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郁子堯瞳孔收縮,挪了一步向後退。沒注意後背撞到了樓梯扶手上,一瞬間的疼痛刺激淚腺,讓他下意識就想彎下腰緩解後背的痛楚,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什麽想法,他仍舊挺直了腰板看向祁濯。
明明眼圈已經紅了,他看向祁濯的眼神仍舊淩厲。
祁濯一愣,随即嘴邊露出了笑意。
他喜歡郁子堯的眼神,這會讓他想起再年輕一點的時候,從獵場裏面拎回來的那只小狼。足夠兇狠,但卻因為力量的懸殊而顯得那樣無力。
郁子堯看到對面男人臉上露出來的笑容,仿佛受到了某種侮辱,情緒在忽然之間爆發:“你沒權利管我!”他在叫出這一聲之後,拳頭從身側直接向祁濯的肚子襲去。
然而,祁濯反應很快。不但迅速伸手接下這一拳,還順勢将他的手扭到了身後。郁子堯蹬着腿還要反抗,男人直接側身屈腿頂在了他膝蓋後方的位置。那個地方剛好是麻筋,受外力後會讓人瞬間喪失戰鬥力,這種陰招可以最快速度制服這個小子。
郁子堯腿一軟,一下子跌跪在祁濯面前。
這一跪很突然,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祁濯扭住雙腕,暴力壓在/身下。男人站着俯視他,本來用發膠搭理妥帖的頭發也因為動作而有些淩亂落在額頭上,水晶吊燈的柔和光芒從男人的背後打下,郁子堯整個人被籠罩在男人的影子下面。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頭一回,面對這種近乎恥辱的落敗,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感到惱怒而瞬間暴跳如雷。
相反,他的大腦在一瞬間是空白的,疲倦來勢洶洶,幾乎要将他吞沒了。
郁子堯在發愣的時候并不知道,大滴的眼淚已經順着他的臉頰流下來,止都止不住。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羞恥感讓他不得不掙紮着想要爬起來,這個時候,他應該要還手。
如果哭的時候不還手,就會被別人欺負得更厲害。
郁子堯覺得自己可能有點醉氣泡水,不然為什麽在這種時候,面對着祁濯的臉,他卻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情。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因為發育晚,骨架又生得小,清秀的模樣總是會成為小孩子們的嘲笑對象。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多了一個外號——“堯堯姐姐”。
與這個外號挂鈎的另一個詞叫做娘娘腔。
而自從這幫小孩發現郁子堯對疼痛的忍耐實在很低之後,他們對他的嘲弄從此又多了一個項目,想方設法弄疼他,然後看他哭,這樣他們才能将“堯堯姐姐”這四個字叫得更加響亮。
在他回答問題的時候,扯開他的椅子;在他走路的時候,伸腿絆他一下;亦或者是直接幾個人圍起來丢沙包砸他,然後在老師看過來的時候一哄而散。
小孩的世界裏沒有善惡之分,他們只是想要找到一個途徑來凸顯自己的優越感,而郁子堯很不幸成為了他們表演的道具。
終于在某一個清朗的午休時間,當帶頭的小胖墩又在喊他的綽號時,小子堯趁着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率先撲了過去,一拳接一拳打在小胖墩的身上和臉上。
豆大的淚珠從他眼眶裏啪嗒啪嗒地掉,郁子堯抿緊了嘴一聲不吭。他們翻滾着,互相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毆打對方,直到老師匆忙趕過來将兩個人拉開,郁子堯喘着粗氣,從嘴巴裏吐出一口鮮血,表情陰戾。
吓得包括老師在內,所有人一片死寂。
那是他第一次換牙。
他發育的确實比別人晚一點。
至此之後,他無師自通了一個道理:哭可以,但是哭的時候要打回去。懦弱放在他身上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公平——別人被欺負了總能找家裏人訴苦,但郁子堯沒有家。
他只有自己的拳頭。
祁濯沒有想到郁子堯會接着還手,一時間大意了生生接了他一拳。他從來不罵人的,現如今也被郁子堯激起了雄性身體裏天然的野性:“操,真他媽欠揍。”他在和郁子堯動手的時候嘴邊一直挂着一抹興奮的笑,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和別人這麽暢快淋漓的動過手了。
自從被迫穿上了這身筆挺的西裝,按上一個祁家繼承人的名頭,所有人不用他一個眼神就會遵照他的指令行事。
他們不是怕他,而是怕他家裏的權勢。
現如今只有一個想法在祁濯腦子裏面回蕩:打服他。
簡直就像是十幾歲熱血沸騰的毛頭小子,等祁濯回過神來的時候,郁子堯已經一邊滿臉是淚一邊在抿嘴和他扭打在一起。
這小狼崽子打架是野路子,看似狠厲其實招招都有破綻,但祁濯一個練家子偏偏就被他帶跑了,兩個人打起來特別難看。
等男人意識到自己的幼稚行為之後,決定及時止損,他三兩下将郁子堯放倒,扭住男孩的手,拽下自己的領帶綁住他兩只手腕,打了個漂亮的結。
“你還要打嗎?”他站起身來,整理好自己衣服上的褶皺,擰着眉毛問他。
郁子堯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他又不想喊疼,只能蹬着兩條腿像個鬧別扭的孩子:“祁濯,你給我放開!”他覺得自己這個樣子肯定特別醜,像個無用的廢物。
但是奈何渾身上下都跟火燎到一樣在發痛,順着脊柱直達腦髓,尤其是他的手背關節的位置。剛剛和祁濯動手的時候不覺得,在布料和地板的摩擦下,拳頭觸及面的關節皮膚已經被磨破,往外滲着血點子。現在又被祁濯以一種難受的方式擰在身後,他兩只手都在顫抖。
“知道錯了嗎?”
