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好吃的,吃吧

這一次的檢測報告,當天就能下來。

虞惟笙陪着岑星等了兩個小時。期間,岑星試探性地對他打手語,問他是不是能看懂一些。

虞惟笙裝傻,做出疑惑模樣,問他在比劃些什麽,是不是又緊張害怕了。

岑星微微失落,嘆氣搖頭。

片刻後,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兀自紅了臉。當虞惟笙投去不解的目光,他緊張地拿起手機,輸入文字後豎起屏幕給虞惟笙看。

在外面時,他總是不好意思用語音播放。

屏幕上只有四個字:我很緊張。

“沒事的,”虞惟笙認真安慰,可惜說出的話卻幹巴巴,“不會有事的。”

岑星點了點頭,又舔了舔嘴唇,繼續打字。

這一次,他把屏幕豎起來的時候,是低着頭的。

——可不可以安慰我一下?

認為自己已經在安慰的虞惟笙心中疑惑。尚未開口,只見低着頭的岑星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虞惟笙短暫地猶豫了幾秒鐘。

岑星在這過程中小心翼翼地擡起視線,偷偷打量他。這孩子明顯緊張得一塌糊塗,面頰紅成一片,甚至眼眶都是濕漉漉的。

虞惟笙也擡起手,在接觸到他指尖前停下動作,問道:“是不是很自信這次肯定都能及格?”

這問題太突兀了,岑星愣了一下,接着用力地點起了頭。

虞惟笙笑着握住他的手。岑星的手要比他的小上一圈,捏起來就如同岑星給人的感覺一般軟綿綿,能被他完整地扣進掌心裏。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他再次重複。

岑星依舊像方才那樣非常用力地猛點頭。虞惟笙懷疑他根本沒有聽進去,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安慰。

但虞惟笙并不介意假裝毫不知情。

檢查報告終于下來以後,虞惟笙帶着岑星再次去見醫生。

那位老專家認真看完,又問了岑星一些問題,接着為他開了些藥。因為虞惟笙方才的悄悄話,他許多話說得不明不白,但也叮囑了許多注意事項,還關照虞惟笙要時刻留意岑星的狀态,如果有任何不對勁,必須立刻前來就診。

虞惟笙聽得認真,一一應下。

他對這位老專家頗為信服。最早時他原本想帶岑星去私立醫院,一來離得近,二來服務周到,不用排隊等待,多花點錢省去許多麻煩。後來認真做了功課,了解到這位醫生是國內最知名的權威之一,才慕名而來。

醫生叮囑完畢後,對他說:“情況比想象中好。慢慢來,不着急。”

虞惟笙認真向他表示了感謝。

回去的路上,岑星若有所思。

他坐在副駕駛,車裏沒旁人,又可以用手機語音發言。

“我怎麽覺得醫生說的有點嚴重呀。”

虞惟笙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我怎麽覺得,你只有表面上看起來乖?”

岑星瞪大了眼睛,緊張地看他。

“當初讓你不用說您,不要叫我虞先生,你答應的好好的,之後從來沒遵守過,”虞惟笙說,“後來又答應我用這個軟件發言不帶語氣詞,照樣不管用。”

岑星心虛了,眨巴了兩下眼睛,眼神開始飄。

虞惟笙笑了起來:“算了,你覺得舒服就好。”

他順利帶走了話題,岑星乖乖坐在座椅上低着頭陷入沉思。

為了防止他又舊事重提,虞惟笙主動打岔。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車鑰匙上撥弄了一下。鑰匙圈上,垂下的鑰匙和鑰匙扣碰撞在一起,發出一點細響。

岑星瞄了一眼,立刻移開視線,繼續低頭沉思。

他裝傻,可表情卻出賣了內心的想法。虞惟笙知道,小家夥高興極了。

他“贈送”的那個獨角獸鑰匙扣,正和虞惟笙的車鑰匙挂在一起,晃晃悠悠。

虞惟笙心想,傻小孩。義無反顧地付出那麽多,要被哄開心卻是那麽簡單。

學期過去大半,岑星第一次在月考中所有科目統統及格。總分在年級中也能排到中等偏上。

他在餘思思為他送來試卷後興高采烈地給每一份卷頭拍照,一一發送給他的父母看。

之後,他又跑來虞惟笙面前不停晃悠。

他想要獎勵了。可是,當初說好陪他上學,而他現在根本不能去學校。

虞惟笙當然知道,所謂的一起去學校是假的,“像小學生春游那樣”也是假的,手牽手才是真的。

那天在醫院裏,岑星已經領取過一次他的獎勵了。

這小朋友突然變得貪心起來,而虞惟笙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拆穿他。

“你是不是想春游?”他又逗他。

岑星沒表态,不過表情明顯寫着“才不是”。

虞惟笙卻假裝不懂,繼續說道:“嗯,可是現在已經是秋游了。”

岑星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晃了晃。一副有意見想要表達的模樣。

“那就秋游吧,”虞惟笙說,“我們做好準備,去人少一點的地方。”

