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斂袖細聽姚念安道完宴席的要結,姚懷遠即躬身送姚念安離去。

見身邊人與自己竟是這般客套,姚念安莞爾:“明卿當真知禮。”

“殿下說笑了……”揚唇與姚念安一笑,姚懷遠靜候着姚念安登辇。

待車輪碾出百餘步,天已然暗沉沉。

姚懷遠披着月色折回明府,陣陣笑聲直逼耳畔。

“這是怎麽了?”含笑詢問跟在身旁的雅妍嬷嬷,姚懷遠暗道,雪衣與嫣兒當真是大膽。

“回主子話,這是儲小姐與含王講經文。”雅妍嬷嬷彎彎嘴角,“這般多年過去,老身還未見過像儲小姐這般講經的人。”

“那許是因含王的底子太差。”帶着雅妍穿過回廊,姚懷遠低聲道,“明日辰時,喚儲小姐來見我。”

“是。”點頭應下姚懷遠,雅妍即打着燈籠将其送回寝室。

翌日,天飄了蒙蒙雨,昏暗的日頭給人平添了幾分倦怠。

按眉仄在榻上看儲雪衣批折,姚懷遠只道良玉阿姊真是替她尋了個好幫手。

雖說雪衣性子歡脫,但批折看折也算是個中好手。

“姐姐倒是好命!”見榻上人瞧着自己眉開眼笑,儲雪衣揶揄道,“明明是告病,卻還有這般多折子要批!”

“這不是夫子你辭官鬧騰呢?”伴在一旁的姚含嫣蹙蹙眉,“要是夫子不辭官,怕是鳶姐姐也無需這般操勞。”

“嫣兒怎知微臣操勞?”打起精神應對還未返府的姚含嫣,姚懷遠與儲雪衣交換了一記眼色,“含王許是該回府了。”

“回什麽府?”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碗落到案上,姚含嫣努努嘴,“昨日嫣兒都與鳶姐姐說了,嫣兒現在與三皇姐勢不兩立!鳶姐姐怎能讓嫣兒回到那有人瞧着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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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衣與你說了什麽?”聞含嫣言辭間滿是埋怨,姚懷遠轉眸将視線落到儲雪衣身上,“此事雪衣說!”

“雪衣只是将明相的心思說與了殿下聽。”不懼姚懷遠眸間的憂色,儲雪衣道,“明相以為,含王府會比右相府更周全?”

“如何不會?”承住儲雪衣的視線,姚懷遠壓低聲音,“雪衣該知曉,嫣兒一日為含王,三殿下便一日不會動她!”

“殿下如何知曉?”皺眉與姚懷遠對視,儲雪衣喃喃道,“雪衣舊時居廟堂時,只知三殿下有野心,卻從未想過她會做出弑君之事。明相該知曉,三殿下本性不壞,不然,也不會那般善待于你……”

“話這般說倒也沒錯。三殿下或是對不住天下人,但她絕對對得住我明鳶。”

閉目思過轉醒後與姚念安之間的點滴,姚懷遠也露出幾分哀色。

念安與明鳶之誼,非尋常人所得。

不言念安諸事皆喜告與明鳶,單看念安得勢後,即與明鳶封王,又将朝中奏折一一交付……着實情深。

“奈何,這世上,她對得住的也就一個明鳶。”

長嘆着睜開眼,姚懷遠面上浮出哀色。

若是念安也這般待她,或是不會生出眼前這般多事端。

好在,為君的已是良玉阿姊。

而不是她,這個挂念血親的姚氏長姊。

“陛……明相……”自責觸到了榻上人痛處,儲雪衣寬慰道,“許是三殿下終有一日能明白……”

“夫子這是說哪裏話?三皇姐哪有回頭的去處?依着她近日所為之事,萬死莫辭。如何還有悔過的機會?”不贊同地反诘罷儲雪衣,姚含嫣轉頭與姚懷遠道,“再者,既是三皇姐對得住鳶姐姐,鳶姐姐又何必難過?”

因不知榻上人即是她惦念已久的皇姊,姚含嫣待姚懷遠眼中的哀色格外不屑。亂臣賊子,得而誅之。婦人之仁,有何裨益?

姚懷遠附和道:“含王說的是……既是這般,微臣着實不該難過……”

她與念安之間的死局連含嫣都能看破,她又如何要郁結于心?

強笑着翻過幾本儲雪衣批過的奏折,姚懷遠想起了五月的宴席。

良玉阿姊似乎也打算在五月動作?

她可知念安要在五月宴請群臣?

匆匆将念安與她言說的細節寫于絹上遞給雪衣,姚懷遠道:“此物要交到陛下手上。”

“嗯?”緊手握住絹布,儲雪衣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姚含嫣低聲道,“雪衣定盡力為之。”

言罷即轉身從屋內離去。

此時,屋外一聲驚雷,劈下了瓢潑大雨。

“夫子?”見儲雪衣竟是冒雨離去,姚含嫣不解地望向姚懷遠,“鳶姐姐,夫子為何走了?”

