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韓皎有點失落。

竟然不是生氣,是失落。

其實boss在原著中,就是個被寵得很自我的小魔頭,有仇當場就報了。

所以眼前這個要廢他手的boss,才是真實的boss,他有什麽可失落的呢?

大概是從大boss那天,在他面前朝皇帝跪下去的那一刻開始,韓皎在心裏對boss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該有這種幻想。

“請殿下稍候。”韓皎面無表情的低頭,把自己剛剛慌亂拆開的藥包,按照原樣小心翼翼的折了回去。

沒有看見驚駭求饒的小神童,謝奪臉上閃過一瞬間迷茫:“你還真挺寶貝這包藥。”

“那是自然。”韓皎面無表情地嘟囔:“借了一大筆銀子買來的,得省吃儉用大半年才能還上。”

“你說什麽?”小神童嗓音太小,謝奪隐約聽清,卻懷疑聽錯了,微一側耳:“一包藥還得借錢買?你這買的是天山雪蓮麽?”

韓皎擡頭氣鼓鼓看boss一眼,低聲回答:“怕爹娘瞧見,借據臣還在身上帶着,殿下要過目麽?”

“拿來。”謝奪斂起下巴挑眼盯着小神童:“再敢騙我,今兒讓你橫着出去。”

韓皎絲毫沒有驚駭之色,面無表情與大boss對視着,從袖兜裏掏出荷包,又從荷包裏抽出那張借據,粗暴地一抖,提溜到boss眼前。

謝奪仔細掃了眼借據,上面雖然寫着借銀子的數目和借還款日期,但是并沒有寫具體用來買什麽,關鍵是……

“區區十一兩銀子得省大半年才能還上?”謝奪眼裏的戾氣已經無處遁形,懷疑小神童又在騙他。

韓皎神色依舊沒有惶恐,實話都說了,就是做好等死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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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無表情折好借據,塞回袖兜,韓皎把左手乖乖搭在boss掌心裏,視死如歸地坦然回答:“這藥一共十二兩,我借了十一兩,您不信我也沒轍。”

謝奪迷惑了。

心裏開始算賬,一個庶吉士的俸祿是多少。

只算大楚公務員的實際工資的話,十一兩确實不是小數目,但各個職位上都有不同的油水撈。

作為庶吉士,暫時沒有額外收入,也不是不可能。

謝奪不知道韓皎家世背景,以為他是平民家庭,一時還真信了幾分,疑惑地歪頭看他:“你沒錢還買這麽貴的藥?太醫院裏不缺藥。”

韓皎爪子搭在boss手裏,随時要被廢了,卻還理直氣壯地回答:“這不是您缺不缺藥材的問題,臣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宮裏什麽珍貴藥材都齊全,所以臣說了,主要是表達一下心意。”

謝奪的目光開始迷茫。

又來了,小神童身上這股難以理解的憨憨氣質。

就是這股子傻氣,騙得謝奪沒想到他能寫出那樣的策論。

可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裝的。

小神童每次狡猾狡猾的樣子,倒像是裝的,被拆穿後就認命,這股憨憨的赤子之心,才像是卸掉僞裝真實的他。

看見大boss忽然哼笑一聲,韓皎搭在boss手裏的爪子一哆嗦。

怎麽回事?

這boss在原著裏并不愛笑啊?

有什麽好笑的?

難道是覺得他在說謊?

韓皎心裏拔涼拔涼,搭在boss手心的手忽然被握住!

韓皎一驚,本能往回收,握住他的力量也随之陡然一緊,卻沒有進一步傷害。

boss挑眼警告地瞪他一眼,不許他縮手。

韓皎深呼吸,盡量不讓自己下意識自我防衛。

照理說boss下手幹淨利落,要折他手腕,就是眨眼的工夫,不會太煎熬。

可是大boss偏偏只是握着他的手,似乎還在猶豫。

這可太他媽吓人了!

“殿下你快點動手吧。”韓皎心理素質要跟不上了。

“你趕時間?”謝奪神色不悅。

“這不是怪吓人的嗎?”驚恐中的韓皎坦誠相待。

謝奪一抿嘴,忍着笑意,陡然一緊小神童的手。

小神童果然吓得一閉眼,咧嘴倒抽一口氣!

怎麽不疼呢?

韓皎表情凄慘地睜開一只眼,發現boss抓着他的手,笑得可開心了……

這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這boss怎麽從小就這麽變态!

吓唬他很好玩嗎!

行刑怎麽還帶假動作!

韓皎敢怒不敢言。

boss很快停下笑,兇惡地唬他:“這次來真的了。”

我信你個鬼!

韓皎一看這小祖宗表情,就知道他又想戲弄自己。

這事兒簡直比鬼故事還可怕,大boss好像突然把他當成小玩具了。

他到底哪裏戳了boss的笑點?

小神童一副“我已經看穿你了”的氣嘟嘟表情,謝奪整蠱的興致都被破壞了,露出更加兇殘的表情吓唬他:“爺動手了哦?”

