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因着落水後這一番變故,這場游湖詩會注定是要提前結束了。

有人落水便罷了,偏還鬧出了一場跳水相救。可救人的身上有婚約,被救的身上也有婚約,偏對像不是對方。這樣的兩人湊在一處,又是衆目睽睽之下,已不是尴尬兩字能夠形容。

饒是丹陽長公主身份尊貴,知道這茬之後也不免頭疼——她好保媒拉纖,也是有與朝中衆人交好的目的。可如今鬧上這一場,說不得就是四家人對她生怨,何止是得不償失,簡直就是無妄之災!如此她哪還有心思繼續這場游湖?

畫舫由此調了個頭,打道回府。

喬玥在畫舫靠岸前這段時間沒再與任何人說話,無論是許常青虛僞的解釋,還是各家貴女們別有目的的搭讪,她統統沒再理會。

也虧得有言家姐妹幫忙攔人,這才給了她片刻清靜。可饒是如此,畫舫裏各式各樣的竊竊私語卻還是傳入了喬玥耳中,聽得她越發心浮氣躁,幾乎忍不住當場發作。最後還是死擰着袖子才忍住了,終沒在衆目睽睽之下再給人增添談資。

終于,等畫舫靠了岸,喬玥只匆匆與丹陽長公主打了個招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常青沒有追上來,言家姐妹也被她甩下了,只有麥冬連走帶跑的緊跟在她身後,卻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只垂着頭,跟着她家頭回走路帶風的小姐。

走着走着,喬玥的腳步忽的頓住了,麥冬低着頭一個沒收住腳,直接撞在了她背上。

喬玥被她撞得一個趔趄,旋即回頭怒道:“麥冬,你怎麽回事?!”

麥冬吓得縮頭縮腦,一個勁兒告罪讨饒,心中卻苦得跟吃了黃連似得——她知道小姐這會兒正是心火旺盛,哪敢往上湊?奈何小姐說走就走,說停就停,她完全沒有準備啊!現在可好,怕是少不得一頓臭罵了,說不準這個月的月錢也要沒了。

可就在小丫頭可憐巴巴等着暴風雨降臨的當口,喬玥斥過這句卻沒了後續。她很快轉過頭去,目光重新望向了前方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

馬車裏似乎坐着什麽人,車簾卻在這當口放下了,饒是喬玥目力不錯,也只瞧見了半張側臉。

驚鴻一瞥,卻是驚豔十分。饒是喬玥此刻心情惡劣到極點,也被那一眼瞥見的美人側顏所驚豔。她下意識駐足,又下意識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然而無論是自己的丫鬟還是那輛馬車,卻都要跟她作對似得,前者打斷她欣賞美人,後者更是迅速駛離了,壓根沒給她上前的時間。

眼看着那輛馬車駛遠,喬玥還是無意識的跟着往前追了兩步,心中甚至生出了兩分遺憾與悵然若失來——驚鴻一瞥,卻連美人容貌都未看清,更未有機會相識,豈非遺憾?

在這一瞬間,喬玥甚至忘記了身後畫舫裏的糟心事。

然而現實并沒能讓她好轉的心情持續下去,因為沒眼力的小丫鬟開口了。麥冬逃過一劫,帶着些不可置信的問道:“小姐,您,您不生氣了?!”

一句話将喬玥拉回現實,心中的憋悶再度生起,她回頭橫了麥冬一眼:“氣着呢,你這月的月錢沒了!”說完甩袖便走。

麥冬聞言立刻垮了臉,小丫鬟寧願挨罵也不願扣錢啊,可惜終究是差了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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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玥從來也不是個忍氣吞聲的性子,因此她回府後迳自就奔主院去了,剛進門便委屈的喊道:“阿娘,阿娘,你要替我做主啊……”

好巧不巧,今日喬尚書回府得早,這會兒正在屋裏,聽到動靜便奇道:“咦,阿玥,你娘不是說你去參加丹陽長公主的游湖詩會了嗎,怎的這般早就回來了?”

游湖詩會不比尋常,就算受了委屈,喬玥在船上還能立刻跳船游回來嗎?

喬尚書由此一問。結果下一刻就見女兒紅着眼圈兒委屈看他,看得他立刻心中一痛,那顆愛女之心立刻泛濫。當下也顧不上其他了,便正了神色再問道:“怎麽了,是誰欺負我家阿玥了?說出來,為父替你去讨公道!”

喬夫人這才有機會插嘴,卻是白了喬尚書一眼:“你就慣着她!”

喬尚書沖着老妻笑笑,略帶些讨好,卻是一眼就可看出的親近和睦。這般的情形也是喬家兄妹從小看到大的,以至于喬家兄嫂也都個個相親相愛,喬玥就更忍受不了背叛了。

當下也顧不上親娘反應,喬玥奔着更加護短的親爹就去了。她委屈得淚眼汪汪的模樣,開口卻是斬釘截鐵:“阿爹,你要替我做主啊,我要退婚!”

喬尚書本來正心疼女兒,聞言也怔住了:“這,這是怎麽了?”

喬玥當然不會替許常青隐瞞什麽,當下便将游湖時發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偶爾添油加醋兩句,卻也與事實相差無幾。是以等後來喬夫人叫了麥冬來詢問,甚至讓人去了娘家向侄女們打聽消息,得到的結果也都是一般無二的。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眼下喬尚書聽到許常青救人的事後,便已是氣得怒火中燒——他能官運亨通的做到尚書之位,自然不是傻子,別的且先不提,許常青見到喬玥的第一句話便是破綻!

