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本書
何玉軒一言落下,許通如遭雷劈,整個人癱軟在地。
何玉軒的性子他這些日子看下來,深知他不會在醫術上撒謊,頓時就不住地搖頭,“不,不可能,我從來都沒碰過那些,這些肮髒……”他颠倒錯亂的話語微頓,抓着何玉軒的下擺猛地磕頭,“何大人,何大人,您救救我,救救小的吧!”
何玉軒蹙眉,“你沒接觸過病因,那這病從何而生?”
許通雙眼通紅,眼珠子瘋狂轉動,卻是什麽都想不出來,“我是真的……張大人,張大人曾經給過我一包東西,要我回去煮了吃。除此之外真的沒什麽特殊的事情啊!!”
為了活命,許通把什麽都抖落了出來。
何玉軒臉色微變,這群人簡直惡毒至極!
據何玉軒所知,鼠疫傳播的途徑唯有三種,第一種是接觸或吃過染病的動物;第二種是被患病的鼠蚤叮咬;第三種則是到病情後期人與人的傳染。
如果張紹臣是直接把患病的動物肉交給了許通,許通又吃下了,那他必患病無疑!
且慢!
何玉軒來回踱步,眼神沉沉落下,就好似烏雲落了心頭……原來張昺所求是這事!
燕王府的其他兩位大夫患病,如今整個燕王府能派得上用場的人唯有何玉軒,如果他什麽都不作為,患了鼠疫的人……那整個燕王府的下場可想而知!
張昺是瘋了嗎?
誰給他出的主意!
可知鼠疫究竟是多大的災禍!
何玉軒蹙眉,如果是這樣,張昺不可能給許通下藥!
何玉軒到底是人,就算是真的答應了張昺做什麽事,可鼠疫這般傳染嚴重的疾病,哪怕何玉軒為了自己的命,也不能看着這病大肆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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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定是在其他處埋下病因才是!
那許通…
何玉軒想了想,頓時徹底冷了臉色,許通會被張紹臣看中,怕是因為何玉軒。
布政使張昺是不可能對何玉軒身邊的人下手的,鼠疫要從鼠—人傳染到人—人傳染需要一定時間,他想要的就是大面積傳染出現後,何玉軒也無能為力。
現在就被何玉軒發現,對張昺也不是好事,畢竟張昺不能肯定何玉軒到底會不會聽命從事。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也無怪乎張昺會親自來見何玉軒,這對他來說的确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事關能不能徹底鏟除燕王這個朝廷大患!
何玉軒嘆息了一聲,淡淡地看着許通,“你先起來。”
張紹臣此舉定然沒通過張昺,而是私下所為……其實是何玉軒連累了許通。
他和張紹臣有這般大的仇怨嗎?
只是無論如何,何玉軒都同情不起來許通。背主求財,又坑坑害他人,何玉軒雖是有心施救,卻也只是為了防止病情擴散。
許通自然感覺到何玉軒這份淡淡,卻誤以為他不願出手相救,死死地拽着何玉軒的下擺,像是怕極了何玉軒起身離開。何玉軒蹙眉,微微彎腰想說些什麽,許通就突然猛地撲了上來,驚得何玉軒往後退了一步,撞到了後腰眼。
何玉軒疼得臉色發白,許通不依不饒地說道:“何大人,你是不是猜到了我就是那個內奸,我知道以何大人的警惕肯定會猜到的,可是我也沒辦法,我需要錢啊……求求你何大人……你救救我……”
他滿臉恐懼,說得青筋暴起,聽得何玉軒斂眉,愈發冷漠:“背主求財,不論是什麽原因都是錯的。難道你以為這般如此後,王爺就會放過你?”
何玉軒的嗓音難得低沉陰冷,毫無半點溫度!
許通滿嘴都是自己的苦衷,卻不提這一事會惹來多大的牽連後果。
他雙目赤紅,何玉軒的話在他聽來就是推脫,一時之間滿心怨氣,就想撲過去掐何玉軒的脖子,“你若是不救我,要死一起死!!”
何玉軒挑眉,喲,還真的是怒火攻心,沖昏了頭腦。他迅速從腰間抹了一把,擡手一揮,另一只手以袖子捂着口鼻往側邊避讓,洋洋灑灑的粉末被許通猝不及防地吸入,停頓間就開始手腳發麻,整個人控制不住摔倒在地。
何玉軒又往後退了退,直接避到了門口。
這劑量有點過濃了,何玉軒生怕自己弄出來的自制蒙汗藥把自己也給藥倒了,那可真是絕妙了。
許通捂着脖子嗬嗬出聲,手指卻漸漸無力,整個人癱軟在地。
何玉軒斂眉,許通雖然被他藥倒,但是他現在最緊要的還是治病……以及把這件事情告知燕王府的主人——朱棣。
他的袖子還未從口鼻挪開,想到後面還有一堆的事,瞬間眼神死。
恰逢這時院門口不緊不慢響起了敲門聲。
……
何玉軒本就避讓到門口,随手就把院門給打開了,門外站着個瘦高的內監,看着有點面熟。何玉軒認出來,他是平日除了三寶外跟在燕王身邊的內侍之一。
“何大人。”這內侍露出個适合的笑容,态度拿捏得不近不遠,“小的侯顯,王爺有請。”
瞌睡有人送枕頭,何玉軒不正是需要一個和王爺溝通的渠道?
