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宮女福兒的死若不是驚吓了後宮第一得意人愉婉儀,估計也激不起什麽風浪。可因為有兩位主子被驚吓到,從而引得皇上龍顏大怒,将徹查之事繞過了燕徐二妃,直接交由禁衛查辦。
一時間,後宮中人人自危。每日都聽聞又有哪個宮裏的太監宮女被叫去問話,又有什麽人受不住嚴刑拷問招出了許多與福兒之死根本不搭邊的陰私事來,如此一來,案中案不斷湧現,便如滾雪團一般,受牽連的人越來越多,就連蘇沁琬居住的怡祥宮,也有兩名宮女、一名太監被禁衛帶走,并且再不曾回來。
“娘娘,卓壽被禁衛帶走了!”步伐匆匆的映春甫一進門便叫退屋裏的宮女太監,走到燕貴妃身邊壓低聲音回禀道。
燕貴妃大驚失色,“什麽?!”
“千真萬确……娘娘,你瞧着皇上這回是單純為了怡祥宮那位,還是另有所圖?”映春陰沉着臉問。
燕貴妃強自壓下心中驚慌,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半晌,才沉聲道,“本宮不相信皇上會是那種沖冠一怒為紅顏之人,那蘇沁琬雖有幾分姿色,可這麽多年來,比她顏色更好的女子又不是沒有,你又何曾見皇上另眼相看過了?便是蘊梅宮那位,當初不也是寵得如珠如寶,如今你看看,也不過是昨日黃花了。”
頓了一會,她又接着道,“若說他另有所圖……可圖的是什麽呢?自來他便不是一個對後宮諸事上心之人,這些年來,本宮自問萬事亦做得穩穩妥妥,絕讓人挑不出錯處來,在最亂最多事的前幾年都沒事,難不成如今風平浪靜了倒秋後算賬?”
映春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沉默良久後靈光一閃,試探着問,“娘娘,會不會是為了仁康宮那對母子?”
燕貴妃沉思片刻,才微微點頭,“也不排除這個可能,那對母子始終是皇上心頭上的一根刺。難道靖王離京的這大半年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這才引得皇上借機發作?”
想想又不放心,低聲吩咐道,“你去查查,看仁康宮可有人被帶走?等等,再着人打探打探,那宮女是得罪了什麽人?”落水而亡這些老把戲,騙騙旁人倒也罷了,她燕碧如從來都不相信這些“偶然”。
蘇沁琬打着靜養的名義謝絕了一波波借機來打探情況的嫔妃,對自己宮中被帶走的人也不過問,瞧着倒是一心一意地養起身子來。
怡祥宮緊閉大門,後宮衆人無法,只得繼續提心吊膽地等着這一陣狂風暴雨早日過去。又隔得數日,不少被帶走的宮女太監均被放了回去,但仍有十數人因招出種種陰私事被大清洗,而宮女福兒的死亦有了結論,原是反抗酒醉欲行不軌的禦膳房太監馬大富而被錯手所殺。
“咚”的一聲,琴弦應聲而斷,綠雙驚叫着上前,細細執起簡淑儀的手,見瑩白如玉的右手中指指甲齊根而斷,不禁心疼得紅了眼。
簡淑儀卻似無知無覺一般,嘴角竟仍含着淺淺笑意,“綠雙,本宮賭贏了……相信再過不了多久,本宮便能……”
“娘娘,事到如今你還想這些事做什麽呢?十指連心啊!”綠雙不贊同地道。
“十指連心之痛算得了什麽,更痛的本宮都熬過來了,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簡淑儀輕笑着搖頭。
綠雙心口一窒,默不作聲地幫她将斷甲修剪整齊,再小心翼翼地敷上藥粉。
“奴婢什麽也不願再想,只願娘娘平平安安過這下半輩子。”她低聲嗚咽着道。
簡淑儀輕嘆一聲,望着自幼便跟在身邊,一路陪伴自己至今的女子,如今眼角處竟也泛起了一道一道的細紋,鼻子一酸,揚起左手輕輕為她将垂落的發絲撩到耳後去,“這些年,是我累了你,當年實不應該硬是帶着你進這吃人的地方來的……”
“奴婢只慶幸這些年能一直陪伴小姐身邊。”綠雙低低地道。
一聲淺淺的嘆息萦繞屋裏,久久不散……
“皇上,除卻部分暫且不能動的,其餘曾動過手腳的均已清理妥當了。”周源将手上的冊子呈了上去。
趙弘佑接過仔細翻閱,縱是早有心理準備,可見到裏面記錄的一筆筆血債,臉上仍是抑制不住的震怒。半晌,他深深呼吸幾下,将這滿腔怒火壓下去。再等等,如今這不過冰山一角,遲早有一日,他定會一一清算,絕無遺漏!
