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趙弘佑心煩意亂地将奏折扔到一邊,“天天哭窮,這個省哭窮,那個省也哭窮,莫非都當朕是那財神爺,錢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郭富貴只恨不得自己徹底隐形,皇上自怡祥宮回來後便像個火炮似的,逮到哪個都發作一通。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便有兩名宮女被他訓斥過了。
這算不算是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趙弘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度看向沙漏了,心中那團火始終堵在裏頭,愣是發作不出來。就連他自己,到如今也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氣惱些什麽了!
一陣嘈雜聲隐隐傳來,他勃然大怒,一掌拍在禦案上,“何人在外頭喧嘩,書房重地也是能擅闖的?拖下去,給朕拖下去!”
郭富貴也被吓了一跳,連忙躬身出去看個究竟。
趙弘佑愈發的煩躁,才半個時辰……怎麽才半個時辰……
“畏畏縮縮的在那做什麽?人都拖走了?”擡眸便見郭富貴縮作一團,偶爾望過來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不禁更惱了,直接便呵斥道。
“回皇上,是怡祥宮的淳芊姑娘,她說,她說有話要禀報皇上。”郭富貴咽咽口水,小小聲地回道。
趙弘佑一怔,繼而心中一突,怡祥宮?莫非那小狐貍出了什麽事?也是了,她身子才好了沒幾日,如今天氣又涼……他暗暗咬牙,那小混蛋!
“讓她進來!”
郭富貴暗地松了口氣,看來這次賭對了,遇到愉婉儀的事,什麽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敢耽擱,連忙着人去叫淳芊,只一會的功夫,衣裳被拉扯得有幾分淩亂的淳芊便走了進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磕頭便道,“皇上,請您饒恕婉儀吧,她并非貪玩不知輕重、不懂禮數。只因再過半月便是萬壽節,婉儀說她深受皇恩,如今所有一切均是皇上所賜,實在沒臉借花獻佛。”
見趙弘佑面無表情,淳芊一咬牙,硬着頭皮繼續道,“婉儀只道她唯一所長的便是做桂花糕,又說這是她對皇上的一片心意,每一道工序都得親自動手,不允許旁人沾半分,這才、這才……”
趙弘佑愣住了,心中翻滾着各種不知名的情緒,良久,才陡然起身,大步往門外走去……
郭富貴顫抖着手指向淳芊,“哎喲,這些話你們為何不早說?真是、真是,愁死人!”一跺腳,連忙急匆匆地追着主子的步伐去了。
怡祥宮寝殿前,柳霜等人一臉擔憂地望着跪在地上臉色已有幾分蒼白的蘇沁琬,這才過了半個時辰,也不知主子能不能撐得住?唯有盼皇上聽了淳芊的話,看在婉儀一片誠心的份上,好歹免了這懲罰。
蘇沁琬已經有些頭暈目眩了,難得想了這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唬弄住柳霜她們,怎麽皇上偏偏就趕上了呢?一時又後悔不已,還說要謹記身份來着,到頭來還不是被寵得找不着北?真當這宮裏像家中一樣,容得她想怎麽着就怎麽着。
皇帝再寵她,又怎及得上她爹爹!一時又苦笑,将思念寄于囊中,天上神明瞧見了便會傳達給她想念之人,這種騙孩童的話,她怎還天真到相信呢?
她微微擡眸望着湛藍天空,層層疊疊的雲彩中仿佛顯出爹爹慈愛的音容笑貌。
“阿寶若是想爹爹了,待到爹爹生辰這日,系個錦囊于窗前,爹爹就會曉得了……”
“騙子……”她低聲罵了一句,她系了這麽多年,還越系越高,若是知道她想他,怎從不曾入夢來?
輕輕揉了揉眼睛,一個時辰怎麽就那麽長呢?也不知道這次被罰是不是代表以後就真的徹底失寵了?罷了罷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總歸能做的她都做了,皇帝愛怎麽着便怎麽着吧!
她在心裏自我安慰了一番,直至感覺好受了些,這才咬着牙再次跪得畢直畢直。
“皇上聖安!”一陣整齊的請安聲驀地從她身後響起,她心中一凜,莫非罰了她還不只,皇上還要親自來監督?這念頭剛冒起,她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随着一聲驚呼,整個人便被抱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她愣愣地望着滿目愧疚心疼的趙弘佑,一時有些分不清他此舉用意,正怔愣間,便被對方抱進了寝殿那張寬大的雕花梨木床上。
趙弘佑動作輕柔地将她半摟在懷中,大掌撫上她的臉龐,低喃着道,“往日叽叽咕咕個沒完沒了,怎的到了關鍵時刻卻什麽也不說?”
蘇沁琬本就做了失寵的最壞打算,如今見他還責怪自己,自幼被父母寵着護着的小性子一下便上來了,用力推開他,一下撲到床褥上,将整個人埋了進去,賭氣地道,“罵也罵了,罰也罰了,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麽!”
趙弘佑輕笑一聲,伏到她背上摟着她的身子柔聲道,“這回是朕氣暈了頭……”頓了頓終覺有些不自在,道歉的話語他長這麽大可是從不曾說過的,如今雖心有愧意,可那些話仍是說不出口,只能緊緊地抱着她,一聲低似一聲地喚,“沁琬,沁琬……”
蘇沁琬被他溫溫熱熱的氣息噴得耳朵都紅了,那纏纏綿綿的‘沁琬’聽入她耳中,只覺整個人都酥酥麻麻的。她心裏也知要适而可止,畢竟這皇帝大腿她還是想抱的,故別過臉來嗔道,“你快壓死人家了!”