岑星陷入了遲疑,顯然是對這個提案十分心動。可他又割舍不了最重要的手牽手,于是猶豫不已。

“不如去野餐?”虞惟笙又說。

岑星抿緊了嘴唇,微微蹙着眉頭,認真抉擇了一番,最終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們一起準備吃的好不好?”虞惟笙笑着問。

虞惟笙會做飯。

小時候,父母總是很晚回來,都是他每天放了學到家後淘米洗菜,為晚餐做準備。後來有了虞文洛,小家夥什麽活都不會幹,嗷嗷待哺,虞惟笙只能一邊哄小孩一邊做家務,順便也學會了做菜。

他現在已經什麽都不需要親手去做,可其實什麽都會。

野餐只能帶一些冷食,展露不了太多手藝。卻足以令岑星大為驚訝。

他愣愣地站在虞惟笙身旁,看他熟練地把不粘鍋裏逐漸成形的蛋液翻面,再完整地倒在餐盤上。

等虞惟笙做好了三明治,發現岑星在擺放色拉的保鮮盒裏放了好多用用聖女果拼成的飽滿小愛心。

似曾相識。可如今再看,心情卻已經截然不同。

這樣擺着,等到了目的地再打開,一定已經散了。虞惟笙找來牙簽,把愛心一個一個戳起來。吃起來不方便,但好看,像是紅心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

除了這些,虞惟笙還準備了些小朋友會喜歡的鱿魚外型小烤腸,以及甜玉米粒。虞文洛小時候很吃這一套。岑星已經快成年,居然也喜歡,裝盒時還偷吃了。

虞惟笙有點想幹脆返璞歸真帶他搭公共交通過去,又放心不下。畢竟前兩次,都是前一天夜裏沒睡好第二天過分興奮的狀态下才發生的信息素外溢。小朋友在秋游前夜睡不好覺,多正常,虞惟笙對岑星的睡眠質量不抱期待。所以,最終只能選擇自駕。

好處是,有車載冰箱,可以存放甜點。虞惟笙特地提前訂了一大盒,出門後順路去取。

預定口味時,他故意選了一款焦糖海鹽口味的小蛋糕。

拿到蛋糕,他上車後心血來潮打開盒子給岑星看,指着最邊緣的那一個告訴他,這就是你身上會散發出來的味道。

“這個待會兒給你嘗一嘗。”虞惟笙笑着對他說。

岑星紅着臉,沒出聲。

等車開到了半途,他突然用手機發言。

“給你吃。”

已經隔了大半個小時,虞惟笙沒回過神,問:“給我吃什麽?”

岑星低着頭,把手機舉到距離他很近的地方。

“那個蛋糕給你吃。”

這好像是第一次,他故意逗小朋友,最後卻讓自己陷入了為難的境地。

見他一時間不作回應,岑星縮回了手,低頭繼續打字。

“好吃的,吃吧。”

見虞惟笙沒有立刻做出回應,他又繼續補充。

“我沒有用您哦!”

虞惟笙心想,這陰陽怪氣的語氣詞,聽久了,好像也挺可愛。

這一次的行程很接地氣。去掉食物、來回油費和森林公園的門票,幾乎沒怎麽花錢。

但岑星很開心。

進公園後虞惟笙給他買了一小瓶肥皂水,他便邊走邊吹泡泡,一刻不停,也不嫌腮幫子酸,腳步輕快。

有風吹着,泡泡跑得比他們快,一路往他們前進的方向飄。

虞惟笙聽着他“呼”一下,又“呼”一下,忍不住時時側過頭去看。岑星沖他笑,他也笑。笑完了,岑星繼續吹泡泡,而他突然很想做點什麽。

比如,碰一碰岑星的頭發,鼻尖,耳垂,或者随便什麽地方。

他想碰碰他,還想把他整個抱起來,轉一圈。

他些後悔因為一時興起買了肥皂水。岑星的兩只手都忙着,就沒法像春游的小朋友那樣,和身邊的夥伴牽在一起。

虞惟笙在心頭反複過濾着自己的這些念頭。他告訴自己,這是一個比自己小上許多的,尚未成年的,十七歲的小朋友。他比一般的同齡人更純真更懵懂,更幹淨無暇。

是軟的,香的,散發着溫和光芒的,吸引人靠近的。

越是貴重的東西,越是值得慎重對待。

虞惟笙想伸出手。可在行動以前,他反複問自己,到底可不可以伸出手。

答案過于缥缈了。

他突然想回到十七歲。在那個年紀,他遇上心動的對象,能毫無顧忌地說出口,勇敢追求,把擁抱和親吻作為勝利的宣誓,腦中所思考的永遠近得幾乎就在明天。

十七歲的他,有沖動的資本,那麽灑脫,不需要瞻前顧後。他會在此刻伸手拉住那個撩動他心緒的人,在對方回過神以前毫不猶豫地親吻他,然後為對方慌張的模樣露出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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