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感受到莫名威脅的掌院學士一激動, 把最後一口鍋也砸了出去——
于是, 謝安罰抄論語三遍,謝靖三遍,謝奪四遍。
這場越掙紮越慘烈的悲劇,險些導致八皇子和九皇子兵戎相見。
掌院學士離開後,多虧韓先生豁出命去擋在謝靖面前,才避免了八皇子被弟弟吊打。
在謝靖的誠懇認錯下, 謝奪勉強恢複鎮定,問老八剛剛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謝靖坦白了自己的思路:既然“合作藏球”沒法分攤三萬字處罰, 他就嘗試用“主謀和從犯”的關系重新定義這次藏球案,想把三萬字的懲罰按比例分配,沒想到掌院學士只會做加減法。
謝奪嚴肅地注視老八,發出質疑:“那你為什麽把我扯進來?不能說你是主犯、老十是從犯麽?”
謝靖略作思索:“也對……”
謝奪暴起:“幹你老……”
“殿下!殿下息怒!”在韓先生單薄身軀的阻擋下, 八皇子又撿回一條命。
之後幾日,三個皇子連踢球的課餘時間都沒了,一有空, 就乖乖在上書房抄論語。
韓皎對多出一萬字的大boss心存憐憫, 特地借了他抄的幾張紙回家臨摹。
然而謝奪的字實在是太……也不能說皇子字醜, 就委婉地說太飄逸了吧,反正他怎麽學都學不像,愛莫能助了。
唯一慶幸的是, 第一次療愈游戲順利完成,且效果喜人。
往後,只要謝奪和謝安能找到出宮機會, 就可以在沒有韓皎協助提示的情況下,陪伴謝修。
約莫十次游戲之後,就可以讓謝靖嘗試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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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步治療,并不能用于修複謝修和燕王謝廣之間的裂痕,但可以恢複謝修的社交安全感和信心,讓他把注意力更多集中在當下。
人類的大腦回路,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跟群體保持各類聯系而設計的,這是群居動物進化選擇的結果,哪怕是厭惡畏懼社交的患者,多半也是在社交治療之中獲得康複,這也是韓皎選擇這場游戲作為第一步治療的原因之一。
等到謝修的社交表現一定程度好轉之後,韓皎準備嘗試第二步——EMDR治療。
這是一種模仿睡眠期間快速眼動期反應的療法,可以幫助患者整合創傷碎片。
只有這一步治療成功,才有讓謝修重新面對燕王的可能。
這日散班後,到了韓皎跟燕王約見的日子。
韓皎來到京郊約好的那家客店,來到二樓穿堂盡頭,發現燕王已經早早等在雅間了。
韓皎惶恐行禮:“讓殿下久等了!”
燕王擡手請他入座:“我知道先生幾時散班,故意提早出府,是為了掩人耳目,先生不必多禮,快請坐。”
韓皎入座後,沒有廢話,直接把大皇子與端王黨同流合污的罪證遞交給燕王。
燕王只看了三頁,就将賬目“砰”的一聲拍在酒桌上,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韓皎擔心這直腸子燕王,還對大皇子抱有幻想,便試探道:“這賬目,只能證明皇長子與端王黨有私交,不代表他對殿下您有壞心,臣将賬目給您過目,只是為了讓您提防,絕非挑撥。”
燕王苦笑着搖搖頭:“先生,你初入廟堂,心還是太幹淨了,大哥若不是二哥的耳目,二哥憑什麽帶上他謀取私利?他們不是傻子,傻的是我,被騙了這麽多年。”
韓皎對燕王這次的覺悟很滿意,面上還是陪燕王一起悲傷失望。
即使過了這麽多天,燕王已經有心理準備,還是沒法直面這樣的打擊。
苦悶難解,燕王招呼店小二,要了一壇酒。
他知道韓皎不會喝酒,這是第一次與韓皎同席時叫酒。
“這天底下,人與人,或許根本沒有赤誠相待這一說。”燕王自暴自棄,擡頭看着韓皎:“但我還有……還有八弟、九弟、十弟,我有時候希望他們快些長大出宮,随我和老三一起滌蕩這腌臜的權利場,可現在……”他皺起眉,痛心道:“現在,我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我希望他們留在宮裏,永遠白玉無瑕。”
“殿下不必太過悲觀。”韓皎勸道:“這些證據并非短期內的賬目,可見大皇子也并不是出宮後才跟二皇子同謀,臣鬥膽,竊以為大皇子一直就與二皇子私交甚篤,只是在您面前殷勤僞裝多年。而八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天性剛正無邪,即使出了宮,也不會走上歪路,殿下應該相信他們的秉性,也該相信他們對您的情誼,牢不可破。”
“我不過就是他們地六哥罷了,跟權利比起來,或許……”燕王閉上眼,搖頭苦笑:“從前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殿下。”他突然遭受打擊,容易自怨自艾,韓皎只能耐心勸慰:“大皇子做出這等事,是他自己卑劣的選擇,而非您這個兄弟不如權利二字,您若是因為大皇子的所為而否定自身的價值,甚至懷疑其他弟弟們也選擇私利而抛棄您,這對您和您兄弟都不公平,望您三思。”
燕王木讷地點點頭:“先生說得有理……有理。”
“臣不是為了跟殿下論理。”韓皎嚴肅道:“臣知道殿下對這份賬目十分寒心,此刻悲傷難抑,也是人之常情,您如何失望,甚至憎恨大皇子,都沒有不妥,臣只是擔心您因此遷怒其他無辜的兄弟。”
尤其是大boss,韓皎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護短,剛聽見燕王說大boss以後可能會變壞,他就有點生氣,真是怕什麽提什麽。
小二把酒端來了。
燕王拿起酒壺,倒酒前還很有風度地詢問韓皎:“先生是否介意本王小酌幾杯?”
