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公寓很大,設計的也有些彎彎繞繞,郁子堯向來喜歡把自己一個人憋在屋裏面不出去,因此很多房間都沒有進去看過。
這會郁子堯環顧四周,發現是一間書房。只不過這間書房看上去和他想的不太一樣,祁濯的書房裏真的只有書,幾排書架整齊碼放,中間空出來的地方擺了一套桌椅,除此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連一張休息用的沙發都沒有。
除去書架的話,這裏更像是公安局裏的審訊室,空無一物,只剩下一盞吊燈在桌子上方散發着沒有溫度的白光。
哦對,其實也不能算是空無一物,至少這張桌子底下鋪了地毯。
郁子堯總是會對地上到底鋪沒鋪東西比較在意。
“這是磕的。”他擡起頭,正對上祁濯的目光,表情淡然……如果他的手沒有在抖的話,看上去還挺像那麽一回事的。
郁子堯是故意這麽說,反正祁濯在練習室裏就是這麽給龔艾找的借口。
對面的男人一雙眼睛盯着他,郁子堯話音剛落,就聽見他冷笑了兩聲:“郁子堯,你是不是覺得什麽事情都能靠拳頭解決?”
“我說了是磕的,你也說了是磕的!”他像是被人戳了肚子的刺猬,一瞬間豎起自己滿身的刺,企圖用大聲說話的方式來掩蓋心裏面的不安,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麽,“為什麽龔艾可以是磕的,我就不行?!”
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巴掌,這話說的着實不高明,好像是在跟龔艾比着什麽一樣。
他才不屑和龔艾那個傻x比。
祁濯這回是真被氣笑了,他盯着郁子堯的眼睛看了好一會,才終于出聲又問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沒打架,是嗎?”
“是,我沒打架。”郁子堯咬着牙回答。
他知道這個回答沒有半點信服力,祁濯随便問剩下三個室友就能知道究竟打沒打架,況且他傷在嘴角和額頭這麽顯眼的地方。
但他就是心裏面窩着火,不願意跟祁濯好好說話。
既然想知道他打沒打架,為什麽一開始不問?為什麽寧願走過去問龔艾,也不願意分給他半個眼神?
明明說好要照顧他的啊。
“你太虛僞了,祁濯。”郁子堯垂着頭沒看他,那樣子看上去也不打算再理那男人的問話,“怎麽,你要審訊逼供嗎?還準備用領帶綁我,或者這回想換點新鮮刺激的?我給你個建議,你可以用皮帶抽人,尤其是皮帶扣,打在人身上挺疼的。”
他自顧自地說話,抑制住自己略微顫抖的腳踝。
他怕祁濯真的抽他。
說起來,郁子堯一直有些怕這個男人。雖然面上不顯,但相處下來郁子堯總覺得這個人內心裏面潛藏着某種暴虐因子,他和祁濯動過手,他能感覺到那男人身上的那種超出常人的控制欲。
郁子堯猜測或許是身處高位的人習慣了別人對他的言聽計從。
祁濯目光陰戾,光是站在那裏就讓人感到壓力,郁子堯張了張嘴,還是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我覺得你現在不太冷靜。”祁濯直起身,向後撤了一步,“你就在這屋子裏面反省,想好了叫我。”說完,他轉身就走出了房間,房門從外面落了鎖,只留下郁子堯一個人在屋子裏。
郁子堯錯愕了一瞬,劫後餘生的感覺讓他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然而就在他剛在心底慶幸的時候,房間的燈忽然滅了,随後窗戶上也自動升起了一塊隔板,把月光全部擋在外面。
周身忽的陷入一片黑暗。
“操。”郁子堯罵了一句。
原先他還在想這屋子修的跟個審訊室一樣,現在倒好,真讓他一語成谶把自己給栽在這個房間裏了。
“你以為我怕黑嗎?”郁子堯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碎碎念。
