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啓聖元年。

隆澤帝宵衣旰食,進了臘月就更為忙碌,會見朝臣,批閱奏折,處理國事,往往一忙就到了深夜,只為提早封筆,陪着自家皇後好好過個年。

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點晚,臘月過了大半,方才姍姍而至,仿佛蓬松的羽毛,稀稀落落,飄飄揚揚在天空中打着旋兒,不慌不忙地落下去,把這紅牆綠瓦全都染白。

前世的顧鴛,心境使然,對雪愛不起來。

本就孤獨的她,看到這種仿佛封住了世上所有,只剩一片白的畫面,只會更加寂寥落寞。

而這一世,心境變了,同樣的景致,到了顧鴛眼裏,便是最為素淡的白,也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因為身邊有了陪她一起看雪的人。

這個人,是天下之主,至尊至貴,同時,也是她的夫,她腹中孩兒的爹爹,她想要牽手一生的男人。

顧鴛不是第一次當娘,前世她懷着兒子,反應特別重,吃不下飯,整宿睡不着,頭發也是大把的掉,身邊更沒個能夠寬慰自己的貼心人,再苦再難,都只能自己咬牙硬扛下去。

可能是沒有期盼,不抱希望,苦多了,就不覺得苦了。

這一世,有了期盼,有了疼自己的男人,不必自己硬抗,人反而變得嬌氣了。

孩子在她肚子裏蹬個腿翻個身,頂着她的胃,顧鴛吃不了幾口飯就作嘔,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

但凡奚珣在書房裏辦公,總要帶着顧鴛,一心二用,一邊處理公務,一邊還要盯着顧鴛吃東西,吃不下飯,那就吃點別的。

少食多餐,也是好的。

顧鴛情緒上的轉變,她自己都控制不住,有時腹中酸意湧上來,什麽都吃不下,脾氣也會變差,不會對着奚珣發作,但默默背過身子,自己跟自己怄氣。

奚珣何等敏銳,察覺到自家皇後的不對,就會放下手頭的事情,走過去将顧鴛抱起,先摸摸她的臉,看有沒有濕意,再把她的身子轉過來對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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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一定要說些什麽甜蜜的話,這樣抱在一起,給予彼此溫暖,反而更能讓顧鴛心安。

唐氏幾次進宮,見到帝後私下相處的情景,慶幸女兒有這樣的福氣,能夠得到帝王的愛重,跑觀音廟也更勤了,香油錢源源不斷往裏送,就指望女兒能夠一舉得男,為奚珣誕下繼承人。

顧鴛不覺得唐氏重男輕女,不然不會這麽寵自己,也明白她是在為自己着想,想讓自己後位更加鞏固。

然而生男生女這事,指望菩薩也沒用,都是一半的可能。

如果不是考慮到奚珣需要個繼承人,顧鴛其實更想要個女兒,當然一兒一女,再好不過了。

唐氏依然堅持自己的:“兒女都要,先子後女,湊個好字。”

湊個好字,也是先女後子啊。

顧鴛心裏犯嘀咕,卻沒說出來,等到奚珣忙完了,回到寝殿,她說笑般的提到這事,問奚珣先要兒子,還是女兒。

奚珣幾乎不加思索:“我的女兒,自然要做長公主。”

最先,且獨一份的寵,是其他公主享受不到的。

顧鴛猜到了男人會這樣說,一下笑了起來:“母親聽到皇上這話,還不知道如何想。”

“岳母心是好的。”

顧鴛懷孕後,唐氏隔三岔五進宮,照顧女兒,給她做各種好吃的,讓她盡量好受點,奚珣都有看在眼裏,對這位岳母頗為敬重,将顧鴛的父兄也放到了适合他們的官位上,既不招人眼,也不會讓人輕怠他們。

奚珣的體貼,都是落到實處,顧鴛心裏記着,但不會當作理所當然,能做的,就是在情感上更多地回饋男人,以報他的深情厚意。

還有就是,盡到皇後的責任,将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幫不了男人太多,但也不會拖他後腿。

