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春盈那處抱回一箱銀票,姚懷遠只覺心氣不順。
見心上人心情不佳,儲良玉即邀其到宮中散心。
高高的月牙兒天上挂,袅袅的熏香惑人心。
攬着姚懷遠居于祈殿,儲良玉備了一些歌功頌德的折子與姚懷遠消遣。
平心言,儲良玉不覺賣官鬻爵是大事,奈何懷中人不是她這般不計較的人。
“好了。莫要再氣了。”端着宮婢送來的參湯,儲良玉彎眉望着埋身在奏折堆中的人影,寬慰道,“都是明鳶做下的錯事,阿遠你何必為難自己?”
“可,一看到這些名字孤就難受!”不自覺地将怨氣發洩在奏折上,姚懷遠凜聲道,“良玉阿姊,且看看這折上說的都是什麽話?什麽天佑禱都……什麽德高三代……真是氣死孤了!”
“有什麽好難受的。”輕笑着坐到姚懷遠身側,又将其手中的名冊偷瞧,儲良玉輕描淡寫道,“都是為官,世家與寒門有什麽分別?又無人能斷言,寒門之人必比世家出挑,更莫要說,寒門之人入朝後,手腳不幹淨的亦不少……”
“可……”姚懷遠從奏折中探頭。
黑溜溜的眼睛讓儲良玉心尖尖直顫。
“有什麽好可的。”伸手奪走姚懷遠手中的折子,儲良玉嬉笑道,“阿遠該知,明鳶多少還是着調的……至少她舉薦上的人皆是可用之才……”
“是嗎?那這名單上的人?”姚懷遠揚揚手中的名冊,“都讓她們高中麽?”
“只要她們考得中,便讓她們考就是。所謂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阿遠又何必這般小氣?”彎眉将姚懷遠手中的名冊丢置一旁,儲良玉道,“阿遠好不容易來宮中一次,怎麽忍心将這良辰都耗在折子裏?”
“阿姊是想?”擡眉望向儲良玉,姚懷遠微微勾唇,“阿遠的宮裏可幹淨的很。”
“幹淨好呀!”抱着姚懷遠起身,儲良玉道,“良玉今日發現這宮中還有一處桂花未謝,不知阿遠可有願與良玉一覽?”
“怎會?”不信宮中還有桂花,姚懷遠黛眉輕彎,展出一抹笑意,“阿姊定是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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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會記錯?”命宮婢展燈夜游,儲良玉抱着姚懷遠一路西行。
待行到宮中賞花處,恰好天邊露出了一抹白。
“自是再逢,阿姊便總是與懷遠一同侯天明……”
揚眉望着不遠處的日頭,姚懷遠緊了緊環着儲良玉的手。
“天明才好。”抱着姚懷遠往林深處走,儲良玉笑道,“這樣才知曉不是在夢中……”
“是嗎?”仰頭打量愈來愈密的林木,姚懷遠俯在儲良玉肩頭笑出聲,“阿姊方才所言是真的?這地界如何會有桂枝?”
“如何不會有?”示意姚懷遠望前處瞧,儲良玉道,“阿遠且看,那桂枝好不好看?”
“那如何是桂枝?明明是梅枝!”姚懷遠揚起唇角。
“是嗎?孤以為那便是桂枝呢!”儲良玉示意姚懷遠折下一段梅枝,“阿遠且瞧瞧,這桂枝多麽像你!人比花嬌,也不過如是。”
“是嗎?”聽着儲良玉的心跳聲,姚懷遠嬌嗔道,“懷遠以為這花更像姐姐。”
“哦?阿遠真是這般想的?”轉手将姚懷遠換到背上,儲良玉嬉笑着在梅林中穿行,“若是良玉真像這花,良玉定只為阿遠一人開。”
只為她一人麽?
姚懷遠歡欣地将下巴落到儲良玉的肩頭。
若是這梅林沒盡頭該是多好?
自梅林返回祈殿時,已到了用膳的時候。
與儲良玉同桌用過膳食,姚懷遠即由文薏護送着回了明府。
從宮中歸來,姚懷遠由雅妍嬷嬷侍奉着專心養傷。儲良玉也因政務繁忙,只顧得天天遣宮婢往明府中送點心聊慰愁腸。
如是過了兩個月,姚懷遠腿傷漸好,上明府探望的人也愈來愈多。
除過些許升官發財找門路的,往明府送折子的也不少。
按眉将棘手的折子改了又改,姚懷遠只覺自己這右相做得比君王還辛苦。
她以前怎不知衆臣有往明府送折子的惡習?
想着儲良玉在宮中看過的折子都經了自己手一一修過,姚懷遠無端升起幾分不安。
若是早時宮中的折子便被明鳶修過,那她不是早就入了姚念安局中?
起身在書房中踱步,姚懷遠随意地翻着書房中的書冊。
“嘩啦——”
幾張紙頁落地,姚懷遠凝眉一瞧。
“殿下”?
