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能奪麽?
由榻旁人伴着緩緩入眠,待姚懷遠醒來,方才知曉自己竟是被不逢時的傷寒折磨了幾個月。
待能四處走動時,已到了五月。
作為祈朝頭一個異姓王,姚懷遠笑臉迎着諸位貴人,眨眼賺了一城的好名聲。加上将君王賜下的玉器臨街散了財,也博得了不少彩頭。
與此同時,姚懷遠也從儲雪衣口中知曉了,四月時祈帝病重,特命三皇女姚念安為攝政王,代掌國柄。
國柄?
原來,當世已是念安的天下了……
彎眉記過儲良玉口中的三個月,姚懷遠斂斂腰間的被褥,繼續小憩。
見榻上人不過是睜了片刻眼,又躺會到了被褥中,儲良玉伸手刮了刮姚懷遠的鼻梁:“這般怎成?”
“如何不成?”笑着将告病的折子遞到儲良玉手中,姚懷遠道,“阿姊看這般如何?”
将折子來回翻過,儲良玉輕笑:“你便是這般應付昌王的?”
“嗯。”輕輕應上一聲,姚懷遠喃喃道,“終是不忍将朝中弄得太過難看。”
“那便會有不少奏折了……”側卧着提筆批着堆在姚懷遠身前的奏折,儲良玉冷哼道,“也多虧了舊時摹寫過阿遠的字跡,否則,豈不是讓宮裏那位占了阿遠的便宜。”
“這裏頭哪有什麽便宜好占?”嬉笑着将被褥蒙過頭頂,姚懷遠壞笑道,“若是阿姊不挑在今日來府上,或是還沒有這般多奏折,但阿姊偏偏選在今日……”
“你個小沒良心的!卻是不想想孤出來一趟有怎般不易。”笑罵着将批過的奏折壘成一摞,儲良玉心道,這世間一大奇事或就是昌王了——辛辛苦苦将皇位謀到手,卻沒有半分處置朝事的心思。
或是這天下于她而言,不過是個玩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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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近月姚念安來瞧她時,那耀武揚威的模樣,儲良玉喟嘆道:“若是昌王知曉明鳶已死,此時的明鳶是阿遠,她或是會怒急攻心吧……”
“此時的明鳶怎會是阿遠,阿姊當真是糊塗了……”起身俯在儲良玉肩頭,姚懷遠眸中閃過清明,“明明是此時的阿姊是懷遠……”
“是。”含笑點頭,儲良玉将姚懷遠按回到榻上,掖好被角,“此時的阿姊确實是懷遠……你且在睡片刻,晚時我讓雪衣過來。”
“嗯。”欣然應下儲良玉,姚懷遠翻身睡去。
見榻上人待自己這般信任,儲良玉不禁心中一暖。
她籌謀的事或許該動作了。
低聲命追随在身側的死士與儲雪衣送去消息,儲良玉匆匆換了身宮婢的衣衫潛回宮中。
她安置在祈殿中的替身該是應付不了多少時辰。
日暮時,姚懷遠在府中等來了訪客。
奈何這位訪客并非儲良玉口中的儲雪衣。
挑眉打量着一身男裝的姚含嫣,姚懷遠識趣地将其迎到府內。
待由雅妍嬷嬷侍奉着拾掇幹淨了妝容,姚懷遠蹙眉:“含王怎得這般打扮來了明府?”
“怎麽!如今三皇姐得了勢,鳶姐姐便不待見嫣兒了麽?”捂着帕子低泣了片刻,姚含嫣頂着腫成杏仁大小的眼皮喃喃道,“若是鳶姐姐不待見嫣兒,便将嫣兒送到三皇姐那處去吧!”
“這又說的是哪裏話?”不明姚含嫣在何處受了委屈,姚懷遠靠在榻上拉住姚含嫣的手,“如今不是陛下的天下,如何會三皇女得勢?殿下可是記錯了什麽?”
“如何會記錯?”姚含嫣迎上姚懷遠的視線,低聲道,“鳶姐姐,你是追随皇姊的吧?”
“嗯?殿下此言是?”使眼色退下周遭侍奉的府婢,姚懷遠拉姚含嫣在榻旁坐好,小心翼翼道,“殿下莫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嗯!”姚含嫣點頭,“嫣兒聽說三皇姐要謀害皇姊!”
“謀害?”佯裝不明姚含嫣的意思,姚懷遠喃喃道,“殿下莫不是聽錯了?三殿下與陛下是一母同胞,又救陛下于危難……如何會謀害陛下?”
“鳶姐姐也是被三皇姐騙了!”攥緊姚懷遠的手,姚含嫣壓低的聲音,“早前,嫣兒也以為三皇姐與皇姊血濃于水……但,祈山一事,卻是三皇姐欺嫣兒年幼!彼時,皇姊還未查出永寧案,三皇姐便來嫣兒府上要嫣兒助她……彼時,嫣兒只道這天下是姚氏的,皇姊卻為一群賤民寧願賜死親妹,委實可恨,遂應了三皇姐之邀,至祈山上設局,但求二人能好好說道。誰曾想,三皇姐竟是包藏禍心!”
