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郁子堯是在第二天的早餐時間提出要搬出去住的。
“反正您的意思不就是讓我老老實實給您賺錢嘛。”
早餐是吐司煎雞蛋配牛奶,郁子堯拿着刀叉在手裏亂轉,動作相當不雅。祁濯坐在他的對面,穿着一身居家服,或許是柔軟的布料讓他看上去少了幾分平日的嚴肅。
男人聽見他的話,握着咖啡杯的手頓了一下,沒說話。
郁子堯本來還打算多說兩句故意惹他,結果見祁濯沒有反應,他反而覺得無趣起來,啧了一聲:“既然您連複活賽的流程都安排好了,那我不‘複活’一下豈不太辜負您的好意。”他把“好意”兩個字咬得很重。
“但是,你看我這個複活也得有點誠意。”郁子堯才說了沒兩句,就把祁濯要他說的敬語給抛之腦後,原形畢露,他用叉子的背面敲在桌面上,“幾十個練習生,就我一個人不住宿舍是不是不太好?”
“嗯……”祁濯似乎是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随即看到郁子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皺起眉頭,“別亂敲桌子。”
“我要去外面住。”郁子堯重申。
“随便你。”
祁濯答應得太容易了,郁子堯心裏面本來打好盤算,還留了十幾二十句話等着和他吵,結果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想說的全都卡在嗓子裏。
明明出去住就能随便他怎麽造作,再也不用擔心祁濯突如其來的管束,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面竟然有些失落。
媽的,你失落個蛋呢!
郁子堯自己罵自己也毫不留情,一甩頭就把那點異樣抛之腦後。
出了這個公寓,要電腦有電腦,要網線有網線。他只要作到讓祁濯意識到,他就是個無可救藥的混蛋。他都已經想好了,祁濯動起怒來,把錢往他臉上這麽一甩,他立刻撿起來走人,什麽練習生,什麽出道,都見鬼去吧。
要說郁子堯現在最後悔的一件事,莫過于大半夜在公寓裏面嚎着唱歌,還讓祁濯聽見了。他當時做出這個舉動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祁濯拔了他那屋的網線。
逃學回來的第三天,剛好遇到忙完抽空回家的祁濯。
“我記得你們今天一模?”
“您貴人多忘事,早就考完了。”郁子堯臉不紅心不跳撒謊,一雙因為通宵打游戲而充血的眼睛盯着電腦屏幕。
祁濯沒有當場揭穿他,嗯了一聲走出房間。下一秒,郁子堯正打着的游戲畫面直接卡住,再就沒連上網過,氣得他當場摔了鼠标。
當晚祁濯進了主卧休息,郁子堯抱了吉他就一通亂唱,從英語歌串到中文歌,從苦情串到神曲,想到哪唱哪,就為了發洩心裏面的情緒。
郁子堯知道自己這種心理狀态不太對勁,仿佛體內一直關着一條惡犬,随時随地撞着他脆弱的神經,理智和焦躁感厮殺,掙得頭破血流混沌不堪。這種情況在郁建安去世之後出現的頻率更高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他弄不明白,他才十八歲。
祁濯在門外站了良久,只等他自己唱累了、鬧夠了停下。
郁子堯睜着一雙眼睛看他,似乎想要從祁濯平淡的一張臉上讀出他憤怒的痕跡。但是那男人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的表情,只是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的吉他,随後冷靜地誇了一句:“唱得不錯。”
“你不願意高考?”他問。
“不願意。”
祁濯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确實不止高考一條路,你進HW娛樂吧,能火。”
HW是這幾年國內娛樂公司裏面的後起之秀,當今娛樂文化影視劇打得火熱,而唱片市場頗為蕭條。HW趁此機會開始在音樂方面拓寬業務,近幾年竟然真的捧火了一個演唱為主的女團,這家公司這才正式進入娛記們的視野,從此HW成了娛樂雜志上的高頻詞之一。
迅速成長起來的公司,背後沒有足夠的資金是不可能的,這個問題放在HW身上,就是因為他的董事姓祁,祁家唯一的公子哥出來自立門戶,這件事放在娛樂周報上也很有說頭。不過為了不得罪人,很少有媒體再去深挖。
《造星手記》就是HW投資的一檔選秀類綜藝節目,祁濯大筆一揮,将郁子堯的資料直接寫在了海選錄取名單上。在外人看來是各種各樣的素人小帥哥參與選秀,但是稍微知道一些的都會明白,這就是一檔HW為了捧自己新簽下來的新星們,設立的一檔節目。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其它公司的藝人和真正的素人,不過比賽的結果如何就另說了。
海選階段結束之後,四十個練習生被分成八個男團,根據男團的每場競演的表現,內部刷掉三個人,剩下的十六強再組成四個團體。這回是四個團之間的比拼,最終留下兩支排名一二的隊伍,從中投票選舉五名組成限定男團出道。
過了限定的三個月時間,男團解散。
最後練習生的發展究竟如何,就與這檔節目沒有關系了。
節目要的就是“撕點”,最開始團內的內部撕,到後來忽然反轉要為了贏共同合作。但哪怕合作贏了,所在的團進入前二,這事也還不算完。假如隊友比你人氣高,多了那麽幾票,可能你還是會落選。
就是這麽刺激。
至少表面看起來如此。
郁子堯在進十六強的比賽裏面放水,很明顯的動作失誤,除非評委當場戳瞎雙目才能假裝看不見的那種,落選得理所當然。
結果就在他等着節目結尾說離場感言的時候,主持人上來一句:“接下來是複活賽階段。”當場把他給弄懵了。
複活?
