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在門臉店裏的網吧環境一向不怎麽好,昏暗的燈光,粘稠的空氣,混合着泡面和廉價煙草的味道。

熒光屏刺眼的亮光映在沉迷于游戲的少年臉上,清瘦的背影,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靈活敲打,連帶着一旁的鼠标被按得“咔啦”響。随着他的操作,屏幕上方接連顯示四次擊殺信息,Quadra Kill!郁子堯戴着網吧提供的耳機,對耳旁那個只知道煩人的網管充耳不聞。

郁子堯胳膊被網管扯了一下,手滑按錯了技能。

屏幕驀地一暗,四周泛起血霧,好好的五殺被對面給終結了。

郁子堯殺紅了眼,摘掉耳機往桌子上一摔,聲音吓了旁邊的機主一跳,肥胖的男人扭頭往這邊一看,嘴裏面不幹不淨罵了句“操”。

“學生來網吧還這麽嚣張?”

“老子幹什麽礙着你了?!打你的游戲,閉上嘴。”郁子堯喊得比他還兇,瞪回去,響亮地拍了兩下桌子,一副你再多說就幹一架的樣子。

胖男人意識到自己這是招惹了個刺兒頭,慫了。厚實的嘴唇抖動兩下,讪讪轉過頭去,小聲嘟囔:“說,說兩句怎麽了……年紀輕輕這麽大火氣,短命鬼。”

一旁的網管聽得心驚肉跳,生怕這位祖宗下一秒就把拳頭揮人家臉上。

好在郁子堯沒再繼續說什麽,重新戴回了耳機,抿着嘴開了下一局匹配。

網管在旁邊站着,不好多說,又不能就這麽走開。說實話,郁子堯在這裏他們真的沒法做生意。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什麽背景,這幾個月裏每次來這邊玩,過一會必定又片警過來“臨時檢查”,像他們着種小地方,賺的就是中學生的錢,每次檢查幾乎就等于罰款,來回來去,真沒辦法。

雖然每次到最後都會有一波人将這小子給帶走,但是,沒兩天他又會出現在網吧門口,風雨無阻。

操,這得多大的瘾啊。

“還不走?”郁子堯多餘一個眼神都不給他,“我成年了,網費也照付不誤,怎麽還不許人正常消費嗎?”

您這是正常消費了,我們這就虧本買賣了啊。網管不言語,從口袋裏面摸了支煙叼嘴裏,坐回自己位置上。

白牆舊了,泛黃,上面貼了四個大字“禁止吸煙”,正挂在網管的腦袋上方。

郁子堯越打越不順,心裏面煩得很,幹脆丢了鼠标坐在那裏發呆。

他其實真沒什麽網瘾,但打游戲殺人的時候總覺得很暢快。尤其那人非得說打游戲是玩物喪志,那他就偏要打。房子裏的網線給他拔了,他就去網吧,反正他也不願意每次回去就對着那男人一張臭臉,說東說西,還不是思考如何利用他賺錢。

明明那老狐貍也不缺錢。

不,應該說是,最不缺的就是錢。

郁子堯也不知道那個姓祁的留着自己要幹嘛,還非要他去參加那勞什子選秀,呵呵……選他媽,全是作秀,誰贏誰輸都是劇本,要不怎麽他故意跳錯步子還能晉級。

祁濯那老狐貍究竟安的什麽心,砸那麽多錢進去,郁子堯都心疼。

剛才打游戲沒注意,這會郁子堯看見對面那對高中生小情侶了,膩歪在一起,你侬我侬,就差當衆給大家表演一場激吻了。

女生長得挺好看,小臉大眼睛,就是這旁邊的男生磕碜了點。

郁子堯暗自給兩個人打着分,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這個行為特別沒意思。嘆了口氣,整個人向後一靠。

該來的還是會來。

只是郁子堯怎麽都沒想到,這次祁濯竟然親自來抓人了。

門口突然出現的男人西裝革履,身後跟着幾個類似保镖的人物,光顧這麽一家小破網吧,實在是太引人注目。

郁子堯想不看見都難。

“唰”的一下站起身,對面的小情侶正親熱着,女生擡頭看他,眉清目秀的少年長相,半大的女生挪不開目光……只是這長相怎麽越看越覺得在哪裏見過?

女生扒拉着自己的男朋友:“诶,你看,這個人是不是有點眼熟?”聲音不小,郁子堯也聽見了,他擡眼看過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看個屁。”說完,也不管對面小姑娘詫異的眼神,抓起放在腳邊的包就沖着網吧的後門跑去。

後門正對着居民區裏面的巷子,彎彎繞繞,晚上也沒燈。郁子堯竄得快,牆灰全給蹭在了衣服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明明這種事都發生了好幾回,每次被祁濯的助理帶回去之後,老實幾天,再趁着那男人工作忙的時候就溜出來。

祁濯工作很忙,經常忙。

就跟他那個短命的老爹一樣,忙來忙去,什麽都顧不上,包括自己的兒子。

他也納悶祁濯這人跟他非親非故,幹嘛就拿着那一紙遺書當了聖言,真要将他當兒子養呢?