至于一些不好的聲音,譬如後宮空虛,不宜子嗣之類的話,顧鴛已經從開始的略微焦慮,到後面選擇性無視了。

因為她焦慮也沒用,這事在于奚珣,他扛不住,動搖了,那麽她即便哭到肝腸寸斷,指責他言而無信,也挽不回他的心意,反而會把彼此的關系鬧僵,那麽她這個皇後也做得沒甚意思了。

更何況,她還有個自诩為她操碎了心的老兒子。

她不想知道,肖瑭也會想方設法透信給她。

奚珣在朝堂上有多強硬,有多說一不二,那些奏請充盈後宮的官員,沒幾個後院幹淨的,藏污納垢的更是不少,奚珣抓典型處置了一批,正好來個大換血,換上更有才幹的年輕官員。朝堂上呈現一派繁榮的新氣象,都忙着大幹一番,做出功績贏得皇帝賞識,成為新一批的權臣,誰又會傻到盯着主子後宮惹主子不快。

有了奚珣在朝上的強勢肅清,顧鴛幾乎沒什麽心事可煩了。

孕期那些不适的身體症狀,她也在努力克服中。

連翹心疼主子,從民間搜羅了不少開胃的點心,一樣樣做給顧鴛吃,看她喜歡哪種。

一樣樣吃下來,還真有一樣,讓顧鴛胃口大開,那就是酸棗糕。

顧鴛連吃了半個多月都沒膩。

“還是你最懂我,你嫁人了,我可怎麽辦。”

連翹忙說:“那奴婢就一直陪着娘娘。”

“那可不行,你這婚期一推再推,陳統領已經望眼欲穿了,我可不想做棒打鴛鴦的惡人。”

顧鴛也就說說而已,連翹有個好姻緣,她比誰都高興。

那時陳良求到她跟前,要娶連翹為妻,顧鴛都吓了一跳。她以為連翹會跟娘家管事的兒子,續那前世的遺憾,然而想不到的是,陳良和連翹居然不知不覺就彼此看對眼了。

連翹藏得深,把顧鴛都瞞住了,直到陳良請旨賜婚,瞞不下去了,連翹才紅了臉跪在顧鴛面前,求主子責罰。

顧鴛高興都來不及,只要連翹是自願的,嫁給陳良,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後來顧鴛跟奚珣提到這事,還頗為得意:“你想跟陳良挑個官家小姐,可人家就看中了連翹,男女之事,是不能勉強的,總要他們自己看對了眼,不然恩愛不成,成了怨侶,反倒鬧心。”

“是,皇後說得對,”

奚珣不是很在意地聽着,忽而提了句,“那麽肖統領呢,皇後覺得他可有中意的女子?”

一提到肖瑭,顧鴛心情複雜多了。

從情感上講,顧鴛希望肖瑭能遇到一個知冷知熱,也是他真心想娶的女子,天下所有母親的期盼都是如此。

可考慮到肖瑭的脾氣和秉性,顧鴛又覺得讓老兒子自己找到情投意合的女子太難了。

打一輩子光棍,可能對老兒子來說,還容易些。

可這些話又不能對奚珣講,顧鴛只能這樣回答:“皇上還是直接去問肖統領吧,他若有成親的打算,皇上問個幾句,就能試出來。”

肖瑭對着別人還能藏話,到奚珣這裏就不靈了,這位前世的六哥當了皇帝後,威勢更盛了,往往無需一句話,只一個眼神掃過來,肖瑭就能感受到無限的壓力,除了前世的身份,必須藏住,別的事情上,肖瑭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親事上,肖瑭是真的沒想過,也不願去想,更沒有特別想娶的女子。

肖瑭是奚珣較為看重的臣子,所以關心他的親事,可見肖瑭确實對娶妻無甚歡喜,也就不再過問,反正他已經關心過了。

顧鴛臨盆在即,奚珣眼下唯一一樁大事也只有這了。

顧鴛生過一次,沒那麽緊張,她身旁的男人卻如臨大敵,到她快要臨盆的那一個月,一晚上醒好幾回。顧鴛挺着大肚子,本就很難入睡,男人一動,淺眠的她也跟着醒了。

到最後,兩個人都睡不好。

奚珣讓總管準備了個榻子搬到床邊,顧鴛睡床,他睡榻,這樣他既能看着她,也不會影響到她睡眠。

當一個女人不需要堅強的時候,她就會變得脆弱。

顧鴛感動到要哭,偎進奚珣懷裏,此時的她腰身胖到男人已經無法兩手圈住,可奚珣依然盡可能地把他的妻納入自己懷裏,就像納入了所有。

顧鴛吸着鼻子,帶着哭腔:“我在産房裏,你不要進來,不管我叫得有多大聲。”