“誰曾想?這般說來,殿下之前卻是不知三殿下有旁的心思?”止住姚含嫣的閑言,姚懷遠道,“既是這般,殿下怎不将此時奏與陛下,反倒跑到微臣府上将這些說與微臣?”
“這不是因為皇姊出事了麽!”憤憤地掙開姚懷遠的手,姚含嫣不悅道,“若不是那日在鳶姐姐府上喝了杯茶,嫣兒也不知三皇姐竟是動了除去嫣兒的心思……鳶姐姐方才不是驚奇嫣兒如何一身男裝打扮,這是文萱給嫣兒的出的招!文薏已被三皇姐抓住,嫣兒能依靠的只有鳶姐姐了!”
“殿下想要臣做何事?”仰頭望了望房梁,姚懷遠聽着院中的腳步聲。
聞姚懷遠問了來意,姚含嫣大喜。
匆匆握住姚懷遠的手,姚含嫣急切道:“嫣兒希望鳶姐姐助嫣兒一臂之力,清君側!”
“清君側?”望着門外的人影,姚懷遠輕笑一聲,“不知含王殿下想清何人?”
“嗯……”姚含嫣張口想說出姚念安的名字,卻怎麽也念不出那個徘徊在心間的音。
“嗯……嗯……”
連續幾個斷音,引得門外人一笑。
“皇妹真是有趣!”
“念安皇姐?”被身後的動靜驚得面色發白,姚含嫣然錯愕地盯向姚懷遠,“鳶姐姐?”
“殿下。”姚懷遠淡淡地應了姚含嫣然一聲,唇間卻是掩不住的笑意,“攝政王殿下已在門外站了許久了……”
“什麽?”姚懷遠不敢置信地盯着姚懷遠,“鳶姐姐,你方才說過,你是追随皇姊的!”
“攝政王不也是殿下的皇姊麽?”悠悠起身與背光的姚念安見禮,姚懷遠暗道,姚念安定是在姚含嫣周圍布了眼線。
否則,怎會這般快就來了明府?
“見過攝政王。”
不卑不亢地垂目,姚懷遠未管立在一旁的姚含嫣。
“起來吧。”快步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姚念安轉眸将淩厲的視線剮到姚含嫣身上,“嫣兒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此事……”姚懷遠張口要替姚含嫣開脫,卻見屋內多了個人。
“此事都是雪衣的過錯,還望殿下莫要介懷……”朗聲接下姚懷遠的話茬,儲雪衣偷偷與姚懷遠眨眨眼。
“是嗎?儲大人好大的氣魄!”冷冷地轉頭與儲雪衣一望,姚念安低聲道:“本殿卻是不知儲大人那裏來的膽子替含王殿下開脫?”
“回攝政王。”低眉将姚含嫣擋到身後,儲雪衣冷聲道,“不才辭官前,乃是含王殿下的夫子。”
“夫子?”嗤笑儲雪衣身後那抖成一團的丫頭連說出她名字的膽量都沒有,姚念安從袖間掏出一份布帛遞到姚懷遠手上,“這是皇姊的意思。”
“嗯?”捧着手中帶着溫熱的布帛,姚懷遠不明,“這旨意是給微臣的?”
“不是。”姚念安拉着姚懷遠走出居室,“這旨意是給儲雪衣的。”
“陛下如何能下旨意與儲雪衣?”暗示君王正在宮內養病,姚懷遠緊了緊手,“那儲雪衣不是辭官了麽?”
“就是辭官了才奇怪。”姚念安與姚懷遠做出一個滅口的動作,“今日孤在宮中殺了百餘人。”
“哦?”掩住心頭的驚懼,姚懷遠蹙眉道,“不知是那個宮人惹怒了殿下?”
“自是祈殿那群陽奉陰違的東西!”
啞聲把祈殿宮婢如何掩飾君王仍在宮中的手段說與姚懷遠聽,姚念安陰恻恻道,“孤以為,孤的好皇姐定是偷偷去見舊臣了!”
“是嗎?”想過良玉阿姊之前還在府中,姚懷遠低聲道,“殿下心中可有人選?”
“嗯……”擡眉環了明府一周,姚念安低頭往姚懷遠掌心寫了一個字。
癢癢地感覺蔓延在掌中,姚懷遠被姚念安眉間的郁色感染。
“殿下可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不提掌中的“儲”字,姚懷遠溫聲道,“鳶不會讓儲大人在鳶府中出事。”
“是嗎?”知曉眼前所言的“出事”該解為鬧事,姚念安眸間浮過輕笑,“阿鳶總是這般讓孤省心。”
“這是臣分內之事。”領着姚念安在明府慢走,姚懷遠道,“含王說殿下想殺她?”
“不過是給了她解藥。”姚念安不屑道,“也就那蠢丫頭會被浣紗害到。”
“這般說,卻是鳶多想了。”将姚念安不耐的神色收入眼中,姚懷遠笑道,“殿下今日來見微臣,想必還有要事吧?”
“這……孤只是聽聞你重病未愈……”姚懷遠客套片刻,轉回正題,“孤下月中旬,要在宮中設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