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點綠在樹林子裏轉悠。
他是一個精瘦的男人，年歲并不是很大，皮膚很白，面容很和善。
看上去就是個脾氣很好也很好說話的人。
但這好說話的男人卻有個并不好聽的稱號“一點綠”。
只要是個男人，就無法忍受這稱呼，但他偏偏卻笑嘻嘻地接了下來，如此看來，他的脾氣确實是好得過分。
至于他為什麽會有這個稱呼，自然是因為他有一個很美很美的妻子。
很美的妻子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做白月明。
月白則明，但一點綠的妻子雖然很白，卻一點都不明。
陸小鳳曾經感嘆過，岚風朗月的手很美，幾乎是他見過最美的手，但這幾乎，就是因為有白月明的存在。
他見過白雲明的手，潔白又柔弱無骨，陸小鳳敢說，這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一雙手。
但這雙手的主人，卻是一個婊子。
陸小鳳當然沒有資格說一個女人是婊子，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浪子。
浪子只會在一個地方細細端詳白月明的手，那就是在她的床上。
當時白月明結婚了嗎？
結婚了。
陸小鳳與一點綠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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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朋友。
睡一個不是朋友的妻子，那妻子還是曾經的江湖第一美人，對陸小鳳來說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特別是白月明每隔幾天就會和不同的男人混在一起，那男人還不是一點綠。
但一點綠是個脾氣很好的男人，他也很愛自己的妻子，他對白月明的愛已經到了即使白月明給他頭上呆了無數頂綠帽子都要和她在一起的地步。
無論白月明找了多少個男人，他都是這女人唯一的丈夫。
所以，即使頭頂一點綠的稱呼，他的選擇只有一個。
當然是選擇原諒她。
然而，一個很美的女人不僅會給一點綠戴很多頂綠帽子，還很會花錢。
她在選擇嫁給一點綠之前，就是江湖第一美人，花起錢來根本就不是大手大腳可以形容的。
衣服都必須是頂級的蠶絲構成，手摸下去，不能有一個線頭。
花紋要是金線銀線勾勒而成，在陽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
頭上的花樣早已和庸俗的金銀脫節，就算是鑲嵌寶石，都要找手藝最精巧的大師鑲嵌，要與周圍的裝飾融為一體，不能看出任何一點人工的痕跡。
每年，她光是在衣服上的花費都有幾萬兩銀子。
一點綠雖然很有錢，但幾年下來，他掙錢的速度總是比不過白月明花錢的速度，等時間長了他也不得不另辟蹊徑，琢麽着能在一段時間內掙大錢的法子。
如果能找到金鑲玉山莊的財寶，不就能一下子給白月明多出十幾年二十年的花銷？
這想法，光是在腦子中過一遍就足夠讓一點綠興奮，所以他跑壞了好幾批馬，終于在日落之前進入應天。
他首先去了天機閣，因為他需要一份藏寶圖。
沒有人知道天機閣是誰創辦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哪裏來這麽多消息。
往前幾年，江湖人若是走投無路總是會選擇找大智大通，因為傳說中他們什麽都知道，很像是曾經的江湖百曉生。
後來江湖人卻發現，有的問題就算是給了大智大通銀子他們都無法回答，只會用自己的智慧來規避，給人是似而非的答案。
