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何?那些樵夫果然不可憐吧?”早知那些樵夫穿草鞋的緣由,儲良玉端着一副賣弄地模樣與姚懷遠咬耳朵。

“陛下真是高見。”沒忘記之前身後人與她的稱呼,姚懷遠戲谑道,“只是微臣不知陛下方才那個‘夫人’該做何解?”

“孤迎你入宮可好?”儲良玉緊緊地貼着身前人的後背,喃喃道,“即是儲将軍的棺椁将要如皇陵,那孤以為,孤再娶個右相,也不足挂齒……說不定,百年之後,還是美談。”

“陛下竟是這般想的?”沒參透身後人的心思,姚懷遠挑眉道,“方才與陛下打的那個賭……”

“即是夫人贏了,便是夫人說了算……”低笑了兩聲,儲良玉眉飛色舞道,“夫人無論問何物,孤都會據實答之……”

“陛下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日漲。”低眉撇去身後人言辭中的散漫,姚懷遠正色道,“微臣有一事想問陛下……敢問陛下究竟是陛下,還是将軍?”

“那便要看夫人是喜歡将軍還是喜歡陛下了。”依在姚懷遠耳邊輕嘆一聲,儲良玉似是而非道,“尋到夫人,孤當真廢了太多氣力。今日發生了太多事,孤也不知該如何說與卿聽。若是卿有意,改日孤設座于祈殿,邀卿前來可好?”

“嗯……”姚懷遠聞言微愣,儲良玉卻是已然驅馬到了城門口。

巍然屹立的城門将整個管道劈成兩段。裏面那段人來人往煞是熱鬧,外面那段門可羅雀荒涼蕭瑟。

“阿遠,入了這道門便是君臣了。”

湊到姚懷遠眼前與她落下一吻,儲良玉低笑道:“真不忍心将你丢在此處……”

“良玉阿姊?”終是确定了眼前人身份,姚懷遠喉頭一哽,卻見儲良玉伸指“噓”了一聲。

“明卿不要多言,且聽孤說。”停馬在城門口,儲良玉斜目掃過沿途千餘桂枝,“雖孤僥幸從祈山歸來,卻仍為抓到黑手。含王口緊,明鳶權重……孤心有餘而力不足……”

“是昌王。”徑直與儲良玉拆穿謎底,姚懷遠道,“那日在崖山指示的人是昌王。”

“昌王不是死了麽?”儲良玉眸中閃過陰沉,“上月,昌王的屍身才剛剛入都……”

“什麽?”聽不出真假,姚懷遠長眉輕蹙,“昌王怎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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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竟是連昌王已死也不曉得?”似是被姚懷遠的言論擊倒,儲良玉微愣,“此事不是阿遠告訴孤的麽?”

“此一時,彼一時。”橫眉記過祈山頂上那雙滿是妒意的眼睛,姚懷遠道,“念安沒死,她活得好好的。她身後似乎還有一股助力,雖不知從何處來,卻來勢洶洶,不可不防……”

“你竟是知曉這般多?”好奇地望着姚懷遠,儲良玉大笑着縱馬從官道上踏過,“孤今日真是快活……自醒來,孤還從未像今日這般快活過。”

“陛下此言當真麽?”肆意地打量着京都的風景,姚懷遠慢慢相信了身後人當真是她等了五載的良玉阿姊。

良玉阿姊呀,你竟是還活着。

何其暢快呀!

半靠着依在儲良玉懷中,姚懷遠唇間帶笑,心頭卻記起天祭時,瑤玥言辭中的擔憂。

“你确定了麽?”

瑤玥的詢問聲旋在耳側,姚懷遠仰頭便見不遠處的屋檐上閃着寒光。

“阿姊!”急急地喚身後人一聲,姚懷遠本能想帶着儲良玉下馬。

“怎麽了?”不察屋檐有異,儲良玉一把将姚懷遠拘在懷中,側懸到馬的右側,口中笑道,“阿遠原是喜歡這樣騎馬?”

“有人!”環着儲良玉的脖頸一路揚塵,姚懷遠心有餘悸,“方才屋檐上有人……”

“安心。即便昌王活着,她斷斷也沒膽子在大街上行刺。”憐惜地将姚懷遠打橫抱在懷中,儲良玉惋惜道,“啧啧。阿遠你聰明一世,當下真真是關心則亂。”

“哪有……”勾唇不去看儲良玉,姚懷遠選擇将瑤玥一事隐下。

“真是個沒良心的冤家!”帶懷中人往宮門走,儲良玉沒有半分猶豫。

“此事怕是不妥。”不急着随儲良玉入宮,姚懷遠道,“微臣當下還是明鳶。”

“明鳶麽?”玩味了片刻姚懷遠的自稱,儲良玉眨眨桃花眼,端的一臉柔情,“眼前即是明卿,那便勞孤一問,明卿可願與孤至祈殿飲酒?”