什麽叫“阿玥,你怎麽在這裏”?

這話問出來,明顯就是以為喬玥不該在場——這也是正常的,因為喬玥怕熱,這是親近之人都知道的,一到夏日她便懶散得不願意出門。而今次若非喬夫人逼迫,她原也是不願意在這大熱天去游什麽湖,尤其喬夫人因為矜持也沒與許常青通氣,他當然不知道喬玥今日恰好去了。

喬玥去與不去,當事人在場與不在場,在某些時候是很重要的。比如一些細枝末節,當事人在場便能很容易發現貓膩,而如果她不在場,道聽途說又能明白些什麽呢?

毫無疑問,喬玥發現了貓膩。

當着父母的面,喬玥并不隐瞞什麽,當下便道:“阿爹,阿娘,你們是沒看見,那許常青跳水跳得有多快,船上救人的仆婦都來不及下水,他就先一頭紮了下去!這還不止,他勒着人家姑娘的胸把人拖上的船,這事說出去哪裏還能脫得開幹系?”

喬尚書聽她說起“勒着人家姑娘的胸”什麽的,很有些不自在。喬夫人聽到這裏臉色也不好了,畢竟許常青也是她看好的女婿。

喬玥卻還不停,又繼續道:“這便罷了,只當他是為了救人。可人都救到手裏了,要說他還能認錯那決計不可能。而他既發現救錯了人,還偏跟着上了船……阿爹,阿娘,他那是拿我當傻子呢?當我看不出他盯着那趙書萱的眼神兒嗎?!”

聽到最後一句,喬夫人忽然問了句:“那你說他那時是什麽眼神?”

喬玥便輕哼了一句:“狗看到肉骨頭的眼神。”

這話說得喬尚書和喬夫人差點兒失笑,但眼下話題嚴肅,二人輕咳一聲到底沒說什麽。喬夫人最後嘆了口氣,道了句:“許真是我看走了眼。”

說到底,喬家人都護短,尤其對于喬玥這個獨女,那更是一家子合力寵大的。且不提許常青今日是否有意為之,總歸這事傳出去,喬玥是要被人嘲笑了。而且事情發生了,趙書萱那邊必然不能沒個交代,交代又要怎麽交代,擡進許家做小嗎?怎麽可能!

一艘畫舫乘不下太多人,是以今次丹陽長公主相邀之人便沒幾個身份低微的。如喬玥與許常青便都是朝中高官之後。趙書萱的身份當然也不低,她是承恩公的親侄女,當今皇後的親堂妹。

這樣的身份,與喬玥比起來都是只高不低,又怎麽可能去給許常青做小?

當今情況,喬許兩家退婚已是必然。只世人向來對女子更為苛刻,哪怕這次退婚喬玥一點兒不是都沒有,可也多的是人想看她熱鬧。

喬玥這虧算是吃定了,她心知肚明。可就是心裏憋屈不服氣,這才催着父親先去許家退親,好歹也得是她甩了許常青才行!

不過說到退親,喬玥倒是想到了一事:“我記得那趙書萱比我還大上兩歲,她當是定過親的吧?怎麽等到這把年紀也還未出嫁?”

因為心中含怨,喬玥說起趙書萱也不客氣。

喬夫人瞧她一眼,倒沒說什麽,點點頭說道:“趙家給她定的是武安侯世子。”

喬玥聞言先是一瞬間茫然,而後想起什麽才道:“是那個鎮守北疆三十年的武安侯家?他家不是都戰死得差不多了,還有兒子做世子嗎?”

這話一出,喬夫人還沒說什麽,喬尚書卻是難得沉了臉:“胡說些什麽?!武安侯鎮守北疆,保得我大晉安寧,你怎可如此輕慢?!”

喬尚書在兒子面前是嚴父,在女兒面前卻是慈父,這還是他頭一回對喬玥如此嚴厲。而喬玥雖被寵得有些驕縱,面對父親難得的斥責,卻也不是知錯不改的。

當下便乖乖低頭認錯:“是女兒說錯話了,還請父親息怒。”

喬尚書見她神色陳懇,這才緩和了臉色,旋即卻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其實阿玥說得也不算錯。武安侯家為了鎮守北疆,這些年确實死了太多人。老侯爺曾育有七子,如今只剩武安侯這一根獨苗,武安侯也曾育有四位公子,可惜也都一一戰死沙場了。”

說到這兒,他不勝唏噓:“如今的武安侯世子,是武安侯的第五子。當時四子皆亡,武安侯又身陷戰場,一度傳回死訊。武安侯夫人拚死才生下的世子,而後因侯府子嗣未絕,才勉強穩定了軍心。萬幸後來武安侯活着回來了,只武安侯夫人懷胎時年紀不輕,又幾經波折驚吓,世子生來便有些孱弱,這些年也未曾回京,你不知他也是情有可原。”

喬玥乖乖聽完,這才問道:“那世子和趙書萱的婚事……”

喬尚書沒說話,只瞧了女兒一眼,諱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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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說好的露臉,就只是露半張嗎?!

喬玥(花癡):美人,我看到美人了,美人你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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