所以，找大智大通的人變少了，畢竟這世界上很少有人願意花五十兩銀子買一兩句俏皮話。
天機閣好像就是那時進入了人們的視線。
他們雖然不是什麽都知道，但絕對知道江湖上的大多數事情，而且情報來源可靠，只要是天機閣販賣的消息，十有八九都是正确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從來都不賣自己不知道的消息，也不會多收錢，對囊中羞澀的江湖人來說，天機閣比大智大通要靠譜太多。
一點綠躲在寬大的鬥篷裏，無論是臉還是身體都沒有暴露在陽光下，他刻意壓低聲音道：“我要知道藏寶圖的消息。”
有人道：“藏寶圖？”
一點綠道：“是”
那人道：“你要左邊半張，還是右邊半張。”
一點綠道：“左邊半張多少錢，右邊半張多少錢？”
那人道：“左邊半張一百兩，右邊半張五十兩。”
一點綠驚道：“只要一百五十兩，就能買到藏寶圖？”
那人道：“沒錯。”
一點綠遲疑道：“是真的藏寶圖還是假的藏寶圖。”
那人道：“我們從來不賣假貨。”
一點綠道：“好，給我一份。”
那人道：“好。”
一百五十兩被擺上櫃臺，兩張拼接在一起的藏寶圖被交道一點綠手上。
一點綠道：“為什麽藏寶圖這麽便宜。”
那人道：“這個問題要一百兩。”
又是一百兩被擺上櫃臺。
那人道：“因為這已經是一個月來賣掉的第八十份地圖。”
一點綠驚道：“有這麽多？”
那人道：“這東西雖然難搞，但也不是搞不到，算下來，不過只值一百五十兩。”
一點綠将地圖在昏暗的燈光下掃一遍道：“我要京城的地圖。”
那人道：“有是有，只怕……”
一點綠道：“只怕什麽。”
那人道：“只怕你買不起。”
一點綠道：“多少錢。”
那人道：“五千兩。”
一點綠笑道：“藏寶圖才賣一百五十兩，京城的地圖竟然要賣五千兩？”
那人道：“因為這才是正常的價格。”
藏寶圖那麽便宜是不正常的，擁有的人太多，自然賣不出什麽好價格。
那人又道：“我們的地圖，起碼保證你買到就知道藏寶圖的地點在哪裏。”
因為那是非常詳細的地圖，如果是粗略地圖，怎麽也不可能賣這麽貴。
地圖和藏寶圖才是一套的。
一點綠道：“有多少人買了地圖？”
那人道：“老規矩，一百兩一個問題。”
一點綠搖頭道：“算了。”
他只不過是問問，就如同他并不想要那五千兩一張的地圖一樣。
如果他能為了一張地圖花五千兩，那他來找什麽金鑲玉山莊的寶藏？定然自己就富可敵國。
他想，之前買走藏寶圖的七十九個人，應該都與他一樣。
沒有精細地圖，他們會怎麽做？
一點綠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做的，但他自己卻有自己的做法。
他雖然是個脾氣很好的男人，但只要與他美麗的妻子沒有關系，便會很有智慧，不僅武功算是江湖上乘，什麽天文地理也都略微精通。
更重要的是，他還很有頭腦。
一點綠雖然沒有京城的精細地圖，卻大概也知道什麽地方是什麽樣子，就比如說是那藏寶地點，本身與街道也不算很遠，但那塊兒卻有一方茂密的樹林，等到月黑風高時，有風飒飒吹過，在冬日頗為陰寒。
常人很少會願意來這種小樹林。
正因為沒有人願意來，看上去才是一個很不錯的藏寶地點。
所謂的寶藏，不就是要隐蔽才有挖掘的空間？
能和一點綠有一樣想法的人并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因為那是一塊很大的地方，周圍除了森林還有洞穴，還有小土堆。
他甚至已經看見有人拿着鏟子下去挖了，對此，一點綠只是報以微笑。
他決定往樹林深處走。
有人忽然道：“如果我是那藏寶人，或許也會在這裏埋藏寶藏。”
一點綠回頭，看見那人笑道：“陸大俠。”
他的笑容很真誠，一點都不像是看情敵，看一個給他戴綠帽子的男人。
這或許就是一點綠的特殊之處。
陸小鳳道：“好久不見，燕大俠。”
他才不會真的叫對方一點綠。
一點綠道：“陸大俠就算叫我外號也無妨。”他甚至還會自嘲，心胸豁達得過分。