韓皎:“……”

“殿下?”

“殿下?殿下!”

在這生死關頭,門外忽然湧進來一大波翰林院官員,和幾名太監。

衆人剛剛聽到一聲木箱墜地的巨響,感覺是從藏書閣傳來的,聽說殿下在裏頭,趕忙圍過來。

官員們都聚集外面不敢進來,等了許久,還是不見裏頭有動靜,這才撞着膽子沖進來救駕。

沒想到沖進來,就瞧見九皇子一臉威嚴地握着一個庶吉士的手……

一陣茫然地寂靜。

為首的學士大人禀報道:“臣等方才聽見書閣傳來巨響,唯恐殿下受驚,特來……”

謝奪松開韓皎的手,朝身後牆邊碎了一地的木箱指了指:“韓先生取書,不慎摔了一跤,箱子砸壞了,好在沒傷着人。”

一群官員頓時恍然,原來剛剛九皇子是在扶韓皎起身,果真是體恤臣工。

人群中有官員驚呼:“殿下!您的手!”

韓皎垂眸看向boss左手,發現繃帶掌心處滲出血跡,頓時驚慌道:“快去太醫院!”

一群人都急着表忠心,呼啦啦一陣湧上來,簇擁攙扶九皇子往門外走去。

韓皎被一群人推讓開去,試着擠進人群,卻意識到boss不缺他的護送,幹脆停下腳步,目送謝奪離開。

人群湧動中,謝奪竟然硬生生停住了腳步,回過頭。

以為boss因為沒能廢了他的手不甘,韓皎下意識跟上兩步,就見boss朝自己的方向彎了一下腰。

手裏抓着的什麽忽然被抽走了。

韓皎低頭一看,才意識到手裏那包名貴藥材,被boss搶走了。

果然還是吃不消手疼吧?

韓皎心情一下好起來了,彎起嘴角,目送boss被簇擁着離開。

這包藥終于沒有白買。

回到文牍房,周浩一臉擔憂地迎上來,詢問殿下有沒有為難韓皎。

畢竟剛剛那句“藥效不重要”,被殿下親耳聽見了。

然而韓皎擺擺手,說殿下沒追究,還說了自己取箱子時,九皇子特意出手相救。

一聽這事,周浩居然比他更高興,立即跑去陳元橋那幫人面前,顯擺起九皇子的厚待。

散班回家的路上,韓皎在集市上買了小半塊麥芽糖,回去投喂弟弟。

沒進家門就朝屋裏喊:“阿墨!”

沒想到疾步沖出來迎接他的,是娘親。

“阿皎!”

韓皎心下一驚,見母親泛紅的眼角和臉上的淚痕,趕忙大步上前扶住她:“怎麽了娘?別着急,兒子在呢。”

“阿皎!”韓太太一見到兒子,強撐的意志驟然崩塌,腳下不穩,整個癱軟在兒子臂彎裏,顫聲道:“要命了……要命了……你爹那頭倔驢還是招事兒了!”

韓皎心下一涼,胳膊一緊,半提着母親快步走進廳堂,讓她坐在圈椅裏:“娘,別怕,慢慢說。”

今兒後晌,韓老爺大理寺的同僚劉仁飛找了個家丁,來韓邸報信,說韓老爺被宮裏吏科都給事中彈劾,被留職審查,押送刑部衙門了。

最恐懼的事情居然猝不及防發生了,來得竟然如此之快。

韓皎也無法在母親面前保持鎮定,怔愣半晌,嗓音低啞地詢問:“爹不是已經答應不插手那個案子了嗎?”

“是呀!那個老糊塗給我賭咒發誓了都,他怎麽敢!哎喲我的命好苦!這可怎麽辦吶!”韓太太捶胸頓足。

“別急……娘,娘,不會有事的。”家裏的頂梁柱塌了,韓皎再怎麽無措也只能挺身扛住,挖空心思勸慰道:“爹從來不會騙您,他肯定已經停手了,或許是之前有意追查的風聲已經傳到上面那位耳朵裏,那位提前動手了。”

韓太太站起身,顫聲問:“你是說……那個李閣老?他親自下的手?那豈不糟了!”

韓皎搖搖頭:“這時候對爹下手是要警告徐閣老,燕王若是知道了,必不會袖手旁觀。”

“那娘這就去燕王府求見!”

“稍安勿躁。”韓皎冷靜道:“要見也是兒子去求見,娘保重身體,爹一定不會有事。”

雖然母子倆根本不可能“稍安勿躁”,但還是照常熱了飯菜。

弟弟坐在母親腿上,看哥哥和娘都神色古怪,莫名就跟着害怕起來。

“爹爹呢?爹爹呢?娘?爹爹不吃飯嗎?”

韓太太被問得一哆嗦,眼圈登時紅了。

“阿墨。”韓皎第一次用嚴厲語氣對弟弟說話:“食不言寝不語,爹爹忙公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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