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本書

戴思恭在屋子裏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然後才冷靜下來。

如今的應天府,早就不如之前安寧,這熙熙攘攘間,倒也唯有這太醫院還能偏安一隅,算是平靜度日。

只是戴思恭也能感受到那股暗流,不是随便就能壓下來的,就算是太醫院內,也時常流言四起。別的不說,就說那些需要負責宮內貴人的禦醫吏目,哪個不是心裏打着小九九,生怕在這個關口惹怒貴人,一刀了卻了。

何玉軒的來信看似簡單,戴思恭卻探出他這弟子怕是另有隐情,指不定在危急關頭做出些什麽。

燕王作亂的消息已經傳入京城,朝廷紛紛揚揚的流言無法抑制,只近臣齊泰請求建文帝削去燕王的屬籍一事就惹起軒然大波。而随着燕軍的四處出擊,朝廷也很快下令伐燕,只是最終卡在這出兵人選上。

如今朝中堪當大任的将帥寥寥無幾,這是新朝的弊端……而建文帝身邊信重的大臣皆是文臣,最終不得不在耿炳文和郭英中做出選擇。這兩位都是老将,身體早不如往年,戴思恭數年前還給這二位調理過身體呢。

小老頭背着手在屋內踱步,淡淡的藥味早已經侵入太醫院的每一寸土壤,熟悉得猶如家常便飯。他的眼神清亮,絲毫沒有老人常有的渾濁神态,轉悠了幾圈後,他慢悠悠地走回書桌前,取紙提筆,揮斥方遒,一氣呵成把回信給寫完了。

這信再不能走官道了,如今朝廷與北平勢如水火,戴思恭這信但凡敢送過去,鐵定出事。

然事态還未徹底爆發,戴思恭還是有些門路的。思忖片刻後,小老頭把信遣人送出去,只希望來得及交付。

戴思恭長嘆了口氣,“癡兒……”

只盼那小子莫要偏執了。

何玉軒是戴思恭看着長大的,他雖看似慵懶薄涼,然觸碰到底線時,全然不是個易與的性格。雖惜命,卻往往是最先豁出去命的脾性。

當初那害何玉軒家破人亡的言官重病,戴思恭是特地按住不讓何玉軒出面的。

可後來某日,戴思恭偶然得知何玉軒曾在言官病亡前一日出現在言官家附近。

便是戴思恭知道,無論如何子虛都不會用醫藥殺人,卻也不禁思忖過他在其中做了些什麽……然最終戴思恭也只是默然抹去了所有的痕跡。

不論何玉軒是落井下石,還是言辭打擊,那言官終究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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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着所謂“諷議左右,以匡人君”的職責與權力,幹着誣陷忠良的勾當,論罪當誅!

可如今卻不是當初的歲月了,戴思恭可不希望再瞧着愛徒鑽牛角尖。

若他真的……那也不是壞事。

如今的建文帝溫文爾雅,推行着不同與洪武帝的政見,身邊圍攏着由儒家主導的文官集團,推行仁政,信奉着孔孟之思想。可削藩一事中,帝王操之過急又确鑿冷酷,戴思恭窺見了這位仁義天子那一脈相承的血統。

反倒不如那位大方了。

戴思恭思及此,忍不住搖頭。小老頭慢悠悠地踱步,只嘀咕了一句,“可莫出了亂子……”

……

暮色沉沉,斜陽西下,淡紅日光照落在窗棂上,透出些許昏暗跡象。

何玉軒渾身發軟,若不是饑腸辘辘的身體拖住了他,他現在還想繼續沉浸在睡意中不能自拔,困倦的他差點撞上床柱,靠着柱子緩了好一會兒,人才舒服了些。

莺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就怕這位主兒什麽時候又到頭就睡,簡直是讓他左右為難。

何玉軒狠狠睡了大半個下午,到底恢複了許多力氣,整個人都顯得舒坦了些,瞧着莺哥苦巴巴的小臉有點好笑:“罷了,我并無大礙。只是缺些睡意。”

莺哥忍不住說道:“雖然您是大夫,可小的聽說醫者不自醫,要是您有其他的問題,可千萬記得同小的說。”

何玉軒斂眉,懶洋洋地笑道:“得了,還能有什麽事?且別擔憂,讓我尋點吃食先。”