陸小鳳道：“燕大俠可也是為了藏寶圖而來？”
一點綠道：“正是。”
他道：“內人看上一套帝王綠打造的頭面，但最近實在是囊中羞澀，便準備來撞撞運氣。”
陸小鳳看他，表情奇怪極了，他動動嘴唇，似乎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自己會說些什麽。
最後陸小鳳只道：“你對你夫人也太好了些。”
他想到自己竟然也是白月明的入幕之賓，竟然有些羞愧。
但他的羞愧并不是因為那個很美的女人，而是因為那女人的男人。
這世界上似乎又有些不成文的規矩，如果一個男人昏庸了，多半是因為他身邊有個蘇妲己，但如果一個女人有很多個男人，除了像大歡喜菩薩那般的女人，誰都會想要上去吐一口吐沫。
比如說陸小鳳，白月明的行為是錯誤的，他的行為也是錯誤的，但只有看見一點綠的時候他才會心虛。
一點綠道：“她本來就值得這麽好。”
看他溫和的笑容，分明在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陸小鳳啞然，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麽聰明卻這麽好的男人？
一點綠道：“陸大俠可不問問為何內人想要一套新的頭面？”
陸小鳳道：“女人想要首飾，這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一點綠道：“确實是這樣沒錯，但這次卻有另外的原因。”
陸小鳳道：“什麽？”
一點綠道：“內人聽說她江湖第一美人的地位不保。”
陸小鳳的笑容一歪，他似乎想到了緣由。
果然一點綠道：“聽說那張婉柔張小姐傾國傾城，竟然引得兩位劍客為她大打出手。”
陸小鳳嘴角的笑容變得非常尴尬，顯然，他一點都不想笑。
陸小鳳道：“張婉柔長什麽樣子，江湖人不知道？”
一點綠道：“但這世界上有很多種法子，可以讓一個女人變得更美。”
陸小鳳嘆道：“很可惜，張婉柔并沒有用這種法子。”
說着，他就向往樹林深處走去，似乎并不想多談這個問題。
一點綠顯然與陸小鳳同路，他緊跟上去，還是笑盈盈的。
這世界上任何事，都不能讓他撕破一張笑臉。
陸小鳳道：“燕大俠覺得，這東西是被埋在哪裏？”
他心中似乎已經游樂城算，卻不願意明說。
一點綠道：“我倒是覺得，應該在林子的正中心。”
陸小鳳道：“哦？”
一點綠道：“陸大俠可知這原來是什麽地方？”
陸小鳳道：“什麽？”
一點綠道：“據說始皇帝的十二金人像便有其一埋在這裏。”
陸小鳳道：“燕大俠知道得可真多。”
一點綠道：“慚愧慚愧，燕某只是想，能讓始皇帝将金人埋在這裏，也算是一個風水寶地，最合适不過埋些財寶什麽。”
更何況，如果一個地方埋了寶貝，以後反而不會有人來搜查，這就是所謂的視覺盲區。
陸小鳳道：“燕大俠竟然是來找寶藏的，告訴我可好？”
一點綠道：“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他道：“如果想把財寶帶出去，還要陸大俠施以援手。”
陸小鳳笑道：“好說好說。”
兩人似乎完成了肮髒的交易。
陸小鳳越往林子深處走，卻發現，那裏似乎有人。
他停下腳步，剛才似乎聽見了人活動才會有的聲音。
一點綠道：“怎麽？”
陸小鳳道：“好像有人。”
一點綠道：“這地方人跡罕至，怎麽會有人？”
但他們走路的速度卻不由自主放慢些許。
一幢小院子忽然出現在兩人眼前。
陸小鳳眼神一凜，在人跡罕至的樹林中，怎麽會有一件小院？
如果有，為什麽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發現？
真是奇怪極了。
一點綠驚道：“這裏竟然有人，有院子。”
陸小鳳沒有說話，但他的眉頭卻僅僅鎖在一起。
陸小鳳在思考。
一點綠道：“去看看？”
