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本書

次日。

北平戒嚴,氣氛肅然。

而掙紮着從床榻裏爬起來的何玉軒也開始思考起一件同樣嚴肅正經的事。

——他是不是該走了。

舉兵這種麻煩的事情,何玉軒從來都沒想過要跟着攪局。不管勝利還是失敗,都非常、非常的麻煩。

懶鬼何玉軒完全不打算考慮。

然燕王已經擺明了信任何玉軒,如果他在這個關頭出逃,對自己有什麽好處呢?

何玉軒也覺得什麽好處都無。

可是……總有些東西是很難衡量的,比如他師傅,比如戰役,再比如某些毫無用處但是值得堅持的東西——他對安逸疏懶的追求。

那夜何玉軒回答朱棣的話語皆是真實,謊言說一千道一萬也不可接受,若真話不被允許,則沒有開口的意義。

他的生活自父母雙亡後已然既定,攪和進登基大事從不是他所想的,要說曾經有過的仕途抱負,也都随着過往煙消雲散。

然是否仍有不甘,何玉軒一直不願去深想。

如是這樣,要離開卻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北平如今已經戒嚴,不管是任何人要出入都必須要有腰牌,沒有這頒發的腰牌,無論如何都是出不去的。

且燕王雖還未出兵,卻已經點齊如今北平的兵馬,迅速打出“尊祖訓、清君側,誅齊黃,為國靖難”的號令。

北平附近的城池都風聲鶴唳,事态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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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舉兵的消息将會迅速被傳往京師,因而何玉軒非常理解現下的緊張局勢,燕王必須短時間內掃平北平周邊所有的城池,不然這第一步難以穩固,故而必須速戰速決。

朝廷收到消息後,點兵預備,到最終出擊,何玉軒估摸這至少也需半月的時間,而這不到一月的時間,也是何玉軒最後離開的期限。如果再不走,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以燕王近來的表現,不是沒有可能……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一刀斃命送何玉軒上路。

何玉軒嘆氣,這樣就麻煩了。

這愁得何玉軒整個人懶在屋內不怎麽動彈,讓莺哥嘆息這位爺也真的是厲害,能一天比一天懶,這懶功已經無人能趕得上他了。

昨夜的事已然鬧大,但莺哥也是個心大的,等了一夜平安無事,第二日照舊忙進忙出,也算是生活的一個縮影。

待到午後,何玉軒愁得都懶不下來了,昨夜小黑屋的buff給他帶來的效果,直至現在才消失,他心情稍微好了些,飯後毅然決然決定去街上走走。

這對懶鬼可是巨大的進步。

莺哥自然是沒跟着何玉軒的。此前許通一直跟着何玉軒,一個是三寶的命令,一個也是聽從張紹臣的命令,時時刻刻都盯緊了何玉軒,但經歷諸多事情後,沒再留人盯着也是正常。

何玉軒出門也容易,跟個小老頭似地拎着小藥箱,在街道上散漫地走着,和街道上行色匆匆的百姓有點不同。自打燕王舉兵的消息一出,整個北平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之中,這些百姓自然是失卻了閑暇自得的心态。

他們都是普通老百姓,在燕王屬地生活了這麽些年,自然關心昨夜之事。燕王的檄文出來後,雖然大多數百姓都不認識字,可是也有好事的儒生站在張貼的檄文前,大聲朗誦着上面的內容。

專人寫的文章自然激情澎湃,讓有些感念燕王恩澤的百姓都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人硬抗。這讓念檄文的儒生有點尴尬,他可是看不得燕王這種犯上作亂的舉動。

像儒生這樣的人其實不在少數,但是在北平這個歸屬于燕王多年的根據地中,絕大部分的民意都在燕王的掌控中,些許微弱的反抗只能被裹挾着前進,如同巨浪波濤中微不可見的水花,最終也毫無痕跡。

何玉軒走着走着,發現自己又重新走回了惠民藥局的街道。

只是現在這條街道的街尾已經成為了廢墟。

他看到原是惠民藥局的地址已經被圍了起來,還有些人在進進出出忙活着,看着像是在處理這一片廢墟。

何玉軒的心情突然好了些,不管如何,至少惠民藥局這件事,燕王說到做到了。

它的确是在重建。

何玉軒安靜站在這裏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轉身離開。還沒走上兩步,又被一個胖娃娃給碰瓷了,那娃娃一屁股坐在了何玉軒的鞋子上,笑眯眯地抱着何玉軒的衣襟不撒手。

何玉軒:=.=

何玉軒看着這娃娃熟悉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彎下腰把娃娃給抱起來,看着肥嘟嘟的小肉手,“你怎麽又跑出來了,你翠兒姐姐會着急的。”

這小娃娃似是很喜歡何玉軒,咿咿呀呀地畫着手,然後又笑眯眯地說道:“善人……”

