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三本
莺哥在何玉軒的細心教導下痛改前非, 讓何玉軒甚為安慰。
何玉軒不喜多事, 然莺哥在他身邊, 遠比許通要體貼得多。
大抵有些事都是要看眼緣的。
在面對何玉軒的時候,莺哥不需要看眼色行事,何玉軒壓根就不在乎這些。
只是日後莺哥若不再跟着何玉軒了,這些他義父沒教會他的東西,何玉軒便順手教了,對他總歸是一件好事。王景弘不失為一個好義父,只是到底不會管顧到方方面面。
何玉軒打完一套五禽戲時,整個身體的筋骨都舒展開來了。伴随着身後濃濃的苦藥味, 負手而立的模樣,簡直是可以升仙了。
莺哥端着已經煮好的苦藥守在何玉軒身後, 循循善誘地說道:“何大人, 您該吃藥了,吃完藥後還有蜜瓜吃呢。”
誰能想到,何玉軒作為大夫, 竟然會害怕吃苦藥呢?
何玉軒不願回頭, 忍不住長嘆一聲, “我竟淪落到需要吃苦藥的地步, 近來還是太飄了些……”何玉軒每每給人開方倒是利索, 輪到自己便不情不願了。
莺哥好笑又無奈, 沒想到何大人竟也有如此童趣的一面。
何玉軒向來不忌于露出自己尋常的一面, 本來便是個普通人, 有什麽想法都是正常。只消不危及他人, 都是合理的。
待湯藥晾得差不多了,何玉軒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那苦澀的藥味從舌根泛起,難受得何玉軒立刻往嘴裏丢了顆糖丸子。
甜甜的味道驅散了絕大部分的苦澀,何玉軒含着糖丸子費勁地挪動了個位置,給他安置在了左邊腮幫子裏。
莺哥收走藥碗,笑着說道:“大人如此讨厭藥味,怎麽會做大夫呢?”
何玉軒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是不喜苦味,藥味可是挺讓人安心的。”
何玉軒有點鼻塞,其實聞不到太大的味道,而且鼻子不通,苦味也沒有預料的那麽嚴重,他俊秀的臉上鼓起了個小圓圓,時不時還能看到何玉軒給糖丸挪動個位置,就着窗外淡薄的日光看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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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哥進進出出給自己忙活着,但是很快也便沒事了,和何玉軒告知了一聲,便出去了。
何玉軒從來不限制莺哥的進出,讓他自便後,就沉迷于醫書。
燕王送給他的那幾大箱子醫書都被他看了大半,倒是給了何玉軒不少提示和啓發,尤其是他最近時不時總是在琢磨着關于恒定标準的事。
要量化一個标準不是簡單的事,但是要把傷藥做成成品,能夠随時都能使用的話,如何定好标準是一個很重要的事。至少要能針對大部分人的情況進行處理,而不是讓使用的人還要判斷情況。。
這樣看來,還是需要一個能研究的藥方。從藥方研究,才能繼續往下做。因此這段時日,何玉軒有意無意間,一直在收集着不少藥方,期望能從中整理出一個最合适的方子。
糖丸含着久了,也漸漸縮小了。
何玉軒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小突起,下意識戳了戳,然後繼續謄抄尋出來的藥方。
午後,何玉軒看着微涼的天氣,提不起勁來出去走動。
他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看書,偶爾微風拂過,何玉軒連翻頁都不必,就瞧着那輕飄飄的紙張宛如被微風撚起,又翻過了一頁。
這一日的輕松自在,讓何玉軒很是感慨,果真還是要好好休息才是。
何玉軒自省,其實也怨不得朱高熾對他貪懶的印象如此深刻,如今他認真評價一下自己,也覺得自己是懶到家了。
光腳踩着涼涼的地板,何玉軒蹭到書桌前,翻出了之前藏在角落裏沒看完的雜書。醫書看久了總是枯燥,看些其他的雜書還能分散精神。
這雜書的作者是個旅人,喜愛四處游走,游歷的範圍基本限定在北方,筆者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他在每一處的有趣事跡,同時也提及了當地的地貌特産。