陸小鳳還是沒有說話。
此時，他們竟然看見，有人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不，不僅僅是一人，是一夥人。
一夥下人簇擁着一個年輕的男子，看模樣，那年輕的男人應該是這些人的主心骨。
陸小鳳眼睛一動不動地鎖定在年輕男人臉上，似乎能看出一朵花來。
一點綠看似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莫名出現的院落和院落中的人身上，但卻分出眼角的餘光給陸小鳳。
他們兩躲在樹叢中屏息，等着年輕男子協同一夥下人上了馬車才敢出氣。
陸小鳳的眼神，更深了些。
一點綠道：“他們是誰？”
陸小鳳搖搖頭。
一點綠道：“我們還去不去？”
陸小鳳道：“如果這裏有人，財寶就在宅邸處，我們就不是來尋寶的，反而成了搶別人的東西的惡棍。”
一點綠道：“但若東西不在院子中怎麽辦？”
陸小鳳道：“你可以挖挖看。”
但這麽說着，兩人卻沒有一人是動手的。
兩人好像又都在等待，但他們在等些什麽？
又有人從小院子中走了出來，但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夥人。
一夥人手上拿着鐵鏟，神色躲躲閃閃，似乎有點緊張。
他們在緊張些什麽。
陸小鳳聽見一人道：“挖！”
其他人随他一聲令下，鐵鏟在地上不斷搗鼓。
一點綠道：“他們在做些什麽。”
陸小鳳道：“不知。”
但眼見着一個一個地箱子竟然被他們從地裏挖了出來。
那是幾口很大的箱子，每一個都有半個棺材大小，埋在很深的地方，蓋子扣得嚴嚴實實。
陸小鳳又聽見有人道：“開箱。”
箱子裏是什麽？
無論是陸小鳳還是一點綠，在視線接觸到箱子時眼睛都是一痛。
陽光透過密林灑在地上，點點滴滴，但當這些箱子被挖出來，陽光則灑在箱子上。
與黑箱子裏的黃金白銀相互映襯，幾乎可以閃瞎人的眼睛。
一點綠喃喃道：“這些都是真金白銀？”
陸小鳳不說話，看他的模樣似乎也被震驚到了。
一點紅道：“這莫非就是金鑲玉山莊的寶藏？”
陸小鳳不說話，他心道，這未必是金鑲玉山莊的寶藏。
人将裝有真金白銀的箱子放在平板車上，又在車上蓋了很多層稻草，又蓋了結實的麻布，用繩子将箱子捆得結結實實，保證沒有人能夠看見這些箱子。
然後馬車夫便一揚鞭子，駕着這一車的銀子，走了。
那人道：“再挖！”
他們挖了一個上午連同一個下午，直到月亮在頭頂高懸，才停下來。
陸小鳳和一點綠竟然就在樹林中躲了整整一天。
一點綠從林子間出來道：“挖嗎？”
陸小鳳道：“挖！”
兩人到底是練過武的，而且武功練得還十分不錯，就算是挖土，速度都比那些下人快不知道多少，沒過一會兒，竟然也給他們挖出來一個大箱子。
陸小鳳伸手一擡，發現以他的力量想要擡起這大箱子竟然一點也不容易，他心下有了計較，想來這裏面就算是裝了真金白銀，應該也是裝了滿滿一箱子。
這就很不得了了，陸小鳳在心下吃驚，這裏究竟埋了多少這樣的箱子？
那一定是個很恐怖的數字。
一點綠道：“打開嗎？”
陸小鳳道：“打開。”
銀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泛出柔和的光芒。
陸小鳳點了一小簇火，火星很小，除了他和一點綠應該沒有人能夠看見，他将火折子湊近箱子，手又拿了一錠銀子出來。
陸小鳳眯着眼睛，竟然從銀錠子上看見一行小字。
這是官銀！
具體一點，是半年前失蹤的八十萬兩官銀。
銀子怎麽會在這裏？
陸小鳳心中忽然泛起一陣不可名狀的恐懼，好像被牽扯進了什麽很不得了的大陰謀中。
他手上拿着銀子，身體卻下意識地像旁邊一側身，他剛才所在的地方，竟然有一支閃着寒光的羽毛。
雖然說是羽毛，但仔細一看，确實金屬做成的，一根根細密的針，組成了翎。
翎幽幽地泛着綠光，是毒！
陸小鳳道：“傳說中數百年前江湖第一暗器的孔雀翎可不是這模樣。”