前面是條死胡同,幾個分類垃圾桶放在那,垃圾太多放不下,就幹脆堆在地面上,變成了一小片露天的垃圾場。

操。

郁子堯第一次想揪着居委會大媽問問,為什麽不好好看着他們扔垃圾。好歹留個空桶,給他跳進去躲着。

這麽一想,郁子堯鼻尖就全是那股酸臭味,他皺起眉頭。

跳垃圾桶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包往地上一扔,郁子堯幹脆轉了身,面沖着胡同的單面開口,一臉視死如歸。那男人的步子不緊不慢,一聲一聲,影子順着身後的燈光拉長,直到罩在郁子堯身上。

路燈散發着薄涼的白光,那男人逆光而來,深邃的五官在臉上灑下陰影,郁子堯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裏面發怵,郁子堯只覺得太陽穴一突一突,跳得他腿軟。

真他媽沒出息。

可能有的人天生就長了張奴隸主的臉,活在這世上就是為了剝削別人。郁子堯心想着的不是別人,就是祁濯。

這老狐貍在外面的時候和善的很,私下裏卻是個面目可憎的變态,控制欲強的要死,難怪身邊一直沒有固定的伴兒。

郁子堯跟他住了沒兩月,就認定了這人心理有問題。

“跑什麽?”

那人開了口,冷冷清清的聲音,就跟他那張薄情的臉一個樣。

“我跑我的,你追我幹嘛?”

“我再跟你說一遍,說話帶敬語。”

郁子堯憋紅了臉,想罵人。吭哧半天,憋出來一句:“您牛逼。”

祁濯聽着這話,也不知道是聽沒聽懂男孩的諷刺,點了點頭:“我替你說,見了我就跑,因為你心虛。”

“我心虛你大爺!”郁子堯像是被人戳炸了的氣球,伸手就往祁濯的肩膀上推,“祁先生,麻煩您讓一讓,好狗不擋道。”

然而祁濯站在他跟前仿佛一堵牆,身後帶的兩個助理也站在身後,将本來就不寬的路給擋了個死死的。

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祁濯忽然用虎口卡在了他的下巴上,用力捏住,力氣很大,郁子堯拽了半天也沒拽開。氣管被手掌壓着,他大口吸着外面的空氣,兩頰迅速充血,一張漂亮的臉五官扭曲,被迫擡頭看着祁濯。

“你跟那個13號答應什麽了?”

郁子堯皺着眉看他,嘴邊露出不屑的笑意。他就知道,這些所謂練習生在面前這個男人眼裏都只是一串帶編號的商品。郁子堯自己也不過是其中一個比較特殊的罷了。

既然祁濯覺得他能火,要他給公司賺錢,那他就偏不如他的願。

他就是棵扶不起來的歪脖樹,這輩子就只配爛在泥裏,真有人想扶正了他,他還不願意了——太不自在。

“你幹脆,掐死我。”他大口喘着氣,話也說不利索。

祁濯松了手。

郁子堯順勢蹲下去,咳嗽聲響起,半是故意半是真難受,聽上去幾乎是要把肺順着嗓子咳出去。就連祁濯身後站的助理都有點生疑,自己老板真用了那麽大勁兒嗎?

“差不多得了。”沒有剛剛的咄咄逼人,反而還帶了點安撫的意思,祁濯這變臉的功夫讓郁子堯敬佩不已,“有什麽事回家說。”

這句話槽點有點多,郁子堯都不知道該從哪裏罵起,一口氣憋在嗓子眼。

也不知道是誰一路抓人抓到這裏。還有,他也沒有家,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不過,這可能只是他對“家”這個字的一個幼稚執念。在祁濯眼裏,家,也不過只是一個地名的指代而已,真要因為這個跟那男人較勁,恐怕得到的回應也只是一聲嗤笑罷了。

郁子堯不會幹這種自取其辱的事。

一件外套忽然被人丢過來蓋在他頭上,硬質的拉鏈碰到他的鼻子,一陣酸澀,眼淚差點流出來——別誤會,他只是痛覺神經比常人敏感,僅此而已。

祁濯已經在前面轉身走了,留着兩個助理在原地看着他,示意跟上。

郁子堯撇了撇嘴,也厭倦了貓與老鼠的追捕游戲,快走兩步跟着祁濯上車。一個助理去了駕駛位充當司機,車開得穩穩當當。

郁子堯坐在後座離祁濯最遠的地方,二人沉默無言,祁濯筆直靠在後座上閉着眼,也不知道睡沒睡着。

郁子堯汽水喝多了沒有睡意,托腮望着窗外,讓人眼花缭亂的霓虹燈像不要電費一樣開着,映在城市高聳的水泥建築上。一盞一盞的燈,在居民樓上亮着。

沒有一盞屬于他。

作者有話要說:

從《缪斯》跟過來的,有沒有人還能想起來卑微13號的故事hhhhh另外,在文案裏面沒有提,這篇後期會有輕輕輕微ds情節,主要以心理變化為主。【還有,俺的微博上有抽獎,到除夕那天,想給你們送錢,快去轉發抽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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