随着被帶走的宮女太監回歸崗位,這一場暴風雨總算是過去了,帝王之怒諸于進宮沒多久的嫔妃來說,如今倒是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可是,這一番大動作,除了讓她們見識到龍顏大怒的後果外,還讓她們更深地意識到得了聖寵的女子,是何等的威風!
雖然也有有心人抽絲剝繭地分析啓元帝這番動作的真正用意,可她們亦不得不承認,如今的蘇沁琬,風頭之盛是往些年從來不曾出現過的。
蘇沁琬老老實實地呆在宮中休養,外頭之事一概不理不睬。這期間郭富貴奉旨來慰問了幾回,可趙弘佑卻始終未曾出現過,她猜測着對方是忙着這場徹查。
可這些與她又有何幹呢?
直到這日,趁着陽光明媚,柳霜建議她到外頭走走,總悶在屋裏對身子亦無好處。她笑了笑,欣然應允。
見自受驚後一直無精打采的主子難得露了笑顏,淳芊等人亦忍不住揚起了笑容,歡天喜地地為她裝扮妥當,因怕園子裏風大,又為她披了件墨綠銀邊披風。
主仆幾人一路說說笑笑地往賞芳亭處走去,自蘇沁琬搬進怡祥宮後,這宮裏的景致倒也添了不少,名花異草移植了一批又一批,新修的假山亭臺比之禦花園亦差不到哪裏去了。
“婉儀你瞧,那秋海棠開花了,瞧那随風搖擺的模樣,活脫脫就是秋棠醉酒的樣子,難怪她叫秋棠了!”淳芊驚喜地指着前方綻放着的秋海棠,戲谑般道。
秋棠急了,伸出手去就要擰她的嘴,“你這小蹄子,沒的老取笑人!”
淳芊‘咯咯咯’笑着直往芷婵身後躲,見秋棠追來了又靈活地跑到雲蓉處,一面躲還一面道,“大家快瞧,有人惱羞成怒了!”
蘇沁琬又何嘗不知她們是故意引着自己開心,她本不過是因想到曾經所經歷的種種難過事,加之病中本就多憂思,這才一下子回轉不過來而已,經了這幾日也漸漸地平複了下來。
總歸,她已經踏上了這樣的一條路,是絕對容不得她退縮半分的。
“我家秋棠伶俐,又怎是那任風摧折之物所能比拟的。”見秋棠急出滿臉紅雲,蘇沁琬忍不住笑着道。
秋棠停下了腳步,沖着護着淳芊的芷婵、雲蓉及半菱輕哼一聲,湊到蘇沁琬處得意一笑,“就知道還是婉儀最好了,你們這些小蹄子給我記着,可別讓我抓住你們的小辮子。”
蘇沁琬‘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始終含笑站立一邊的柳霜搖搖頭上前,為她緊了緊披風,再側過身去輕輕點了點秋棠的額頭,“你呀……”
幾人歡聲笑語,落到不遠處的繡裳眼中,讓她雙手越攥越緊,內心深處那個隐隐的念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堅定……
“朕來得可不巧了!”蘊着笑意的溫文男聲驀地從衆人身後傳來,蘇沁琬回頭一望,見一身常服的趙弘佑背着手含笑望着自己。
她連忙欲施禮,正微曲了膝,手便被趙弘佑扶住了,“你身子不好,無需多禮!”
柳霜等人互望一眼,揚着笑意靜靜地行了禮,便遠遠地退到一旁,将空間留給兩人。
蘇沁琬對上他清逸的臉龐,眼眶一紅,扁着嘴委委屈屈地道,“皇上這麽久都沒來,嫔妾還以為,還以為……”
趙弘佑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擰了擰她俏挺的鼻子,好笑地道,“都說病中之人尤其容易胡思亂想,朕今日可總算見識到了。”
蘇沁琬嘴巴噘得更高了,小手卻依賴地扯着他的衣袖,悶悶地道,“嫔妾有病在身,皇上龍體為重,自是不應來的。可是、可是嫔妾私心裏卻希望、卻希望能見着……你說,嫔妾有這種想法是不是很不懂事……”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腦袋越垂越低。
趙弘佑愣了愣,深深地凝望着恨不得将頭垂到胸口處的女子,心中一軟,包着她軟綿綿的小手柔聲道,“朕喜歡你的不懂事,日後,朕會盡量多抽些時間來瞧瞧你。”
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莫說蘇沁琬,便是他自己也愣住了,這種許諾般的話……
可當他見面前原本暗沉的小臉一下便變得光彩照人起來,嘴角不禁上揚,罷了罷了,好像這麽寵着她也挺好的,至少,能時時看到這張靈動多變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