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燕南歌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了他半天, 奇道:“你居然真的能保住自己的記憶,怎麽做到的?”

燕戟含混地笑了笑:“你猜。”

燕南歌也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笑容:“你猜我猜不猜?”

他們以這種仿佛小孩子賭氣似的态度對峙了一會兒,又幾乎是同時收了笑容。燕戟目光深沉地凝視着燕南歌:“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燕南歌支着下巴漫不經心道:“很簡單, 從你的目的逆推過程, 計算出最有利的選擇, 再排除掉不可能選項——剩下的除了韓麟還有誰呢。”

燕戟挑眉道:“不是還有你嗎?”

聞言燕南歌冷哂一聲:“你還真是從一開始就算好了要讓你可憐的弟弟背鍋啊。”

“不過你的本事也比我預料的大得多, ”燕戟淡淡道,“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都能洗掉身上的嫌疑——為什麽?你是我形影不離的同胞兄弟,我們有無比相似的性格、經歷、修為;而且你甚至要比我孤僻得多, 在修真界裏根本沒有任何能無條件相信的朋友。”

燕南歌歪頭看着他,聽到這裏時又瞥了眼同樣被定住的墨塵:“你以為你讓墨塵一直帶節奏黑我, 我就只能認命幫你背鍋了?那可真是讓你失望了呢。”

說着,他又故意深深嘆了口氣:“說起來你也是真的心狠,墨塵對你一心一意,你居然還能毫不猶豫的把他害成這樣。你是把他得知你死訊時的心态都算進去了吧?哦,可能也算好了我的行為, 墨塵看見我把你切片的時候估計都要恨死我了, 是不是你接下來的行為就要順利多了?”

燕戟嘆氣:“是是是, 你說的對。這些都是我的算計。”

燕南歌半眯起眼睛:“你怎麽突然這麽配合, 難道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嗎?”

燕戟無奈道:“你想多了。我們畢竟是兄弟,現在既然我已經輸了,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他頓了頓, 真誠地看着燕南歌的眼睛:“燕戈,衛家那小子就憑借一雙眼睛, 奪走了我們的位置, 你難道真的甘心嗎?”

“逐光劍君是最完美的人選了,雖然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将這個機會搶過來——”燕南歌看着燕戟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的笑容, 繼續冷冷道,“看見我心愛的道侶年紀輕輕就要受這份罪,我都要心疼死了好麽。”

燕戟剛揚起一點的嘴角忽的僵住,愣了幾秒後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真的是燕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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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歌露出森白的牙齒笑道:“不好意思,為了避免總是想起你這個惡心的人渣倒胃口,在下現在叫燕南歌。”

燕戟咋舌:“好難聽的名字。”

燕南歌笑得更燦爛:“你以為你的名字就好聽了嗎,閹雞?”

燕戟嚴肅道:“你怎麽能嘲笑爹娘起的名字,閹割你真是太不孝順了。”

燕南歌呵呵:“你當年炸掉燕氏祖墳制造逃跑機會的時候怎麽沒考慮到爹娘呢?另外我叫燕南歌謝謝,腦子不要了可以捐給火鍋店……哦,還是算了,這種泡在福爾馬林裏腐了五百多年的生化武器會造成大規模中毒的。”

燕戟沉默了片刻,輕松的臉色慢慢轉冷,“你把看守的人都殺了?”

燕南歌依舊趴在窗臺上笑:“嗯?發現自己找不到空間束縛秘紋的發起點在哪兒,就打算拖時間等你的‘傀儡’來救你,結果人怎麽也等不來,對吧?”

他一邊說一邊彎腰,從腳邊的地上提起三個昏迷的人,疊羅漢似的對準了挂在窗臺上。等做完這事,燕南歌又似笑非笑地看向臉色陰沉下來的燕戟:“好不容易等到看守的三個人都是你的傀儡——不容易哦?”

“……”燕戟冷冷道,“你果然長本事了。”

燕南歌站直身體,漠然道:“你錯了,我一直是這樣。”

他們隔着一扇窗對望着,明明是毫無相似之處的面容,卻有着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神。

他們是相同的,但又那麽不同。

燕南歌棕紅色的眼睛顏色慢慢變深,最終幾乎變成了純黑的色澤。燕戟看見這一幕後臉色慢慢變了,最後近乎于失聲尖叫地喊出來:“天地瞳!”