“自是幹她該幹的事。”姚懷遠命府婢與姚含嫣尋來一把傘,“雪衣既是走了,殿下也該走了……或是含王府中眼線不少,但殿下該是知曉,活在眼線裏,才能活得周全……”

“姐姐?”懵懂地握住府婢遞來的油傘,姚含嫣定了片刻,忽地想明白了什麽。

棄傘從姚懷遠身後将其攬住,姚含嫣低泣道:“嫣兒給姐姐添麻煩了……”

“你也知曉?”轉身将姚含嫣頰邊的淚痕拭去,姚懷遠笑道,“既是知曉了,便回去吧。莫要讓微臣再為殿下擔心了。”

“嗯!”咬唇記過昨日開言時身後出現的人影,姚含嫣兀自轉身拾起落在地上的油傘,快步消失在雨幕中。

盯着雨幕中略顯單薄的身影,姚懷遠勾唇。

嫣兒終于懂事了。

敦化元年五月初五,攝政王設宴于宮。

捏着邀衆朝臣攜家眷前往的宮帖乘轎行到宮門,姚懷遠疑窦叢生。

為何這請帖比念安所言的早了那般多?

“明相?”同朝的官吏見姚懷遠立在宮門卻不往裏走,即躬身與其打了個招呼,“可是有些日子沒見着您了……”

“嗯……慚愧。”斂神與官吏還禮,姚懷遠道,“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才誤了朝事……”

“風寒吶!”搭話的官吏來了興致,“明相可瞧了城東的……”

“這卻是不曾。”溫聲與官吏答話,姚懷遠提腳朝宮門內走,“鳶府中有良醫……”

“是嘛!這卻是下官多事了……”讪讪跟在姚懷遠身後邁進宮門,官吏低聲道,“下官有一事想與明相打探打探……不知您……”

看出官吏打聽消息的心思,姚懷遠借一步道: “大人不妨直言!”

“臣想問永寧案……”官吏偷瞧,見四下無人才大着膽子道,“不瞞明相,我等這些您保下的人,自三殿下臨朝,便晝夜難眠……”

“永寧案還未處置妥當?”因近日折中皆未與永寧案牽連,姚懷遠蹙眉道,“此事不是早就結了麽?”

“可三殿下想……”官吏将聲音壓低稍許,“殿下想……”

姚懷遠眯眼細聽,卻被一聲嬌啼晃了神。

“明相!”

一個宮婢打扮的女子盈盈立在姚懷遠身後,驚得官吏生出一頭冷汗。

“陛下邀您至祈宮!”宮婢中規中矩道。

“這……”打量着宮婢的神色,姚懷遠與官吏拱拱手道,“恕鳶某失陪了……”

“請明相先行……”

小心翼翼與姚懷遠賠笑,官吏一臉緊張。

“承讓。”施施然還禮,姚懷遠跟着宮婢往祈宮走。

青石鋪就的小徑頗有曲徑通幽的妙處。

随着行處愈來愈偏,姚懷遠瞥到了一個繡金的衣角。

“見過攝政王。”依禮問安,姚懷遠知曉自己已走到了祈殿。

“鳶卿……”笑盈盈與明鳶并行在祈殿,姚念安道,“今日需你出馬,助孤翻轉乾坤……”

“不知陛下有何處能用上明鳶?”

彎眉與姚念安答話,姚懷遠等待着時機。即是宮婢邀她前去見國主,定是受了人指使。

姚念安道:“今日花宴一是選夫,二是試探……”

“臣懂了。”循禮與姚念安一拜,姚懷遠記下先前那幾個坐在席間的臣子。她們許就是念安選下的官家。

“嗯……”見眼前人一心為她分憂,姚念安躊躇片刻,犯難道,“若是無事,明卿可去後院看看那人……”

“這……”壓住心頭的歡喜,姚懷遠低聲道,“臣領旨……”

……

順水推舟承下探望儲良玉的差,姚懷遠跟在宮婢身後,漫步熟悉的宮苑。

她原不需要宮婢引路,這條通往祈殿的路她在心中已是走了千百次。

只是……

從來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慢。

慢?

随着後院将近,姚懷遠被院中的鞭打聲震得小退半步。

“院中是何人?”

“回明相,是陛下!自三殿下還朝,陛下便得了癔症。”

“是嗎?”快步朝着後院走,姚懷遠輕車熟路繞到了儲良玉居處。

待看清院中人正舉劍尋死,姚懷遠忙呼:“住手!”

蜿蜒的血跡順着衣擺向下,望着一團亂發中的眼睛,姚懷遠只覺心疼厲害。

為什麽眼前發黑了呢?鎖住眼前越來越模糊的身影,姚懷遠心道,良玉阿姊,你定要等着阿遠……

三日後。

“殿下的意思是?”失手打落藥碗,姚懷遠錯愕地望着立在榻前的女子。她怎會有這般周密的心思?她竟是在阿姊動手前就洞察了阿姊聚兵圍城的計策。

“嗯……”見榻上人絲毫不知後院人的惡毒心腸,姚念安緊緊手,與姚懷遠道,“那人想置孤于死地已不是一天兩天……卿以為孤以陛下病重為由,送其去玉泉寺靜修如何?”

靜修?

眼前閃過儲良玉自刎時的景象,姚懷遠道:“殿下……此事需三思。”

“三思麽?三思太慢了。”擺手止住姚懷遠,姚念安湊近其耳畔道,“鳶卿,你知此事孤能信任的人只有你!”

“嗯?”聞姚念安要将照看國主一事交于她,姚懷遠斟酌片刻,行禮道,“是。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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