何玉軒眉眼彎彎,嘴裏的甜滋滋漸漸消失,然那股甜軟的香味依舊缭繞着他。何玉軒在小藥箱裏掏了掏,然後又摸出一顆糖丸子。
罪過,這是最後一顆。
何玉軒嘟哝了一句,然後忍不住又舔了舔唇邊,那猶然留存的味道香甜,讓人很是喜歡。
這裏的人特指何玉軒。
費勁地看完整本游記後,何玉軒若有所思地阖上了書頁,指尖一點一點地敲打在陳舊的封面上,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如今已然是八月初八了,正是秋日好時節。
庭院叢草修剪精致,莺哥對此倒是擅長,還培養出幾朵嬌嫩的花兒,然而都在過去的夏日凋謝了。窗外滿目的青蔥讓人舒适,皆是淡雅溫柔的顏色。何玉軒懶洋洋地靠在窗臺上,那懸挂的小鈴铛通體銅黃,紅繩編織出複雜的紋路,響起的叮當聲清脆極了。
何玉軒慢慢地合眼,依着這舒适的秋日氣息,沉沉地睡着了。
攥在手裏的雜書啪嗒落在軟榻上,悄無聲息地滾動了兩下,書頁翻倒,露出了幾句被衣角遮擋住的話。
“……水力耕田乃是壯舉,如此看來,是否水力也可用于他處,容納無窮……”
何玉軒這一覺,就狠狠地睡到了半下午。
如果不是莺哥回來得及時,給何玉軒加了毯子,這病情顯然是要加重的。
莺哥無奈,“大人,您這還生着病,可不能再扒拉着窗臺了。”
何玉軒眉眼彎彎,舒展着身體,慢悠悠地說道:“這日頭還不錯,不會有大礙的。莺哥年紀輕輕不要變成小老頭。”
莺哥氣急,又不能作甚,只得惡狠狠地給何玉軒加了兩件衣裳,分明是秋日清爽的日子,卻硬生生穿成初冬的打扮。
何玉軒斂眉,沒在這個節骨眼再逗弄莺哥,靠在莺哥團起來的被窩裏,聲音軟黏輕柔,帶着一絲漫不經心,“想說什麽便說,不要吞吞吐吐。”
自打他醒來,莺哥雖都是在安置着何玉軒,但是眉頭微蹙,偶爾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着便是有心事。
莺哥小小聲地說:“可是會不會打擾大人?”
“要是我介意的話,我便不會過問了。”何玉軒淡淡地說道。
“是廚房大娘的事,她兒子走夜路的時候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頓,打破了腦袋。昏迷了一段時日後,前幾天總算是醒了,但人卻看不見了。”莺哥抿唇,“雖然請了大夫,只說是瘀血停滞,氣血不暢。卻沒把握能治。”
何玉軒斂眉,“如果是傷及後腦,确實會讓其內有瘀血,凝而不化,久之成重疾。”如果是在頭部,幾乎是整個人脈絡最為精細的位置之一,不管怎麽謹慎都不為過。
莺哥聽着何玉軒的話,頓時有點氣餒。
何玉軒道:“你領我去看看吧。”左右也無事,何玉軒把毯子推開,老老實實地穿鞋了。
莺哥忙不疊地點頭,低聲說道:“麻煩何大人了。”他給何玉軒增添了不少煩惱。
何玉軒輕飄飄地擺擺手,“我是想去看看這病案,還算是稀奇。”
……
廚房大娘是燕王府請來的廚子,一家人都住在王府後面的那條巷子裏。這條巷子裏幾乎都是與燕王府有關的人,要麽是燕王府的家生子,要麽是內有職務的人。
許大娘的丈夫早年痨病去世,只有一子伴着,當許大娘不得不去做活計時,整個許家就有點空蕩蕩,只有受傷的兒子許賀在。
莺哥與許賀說過幾句話,然後請着何玉軒坐下。
何玉軒先是檢查了許賀的眼睛,然後發現在強光下,實則他的眼睛還是會有反應的,但是他體內的經絡被瘀血壓迫,便造成了這個後果。
他心裏有數後,便開始給許賀把脈。
何玉軒診斷期間,許賀似是有點緊張,忍不住沖着剛剛有聲音的地方說道:“莺哥,你找的大夫莫不是騙子吧?”他本意是要開個玩笑,但是話語中緊繃的弧度足以看出他的緊張。
許賀是個高大的男子,躺在床上眼睛很是無神。說話時又隐約帶着瑟縮,似是失去了視力讓他很不适應。
莺哥大怒,他沒料到許賀會說出這般話。
他是特意為了廚房大娘才會朝着何玉軒開口,不然這事便是落到他自己身上,莺哥都不會說半個字。
何玉軒擺手,阻止了莺哥想要出口的話語,慢悠悠地說道:“你這瞧着不僅是被人打了,打之前還摔了一跤吧。”
許賀微愣,下意識攥住了被子,強笑道,“啊對,當時磕到了後腦,才會被人給逮住空子。”不然以着許賀人高馬大的模樣,誰能夠真的背後套他的麻袋。
何玉軒從小藥箱裏取出了一包東西,“翻個身,我檢查下你後面的受傷情況。”
許賀依言而行,但心中忍不住惴惴不安。莺哥算是怕了他這張嘴了,連忙給堵住,“許大哥,你是和誰結了仇嗎?”
