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離危險,屏幕上放出他的照片,卷發,桃花眼,背景是在雲麓傳的記者招待會現場。
他對着我笑,就像那天晚上。
我想,我記起那天晚上他跟我說了什麽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一直在沙發上這樣坐着。
天色一點點黑下去,我始終沒開燈。
齊楚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他一進門就打開了燈,然後才發現我。
“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開燈?”他站在玄關,一邊把脫下的衣服往衣架上挂一邊問我。
“跟你的那兩個保镖被我換掉了,一天跟丢你兩次。”他說話間,已經走進廚房自己找東西吃:“你沒吃飯嗎?”
他的聲音仍然像十七歲一樣好聽。
我安靜地轉過頭看他,他站在餐臺前,也回過頭看我,仍然是我十五歲遇見的那個人,仍然是我十五歲喜歡的那雙眼睛。
“怎麽了?”他再遲鈍也發現了不對勁。
燈光落在他頭發上,他的頭發墨黑,眼神如星辰,白襯衫西褲,一身的落落無塵。
“你父親去世了,是嗎?”
像在平靜水面上投下巨大冰核,我幾乎能聽見空氣一點點結成冰的聲音。
“你在說什麽?誰跟你說這些的……”
我愛的人,是這世界上最拙劣的說謊者。
“是,或者不是。”我看着他眼睛:“你告訴我一句話就好。”
齊楚安靜地看着我。
“是。”
我轉身就朝卧室走去,他大跨步追過來,在客廳邊緣抓住我手腕,他比我高半個頭,常年慢跑,力氣也大出許多,以前讀書時也吵架,我尖酸刻薄,句句如刀,他吵不過我,只能扛起我,往床上一扔,我摔得七葷八素,也許能消停一會兒。
那感覺似乎就在昨天。
這些年的時光,一天天都清晰得像發生在上一秒。
怎麽會是我記錯了呢?
他抓着我手腕,我掙脫不開,兩個人在客廳邊緣較勁許久,我掙紮出一身汗,冷下聲音道:“放開。”
“你聽我解釋。”
“你他媽給我放手!”我瘋狂想從他的禁锢中擺脫,掙紮着往卧室走,他卻把我逼到角落,兩個人糾纏着,一起 跌進浴室裏。
掙紮中不知道誰按到燈光,浴室一時間大亮起來,我看見他額頭急出的汗,和眼睛裏無從解釋的焦急。
然而他要怎麽解釋呢?
他父親去世許多年,我完全不知情,還在信他跟景莫延來往是因為他父親。
就在不到一個月前,就在這間浴室裏,他還言之鑿鑿地跟我說起這個。
他一直騙我,騙我許多年。
最終掙紮不過,他抓着我手腕,把我困在浴室的牆角,手臂撐住牆壁,擋住了燈光,抓住我手腕,按我在牆壁上。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我父母的事太複雜,我沒法跟你解釋,我跟景莫延也不是你想的關系,我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情侶之間的感情,至少這點你要信我。”
他的眼睛墨黑,眼神真誠,瞳仁亮如星辰。
我卻只覺得悲哀。
“你要我怎麽信你呢?齊楚。”我只覺得無比疲倦:“我們的生活裏,有太多謊言。”
他的眼裏滿是悲傷。
“你想知道什麽,你在懷疑什麽,只要你問,我都能回答。不要不問我,”他幾乎是在請求我:“不要放棄我。”
我的心髒像被誰抽空了所有血液,緊縮成一團,我痛到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心髒還在跳動。
但我仍然愛他。
所以我告訴他。
“我只有一個問題。”
“什麽?”他看着我眼睛。
他的聲音這樣輕,我想他已經猜到那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你一次,”我看見他眼裏的光似乎在搖曳:“那天從酒吧喝醉了,你接我回來,在電梯裏,我一直在問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問出那個問題。
趙黎在酒吧問過我的那個問題。
“告訴我,馬達加斯加的首都是哪裏?”