他道：“據說那是一個筒。”
一點綠道：“是嗎？”
他笑道：“但我卻覺得，我的孔雀翎要更加好用些。”
陸小鳳冷冷道：“是嗎？”
一點綠道：“你知道曾經名為孔雀的刺客究竟用孔雀翎殺了幾個人？”
陸小鳳道：“幾個？”
一點綠道：“兩個。”
陸小鳳僅僅是看他。
一點綠又道：“但你知不知道，我的孔雀翎究竟殺了多少個人？”
陸小鳳不說話。
一點綠道：“一百一十九個。”
他笑了，還是很溫柔，就好像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但陸小鳳現在卻明白，他并不是一個好人，而是一個惡魔！
會奪走人性命的惡魔！
一點綠道：“如果我殺了你，這孔雀翎就殺了一百二十個人。”
陸小鳳忽然道：“你是鳳凰？”
一點綠道：“不錯。”
江湖上的人總喜歡用些奇奇怪怪的代號。
鳳凰是百鳥之王，是也是江湖第一刺客的代號，只要是他想要殺的人，就沒有哪一次不成功的，更加令人恐懼的是，到現在為止，竟然沒有人看過鳳凰的臉！
世人只知道，他用孔雀翎，據說那是江湖失傳了三四百年的獨門暗器，但又不知道什麽原因，經過周轉到了鳳凰手裏。
他再一次讓這武器在江湖上發揚光大。
陸小鳳道：“我終于知道，為什麽江湖上沒有人知道鳳凰是誰。”
一點綠道：“因為不管鳳凰是誰，都不可能是一個戴了無數頂帽子的老好人。”
他說到這裏竟然還非常得意。
陸小鳳默然，就算是他，也絕對不可能想到，鳳凰竟然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人。
陸小鳳道：“所以，好人只是你僞裝得假象？”
一點綠道：“可以這麽說。”
他又笑道：“但如果你不知道，江湖上所有人還會認為我是一個好人。”
陸小鳳道：“白月明知道？”
一點綠道：“他當然知道。”
他笑道：“雖然她是一個婊子，卻有一雙再靈巧不過的手。”
一點綠道：“你以為我手上的暗器到底是怎麽來的，唐門？妙手朱停？”
他不免有些洋洋得意道：“無論是唐門還是朱停都絕對想不到，這世界上竟然有個女人能比他們的手還要靈巧，還要有奇思妙想。”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他現在已經明了一切。
陸小鳳道：“你為什麽要殺我。”
一點綠道：“殺你？你應該知道，刺客從來都不會因為自己的喜惡而殺人。”
陸小鳳道：“有人雇傭你殺我？”
一點綠道：“江湖人很少會接這樣不讨好的任務。”
言下之意，他并不是想要殺陸小鳳。
一點綠道：“我要殺的，是發現這個院子秘密的所有人。”
陸小鳳終于知道，明明這小院子并不算是隐蔽，但到現在為止卻沒有人找到的原因。
一點綠怕是每一天都從天機閣出來，每一天都到這裏守株待兔，就是為了把所有發現秘密的人殺了。
陸小鳳嘆道：“好歹毒的心思。”
一點綠道：“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他仿佛已經勝券在握，因為這是夜晚，他的暗器已經在手上，就算是陸小鳳，就算他的兩根手指頭聞名天下，也絕對抵不過他的孔雀翎。
陸小鳳道：“我只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一點綠道：“什麽。”
陸小鳳目錄憐憫之色。
他道：“殺人之前千萬不要太多話。”
一點綠：“！”
身體軟軟地倒下來。
葉孤城道：“這句話也送給你。”
陸小鳳無奈苦笑。
葉孤城道：“如果你死了，肯定也是因為話太多。”
陸小鳳道：“我若不與他說話，不早就被殺了？”
葉孤城道：“但在你與他相處的五個時辰，你已經錯過了幾百次幾千次殺他的機會。”
陸小鳳道：“這不是知道還有葉城主？”
葉孤城冷笑。
