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忍辱負重

當年陳素帶着人占了鳳凰山,舉旗造反,整個山東從府臺到縣臺,都跟着吃了挂落,丢官的都不是一兩個!“萬一這群‘流匪’沒跑遠,再傷了哪家達官貴人呢?”

可惜她現在年紀小,也沒有武功,不然她撿着有頭有臉的劫上幾家,看看順天府還敢不敢不當回事了?

陳克恭欣慰的撚着胡子,女兒這冷着臉說話的樣子,還真是挺有威儀的,不愧是将來要當皇後的,“為父明個兒就照你的話跟娘娘說說,但彈劾張大人的事,還是算了。”

陳素看着便宜老爹那張胖乎乎堆滿笑的臉,多少有點失望,她前世無論是跟着師傅行走江湖,還是後來成了叫大夏官員聞風喪膽的陳仙姑,像這樣的好脾氣的官老爺她都是頭一次見,“父親,您是奉恩伯,夫人因為流匪沒了弟弟,您難道不要幫她讨個公道?”

奉恩伯府子嗣稀薄,先頭夫人生的嫡長子陳峤一場天花沒了性命,這麽多年了,小趙氏終于有了喜訊,卻因為流匪沒保住,換成那個男人,都得給妻兒讨個說法才對,何況陳克恭還是堂堂的奉恩伯,皇後的親弟弟?!

陳克恭嘆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咱們陳家是後族,怎麽可以插手朝廷的事,為難朝廷官員?順天府尹張大人已經在查了,可那些人來去無蹤的,他們也沒有辦法啊!你受了這麽大的罪,你姨母沒了孩子,我能不心疼嘛?但咱們得以大局為重,為了娘娘……”

陳素訝然的看着陳克恭,他可是正經的國舅爺啊,那戲文裏的“國舅”們,哪一個不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

這不是深明大義,這是軟弱可欺啊!

“父親?娘娘她,”陳素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算了,陳娘娘到底得不得寵,她還是以後自己打聽吧,省得再說錯了話,叫人發現了,“娘娘她知道家裏出了事,一定很傷心。”

“可不是麽?所以我才想着不給娘娘添麻煩了,她的日子也難啊,”陳克恭頗有同感的點點頭,“自從你大表哥殁了,娘娘看着成天樂呵呵的,可那心裏,哪會真的啥事也沒有?”

想到那個還沒有被立為太子就去了的外甥,陳克恭難過無比,要是他還在,他們奉恩伯府誰敢小瞧?

這個陳素前世就知道,現在這個承嘉帝因為身體不怎麽好,子嗣上一直挺艱難的,知府女兒出身的陳皇後也是因為生下了活潑健康的龍子才被立為後的,可沒想到小皇子沒到三歲,一場高熱沒熬過來就那麽去了,而後來皇後膝下的太子,以後的天隆帝李憬,則是宮裏周美人的兒子。

關于這個李憬,陳素前世聽來的傳聞,說李憬這個皇帝是陳太後搶到自己手裏的,為這個,還害死了皇帝的生母,這個說法在庶民眼裏是千真萬确的,因為小皇帝坐上龍椅之後沒多久,陳太後就到了皇陵去念經去了,而周家飛上枝頭,被封了承恩公。

可這會兒陳素對這個說法多少有些懷疑了,當然,就是這個事是真的,那她現在成了奉恩伯府的大姑娘,就不能叫奉恩伯府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了,她前世一個山裏的小村姑都可以成為教衆數萬的陳仙姑,這一次成了伯府的嫡女,皇後娘娘的親侄女,還保不住陳家?

陳素可不相信!

陳皇後出身不高,沒了孩子還能坐在皇後的寶座上,估計在皇帝心裏還是有一點地位的,哪怕去皇帝那兒哭一哭也是好的,總不能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官府毫無作為,皇後娘娘一點反應也沒有,那以後京城裏的人,更不會把陳家當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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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雖然好性子,但到底也是天下之母,爹爹凡事隐忍固然是不想給娘娘添麻煩,可是如果處處忍讓,叫人踩在咱們伯府頭上,那娘娘中宮之主的顏面誰來維護?爹爹,這次咱們府上可是傷了人命的!”

