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別無選擇的境地,反而使韓皎心情平複,他放下茶錢,起身回家,為拜訪燕王做準備。
韓邸院門緊鎖,家中沒人。
娘該是帶着弟弟去姨母家借錢了,這讓韓皎心裏一陣不自在。
不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娘在親戚姊妹面前總是最要面子的,沒想到會有主動向姨母伸手求救的一天。
開了門,穿過前院,徑直踏入書房,韓皎磨墨鋪紙,把胸中各種說服燕王的方法一一寫出來,反複斟酌修改。
燕王不會給他這麽一個無名之輩說太多廢話的時間,如何才能一鳴驚人,戳中燕王痛處,反客為主?
對于燕王,韓皎知道他未來會遇到哪些災難,有辦法給他提出最安全穩妥的解決方案。
然而,這些建議都需要時間和實踐,去證明其效用,而現在,韓皎最缺的就是時間。
父親說不準哪一日就會被定罪,根本不可能等待燕王檢驗他的“未蔔先知”。
只能幫燕王解決眼前較大的危機,而且要立竿見影,才能博取燕王的信任。
而燕王眼前最大的危機,無疑就是殺良冒功案。
繞來繞去,韓皎居然要跟原著中這場無解的災難死磕。
在書房一坐就坐到了後晌,沒吃午飯,也絲毫不覺饑餓。
娘親帶着弟弟回來,韓皎都沒察覺,直到弟弟無憂無慮的笑聲從院子裏傳來,他才趕忙起身走出書房。
“阿皎?你怎麽這麽早回來?”韓太太因擔憂而蠟黃的臉色更加難看,生怕兒子的仕途也因此被耽擱了。
“我告了一日假。”韓皎迎上前,急切地看着母親:“娘,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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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太太把小兒子放下地,拉着韓皎匆匆進屋,顫着手,把懷裏的銀票拿出來。
六百兩。
“你姨丈說他剛囤了一批貨,全部家當就這些了。”韓太太神色抱歉。
這當然是托辭,但這筆錢也着實不少了。
“足夠了。”韓皎堅定道。
一來安母親的心,二來已經決定只攻燕王一條路,這位主子,不需要用錢孝敬,無非是打點門房管家,需要些銀兩,甚至未必花得了這麽多。
事不宜遲,韓皎揣上銀子就出門,直奔燕王府。
到了王府巷子盡頭,遠遠看着王府門前兩列守門侍衛,韓皎駐足凝望,神游天外。
這分秒必争的危急關頭,不是他臨陣怯場,而是尚未想出辦法說服燕王幫忙,他不能冒進。
心裏火燒火燎,與其待在家中枯坐思索,不如站在此地,盯準目标,或許還能激發出奇謀計策。
究竟能為燕王做些什麽?
對于原著中,這個不是在鬥奸臣鬥兄弟就是在撩妹的男主,韓皎其實并沒有深究過其性格特質。
看書時,韓皎直接把自己當成了燕王。
他對這男主唯一一點想法,就是希望他不要再用摳腳的直男撩妹手法,制造尴尬回憶了。
說起撩妹,原著中的燕王是個雙重标準的豬蹄子,對擋路的男性炮灰,一律都像秋風掃落葉般無情,對待女性炮灰,尋常的,是“毒婦誤國殺無赦”,對美女,卻是“這個姑娘好可憐”。
以韓皎的顏值,要是男扮女裝,沒準能換得燕王多幾分耐心,聽他講完話。
這個可悲的想法讓韓皎暗自苦笑,已經黔驢技窮到這個地步了嗎?
好歹也是來自未來的頂尖學霸,哪怕不知道原著劇情,他也沒理由如此自暴自棄。
除了了解原著劇情,他還有什麽優勢?
他有過很多對未來的想法,根據社會綜合調查,局部試行經濟改革,整饬吏治,攤丁入畝,設法減緩土地兼并……
可此時此刻,自認為宰輔之才的信心,快被涼水撲滅了,韓皎竟想不出一個能夠立竿見影展現才幹的辦法。
實際上,他是個理科生,主修的專業,在缺乏基礎科研設施的古代,根本毫無施展可能。
十多年寒窗苦讀,如今能派得上用場的,卻都是選修專業,習慣跟數據邏輯打交道的韓皎,第一次覺得自己百無一用。
數據?
這個韓皎最熟悉的詞,忽然在腦中四處沖撞。
有個未成形的想法,似乎在拼命破殼而出。
夕陽快要落山時,燕王府門前的守門侍衛忽見一個素衣少年,昂首闊步地走來。
少年俊秀的臉龐十分蒼白,似乎有疲憊之态,一雙水亮的桃花眸子卻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笑意。
“嗆”地一聲長戟相擊聲,侍衛相交的兵器擋住了來人去路。
侍衛問:“閣下何人?有何貴幹?”