事實就是,他真的怕黑。
任何一個人被放在完全無光的陌生環境裏都會感到害怕,有時候哪怕是自己熟悉的家,一旦沒有了燈光,所有細小的動靜就都仿佛被擴大到十幾二十倍,讓人忍不住多想。
漆黑一片的房間勾起了郁子堯不太美好的記憶。
他又想起來小時候一個人躲在櫃子裏聽着外面爸媽争吵打鬥的聲音,那會他們總因為錢的事情争得不可開交,哪怕是屋子裏面還有一個沒吃飯的兒子都不值得他們停下自己的争吵。
他們會打架,互相掐着脖子撕扯對方的頭皮,有一次,郁子堯順着櫃門中間的縫隙看到了郁建安舉着刀沖他媽媽的胳膊揮過去。
血,到處都是血。
不知道是不是郁子堯的錯覺,他總覺得也有一兩滴溫熱的血液順着縫隙濺進在了他的鼻尖上。
随後就是凄厲的哭聲,還有郁建安清醒過後,用顫抖的聲音撥着醫院的電話。
這就是郁子堯對“家”最深刻的記憶,一段昏暗無光,充斥着對罵和暴力因子的黑白片。其實在他遙遠的回憶裏,最開始不是這樣的,他的母親一直對他很好,會抱着他一字一句給他念故事,也會從兜裏面掏出彩色的水果糖當做聽話一天的獎勵。
可後來她也不要他了,她說:“我真後悔,我希望我從來沒生下過你。”
他永遠記得那天一個人在空蕩又黑暗的家裏,無助且無知地等待着模糊的未來。他甚至在想,如果那天郁建安也沒有回來接他走,是不是他就會餓死在房間裏,直到屍體腐爛發臭,最終被鄰居發現。
現在被祁濯放進這樣一個黑暗的房間裏,這些往事混雜着血腥味就湧入了他的腦海,郁子堯緩緩蹲下/身,撫摸着地毯,側身躺下,像是嬰兒一樣将自己的身體團了起來。
祁濯其實一直在門外站着沒動,整整一個小時,他就像是一尊雕塑,沒有顯現出任何不耐煩的表情。
房門裏面一開始還有些腳步聲和東西挪動的聲音,随後就回歸了一片死寂。
他在等郁子堯服軟,這個男孩太過鋒利,總是迫不及待想要對周遭的世界露出他幼嫩的尖牙。然而這種行為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能得到包容,祁濯希望他明白有時候柔軟相對于剛強是一種更好的武器。
當他再次打開門走進去的時候,男孩正團在地面上,看上去仿佛睡着一般沒有任何動靜。
祁濯皺起眉,快走兩步蹲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頭發:“郁子堯。”
郁子堯在聽見動靜的一瞬擡起頭,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拽住了他的衣角:“我說謊了。”
他的聲音很輕,就像是一根羽毛搔刮着祁濯的心髒。
實際上郁子堯剛剛的狀态一直處于半夢半醒之間,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五感也被他刻意放到不那麽靈敏的程度。
那個時候他就在想,自己其實沒必要和祁濯說謊,他打架了就是打架了,倒不如直接說出來讓祁濯生氣,然後告訴他自己招惹了光興影視的小太子爺,順理成章提出要被雪藏。
祁濯像是嘆了一口氣,攬在他的肩膀上半抱着讓他起來:“你為什麽趴在地上?”
“我把龔艾打了。”郁子堯又重複了一遍,這回還怕祁濯聽不懂,說得更細了一點,“他罵我,所以我跟他打了一架。”
“我知道。”祁濯回應了一句,“關于這點我們回頭再談。”
站起身來的時候,郁子堯感覺到腳踝處一陣酥麻,可能是一個動作保持太久,血液不流通,他差點摔倒。
還好祁濯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腰:“你打了誰我不關心,我只想告訴你,你以後有什麽事不要瞞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滴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