許賀的臉埋在軟被上,粗聲粗氣:“估計是陳家的人搞得鬼。”
何玉軒一邊慢慢摸過去他後腦勺是否有腫塊,一邊聽着許賀的抱怨,“我們原是官營冶鐵所的人,後來朝廷允許民間開采鐵礦後,陳家的發展就快速了起來。我們自然是趕不上他們,但也有些老客在。只是這些時日,陳家似是不滿足……”
戰争是一個巨大的攪碎機,不管是錢財人命工具皆會大量地投入。
陳家怕是看中了這個時機。
不管是燕王府的人也罷,朝廷的人也罷,如今最是需要兵器。兵器是用什麽打造的?當然是鋼鐵啊!
這可是一大筆財富!
而當初留存下來的那批冶鐵所的人自然而然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冶鐵所只有提煉鐵的能力,煉鐵則不是你們的範疇吧。”何玉軒說道,他已經摸到了硬塊,指尖正順着硬塊的大小轉動。
“我們自是沒有,但是官營放開後,我們也能接私活,官家的名頭偶爾總是比陳家好使一點。”許賀語氣裏還帶着點自豪。
然莺哥方才因為許賀的話還有點生氣,“那你還被人套麻袋?”
許賀哼了聲,“讓我逮住是哪一個小子……”
“然後再和人幹架,這一次直接丢了命,讓你母親孤家寡人一個?”何玉軒語氣淡淡,兩指已經捏起一根長約一寸有餘的鋒針。
“你……”許賀有點着惱,何玉軒卻按着他的肩膀,“別動!”
何玉軒厲聲之下,許賀有點僵硬,後腦突然好似被叮了一口般酸軟,許賀感覺是被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
許賀有點發軟,手腳使不上勁。在眼睛看不到的時候,那種恐慌感讓人緊張害怕。
莺哥在旁看得清楚,何大人每一針的間隔不快,但是下針的速度快準狠地插入濃密的頭發中。許賀已經完全不敢動了,甚至還能感覺到每一針的酸痛。
“大人,大人,你這是在幹什麽……”人高馬大的許賀瑟縮起來也有點好笑,莺哥幫着說道:“許大哥你還是別說話了,免得影響何大人下針。”
許賀哭喪着臉僵持着不敢動,生怕這一針給他紮出來好歹。
何玉軒停手時,許賀後腦紮着近十根鋒針,從風池穴起,順着他瘀血的位置下針,此舉意圖通過針灸放血。
莺哥瞧着那濃密的頭發,忽而好似聞到了略帶腥臭的味道,定睛一看,那後脖頸蜿蜒流下了幾道血絲。
何玉軒起身從小藥箱裏取出了筆墨紙硯,先研磨了墨水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始寫藥方。此前的大夫判斷并未出錯,當開活血化瘀之劑。
莺哥從許賀那裏得知了藥方,取來給何玉軒看了幾眼,他當即揉皺了自己寫了一半的藥方,“按着這位老大夫的方子去開方便可。”原先請來的老大夫判斷很精準,開的藥劑也很得當。按着這方子來,或許持之以恒也能恢複,只是到底少了針灸後,速度會慢許多。
“大人怎麽知道是位老大夫?”莺哥好奇地說道。
何玉軒慢吞吞地說道:“從字跡的力氣和習慣都可以看出來,既開得出這藥方,不該不知可行針,但若是年歲限制,會影響到行針的精準。”
七老八十的歲數,便是何玉軒也不敢動手,生怕戳出個好歹來。
時間流逝,過不多時何玉軒便給許賀起針,然後用白布擦去血污,“配合着老大夫的藥方,一日兩服,三日後我再來給你行針。”
許賀這會腦子已經轉過來了,忙不疊地想要起來給何玉軒磕頭,卻被何玉軒按住了肩膀,“你好生歇息着,莫要亂動。”
他不緊不慢地收拾着東西,慢悠悠的語氣帶着抓不住的飄忽,“凡事莫要争強好勝,你母親未必不知道。”
許賀臉色一僵,眼睛看不見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流露出的後悔彷徨都清晰可見。
何玉軒離開許家時,莺哥低着頭跟在他身後,“大人,我又做錯事了。”
何玉軒擺擺手,不在乎地說道:“這不是什麽大事。”
“您剛才說許賀,是因為這事不似他說的那般,和他毫無關系是嗎?”莺哥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何玉軒拎着小藥箱走得和個小老頭似的,颔首道:“确實如此,許賀的性格争強好勝,光是剛才的對話便能看出來。他與陳家的争奪絕不是他所說的這麽簡單,你說他是被套麻袋然後被發現……我看未必,他身上的傷勢都不算嚴重,最為嚴重卻是頭部。”
背後下黑手,冷不丁一抽沖着頭去的,都是要人死。
冶鐵所……何玉軒漫不經心地捏起衣襟上掉落的葉子,眉眼間含着淡淡的笑意,這倒是巧了,他不正是愁這事嗎?
