅山莊現世二十多年,是人都道西門吹雪成了白梅花的代表,他們怎麽可能在葉孤城的院子裏弄那麽些和西門吹雪有關聯的白梅花?
自然就成了紅梅。
門口有人當值,看見陸小鳳進來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如果是別人來了,搞不好就是血濺三尺。
白雲城的下屬,職業素養絕對是最高的。
陸小鳳進屋,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張婉柔,她雖然沒有将情緒表現于臉上,但陸小鳳卻可以感覺到她的焦急。
見陸小鳳來了,她當即便道:“怎麽樣了。”
陸小鳳搖搖頭道:“事情很複雜。”
聽他這麽說,張婉柔眼中閃過一抹不知道是難過還是痛恨的情感,理智早就做好了這打算,但情感上卻還不适應。
她現在哪裏是被卷入了漩渦中,分明是被拽入了深淵裏。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在裏面,誰都知道,這次事件的主心骨是誰,張婉柔雖然是第一受害者,卻萬萬沒有陸小鳳什麽事情都與她商量的道理。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才是正主。
兩人很淡定,該練劍的練劍,該喝茶的喝茶,在應天的府邸足夠安靜,過的日子竟然與在塞北萬梅山莊沒什麽區別。
這個年,他們怕是要在應天過的。
對張婉柔來說,定然是此生最難忘的一個年。
葉孤城見陸小鳳來了,放下手中的棋子道:“怎麽樣。”
陸小鳳苦笑道:“不怎麽樣。”
葉孤城道:“此話怎麽說。”
西門吹雪也從門外走了進來,他雖然一言不發,但一雙眼睛卻鎖定在陸小鳳身上,顯然在等他解釋前因後果。
但有什麽前因後果可以解釋的?
陸小鳳道:“我和金九齡找到了那戰帖的出處。”
聽見金九齡的名字葉孤城心中一動,他還沒死?
葉孤城道:“你們找線索了?”
陸小鳳道:“沒有。”
他道:“我們找到了那戰帖是誰懸挂在城門上的,但他卻死了。”
葉孤城道:“死了?”
陸小鳳道:“不錯。”
他笑了,但是笑容中帶有說不出的苦澀,陸小鳳道:“那人好像是剛剛才死的,這才是最可怕的一點。”
·想來秦三郎原本并不準備死,因為沒有人懷疑到他身上,任何一個死士都是一批財富,特別是像他這樣紮根頗深的,死一個少一個。
但他竟然突然死了,定然有什麽緣故。
或許是他知道有人懷疑到他身上了,但問題是,他怎麽知道的。
陸小鳳思細級恐,只有他和金九齡知道,最多再加上朱停與老板娘,但無論是哪一個都不可能出賣他們,朱停和老板娘不必多說,至于金九齡以至于他在一起,陸小鳳看着就知道不可能有機會。
所以,究竟秦三郎為什麽會知道?
葉孤城聽完他的疑問卻道:“你可以讓金九齡注意注意。”
陸小鳳道:“注意什麽。”
葉孤城道:“注意有沒有什麽人盯着他。”
陸小鳳道:“怎麽會有人盯着金九齡?”
葉孤城冷笑道:“這你要問他。”
他的笑容很譏诮,但其中卻有看破一切的睿智。
葉孤城總是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