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喂點牛奶
雙手相對着曲起四根手指連續彎兩下大拇指,是在模仿拜堂的動作。在手語裏,代表着結婚。
岑星對老師做的那些動作,意思是,他不是我的表哥,是我的另一半。
他知道老師看不懂,就是看不懂才敢放肆。當着虞惟笙的面謊報軍情宣揚主權,讓他心中湧起一些小小的得意。
之後,被虞惟笙追問時他緊張且害怕,見虞惟笙立刻放棄卻又忍不住覺得失落。
一直到視頻通話裏,虞惟笙對着他比劃了一遍“我是你老公”,岑星一時間暈乎得差點把剛記下的公式都忘光了。
虞惟笙是不是真的信了他随口撒的謊,以為那是再見的意思啊。
岑星神志不清,視頻那一頭的岳霄之後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明顯狀态不對,岳霄很快發現了端倪,連續問了幾次“你到底在不在聽”。岑星一臉恍惚,連點頭都慢三拍,毫無說服力。
接着,他聽到了鏡頭外傳來的虞惟笙的聲音。
“他可能是累了吧。一下子教太多也消化不了,不如讓他休息一會再做點題鞏固一下。”
“也是,”岳霄點了下頭,接着對鏡頭說道:“你剛才那題做的挺好的,先休息一會,再去把同一頁上其他幾題都做了。做完拍照發我。”
岑星點頭如小雞啄米,于此同時快速在對話框裏打字。
——謝謝岳霄哥哥。請替我轉告虞先生,我會努力的!
岳霄面露好奇:“你為什麽管虞總叫虞先生,他不是你的表哥嗎?”
岑星瞬間陷入緊張狀态。
他的手放在鍵盤上,躍躍欲試,想把上午用手語比劃過的句子給打出來。滿心沖動,可惜不敢行。畢竟文字是能被讀懂的。
糾結之際,畫面邊緣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模糊的身影。那人伸出手來,按在了攝像頭上方。接着,整個畫面逐漸變得狹窄,很快徹底黑了下來。視頻通話也中斷了。
在畫面變暗前,岑星聽見了虞惟笙的聲音。
“你該去工作了。”
岑星抿着嘴唇盯着電腦發了好一會兒呆。
他有點心虛,總擔心虞惟笙其實已經猜到了那段手語的含義。
可與此同時,他又有點僥幸心理。一般人懂手語的可能性太低了,應該是糊弄過去了才對吧。不然,虞惟笙為什麽一點也不生氣呢?
嘗到了甜頭,岑星原本小小的膽子微微膨脹,有了些貪心的壞主意。
晚上虞惟笙剛推開家門,果不其然又有小朋友沖過來迎接。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岑星沒有帶手機,而是對他比劃了幾個動作。
岑星先指了指自己,又彎曲起大拇指和食指,兩根手指的指尖分別抵在下颌左右兩邊,輕輕地點一下頭,最後向着虞惟笙指了一下。
整套動作快如閃電,配合上岑星紅撲撲的小臉,隐約透出幾分做賊心虛的氣息。
做完以後,他仰着頭沖虞惟笙笑了一下,雙手背到了身後,站得端端正正,又是一副乖巧模樣。
虞惟笙猜,如果問他這幾個動作是什麽意思,大概會得到“晚上好”或者“歡迎回家”之類的解答。
于是他幹脆不問,只是點了點頭便從岑星身旁經過進了客廳。
走到樓梯前時,他狀似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
岑星還站在大門邊上,眉頭微微蹙起來,有些糾結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虞惟笙忍着笑,搖了搖頭,接着快步上了樓。
換過衣服來到餐桌邊,岑星已經坐好了,正一臉期待地等着他。
“第一天在家學習,感覺怎麽樣?”虞惟笙在入座的同時問他。
岑星想了想,拿起了手機。
女聲很快響起:“好像還不錯。”
虞惟笙又問:“除了數學,其他課需不需要再幫你請幾個家庭教師?我今天查過,現在很多機構都支持一對一的遠程教學。”
岑星聞言,陷入了顯而易見的猶豫中。
“不想要?”虞惟笙問。
岑星小心地看他,依舊不表态。
“什麽時候你覺得有必要,可以随時跟我說,有合适的我會幫你留意着。”虞惟笙說。
岑星終于放松下來,點了點頭。
“唉,”虞惟笙十分刻意地嘆了口氣,“該直說的時候又別別扭扭的,非要別人來猜。”
岑星低下頭,小口小口吃了會兒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先擡起眼來飛快地看了虞惟笙一眼,接着拿過了手機,放在桌上用左手手指戳起了屏幕。
從某個角度來說,他這樣也挺方便,能一邊吃東西一邊毫無障礙地說話。
“岳霄哥哥說他沒法教我英語,我有不懂的題目可以來問您嗎?”
虞惟笙點頭:“可以是可以,但我也不保證肯定是正确的。”
“您不是留過學嗎?”岑星依舊一邊吃一邊發言。
“對啊,可是很多東西老外能聽懂,你寫到卷子上就是錯的,”虞惟笙說,“最标準的那一套,我不見得還記得請。”
他說完,見岑星沖着他呆呆地眨巴眼睛,又補充道:“不過應該要比我現在的數學好得多。你遇上問題可以先問我,有不明白我和你一起學吧。”
岑星立刻點頭。
才安靜了不到半分鐘,他又開始戳手機。
虞惟笙看着,心想,這小東西不能開口,話倒是還挺多。
“虞先生,您為什麽不問我剛才做的手勢是什麽意思呀?”