莺哥心細,早就給何玉軒備好了流食,這小孩還真細心。熬過了早午飯,何玉軒現下确實吃不得硬實油膩的食物。

他慢騰騰地吃完飯後,整個困勁才算是徹底消失了。

何玉軒回過味來,忍不住搖了搖頭,小黑屋目前為止都沒做出過激的事,可以說它的行為都有着很強烈的目的,便是為了燕王……當然籠統來說,也可以說是為了燕王和何玉軒。

何玉軒柔軟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做着遲來的活動,近乎與手背貼近的手指又縮回去,動作的主人連眉梢都含着淡淡的困惑。

小黑屋以往還算尊重規則,昨夜那近乎故意的舉措……難道是提早預知了燕王可能受傷?那換句話說,小黑屋又是怎麽預知的,還是說……

何玉軒抿唇,似是有所感悟。

今日事端,其他勿論,倒是讓何玉軒思忖起之前已下決斷的大事。此時不過七月初十,不過短短五六日,就已經連接發生些許事,無一不是在沖擊着何玉軒原本的态度。

倘若他師傅在,何玉軒倒是能大大方方地承認,确實是源自于當初何家橫禍,他才全然厭惡官場朝廷,甚至不願意再接觸,如若不是當初戴思恭希望何玉軒留在應天府,他倒是想去江浙投靠他的師兄樓英,徹底遠離朝廷。

然朱棣超乎了何玉軒的預料,且不論同人的百般恭維,便是何玉軒親眼所見,也當得王者風範。

何玉軒出神了片刻,搖頭嘆息。

他卻是忘了,朱元璋難道算不得英明神武?

當然是。

然他染血無數,赫赫威名下同有殘暴之名。和朱元璋同出一脈的朱棣……有多大的差別?

何玉軒從未告訴過戴思恭,如若當初朱元璋未死,待他走到禦醫那一步……

何玉軒沉默低頭,那雙手白皙幹淨,指骨分明,指腹微有粗繭,微彎的手指扣在溫涼的桌面上。

真是可惜了。

……

夜晚降臨,夜色涼如水,安靜的院落偶爾響起幾聲蟲鳴。

外書房。

道衍和金忠并肩而出,後面有點耷拉着腦袋的是張丘。

張丘似是不打算和這兩位多呆,匆匆拱手說了幾句後就率先離開。金忠意義不明地笑了起來,他相貌普通,然氣勢淩然,讓人難以忽視。

金忠同為燕王信任的謀士,近日才趕回北平。

“他這般模樣,倒是讓人生疑了。”金忠不冷不淡地說道。

道衍:“倒也無關大雅。”

金忠一身普通的書生打扮,聽着道衍的話語,倒也沒在原本的話題逗留,“最近聽說住持近來在關注那新來的大夫?”他随口提及。

鼠疫事端幾乎是燕王起兵的前置,在小範圍內,何玉軒确實在燕王幕僚中擁有着他所不知道的聲名。

“非我非我。”道衍呵呵笑着擺了擺手,“不過我确實與他有些淵源。”

金忠明了道衍話語裏的未盡之意,“那豈不是……”他微頓,然後搖頭,“恕在下着實看不出來,這位哪裏引人關注?”

道衍笑道:“有些人的重要并非體現在……”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金忠,“而是在這。”道衍笑眯眯地指了指心口,心理安定同樣是一種力量。

金忠:……他突然對這位不曾謀面的大夫提起了興趣。

……

何玉軒抖了抖,把自己裹成個球,他好似有點着涼。

颠倒日夜的睡眠讓何玉軒依舊發困,過早地躺在了床榻上,等待着周公和他會晤。

頭一沾枕頭,何玉軒秒睡,下一瞬出現在小黑屋裏。

何玉軒捂嘴,一個小小的哈欠被他吞下,單手随意翻了翻書籍,發現這次文章名有點……不知如何形容。

——《讓我們一起來搞基吧!》

何玉軒蹙眉,不明其意,擡手翻了翻其中幾頁。

【……何玉軒穿越後,深感古代果真沒有任何的便利玩意兒,連個肥皂都沒有一說,就連醫用酒精都無,上次手上還是随随便便包了塊破布,毫無生命安全的感覺……】

【什麽都比不上基建重要!】

【他琢磨了一圈,讓我們一起來搞基吧!】

何玉軒抿唇,先把同人按下不表,半合着眼懶懶地說道:“你最近這些,是不希望我離開北平?”

不,不只是北平。更似是讓何玉軒追随朱棣,奪取天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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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七更新get√

何玉軒:我何德何能?

明天要是V不了就應該是後天V,謝謝陪伴的小天使,麽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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