莺哥瞧着何玉軒卻不是回府的方向,而是拐了個彎往鄰街的方向去,走了沒幾步就被小攤販給吸引住目光,流連忘返了許久後,又慢騰騰地往前走。
莺哥看着好笑,“大人今個兒怎的不買了?”
何玉軒回憶着扁扁的錢袋子,長嘆一聲,“賺錢養家的速度比不上花的速度啊……”
莺哥有點茫然,他記得每月燕王府也會照發俸祿給何大人才是呀?
回府後的何玉軒痛定思痛,決定這後面幾日除非必要,莫要出門了。
合理正當地給自己尋了理由,何玉軒把雜書收起來擱置在醫書上,然後整理了一下小藥箱的東西,把今天行針的鋒針都清洗過,然後發現糖丸子只剩下一顆了。
好事成雙,既然只剩下一顆……
……
何玉軒甜滋滋地躺在床榻上,睡前只可惜這漱口減弱了許多回味的滋味。
每日一見小黑屋,何玉軒早就習以為常。
在陷入睡意再重新睜眼後,何玉軒伸手要去摸同人本,卻注意到小黑屋似乎有點微妙的變化。
何玉軒環顧四周,他已經很久沒再注意小黑屋內的情況。每次睜眼閉眼就是看書,看完後就能睡覺了,畢竟從一開始的雷文再到後面的科普文,某種程度上小黑屋也助益良多。
雖是如此……
何玉軒思忖着起身,離開這桌椅漫步走,繞着這門窗皆無的牆壁走了一圈,最後發現在小黑屋的面積似乎大了一點。
小黑屋還會成長……何玉軒心裏驀然閃過這個有點詭異的念頭。
他忍不住搖頭,然後低頭想了想,擡腳走回那桌椅的周邊,正打算說話時,就聽到小黑屋那種刻意虛僞的腔調,【哇,恭喜您發現了小黑屋的異樣了呢。】
【小黑屋将會獎勵您一個全新的互動方式。】
何玉軒:=·=
不了吧,現在挺好的。
“我不需要互動!”何玉軒斷然拒絕,想也知道這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如果您拒絕的話,小黑屋将對您進行新的改進。】小黑屋不情不願地說道。
“……我怎麽感覺你很想我和人互動?”何玉軒頗為無語,“互動的對象難道是朱棣?”
【。】
何玉軒用盡全身的肢體語言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小黑屋讪讪退場。
何玉軒按着同人的手卻沒有動。
小黑屋剛才的表現,讓何玉軒忽而想到難道小黑屋是由從中謀利的?
這個謀利不涉及金錢之類,而是意味着從何玉軒讀同人的行為中,對小黑屋本身也是有益的。
顯然空間的擴大對小黑屋來說是件好事。
哪一個點讓小黑屋受益,這是最讓何玉軒好奇的。倒不是他好奇心重,若是能知道在哪一個節骨眼上,何玉軒就能擺脫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了。
罷了。
何玉軒收斂心神,開始看今天的同人。
【“這裏是哪裏?”何玉軒蹙眉,對此毫無頭緒,坐在他左手邊的朱棣擡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安撫他,“不必擔心。”】
【“歡迎大家光臨此地……需閱讀完全文方可力離去……”】
【何玉軒疑惑地打開那本懸浮的書,第一句話便是,“何玉軒走在一條大街上……”】
【“這是關于我們的書!”何玉軒詫異,“這太尴尬了……”】
何玉軒:?
尴尬還用說嗎?
何玉軒死魚眼。
他為什麽要在同人裏看“他”和朱棣看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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