語音播放完畢,岑星沒擡頭,只偷偷用眼睛瞄他。
虞惟笙笑了笑,接着若無其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
“因為我知道是什麽意思啊。”他說。
岑星的動作瞬間徹底停滞了。他嘴裏還有吃的,卻停止了咀嚼,鼓鼓的面頰紅得像是發了燒。
虞惟笙看着他:“怎麽啦?”
岑星呆了幾秒,小幅度快速搖頭。
“好好吃飯,”虞惟笙說,“吃完趕緊回去做題。”
岑星低下頭,安靜地吃了會兒,連耳朵尖都徹底紅了。他猶豫再三,終于還是擡起手來,對着手機戳戳點點。虞惟笙等了很久,手機一直沒發聲。看岑星動作,肯定是因為太過緊張一直出錯,打兩個字删兩個字,毫無效率。
等虞惟笙都快吃完了,電子女聲終于響起:“您覺得那是什麽意思?”
虞惟笙放下筷子,從桌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擦完了嘴,才說道:“不是歡迎我回家嗎?”
岑星看着他,眨了眨眼。片刻後,原本緊繃的身體緩緩松懈了下來。
虞惟笙沖他笑了笑,站起身來:“我先上去了,吃完別忘記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廚房裏。”
那個手勢的意思是,我喜歡你。
這樣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的表白方式,帶給人一種暧昧的快樂。岑星期待看得人能明白,又為對方不明白而松一口氣。
岑星不怕虞惟笙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讓喜歡的人知道,怎麽叫追求呢。可是虞惟笙現在還沒打算跟他在一起,整天當面表白,多尴尬呀。
他原本只是想自己偷着樂一樂的。若是劇本按照他腦補的方向順利進行,虞惟笙問他那是什麽意思,他在胡扯過後就可以主動說,我來教你“我回來了”的手語怎麽做。
然後教虞惟笙怎麽做“我愛你”。
歸根結底,這是個占便宜計劃。
可惜,破産了。虞惟笙的反應出乎意料,自己的臨場發揮更是一塌糊塗。
岑星坐在書桌前憂愁了一會兒,面前電腦屏幕的窗口跳動了起來。
剛才發給岳霄的答題步驟,有回複了。眼下沒有任何事比學習更重要,所有傷春悲秋都得靠邊站。岑星趕緊點開,接着便皺起了臉。
五個大題,錯了三個。若這是一張試卷,妥妥的不及格。
岳霄問他方不方便視頻,說給他好好講講問題所在。岑星趕緊答應。
十二點過後,虞惟笙特意打開房門看了一眼。岑星的房間門縫中依舊隐隐有光亮透出來。
他猶豫了片刻,過去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了一連串聲響,很快門就打開了。門裏的岑星看着有些恹恹的,沖着他笑卻沒什麽精神。虞惟笙向裏張望,岑星的床鋪整齊,桌上還攤着書本和草稿紙,顯然是并未休息。
“也不用那麽趕時間,”虞惟笙說,“早點睡,明天早點起,也是一樣的。”
岑星點了點頭。
虞惟笙往裏走了兩步,替他把書本收拾了起來。
“熬夜第二天精神不好,反而學不進去,”他繼續說道,“真的日夜颠倒了,你的岳霄哥哥也沒法及時給你指導。”
岑星揉了揉眼睛,再次點頭。
虞惟笙往外走時經過他身邊,原本想伸手揉一揉他的短發,手擡起了半寸,還是作罷了。
“快去睡。”他對岑星說。
重回房間後,大約過了半小時,虞惟笙的手機振了一下。
他不是一個以身作則的大人。岑星還是長身體的年紀,每天需要至少八個小時睡眠,但他不一樣,可以盡情熬夜。
可是,某位長身體的小朋友明明答應了睡覺,也不乖。
他給虞惟笙發了一條消息。
——您還醒着嗎?我睡不着。
岑星今天早上起得不算晚,又做了一天題,理應感到疲倦。會失眠,大概是因為靜不下心來。
虞惟笙沒有回複。他出了房間,下樓來到廚房,從冰箱裏找到了一盒牛奶,倒進馬克杯放進微波爐裏加熱。
微波爐熱牛奶,很容易上層燙嘴下層還涼着,拿出來還得攪拌一下。
确認過溫度适宜後,虞惟笙端着牛奶來到岑星房門前,擡手輕輕敲了兩下。這一次,他沒等岑星來開門,自己主動走了進去。
黑漆漆的屋子裏,床上傳來了不小的動靜。
虞惟笙打開臺燈,就着昏黃的光線來到床邊,把牛奶遞給了已經起身的少年。
“喝了再睡吧,”虞惟笙說,“胃裏有點東西比較容易犯困。”
岑星伸手接過去,小口小口喝起來。
虞惟笙心裏突然有些懷念。虞文洛小時候晚上不肯好好睡覺,他總習慣給他熱一杯牛奶。喝了虞文洛就乖了,躺在床上很快能犯迷糊。
虞惟笙當初覺得帶小孩煩得要命,現在想想又覺得一切都頗有趣味。
“牛奶可以安神,”他對岑星說,“學習要緊,但也別總想着。”
岑星還在喝牛奶,沒空回應。
等他終于放下杯子,嘴唇上白乎乎的一圈,全是牛奶漬。
虞惟笙笑着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還未開口,岑星已經瞪大了眼睛。
“牛奶,”虞惟笙說,“擦幹淨再睡。”
岑星愣了愣,低下頭,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很快,他的嘴唇變得很幹淨,并且亮晶晶。
虞惟笙在拿着空杯子走出房間時,心裏突然有了些古怪的想法。
別人家的弟弟,照顧起來,感覺确實是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