陸小鳳道：“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金九齡會兢兢業業為了朝廷辦事。”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官銀還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陸小鳳道：“什麽人才會把大筆的金錢埋在這不見人的小院？”
葉孤城道：“你說？”
陸小鳳道：“我心中有無數個想法，卻不知道哪一個是對的。”
他現在真的很混亂。
陸小鳳又道：“我下午看見了一個人。”
葉孤城道：“如果是你看見的人，我自然也是看見的。”
因為他一直在陸小鳳頭頂上。
相隔不到幾尺，一點綠卻沒有發現葉孤城，這功夫真是絕了。
陸小鳳道：“一年前在江南看見的年輕人，竟然在這裏出現了。”
葉孤城不說話。
陸小鳳道：“我當時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
現在似乎坐實了這一點。
葉孤城冷冰冰道：“很可惜，你下午看見的并不是那個人。”
陸小鳳道：“什麽？”
他又道：“莫非是雙生子？”
葉孤城道：“不是。”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葉孤城道：“你可知，自己現在在的院子，究竟是誰人的地盤？”
陸小鳳道：“誰？”
葉孤城冷冷道：“是南王的。”
南王！
這兩個大字就如同從天而降的霹靂，狠狠地劈在陸小鳳的頭頂上。
就算是見多識廣如他，都沒有想到這竟然會和皇親國戚産生聯系。
陸小鳳吞咽一口口水，他忽然想到，這裏的真金白玉原來好像是就要運送給南王的，但并不是南王的私房錢，而是撫慰民衆的公款。
明明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但在刺激之下，陸小鳳竟然都能記起來，而且是記得一清二楚。
陸小鳳道：“南王，他為什麽要有這麽多的銀子。”
葉孤城道：“一個王爺，不惜與江湖人士勾結，也要賊喊捉賊弄到幾十萬兩銀子，你說有什麽原因。”
陸小鳳倒吸一口冷氣，幾乎站不住。
因為更加嚴酷的兩個字砸在他的腦海裏，幾乎要把陸小鳳砸暈。
謀反！
不不不，還不能下次定論。
陸小鳳有些混亂，但他認為，自己不能因為南王私吞了很多金錢就想到謀反，因為這兩個字的分量實在太重。
今上愛民如子，就算是出兵那也是不義之師，更何況，陸小鳳知道，南王手中根本就沒有兵權。
一個沒有兵的王爺，怎麽謀反？
連基礎條件都沒有。
葉孤城看陸小鳳臉色青青白白不斷變化，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麽。
葉孤城道：“你知不知道下午見到的那個年輕人是誰？”
陸小鳳搖搖頭。
葉孤城道：“他是南王世子。”
陸小鳳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南王世子，為什麽會在這應天的小院子裏？
他應該在自己的藩地。
剛才跳入了腦中的謀反兩個字又再一次出現，在陸小鳳的腦海裏跳踢踏舞。
他是個江湖人，遠離朝廷，但陸小鳳也知道，除非是皇帝允許，不論是王爺還是世子都不能随意離開。
就算是離開了，也不應該出現在偏僻的小鎮。
更何況……
他擡頭看向葉孤城。
葉孤城怎麽知道，那人是南王世子？
但陸小鳳卻沒有想到葉孤城不僅知道那人是南王世子，還知道更多。
葉孤城又道：“你知不知道司霄是誰？”
陸小鳳反問道：“司霄？”
他好像不記得這名字的主人。
葉孤城道：“就是你說不是好人的那個。”
陸小鳳恍然大悟道：“不知道。”
葉孤城道：“不知道？”
他忽然笑了，但卻讓陸小鳳打個寒顫，因為葉孤城笑得實在是太冷，太陰森。
葉孤城道：“他是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