男人開口問他,聲音不冷不熱,就仿佛剛剛和郁子堯痛快幹架的不是他一樣。
“我哪裏有錯?!”
“敬語,我跟你說過。”
郁子堯憋得一張臉通紅,眼淚還在流,他恨死了自己這個過分敏感的淚腺:“祁先生,我操您大爺!”
祁濯一抿嘴,也不打算跟他說自己沒有大爺這件事,換了個問題:“我是不是提醒過你,讓你不要管陳景煥和他養的那只金絲雀的事?”
“我樂意,那是我朋友!”
“哦,然後你就找人跟你朋友開房?”
祁濯眯起眼睛,危險地盯着郁子堯:“我發現你是真的能耐,郁子堯。”
坐在地上的男孩沒再說話。
這件事他确實辯解不了,他當時想要幫着自己朋友報複那個姓陳的男人純屬一時腦熱,後來想想,這件事做得的确不妥。
祁濯嘴裏面的13號練習生,就是他找給易澄的一夜情對象,藝名叫安迪。他答應在和他的PK中故意放水,這樣還能輸掉比賽,然後理所當然的被淘汰。
他不想遂了祁濯的意。
現在想來,用朋友的一夜情做交換确實風險太大,想想那個姓陳的男人扒開他沖進酒店的樣子他還有些後怕。
祁濯冷笑了一聲,看出來郁子堯在反省了卻也沒叫他從地上起來,他自己蹲下和男孩平視,重複了一遍:“現在知道錯了嗎?”
郁子堯抿了抿嘴:“你把我松開。”
“認錯。”
祁濯的态度很堅定。
他知道這狼崽子從來都是不服輸的性格,哪怕是真的認慫了還是嘴硬,這種性格雖然夠辣,但是真到了社會上只有吃虧的份。他當時既然決定把人帶回來,就沒打算不管他,該調教的還是要調教。
雙方僵持不下,最終還是郁子堯這個理虧的敗下陣來。
“…….我錯了,行了吧。”郁子堯半垂着眼睛,看上去難得有點乖,“祁先生,這麽綁着很疼。”
“我有病,痛覺神經敏感。”他打算給自己今天晚上哭得稀裏嘩啦的情況找個臺階下,有病又不是他的錯,這個理由很好。
祁濯在聽完他的話之後,也不知道信沒信,總之還是給他解開了手上的領帶。他的襯衫沒系好,上方的扣子開着,郁子堯可以看到裏面在皮膚下突出的鎖骨,還有隐約的血管。男人為了給他解開手上的領帶,離得有些近了,熱氣噴灑在他的耳朵旁邊,一時竟讓他覺得有些難堪。
好在祁濯很快就結束了手上的動作,拉着他親自上完藥才讓他滾去睡覺,期間碘酒擦在皮膚上的刺痛又讓郁子堯幾度想要落淚。
他也覺得自己很奇怪。
親爹去世的時候,他一滴眼淚都沒掉,卻在住進別人家之後情緒大起大落。
夜已經很深了,郁子堯躺在床上烙大餅,橫豎睡不着。
再一次煩躁地睜開眼睛,他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翻身下了床,小心翼翼從裏面鎖了房門,反複确認從外面沒法打開之後,郁子堯做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他将床上柔軟厚實的被子扔在了地上,擺弄成一個像蠶繭一樣的折疊形狀,好在被子夠大,才能讓他這麽折騰。他坐在地上嘆了口氣,最後還是緩緩爬進了被子裏,過一會,房間裏總算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13號就是郁子堯當時找來幫易澄氣人的一夜情對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幹壞事了得被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