何玉軒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臉蛋,從小就喜歡笑,以後會有福氣的。

“到底跑哪兒去了這小子……”翠兒的聲音由遠至近,滿是北平口音的話語中充滿着着急,何玉軒順着聲音走了幾步,拐角就是翠兒的身影。

何玉軒:“翠兒。”

翠兒一愣,猛地轉身看着何玉軒,再看着他手裏的胖娃,整個人松了口氣,又突然高興起來,“大善人,多謝你。”這小屁孩不知怎的那麽多動,一眨眼就不見人了,小小身子一藏就是大半天,還真難找到人到底在哪兒。

何玉軒把小屁孩交給了翠兒,“是調皮了些。”

翠兒牽着娃娃的手,低頭訓斥了幾聲,然後急忙忙擡頭看着何玉軒,認真地說道:“上次看到善人後,阿娘訓斥我們,也得帶他們來謝過善人,善人莫走,我這就回去找我爹娘過來。”

何玉軒還記得他的爹娘都是在集市幹活兒的,這人怎麽可能離得了攤子,擺手說道:“真的不必了,不是什麽大事……”

“這是大事!”翠兒倔強着說道,“如果不是您救了我爹,等惠民藥局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她說着說着,人突然啜泣了起來。

惠民藥局為什麽被燒,他們是不知道真相,但事态嚴重至此,如果不是何玉軒的話,他們後面還是會不斷去求惠民藥局,到時候真的沾染上什麽事都不一定。劉娘子是個聰慧的,這件事翻來倒去地斟酌了後,敏銳地覺察到了何玉軒在其中的作用。

不管此事是,亦或者不是,這個恩情他們都還不起。

何玉軒無奈,翠兒哭成個小花貓,他只能應下:“罷了,我和你一起去,你不必找你的父母了。”如果等他們爹娘過來的話,何玉軒也是于心不安。

翠兒破涕為笑,露出大大的笑容,牽着她的小弟弟高高興興地走在前面,被紮着的小辮兒一個高一個低,看起來有點搞笑又充滿了童趣。

小孩總是容易被哄的。

何玉軒在後面跟着倆小孩慢吞吞地走着,這速度倒是和他平常自己走沒什麽差別。

那條街離這裏不是很遠,不然以翠兒的年紀也不可能帶着弟弟在這裏亂跑,很快他們就回到了早市那條街。

此時已經是下午,整個早市已經收攤了,唯有那些有店面的店還在繼續開着。

劉娘子的門店就是其中之一。

劉生的身體恢複了之後,張屠夫不敢和劉生硬碰硬,他的确是比不過劉生在這裏的根基深遠,最終還是忍讓着搬離了這條街,除非他能和劉生身後屬于整條街的勢力作對。

劉生能娶到劉娘子這樣好看又聰慧的女子作伴,可不是靠着他這張好臉皮。

何玉軒到了的時候,劉娘子正在給劉生端藥汁。

劉生的身體的确孱弱,常年需要喝藥,但是他的确是個相貌堂堂的人,笑起來時極為陽光,夫妻兩人對視滿是柔情。翠兒牽着弟弟的手跨過門檻,高興地撲在了劉娘子的懷裏,大聲說道:“阿娘,看我把誰帶回來了……”

胖娃娃抓着爹爹的衣襟,焦急地指着自己:“我,是我……”奶聲奶氣的小模樣十分可愛。

劉娘子擡眸看着留步站在門口的何玉軒,眉梢流露出淡淡的感激和寬慰,低頭推了推劉生的肩膀,“看看是誰來了。”

劉生站起身來,他看着何玉軒熟悉又陌生,但是當初他救助的時候,劉生也殘留着淡淡的印象,當即彎腰行大禮,“多謝恩人相救。”

何玉軒連忙扶起他,“不必如此。”

劉生的消息靈通,早在惠民藥局出事後,他就通過某些方式知道了惠民藥局的問題,雖然知道得不多的,但是能讓官府徹底燒掉整個衙門,要麽潛藏着極大的秘密,要麽就是……

劉生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如果真的是如他猜想的這般,眼前這位對他們家可不只是救了他這麽簡單。

何玉軒在劉家待了一會,這才感覺到他之前對劉家的推測還是有點失誤了,劉家雖然是菜販子,但是他家可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菜販子,整個北平有四成以上的蔬菜都是來自于劉家。

何玉軒:?

這是所謂的藏富于民?

他完全看不出來劉家的富有,如果是這樣的話,何必還要去惠民藥局?

劉生嘆息着說道:“我有一個朋友是惠民藥局的大夫,素日裏我們家有什麽問題,都是拜托他來幫忙的。”

何玉軒:=.=

他有點耳熱……這話倒是和何玉軒之前扯皮的理由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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