趙弘佑低低地笑,将她摟得更緊,一個翻身便讓兩人換了個位置,将掙紮着的蘇沁琬禁锢在身上。
“這一下便壓不到了。”
蘇沁琬紅着臉往他胸口上捶了一記,“快放嫔妾起來,柳霜她們都還在呢。”
“你這宮裏頭的人自來便是懂眼色的。”趙弘佑笑道,微仰起頭在她唇上親了親。
蘇沁琬怔怔地望了他半晌,驀地将臉蛋埋入他的胸膛,悶悶地道,“皇上這是怎麽了?若是惱了嫔妾盡管罰便是,如今這般……可是想着讓嫔妾心裏高興了再潑盆冷水?”
趙弘佑嘆息一聲,伸出大掌捧着她的臉蛋,強迫她對上自己,溫聲道,“朕不應該沒有聽你解釋便罰你,可你如今是天子嫔妃,一言一行俱是代表着皇家風範。怡祥宮雖是你的地方,可亦不是銅牆鐵壁,萬一此事傳揚出去,終是不好。再者,沒有勸住主子始終是下人的失職,于情于理朕都得處罰,否則規矩将不成規矩,日後你也再難駕馭她們。”
蘇沁琬見他言辭懇切,話裏話外都透着為她着想的意思,鼻子一酸,晶瑩的淚珠便滑了下來,掉落趙弘佑掌心。
她摟着他的脖頸,将臉藏在他的頸窩處,嗚咽着道,“是嫔妾不好,辜負了皇上一片苦心。”
此時此刻,她卻是真心誠意的感激他的,不管他的目的為何,但至少這一刻,她感覺得到這位大齊最尊貴的男子,真的是為了她好。這種好,讓她心生酸意,可又熨帖至極。
趙弘佑輕柔地拍着她的背,突然想到她的腿,連忙推開她問,“可是傷到腳了?讓朕瞧瞧!”
蘇沁琬眼睫上仍挂着淚珠,可見他急切地卷起自己的裙裾,忍不住紅着臉阻止,“不妨事,不過小傷,搽搽藥便好。”
趙弘佑瞪着她,直瞪得她吶吶地松開了手,任由他檢查她的傷口。
左小腿內側果是有擦傷的痕跡,滲着的點點血絲在潔白無瑕的肌膚上尤其的明顯,趙弘佑看得眉頭都擰到一處,忍不住又輕斥,“既傷了為何不立即搽藥?”想到她那麽快速地便淨了身再換了衣裳,他心中愈發惱怒,那麽短的時間,想來定是沒有處理傷口。
蘇沁琬低着頭小小聲地道,“嫔妾還不是怕你偷偷走掉了……”
趙弘佑氣結,“朕是一國之君,君無戲言!”
蘇沁琬不敢再争辯,老老實實地坐着任由對方将褲腿卷起,仔細查看她膝蓋上可有傷。
見兩邊如玉的膝上均是一塊青紫,他一下有幾分心疼,若說腿上的擦傷是這小狐貍自作自受,可膝上這傷卻是他給予的。
他嘆息一聲,輕輕拉過毯子覆在她的腿上,高聲命人拿藥來,他親自動手為蘇沁琬搽了藥。
腿上隐隐透出來的藥味飄入鼻中,蘇沁琬卻覺得心中暖洋洋的,她窩在趙弘佑懷中,愛嬌地問,“皇上這是不惱嫔妾了?”
“惱,自然是惱的,惱極了!”趙弘佑瞪她。
蘇沁琬不高興地鼓着腮幫子,明明方才都親自幫她上藥了,怎的還這般小氣!
趙弘佑用力掐了掐她的臉蛋,引來她一聲痛呼,這才微微一笑,“只不過,若是萬壽節那日你親自做了桂花糕求饒,朕便寬宏大量地饒過你這次吧!”
蘇沁琬摸着被掐痛的臉蛋,含着閃閃水亮的明眸控訴般望着他。
趙弘佑又是一陣輕笑,摟着她靠在胸前,低聲問,“你的桂花可摘到了?”
蘇沁琬在他胸膛上磨蹭了幾下,“摘是摘到了,可是少了些。”
“物以稀為貴,多少都無妨,朕等着,等着試試愉婉儀的手藝。”趙弘佑在她臉上親了親,滿目柔情地道。
殿外,郭富貴冷着臉尖着嗓子道,“今日之事,若是哪個多嘴的敢往外傳,咱家讓他吃不了兜着走!各位都是天大的福份才能來到怡祥宮裏侍候,若是不惜福……咱家讓他後悔來這世上!”
一衆宮女太監哆哆嗦嗦地齊聲應,“奴才/奴婢不敢!”
郭富貴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虧得婉儀在皇上面前為諸位求情,皇上也念着你們這是初犯,這回便暫且饒過,若是再不盡心侍候,下一回可沒這般好運了,這個月的月錢扣下!”
最近一句說得異常霸氣利索!
衆人又哪敢有二話,自是齊齊應下了。罰月錢算得上是最輕的處罰了,若是皇上不松口,把他們拉下去打個半死也是有的。
愉婉儀疑似失寵一事,随着皇上的去而複返而徹底消散了,多少人幸災樂禍的笑容尚未來得及綻放,便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