“白日飲酒怕是有礙風化……”淡淡地給枚軟釘子,姚懷遠瞥着宮門喃喃道,“直至昨日與阿姊相見,懷遠仍以為當下在八月。”

“卿一覺眠了數月,合計四十六天……”給出精準的數字,儲良玉帶着明鳶重回到馬上,“即是卿回來了,這江山早晚亦會還與卿。”

“即是心疼阿遠,阿姊何不長久坐着?”對君位并無多少眷戀,姚懷遠嗅着儲良玉身上的檀香道,“母親在世時,從未有不稱贊阿姊的時候。如今山河半固,阿姊又有治世之才,懷遠安心……”

“怎得這般快又安心了?”儲良玉一邊駕馬,一邊反問道,“夜時,不知是何人與孤言,良玉該殺,不該留。阿遠留這般把柄在孤手上,不怕孤翻臉不認人麽?”

“該怕的不是陛下麽?”懈怠地坐在馬上,姚懷遠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阿遠一葉障目,早是看不到泰山了……”

“竟是這般信我?”挑眉記起儲府門口雪衣所言的誅心之語,儲良玉緊緊摟住懷中人,喃喃道,“良玉不知待陛下的心意自何時而起,或是幼時相伴,或是總是憂心某人不能處置好諸事……轉眼,小丫頭變成了功名赫赫的祈帝,孤這心裏頭的歡喜也從溪流彙成了大江……阿遠消失時,孤改了年號……‘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孤以此寄情,不知阿遠可是喜歡……”

敦化麽?

初聞新年號,姚懷遠只覺一派萬象更新的景象。

“史官自是喜歡的……”

姚懷遠勾唇,卻不言自己好惡。

“嘻!”儲良玉輕笑,言辭流露不屑:“哪裏稀得她們喜歡?孤原以為孤此生要與阿遠的江山為伴,誰料,竟是有這般大一個驚喜等着孤……孤突然慶幸那夜去了祈山……若是不去,怕是孤此生都會與阿遠錯過……”

“是啊。若是良玉阿姊不去,阿遠此刻怕是一縷幽魂了。”随着儲良玉喟嘆,姚懷遠只覺遠處一群紅衣異常醒目。

“那是何人?”姚懷遠問。

儲良玉略是無奈地揉了揉望姚懷遠手背道:“明卿這個樣子,孤怎敢放你回府?”

“明府難道是龍潭虎穴?”姚懷遠挑眉。

儲良玉俯在姚懷遠肩頭低笑:“若是孤言不是,你可是會不去?”

“自然不是。”姚懷遠搖頭。

儲良玉正色道:“即使這般,孤還如何與你計較?明鳶身上有疑點,孤還是以為卿不去了好。”

“臣又不是家鳥。”姚懷遠不以為意,“若當真為臣,懷遠自認不比明鳶遜色。”

知曉姚懷遠能耐不差,儲良玉佯裝思索,有意擠兌道,“夫人志高,孤定然只當笑談……”

姚懷遠作勢要怒:“阿姊!”

“如何?”儲良玉彎眉數落道,“恕孤直言,端是那折子上的字,明鳶都要勝阿遠半籌……不過阿遠行策定在明鳶之上。”

“是嗎?”姚懷遠低眉将目光落到自己的手心,“阿姊如今可能寫出懷遠的字跡?”

“阿遠的字跡?”儲良玉就勢握着姚懷遠的手心,淡淡道,“孤在未遠征前便會寫阿遠的字跡。否則,阿遠以為北疆如何會有那般多的捷報……”

“嗯?”姚懷遠嗔目,“阿姊卻是在何時學會的?”

“這卻是不能說與阿遠聽的。”停馬在明府府衆前,儲良玉一眼看到了由宮婢侍奉着的姚含嫣。

“嫣兒,你怎麽在此?”沒松開握着姚懷遠的手,儲良玉凝神記下跟在姚含嫣身後管家打扮的人。

“咳咳……”

看到儲良玉與姚懷遠十指緊扣,姚含嫣險些驚掉了下巴。

“皇姊,你怎麽了……”

姚含嫣揉揉眼,儲良玉卻将姚懷遠抱下馬:“你的鳶姐姐可交給你了!”

“啊?”姚含嫣錯愕地追在儲良玉身後,觀其将懷中人安置到明府備好的車辇上,“皇姊方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個呀,你便是問明卿吧!”湊到姚懷遠耳畔道上句“伴阿遠讀書時”,儲良玉滿意地打馬回宮。

“明鳶姐姐?”

姚含嫣困惑地望着姚懷遠。怎麽一夜不見,大家夥都變了這般多?

“嗯……”

姚懷遠輕輕搖頭,示意姚含嫣別說話。

“鳶姐姐!”

不懂眼前人為何在皇姊走後忽然變得冷漠,姚含嫣不滿地搖了搖姚懷遠的袖口。

“鳶姐姐,你怎麽不理嫣兒?”

“累了。”

竭力将身子放柔,姚懷遠算好時機,穩穩倒在姚含嫣懷中。

“姐姐!”

見明鳶竟是轉眼就暈了過去,姚含嫣忙沖車辇外的府婢喊道:“還不快回府!明相已是暈過去了!”

“是。”

聞明相有礙,衆府婢應聲跟着車辇小跑折回明府。

一時間,城牆底浮塵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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