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鴛顯然驚到了,心跳如擂鼓,趕緊放下帷帽将自己重新遮嚴實。

“顧姑娘,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劉公公隔着簾子高聲問詢,顧鴛提着嗓子回:“我沒事,外面有沒有人受傷?”

“小兔崽子腳盤不穩,被個石子絆了,老奴已經訓斥他了,你坐好,我們要重新起轎了。”

小太監任由大太監責罵,自己都是懵的,走得好好的,忽然就飛來一粒小石子打在他腳脖子上,他也委屈啊。

“煩勞各位公公了,當心腳下,不急的。”

顧鴛極有禮貌的表示感謝,嗓音又柔又甜,想的卻是這般一颠一驚,她能不能安穩走出轎子都是未知。

幾個太監聽了耳朵舒服心裏也熨帖,便如顧鴛所願四平八穩慢了下來。

到了內城門,守備更為森嚴。即便皇子也不能攜馬入內,将由守備太監牽到馬廄暫時安置,而随行侍衛人數也定死了,只能帶兩名。

奚珣早有準備,只叫了兩名得力侍衛跟随,其餘人員都留在驿館,以待見機行事。

守門兵士不敢搜皇子的身,但皇子身後跟着兩名随從就得仔細盤查了。尤其左邊那滿面虬須的高壯男子,雙目锃亮,眼神犀利,習武之人的直覺判斷,這漢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你為何不落須,難不成藏了什麽?”

負責搜身的兵士伸手就要往男人面上扯,肖瑭神色驟變,目光如刃冷冷刺向兵士,對方身子抖了抖,手僵住半空不敢動了。

一瞬間氣氛變得詭異,奚珣出言道:“本王按照你們的規矩來,馬給你們代養,兵器也由你們代管,手無寸鐵地帶着兩名随扈進宮,難道還有何不妥之處?”

奚珣上挑一邊嘴角似笑非笑,女人見了面紅心跳神不守舍,男人看了則是另一種心慌。

長樂王是所有皇子裏最早封王的一個,雖說也是最早被打發到封地的可憐孩子,可皇帝近年來做事越發随性,這回急召長樂王歸京,保不齊改了主意要重用,目前局勢不明,還是敬着些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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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立在一旁的趙信這時走過去甩了手下一巴掌,大罵不開眼的東西,滾遠點,轉身立馬變了臉色,對着奚珣拱手,客客氣氣道:“最近進出皇城的人員較多,前日我們抓住了一個扮作太監想要混入宮的叛黨,使得龍顏大怒,難免盤查得更為仔細,若有得罪,還望王爺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我若不想海涵,你又待如何?”

奚珣拉平了唇角,臉上已無笑意,眼底浮現一抹厲色。可即便如此,也沒人對這樣一位容貌氣度都屬世間少有的谪仙人物産生任何惡感,這般風姿隽秀的人物就該獨站高臺,不可一世地俯瞰他們這群烏合之衆。

趙信沒想到奚珣這樣護短,也不收斂鋒芒,一時有點蒙,更加惱火地瞪了蠢貨手下一眼,最終在貴主的高壓盯視下硬着頭皮道:“是卑職管教不當,冒犯了王爺,卑職甘願受罰,任憑王爺處置。”

聞言奚珣笑了,眉目之間光華盡顯,他擡腳走向趙信,步伐緩而穩,帶着周邊節奏也慢了下來。

趙信更是繃緊了心弦,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摁住了身體動彈不能,眼睜睜看着唇紅齒白的少年郎走向他,掃向他腰間挂着的銘牌,薄唇微啓,音色醇雅:“趙護軍校盡忠職守,看護皇城有功,我又怎會怪責于你,剛才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趙大人這麽經不起逗,我也有不對,趙大人見諒。”

先打一記悶棍再給顆甜棗,換成別人早被趙信一頓胖揍,可眼前這位清風霁月般的存在愣是讓你生不出一點惱意,反倒還有些感動。

堂堂皇子,坐擁一方的藩王,就是打殺了你也只能怪自己倒黴,又何必跟你廢話這多,還拍你肩膀,笑得春風和煦。

奚珣已經跨過門檻,走在了內城宮道上,趙信仍是緩不過勁,被罵蠢貨的手下哭喪着臉湊過來,做好了再挨一耳光的準備,趙信看了他良久,一下拍打在他肩上:“往後看清楚了,這位的路,不是你個小兔崽子能攔的。”

是警告下屬,也是提醒自己。

肖瑭緊跟在奚珣身後,望着比一般少年郎都要修長結實的背影,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他就是這樣一步步收服人心的吧,換做自己,早就一鞭子揮過去了。與生俱來的優越和尊貴使得他們高高在上,做什麽都覺得理所當然,卻忽略了蝼蟻聚攏在一起日漸龐大,也是一種摧枯拉朽的力量。

“你之前說過有個妹妹在宮裏當差?”