“在下翰林院庶吉士韓皎,求見燕王。”
侍衛面無表情地詢問:“閣下請出示邀貼。”
韓皎沒有回答,從袖籠中取出早備好的幾錠銀子,雙手奉上:“勞煩兄臺替韓某通報一聲。”
侍衛毫無猶豫,推開韓皎的手,厲聲呵斥:“此乃燕王府,閑雜人等速速離開!”
韓皎一愣,沒想到燕王府居然直接拒客。
他好歹是翰林院官員,王爺的侍講也是從宮裏翰林院來到王府授課的,照理,王府不會拒絕翰林院的官員求見。
這侍衛是不是把他當成想混臉熟的閑人了?畢竟自己年紀尚小,不像官場裏的人。
韓皎臉色一沉,威脅道:“在下任職翰林院,有要務與燕王相商,煩請兄臺禀報,以免耽誤殿下大事。”
侍衛冷聲警告:“你就算是各部部堂大人,也得出示邀貼。切勿胡攪蠻纏,否則大刑伺候。”
韓皎滿心激動被澆滅,萬沒想到會在王府門口吃癟,緩和語氣請求道:“能請管事太監出來說話嗎?韓某真的有急情禀報,耽誤不得。”
王府守衛見多了這些裝神弄鬼理由各異上門巴結的士人,根本沒心思跟這少年人周旋。
侍衛首領一側頭,立即有兩名侍衛站出來,上前鉗制住少年的胳膊。
“你幹什麽!”韓皎徹底震驚了,沒想到侍衛敢直接動手。
兩個侍衛沒回話,直接押着他往巷子外走去。
“放手!”這種姿态被轟去街上,被人看見了,往後還怎麽混跡官場?
韓皎捏緊拳頭猛地一震,竟把身後兩名孔武有力的侍衛同時震開。
兩名侍衛立即舉起長戟,同時抵向他脖頸。
韓皎并無懼色,面對着鋒利的戟刃,好整以暇理了理被扯亂的衣襟,擡眼看向兩名侍衛:“韓某自己會走,不勞二位相送。”
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何人在外喧嘩?”太監李晟路過外院,朝王府門外張望。
侍衛回禀:“是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企圖混入府中求見燕王。”
太監李晟好奇地一挑眉:“自報家門沒有?”
“他自稱翰林院官員,名叫韓……韓……”
身後一名侍衛小聲提醒:“好像叫韓角。”
李晟一聽這名字就覺得耳熟,點點頭,一邊朝內院踱步,一邊細細回憶,忽然眼睛一亮!
翰林院韓皎?
這不是前些時日,燕王讓他去打聽的人嗎?
那個嚣張狂妄的京城神童?
這小子怎會自己找上門來了?
當日燕王還有意尋這小子來府裏教訓一頓,只是忽然發生了邊防來的什麽案子。
這幾日,三法司的官員來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與殿下密談了什麽,殿下送客後,總是一副愁容,沒了計較瑣事的心思。
想到這幾日殿下茶飯不思,李晟立即轉身疾步走到王府門口,吩咐侍衛:“下回那小子再來,立即來通知我,別讓他跑了!”
侍衛齊聲領命:“是!”
李晟心想着剛好把這小子帶去殿下面前,好讓殿下纾解纾解心中煩悶。
韓皎從後晌一直在王府巷口傻站到夕陽西下,沒想到好不容易想出計策,居然被轟了出來。
丢面子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沒想到連燕王的面都這麽難見,他好歹是翰林院官員。
原本沒辦法時,已經夠着急了,如今自己有了計策,更是須臾難熬。
韓皎在集市上徘徊片刻,又調頭去林翁宅邸,想向老師求教面見燕王的捷徑。
可是走到林翁宅門前,又想起自己是罪臣家屬,這時候,不會有哪個官員願意私下與他會面。
韓皎心灰意冷,并不想讓林翁為難,低頭伫立良久,頹喪地轉身。
正欲離開,忽見一頂單人轎子從不遠處緩緩而來。
認出那是林翁的小轎,韓皎趕忙轉身,想從巷子另一頭繞路離開。
轎夫卻已經對轎子裏喊道:“老爺,前頭好像有客拜訪。”
林翁一掀簾子,探頭看去,就見熟悉的少年身影正局促地背身疾跑。
“小白?小白!”
林翁沒有假裝沒看見,特地讓轎夫落轎,親自邁步追了幾步。
哪能讓老師跟着追?
韓皎急忙轉身,交疊雙手,朝林翁深深一揖:“學生見過林翁。”
“既然來了,何故回避老夫?”林翁關切地注視着眼前這個滿腹才華的少年人。
韓皎不知如何解釋。
林翁嘆息一聲道:“為你父親而來?”
韓皎一驚,本以為老師不知道他爹的官司,才沒有避嫌,沒想到他老人家什麽都知道。
見韓皎突然露出對長者依賴感激的少年稚氣之态,林翁更是心軟,伸手握住韓皎右手,輕聲道:“進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