奚珣拍拍她的背,恩了聲。

顧鴛被男人拍得舒服了點,沉默了一會,又說:“孩子出來了,你要多抱抱多陪陪,不管平時多忙。”

老兒子的悲劇,顧鴛不想再看到。

奚珣拍背的動作越發輕柔:“我們的孩子,必是不一樣的。”

兩人所想的可能不一樣,但最終的期盼,是一致的。

顧鴛心氣順了,一只手捉着奚珣的袖子,笑得分外柔美。

“皇上,孩子可能等不及要出來了。”

皇後娘娘發動了。

整個皇城,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唐氏早幾日就住到了宮裏,該張羅,該準備的,一一給女兒備上。

全城最有經驗的穩婆被奚珣宣進了宮,太醫院的醫正也在産房外立着,随時候命。

皇上有多看重皇後,無人不知,沒有人敢怠慢。

個個聚精會神,只待未來的太子,或者長公主降臨到這世上,讓皇家煥發更多生機。

這一夜,注定漫長,也是那樣與衆不同。

破曉時分,天際線綻出的橙色光芒都比平日要鮮亮璀璨得多,似乎在為這一盛大的歡慶做鋪墊。

直到一聲稚嫩的啼哭響起,歡慶正式拉開序幕。

“是個小皇子,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奚珣緊握的拳頭終于松開,三魂六魄也終于歸了位。

可他依然立在門口未動,直到唐氏開了門,喜氣洋洋道:“皇上快進去看看皇後和小皇子。”

屋裏依然帶着些許未散的氣息,但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奚珣看到他的妻躺在床上,面上透着疲憊,但唇邊泛着的笑意,特別的美好。

他們的孩子就擱在枕邊,比起剛出世那驚天動地宣告自己到來的啼哭,這時候吃過初乳的小皇子已經安安靜靜睡着了,用襁褓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個紅得發皺的小臉,眼睛眯成一條縫兒,像個小老頭。

奚珣坐到了床邊,一手伸進暖烘烘被子握住顧鴛,一手放在了襁褓上,輕輕的,輕拍。

顧鴛的目光從孩子身上移到了男人身上。

她看到他紅了眼,握她的手甚至有點顫。

她聽到他說:“我不謝你,顧鴛,因為這一生,我都不會放開你。”

即便是死,也要一起。

顧鴛使出僅有的那點力氣握緊他。

只要他做得到,她就不懼。

所有的承諾,唯有蓋棺那日,才是真正生效之期。

她和他一起等着。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填完了,希望攥夠人品,下半年能夠順一點。

下一本可能寫《嬌襲》,感興趣的親可以先收一下哦

阿稚剛及笄,家裏就遭了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慘變內監都能染指的小可憐。

長得再美,也只配給冷宮那個古裏古怪的廢太子暖炕

外面誰也不知,廢太子不只是怪,還很兇

欺負她的小太監不是失蹤,而是沉塘喂了魚

使喚她的小宮女不是自缢,而是被迫跳了井

阿稚自己也沒好到哪去,只是睡了他松軟的錦被,吃了他親手做的燒肉

每晚就要被迫開戲班,嘤嘤唱小曲

不夠軟,不夠甜,還得重唱

阿稚卷鋪蓋搬到偏屋,不跟壞男人好了

壞男人跟了過來,連着被子把小媳婦抱起,低低的哄:“餓不餓,下面給你吃好不好。”

阿稚細聲兒道:“多放點肉。”

起初,對着妖後派來的小奸細,周祐只想折磨夠了就讓她消失

可磨着磨着,他竟然着了魔似的,丢不開手了

小奸細一說餓,他就想喂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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