他眼裏所有的光,似乎都一瞬間暗了下去。
像烈火燒過的樹林,滿山的樹都成了灰燼,只要風一吹,就什麽都不剩。
我想,我見過這個眼神。
許多許多年前,在他家,在他母親的臉上。
齊楚低下頭,吻住了我。
他像一匹餓狼,或者一個溺水的人,他像是在瘋狂地索取什麽,又仿佛在确認什麽,我聞見了唇齒間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他抱着我的力度,幾乎要勒碎我肋骨,我本能地掙紮,手指抓過浴室的牆,卻什麽都抓不住。
下一秒,我被他帶着,膝蓋磕到浴缸的邊,狠狠地跌落下去。
浴缸裏放滿了水,是昨天的,已經徹底冰涼,我在掉下去的那瞬間就沉到水底,無數的液體湧進我的鼻子眼睛,我整個人如同掉進冰窟,然而齊楚卻抱着我,一起沉到浴缸底。
他仍然在吻我,我徒勞地睜大眼,冰冷的水裏他的襯衫像水藻,我抓住他頭發,他身上有好聞的氣味。
仍然是我十五歲遇見的那個人,只是我聞得見他的絕望,我們都像是在沙灘上貪心的小孩,竭力地握緊每一粒沙,然而所有的東西仍然在無法挽回地從我們指間溜走。
我們什麽都留不住。
胸腔裏的氧氣漸漸被消耗,有那麽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我們都要死在這裏,溺死在這個冰冷的浴缸裏。
然而沒有。
我抓起浴缸邊擺着的沐浴露瓶,砸在了他的頭上,瓶子的噴嘴斷裂開來。
他抓着我的力度松開,我掙紮着站起來,把他也拖出來,兩人一起摔在浴室的地毯上,我想要找浴巾擦幹他的臉,他卻艱難地想要站起來,抓住我的手。
“肖林……”
我甩開他的手,扶着牆跑進了書房裏。齊楚仍然追着我,我反手關上門,在他碰到書房的門之前,反鎖住了房門。
我知道他骨子裏藏着多危險的瘋狂,那是足以把我們都燒得面目全非的東西。
他在外面敲門,叫我的名字。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不再回應他的呼喚。
但我要知道真相。
我全身都在往下滴水,整個人都在控制不住地發抖,書房一片漆黑,我開燈,坐到電腦前,開機。
無數的彈窗彈出來,我一個個關掉,水從我袖口流下來,我擦幹,不讓水流進鼠标裏。
開機完畢,網絡連接成功。
“肖林,開門……”
齊楚仍然在外面叫我。
我打開網頁,進入搜索引擎。
齊楚仍然拍門。
我輸入了那個問題。
回車。
網頁變白,上面的進度條一點點前進,有一秒,我幾乎要以為是我神經過敏,馬達加斯加的首都還能是哪呢,不過是這世界上一個普通的城市。
然而下一秒,電腦屏幕直接閃爍一下,變成黑色。
機箱翁然而響,然而安靜下來。
整個房間一片黑暗。
停電了。
我坐在電腦前,風從窗口吹進來,我的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無數水流沿着我的身體滴下來,落在地上。
我如墜冰窟。
不知過了多久,我手上有溫熱的液體留下來,似乎很痛。
我這才發現我的手裏仍然握着沐浴露瓶碎掉的噴嘴,打開抽屜,想把它放進去。
抽屜裏是滿的。
許多個沐浴露瓶的噴嘴,帶着幹涸的血跡,安靜地躺在抽屜裏,它們不知道在哪裏呆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已經呆在那裏。
它們每一個。都和我手上這個,長得一模一樣。
我走到書房的門前,門那邊已經沒了聲音,但是我知道,齊楚一定在那裏。
我愛他。
他也愛我。
我們都無處可逃。
我在書房找到一塊毯子,裹着毯子,蜷縮着靠在書房的門上。
“齊楚。”我叫他的名字。
他在那邊輕聲答應我。
但我不知道說什麽。
我們已經無話可說。
外面的大雨停了,風在呼嘯,這麽大的城市,沒人知道還有這樣狼狽的兩個人,明明相愛,卻只能隔着一扇門相見。
“肖林,我們去美國吧。”他忽然在那邊輕聲說。
“我在美國買了一個農場。”他說:“有河流,有草場,有蘋果樹。”
“我們去騎馬吧。”他告訴我:“我會教你騎馬,我會跟你一起看日出,我們可以建一座房子,冬天的時候我們可以在壁爐前看書……”
“跟我走吧,肖林。”他這樣請求我:“我們一起去很遠的地方,沒有人找得到我們的地方。我們重新開始,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變好,我們會一起度過很長,很長的一生。”
“好啊。”我似乎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帶我走吧,齊楚,我什麽都不要了,帶我走吧,我們去很遠的地方,我們會有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