燕南歌漠然地看着他。

“天地瞳!你、你也擁有天地瞳……難怪……難怪……”燕戟雙目失神地喃喃道,而後突然裝若瘋狂地大笑起來,怨毒無比地盯着燕南歌的眼睛,“我就說為什麽我無論如何都會比你慢一步!我就說為什麽你能在浪費了那麽多時間去研究些根本沒有用的玩具後還能處處壓我一頭!”

“憑什麽!我們明明是親兄弟,我們明明出生時間只差三天,憑什麽你就擁有這種東西!”燕戟嘶吼道,“憑什麽你什麽都不用做就有那麽多人認定了你比我優秀,憑什麽……”

嫉妒。

自卑。

憎恨。

負面情緒在無人知曉的陰暗角落裏滋生着,将燕戟一點點推向深淵。

也許他也曾經掙紮着,想要抵抗自己瘋狂的想法,那樣努力的去拼搏,想要得到“燕戈”得不到的東西,想要證明自己能夠比“燕戈”優秀。

但是,當修真界将那個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的“證明”給了“擁有天地瞳的衛清”,他終于崩潰了。

那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卻不是讓他變成這樣的唯一原因。

燕南歌看着他瘋狂的笑着,沉默了很久,終于慢慢開口:“天地瞳,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仙人之眼’,任何一個在天劫中重塑仙胎的修士都能夠擁有。”

“我們是仙人的後裔,所有人的身體裏,都繼承了一點屬于仙人的特質。”

他看着燕戟,一字一頓說道:“如果你沒有做出這樣的事,那麽等到封印被破開,你也有能成為仙人,你也能擁有天地瞳。到了那個時候,你難道還沒自信贏過我嗎?”

燕戟安靜了片刻,啞着聲音說道:“但是我怎麽會知道,他會為了你,強行在這麽早的時候就開始渡劫。”

他仰頭看着窗外的燕南歌:“你為什麽能這麽好運,能讓他那樣的人為你做到這一步。”

燕南歌垂下眼睛笑了一下:“誰知道呢。”

命運就像是對他們開了一場荒謬之極的玩笑。

在所有人都失去了那麽多東西後,它才跳出來嘲諷他們:沒想到吧,如果當初你們什麽都不做,那就什麽壞事都不會發生啦!

燕戟很久沒有發聲,當燕南歌再次擡起頭看他時,他才發現燕戟居然在哭。

淚水順着燕戟的臉頰滑落,他看着燕南歌,呢喃道:“我一直在想,如果上天願意給我點啓示就好了,那樣我就能贏過你了吧。”

他勾起唇角,輕輕地道:“可惜……”

那雙眼睛慢慢黯淡下來。

而于此同時,世界各地,所有隐藏着的、被“天啓”蠱惑了的傀儡們,全都慢慢停止了動作。

一些受影響較輕的人逐漸清醒了過來,遺忘了自己曾經瘋狂的效力于“天啓”的事情;更多已經被徹底腐蝕的人永遠地陷入了沉睡。

天啓消失了。

而且再也不會出現了。

燕南歌平靜地看着那個人最後一絲存在的痕跡悄然消失,收回視線,回到了衛清渡劫的那片區域。

他凝視了衛清的身影一會兒,用手肘撐在欄杆上,俯下身,雙手捂住了眼睛。

衛清猜到了韓麟會是“天啓”的新宿體,但他畢竟不了解燕戟,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讓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

而他雖然也猜到了幾分,卻直到看見那個擁有燕戟記憶的“韓麟”時才真正确定了這個猜測。

現在,那個人渾身浴血地靜坐在那裏,承受着他無從得知的痛苦。

但如果燕戟沒有害他陷入被所有人懷疑的境地,他也許有機會能代替衛清來承受這一切。

這本來就是當年他因為膽怯而推卸掉的責任。

對不起。

請你一定要安然無恙的醒來,讓我有機會補償這份虧欠。

不知過了多久多久,忽然有人驚呼出聲:“快看!”

燕南歌下意識擡頭看去,就見衛清依舊坐在那裏。

然而奇怪的是,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身上已經不再有新的傷口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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