奚珣忽然回轉身,肖瑭情緒收得及時,又有滿臉胡茬做掩護,險險過關,嘴角扯出憨實的笑容:“對的,是我幺妹,當年老家發水災,吃不上飯,等我賺了銀子趕回去,妹妹已經被人牙子帶走,打聽了許久才知妹妹輾轉進了宮,如今在淑妃的章玉宮裏當差。她原名春杏,現在換了個文雅的名字,叫鳶尾。”

奚珣耐心聽肖瑭說完,看着他笑了笑:“我既然承諾了你就要做到,你帶着我的腰牌去趟章玉宮與你妹妹見上一面,記住不可進去,也不能逗留太久,就在宮門外候着,若那邊不放人,你回來,我再想別的辦法。”

肖瑭是奚珣在民間偶然遇到的能人,費了些心思将他招募到麾下,就為這個,他也願意給人一個情面。

“多謝王爺關懷,肖某感激不盡,往後定當竭盡所能回報王爺。”

肖瑭滿眼的感動,躬身對着奚珣拜了拜,心裏想的卻是你會收買人心,我如今也能屈能伸。

鹿死誰手,不一定呢。

寬敞的紅漆對開大門,門前立着兩尊鎮宅石獅,門上正中挂着牌匾,黑底黃字,方方正正寫着顧府兩個大字。對比沐陽城那個顧家,光是這大門就氣派了不少,怪不得祖父心心念念着要回來。

從這樣的宅子裏走出去,又在別的地方混得不如意,即便再豁達的人也很難真正釋懷,何況她那祖父世俗得很,一點都不豁達。

劉公公将人送到,婉言拒絕了管家請他進屋吃茶的好意,急忙忙趕回宮裏向主子複命。

顧鴛謝過劉公公,在管家的帶領下,一點點将垂到腳腕的皂紗往上撩起,一直提到膝蓋處,夠她看清腳下的路,然後一步步小心翼翼往前走。

透白的輕紗微擺,顯出朦胧曲線,要遮不遮更加引人遐思。楊柳細腰,小步輕挪,前世做妃嫔修養出的優雅儀态,不知不覺中展露出來,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即便不露臉,光這曼妙輕盈的身姿,也足以吸引周遭所有人的注意了。

顧鴛垂眸走得專注,未曾留意周遭變化,直到一雙粉面繡花鞋出現在自己眼前,她擡頭目視前方,透過白紗也只能看到一個人形輪廓。

“你就是我那少小離家的叔祖父的孫女?”

少小離家?

這位姑娘莫不是對這個詞有誤解,分明是嫡兄嫌庶弟礙眼,父母相繼離世以後就迫不及待将人打發出去,施舍了幾袋子碎銀,任其自謀出路。

顧家無論嫡系還是旁支,從根子上就歪了,頭腦發熱又認不清形勢,最後一敗塗地,也怨不得誰。

“你為何不回話?難不成是啞巴?”

十五歲的顧鴛到京城後在客棧歇了兩日,被顧恭洗腦了一通就直接送進宮,未曾來過顧宅,自然不知面前的嬌蠻女子是為何人。但如今的顧鴛帶着前世的記憶,一兩句話就聽出了這是顧恭小兒子的嫡長女顧南萍,仗着年紀小又是嫡出,驕縱妄為,這時候痛快,将來有得哭。

顧鴛調整情緒,語氣平緩道:“如果你說的是沐陽城的那位叔祖父,那我的确是他的孫女,在家行五,名鴛。”

“真是個悶葫蘆,等半天才吭聲,你不是進宮享受榮華富貴了,為何又出來了?莫不是得罪了宮裏的貴人被攆?若是這樣,我們顧家也容不下你,你快些回你的沐陽吧!”

顧南萍嘴皮子利索,噼裏啪啦就是一串,顧鴛本就不适,這會兒聽得腦仁更疼,一時沒留意,面紗被猛地一下掀開,緊接着便是一聲尖得破了音的驚叫。

“天吶,你的臉怎麽回事?怎生得這樣吓人?就你這麽一副醜樣,居然還能進宮?真不知道祖父和堂姐怎的想的,換我都比你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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