韓皎看着燕王半晌,冷聲回答:“介意。”
舉着酒杯的燕王:“……”
這也太不給面子了。
韓皎解釋道:“臣難得與殿下說上話,希望殿下能保持清醒,把近期遇到的問題告知微臣。”
“好……好……”燕王很沒面子地把酒壺擱下了,把剛剛的郁悶情緒強行清空,細細想了想,告訴韓皎:“我府上總是沒什麽大事的,徐閣老……他也不讓我摻和大事,要說大事,近期內閣遇到了一些問題,最棘手的莫過于川貴地區的土司叛亂,這也是老生常談了,只是慶州那地方有個叫李祝昌的土司尤其猖狂。”
韓皎聞言垂眸,陷入沉默。
所謂土司叛亂,是這個時代的長期問題,也就是四川貴州地區的少數民族戰亂。
沖突多數發生在部落之間,他們互相争奪地盤和資源,很少有組織起來反抗朝廷的部落。
但朝廷也不能任其壯大,川貴地區山川險要,由一族土人割據一方,對朝廷的威脅就大了。
對此,朝廷歷代都采取了不少應對措施,比如以夷制夷,調不同族的土人進入川貴,讓他們彼此牽制,無力對外造成威脅。
還有改土歸流,就是由朝廷派遣官員代替當地土司,這一措施當然會造成當地土司不滿,反叛朝廷多數都是因為改土歸流引發的。
所以說土司叛亂的問題,至今都不能完全解決,好在現在大楚國力強盛,若放在末代,這種難以調解的矛盾,分分鐘可能變成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先生對此有何見解?”燕王期待地看着韓皎。
韓皎擡眼看他,略作猶豫,還是開口道:“這不是個短期能解決的問題。”
“這一點我自然知道。”燕王道:“土司叛亂,不止我朝束手無策,數百年來都沒有人能夠徹底解決,改土歸流之策看似妥當,卻難施行,一些勢力強大的土司,根本不服從指令,他們占據險要地勢,且民風彪悍,武力壓制,實在得不償失。”
韓皎點頭道:“土司本身并無對抗朝廷的實力,問題就在于當地土人只聽土司吹鼓,想要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臣以為,應當在川貴地區,大規模辦學,且不說四書五經,至少得讓當地人先學會官話。”
燕王一愣,思索須臾,疑惑道:“當務之急,是辦學?先生想讓當地土人學會大楚禮儀?”
“學禮儀是後話了。”韓皎解釋道:“土人之所以對土司們忠心不二,主要原因就是語言不通,讓他們自成一體。即使廢土歸流成功的地區,當地土人找漢官告狀,也要花費錢財找通事轉達,錢給的少了或是通事被人收買,土人就會遭到刁難蒙蔽,因為語言不通,他們也不可能往上級提交訴狀,最後只能求土司做主,進行內部執法。于此相對的,由于語言不通,一旦土司對朝廷不滿,就可以将朝廷發放的物資克扣下來,向土人控訴朝廷的打壓,輕而易舉引發土人們團結叛亂,可謂禍患無窮。”
其實還有其他問題,比如不讓土人熟悉本國文化,這些土人就沒法參與大楚的晉升渠道,階級固化讓他們只能在當地土司的管理下,争取各自的地位權利,也就跟土司結成了天然的利益共同體。
只有靠辦學,讓土人先學漢話,再學漢文化,才能讓他們真正變成大楚子民,斬斷對土司的依賴。
“先生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燕王驚訝地注視韓皎:“若是能讓先生早日進入內閣……”
“殿下。”韓皎打斷燕王的興奮,鄭重道:“這只是臣一點愚見,您可以把這想法給徐閣老提一提,用或不用,讓閣老決定,千萬不要強制幹預。”
燕王一皺眉,頓時惱火地別過頭。
是,所有事都得讓徐閣老做主,是不是良策,都得徐閣老說了算!
作者有話要說: 棉花精相信老攻不會學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