沒了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子,陳克恭能不難過?短短十數日,他鬓邊已經生出幾縷華發,但他并不想因為自己的家事給姐姐添煩惱,“你不懂得,咱們陳家于大夏毫無寸功,娘娘膝下雖有太子,但非她所出,而且韶華宮也是虎視眈眈的,咱們是她最親的人,萬不能給她添一點麻煩,”

陳克恭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姐姐,當初為了給自己當靠山,她入宮待選,可他呢,一事無成不說,這個奉恩伯也是靠着姐姐才得的,可卻連個子嗣都沒有誕下,不說無顏見泉下父母,就是宮裏的娘娘,他也覺得愧對。

萬一因為自己被禦史彈劾而帶累了皇後,陳克恭覺得那真是萬死難辭了,“算了,該說的我會跟娘娘說,但絕不能故意惹娘娘生氣,你這一傷,娘娘已經叫華嬷嬷過來看幾回了,等你好了進宮謝恩的時候,可不準再跟娘娘提什麽顏面不顏面的話,那些虛名要不要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娘娘得安然無憂。”

“爹爹說的有理,”聽父親不肯采納陳素的意見,陳惠心裏舒服多了,“姐姐當以大局為重才是,咱們陳家并不是高門顯族,父親也只是一個空頭伯爵,西府二叔遠在地方任職,這個時候萬不能太過招搖。”

所以你眼裏的“大局”是親弟弟沒了就沒了,親娘的身子傷了就傷了?

陳素擡眼看向陳惠,應入眼簾的卻是得意的小臉,她不由噗嗤一笑,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富人家的孩子估計是早長心眼兒了,都知道什麽是“大局”了。

小姑娘不過八*九歲樣子臉盤兒長的有些像陳克恭,圓乎乎的,加上生的白皙,就跟碾出來的玉娃娃一樣,陳素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父親還在時,因為長的俊,縣裏過年大廟會被叫去扮過龍女兒,可陳素摸着良心說,那個時候的她,跟人家陳惠一比,就是個燒火丫頭。

“妹妹說的是,我只是心疼連太陽都沒見過的弟弟跟夫人罷了,既然妹妹心裏有取舍,那我就不多說了。”

陳素一句取舍,連一旁的陳克恭都坐不住了,不能為妻子兒女報仇,他陳克恭真是天下間最沒用的男人!“素素,你瞧不起爹爹吧?可在爹爹眼裏,娘娘不但是陳家的大樹,也是爹爹最親近最敬重的人……”

這種忍辱負重的取舍陳素十分看不上,但她只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兒,陳家家主是陳克恭,“爹爹想多了,女兒不過是一時感慨罷了。”

一時感慨?陳惠可不這麽認為,整個陳家東西兩府,誰不知道遠在深宮的陳皇後才是一家子最重要的人?別說是自己一事無成的爹爹了,就是兩榜進士出身的二叔,人家說起他,還不是得先說,“中宮娘娘的兄弟”?

原來陳素心裏這麽不把娘娘的安危當回事啊,陳惠粉唇一揚,“爹爹,明天女兒陪您進宮好不好?惠惠也好久沒有見過娘娘了!”

等她把陳素說的話告訴皇後姑母,陳素這輩子也休想再進宮了!

這怎麽行?妻子跟大女兒都病着呢,沒有照顧小女兒,陳克恭可不放心,兩個女兒的性子他還是清楚的,大女兒板正柔善,從來不會叫他操心,二女兒被小趙氏寵的厲害了,就愛耍個小性子,“不成不成,你想進宮就等你姐姐病好了,叫她帶你去。”

還是這麽偏心,陳惠小嘴兒一撅,卻不敢跟陳克恭硬鬧,只是手裏纨扇的雪绫扇面,都快被她摳出個洞來。

“父親,不知道夫人那裏恢複的如何?太醫怎麽說的?”陳素将妹妹的小表情看在眼裏,心道對于這一家子來說,埋怨父親偏心的陳惠才是最幸運的一個,只是她此時并不知曉罷了。

說起妻子的事,陳克恭愁容更盛,“素素,你說爹爹要不要請永濟寺的高僧來做場法事?咱們府上真是流年不利啊!”

他沒辦法跟女兒訴苦子嗣艱難,只能拿家裏接連出事來當借口了。

陳素上輩子跟着第一個師傅時常在山東各州縣的貴人宅第行走,別看她當年年紀尚小,可那些看着光鮮清雅的官宦人家書香門第內裏的肮髒龌龊,她聽師傅回來講過之後更親眼見過。

還記得她前生被天隆帝招安進京的路上,聽特意從京城被派過來教導她禮儀的嬷嬷們講京裏的古記,最引人入勝的就是曾經的奉安伯府了。

在那兩個嬷嬷的口裏,一個身體健康的男人,成親二十年,先後兩妻數妾,卻只為他誕下兩兒兩女不說,最終活下來的只有一個,這本身就是一件極不正常的事。

因為奉恩伯府早就風流雲散,當時陳素她們尚未到京城,所以兩個嬷嬷說起陳家的事兒來也沒有多少顧忌,而陳素也是因為她們感慨奉恩伯府那個跟自己同名的大姑娘如果沒有意外身亡的話,奉恩伯府未必會最終落個那般下場,才對這家子人的故事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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