不過何玉軒本來就要去給燕王換藥,這是來催了?
何玉軒幽幽想了幾息,迅速斷絕一切費勁巴拉的思考,眉梢流露出認真:“這便去。”
心中卻當機立斷,原便是要做個告密的人,這恰好碰上了,只是也多了“鼠疫”這項禍事……他心中一窒,雖有點艱難,轉瞬間卻也做出了決斷!
何玉軒這真誠至極的笑容讓侯顯也愣了愣……這位瞧着還挺誠懇的,連門都是親自來開。
何玉軒屏住呼吸進去取了小藥箱出來,然後點頭跟着侯顯走了,這屋子內的份量下去,許通至少也得一個時辰才能醒來。
侯顯比起三寶更為熱情活潑了些,會主動和何玉軒搭話,偶爾兩三句俏皮話也惹得何玉軒露出笑意,只是眼下的處境略顯糟糕,何玉軒也沒心情交流,随便聊了幾句後,就草草結束了對話。
外書房。
何玉軒輕車熟路地被護衛檢查過周身,然後拎着小藥箱進了院落,随即被三寶接引入內。
只是內裏并不跟往常一般,只有燕王一人獨在,入內往左,正對着的房門內微有人聲,朱棣坐于首位,兩排椅子上坐了四五個人。
朱棣淡淡道,“子虛,來看看道衍的情況如何。”卻不提自己也要換藥的事。
左下手的光頭和尚轉頭過來看着何玉軒,溫柔地說道:“檀越,勞煩你了。”
何玉軒斂眉,原來是為了給這僧人看病。救人便是救人,何玉軒倒沒有身份高低的看法:“請伸手。”
僧人的右手邊座位早就被清空了,何玉軒坐下取出脈枕,道衍的右手伸出,他的指尖微弓落在脈搏上。
“住持這幾日常在外走動,暑月外感,裹挾濕氣,難以治愈。因而藿香正氣丸無太大效用。”把脈觀察片刻後,何玉軒緩緩收回手,從小藥箱中取出紙筆。
道衍溫聲道,“确實如此,保和堂的大夫開了藿香正氣丸,可數日沒有好轉。”
何玉軒寫就藥方,溫聲道來,“暑氣入體,耽誤了些時候。這湯劑今日兩服,明日可減至一帖。”
道衍接過藥方看了兩眼,把方子收入袖口,“叨擾何大人了。”
何玉軒收拾了紙筆,感覺到屋內寂靜,不少人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他淡定自若地收好東西,回身看着朱棣,“王爺,不若下臣給您請個平安脈?”
朱棣不語,依言伸手。
何玉軒起身,幾步走過去在朱棣的右手邊坐下,握住手腕片刻,然後慢吞吞地說道:“王爺的身體健碩,已經徹底恢複了。”不論是前段時間或者是近日的受傷,看來還未對燕王造成過大的影響。
何玉軒看着燕王裝扮整齊,正經嚴肅的模樣,推測他是不想在這般多的謀士前暴露受傷的事,也沒主動提起。
屋內緊繃的氣氛為之一松,在座的諸位都流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何玉軒理了理自己想說的話,一本正經地說道:“王爺,下臣有事要秉。”
朱棣眼中帶着淡淡的驚訝,何玉軒在他面前向來都是非常內斂,從不有多餘的動作,甚至是朱棣一個命令一個指使,從來都沒有多餘的行為,這一出讓他有點好奇,究竟何玉軒有什麽想說的話。
他擡手阻止了其他人的話語,淡聲說道,“有事便說。”
何玉軒娓娓道來,甚至都不在意自己話語裏的出入,“王爺,布政使大人曾經綁架下臣,希望下臣不要插手王府的任何病情。今日,下臣發現負責下臣的下人許通染了鼠疫,目前處在前期,尚且不會大規模傳播。可借由這些,下臣以為,或許布政使大人是借由鼠疫的傳播來做些什麽,下臣不敢隐瞞。”
何玉軒疏懶,聲音有點軟黏,可是這麽不緊不慢說來,卻是驚天大事!
道衍初聽此言,連眉頭都緊蹙,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作何反應。其餘諸位各有各的反應,有的滿是不屑,有的略帶好奇,但不論是什麽表情,卻都帶了點畏懼與厭惡。
鼠疫之名可見一斑!更別說裏面還牽扯到張昺。
朱棣眼眸微擡,清幽的目光淡淡,卻是最為冷靜,沒什麽變化,“你有幾成把握?”
言下之意,竟是相信了何玉軒這等毫無根據的話!
“許通的病情,十成。布政使大人的計謀,八成。惠民藥局許是有些問題,守門人不清楚內裏,已經數十日不曾做功。”何玉軒明了朱棣問話的意思,在回答了之後,還順帶把惠民藥局的情況也通報了一遍。
惠民藥局才是何玉軒的心病。
燕王神色幽深,“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理?”
“許通的病情還未進入傳染的階段,及時對症下藥,焚燒掉所有他接觸過的東西,隔離開來。如若有傳染者,盡數送入隔離地帶,王府內的所有人都需經過排查,若是不願,有病情突發者,也可全數送入隔離區。”
道衍淡淡道:“可讓何人來負責這位隔離的區域?”聽着是不難,可是落實到實處才是最為艱難的。
何玉軒神色不變,輕描淡寫般地說道:“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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