從一開始的賽制流程裏面就壓根沒出現過這兩個字,震驚之餘,他又想深刻地探讨一下資本的力量。
得分相對最低的晉級選手和他完成複活賽比拼,內容就是唱歌,而這個小選手偏科極為嚴重,舞跳得好,歌……五音不全。
中間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唱劈了好幾個音。
離場的時候,這個學生模樣的小男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給大家帶來了這麽糟糕的一場演出。我,我太緊張了,因為子堯在這方面很強,這又是我的弱項……希望子堯繼續加油,帶着我的這份一起走下去。”說完,撲到郁子堯身上給了他一個熊抱,哥倆好地拍着他的後背。
郁子堯面無表情看着主持人舉起他的手。
下臺的時候聽見那個被淘汰的選手站在牆角和自己經紀人聊天:“嗯,知道。我不是HW旗下的本來也贏不了,賺一波熱度和好感咱就溜,還能白撈一筆錢。”
對面的經紀人假模假式:“對,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祁總已經把賬打過來,回頭我給你轉過去。”
郁子堯從他面前經過,看到那男孩對着他笑得燦爛,就是不知道這笑幾分真假。
他是真的賺到了熱度和好感,畢竟郁子堯這三個字出現在網上,就是準備開罵的指示标,随便一點開廣場就是:“心疼我們家兒子!我之前看過賽制,什麽複活不複活,節目組敢拍着良心說沒改過流程?!複活也就算了,就單獨拎一個唱歌出來比,呵呵,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郁子堯這個走後門的真是好大能耐!”
底下一堆附和聲,仿佛學生仔受了天大的委屈,而郁子堯就是整個節目裏的毒瘤,背後代表的就是資本的力量。
奈何郁子堯人氣也是真的高,畢竟有句話叫黑紅也是紅,就憑他一張迷惑人的臉,就有不少顏粉猛足了勁給他投票。
因此這個黑幕也坐不實,網上撕的腥風血雨,現實節目裏的選手避開不談這些。畢竟最後能留到十六強的有誰是真的素人呢?大部分人要麽是公司在捧,要麽是後臺砸錢,誰也不比誰幹淨到哪去。
郁子堯尤其髒而已。
他自己都被祁濯這波操作給震驚到了,他不明白,光是他這個加賽投入的資金可能就超過兩百萬,為了他,真的值得嗎?
這個人怕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祁濯給出的答複是一張數據表,各種複雜的折線郁子堯看不懂。最後得到的唯一解釋就是,這個操作過後,節目收視率激增,各路粉絲被激起了戰鬥的心,一股腦往節目裏砸錢。
反倒是讓這個老狐貍賺到錢了。
郁子堯氣結。
拖着行李箱進到宿舍裏,節目組提供的宿舍也就比大學宿舍好一點點,兩人間,兩室一廳外帶兩個洗漱間。
真正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安迪竟然被分到和他一個隊裏,也不知道制作人到底知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種種,算不上是恩怨,但肯定見不得人。
“子堯哥,快請進。”安迪是個天生的表演家,開了門對着郁子堯笑得很甜,要不是郁子堯心裏面清楚得很,他幾乎就要以為安迪是真真正正的傻白甜了——可那天他分明看見了他和祁濯走在一起,再寬的心,也不會在得知自己競争對手和老板之間有茍且之後毫無芥蒂。
雖然他和祁濯并沒有什麽茍且。
作者有話要說:
但以後就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