小心翼翼地拾起帶着“殿下”字樣的紙頁,姚懷遠确信手中之物是明鳶與昌王的書信。
原來昌王假死後一直藏身在明府!
忍住心頭的怒火将信件上的墨字細讀,姚懷遠身子抖得厲害。
念安竟還有攝政的心思?
姚懷遠看得入神,不察姚含嫣已到身側。
“鳶姐姐在看何物?”好奇地打量着姚懷遠手中的信件,姚含嫣手中拿了一個禮盒。
“來便來,帶什麽禮?”強笑着将書信折好,姚懷遠摸了摸姚含嫣的頭,“這幾日可是學到了什麽?”
“儲夫子教的好。”給姚懷遠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姚含嫣叽叽喳喳道,“嫣兒這些日子讀書都要讀了傻了!那儲夫子真是古板的緊。”
“怎麽不叫她儲雪衣了?”彎眉取笑姚含嫣,姚懷遠暗覺眼前的小丫頭長高了不少,都快趕上她了。
“皇姊下旨定了她是嫣兒的夫子,嫣兒如何敢與她作難?”文绉绉地與姚懷遠抱怨,姚含嫣道,“不過夫子快成親了!說是要嫁與一商戶。”
“嫁?”挑眉斟酌着姚含嫣的詞句,姚懷遠道,“你怎知她不是娶?”
依祈國禮法,若是雪衣嫁了,日後便與世家無幹。
“夫子說她不想為官了。”姚含嫣努努嘴,将手中的禮盒擱到姚懷遠面前,自責道,“嫣兒與鳶姐姐說這些做什麽……皇姊說,此事她已經與夫子商量好了,要嫣兒不要張揚……”
“那你卻還是說與臣聽?”識破小丫頭的心機,姚懷遠笑道,“好了!此時臣會說與陛下,勸她三思的。”
“鳶姐姐!”得到意料之中的答複,姚含嫣歡喜道,“你這般應了,也不廢本殿下特意替皇姊跑一趟!”
“跑什麽?”以為儲良玉有急事,姚懷遠語氣不禁重了幾分,“這般大丫頭,卻還是這般不知輕重!”
“哪有!”嬉笑着與姚懷遠吐吐舌頭,姚含嫣道,“皇姊要嫣兒來,無非兩件事。一件是要嫣兒與鳶姐姐言,明日便是儲相的壽辰,要鳶姐姐帶着這禮盒替她祝壽……”
姚懷遠點頭。儲庭芳是重臣,理應探望。
“嗯……”端着姚懷遠面色無異,姚含嫣一邊拉長腔調,一邊做勢往外走,“另一件……另一件……”
“另一件是何物?”預知姚含嫣嘴中沒好話,姚懷遠彎眉道,“若是不說,臣便走了!”
“哎!別走呀!”匆匆收腳趕到姚懷遠身側,姚含嫣疾呼道,“鳶姐姐急什麽?另一件事是皇姊要嫣兒帶言‘兩情若久,豈在朝暮’!”
“豈在朝暮?”伸手拉住姚含嫣,姚懷遠問道,“宮中可是除了什麽事?”
“鳶姐姐亂想些什麽!明日便是北疆将士歸京的日子,如何會有什麽事?”姚含嫣眨眨眼,“明日,嫣兒要與夫子一同去看熱鬧!”
“那儲相?”
記挂起左相原是良玉阿姊的母親,姚懷遠目光一柔。
“自是在府上做壽啊!嫣兒懷中便是傳與儲府的旨意,鳶姐姐可是想瞧瞧?”
把繡金的卷軸往姚懷遠眼前晃晃,姚含嫣笑得格外爛漫。
“多大人,還不知禮數。還不快快去你夫子府上!”嘴上責怪着眼前人,姚懷遠口中滿是憐惜,“你這性子,若是日後除亂子可如何是好?”
“怎麽會出亂子?”大大咧咧地收好卷軸,姚含嫣道,“有皇姊這麽厲害的人為君,天下不會出亂子的!鳶姐姐且安心在府中歇着,嫣兒這就去儲府。”
“好!”
命雅妍送姚含嫣離府,姚懷遠靜靜坐在書房中繼續查看書信。
經嫣兒一鬧,她的心境似是好了不少。
但手中這書信卻是越來越糟心了。
皺眉繼續翻看書房信件,姚懷遠暗暗心驚。
念安竟是早已籌備好了刺殺!
日子就定在北軍返都那日!
念安怎會做出這般愚蠢的打算呢?
惶恐不安地飲下一杯涼茶,姚懷遠笑出聲。
關心則亂。
她卻是大意了。
北軍返都的日子一改再改,早不是早前定下的日子了。
明鳶死時,尚在十月,如今已是敦化元年一月了。
一月呀!
記過良玉身側有文薏坐鎮,姚懷遠安心的上榻。
明日,她還要去儲府祝壽呢!
許是吃壽宴時,良玉阿姊便會至儲府吧?
若是那般,那便是好了。
良玉阿姊一家團聚,她看着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