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5)
動嘴唇,過了半晌方又道,“既如此,老爺與妾身便再不敢以此事麻煩娘娘,只是,如今西城兵馬指揮司缺一名吏目,策兒乃娘娘表兄,如今身上又無差事,這小小一個吏目更是不入流,娘娘乃寵冠後宮的貴人,只需向副指揮使大人透露這個意思便能成事。”
蘇沁琬瞬間便明白過來,只怕這才是孫進榮的目的,先是以盧嬷嬷為要挾,讓她有所忌憚,再先後提出他希望晉升以及孫若蓮進靖王府兩件事,若是她應允了自然是好,若她不應允也沒關系,他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長子孫培策謀差事。而她,接連拒絕了他兩個要求,自是不好再拒絕他的第三個要求。更何況,誠如他所說,孫培策要謀西城兵馬指揮司一個不入流的吏目職位也并不是不可行,這種沒有品階,又勉強算是肥差的職位,只要稍打點一下便可,不用驚動什麽人。
先提兩個大而難實現的要求,得了拒絕再提第三個小又可實現的,既容易達成目的,又不會将自己逼得太緊,一步一步算得極好,果真是她的好舅舅!
☆、66
趁着春光正盛,将宮中大小事打理妥當後,徐淑妃難得清閑地帶着素桐在宮道上徐行。
“那是何人?本宮怎的從未見過?”不經意看過一名作敕命打扮的中年女子跟在引領太監身後,直往宮門方向而去,徐淑妃有些奇怪地問。
素桐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那女子行走的路線,稍一思忖便道,“回娘娘,許是愉昭儀那位舅母孫夫人。”
徐淑妃恍然,“原來是她!”話音剛落,中年太監已經領着江氏走到了離她不過一丈遠之處,認得是她便連忙行禮,“奴才恭請淑妃娘娘金安!”
一旁的江氏聽聞是出身丞相府的徐淑妃,亦連忙下跪請安。
徐淑妃微微笑着免了他們的禮,目光落在江氏身上,親切地道,“這位便是孫夫人吧?孫夫人難得進宮,怎的不多坐一會?昭儀妹妹久居深宮,可是頭一回開口傳召親人相見,夫人更應好好陪陪她才是!”
江氏誠惶誠恐,“多謝娘娘好意,實因家中有事不便久留,故才不得已離去。”
徐淑妃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心中若有所思,可臉上笑容不改,又與她說了幾句客氣話,見時辰确已不早,這才擺擺手讓兩人離開了。
“着人向父親傳個信,看看這孫家與那愉昭儀關系如何?或者說,孫蘇兩家以往關系怎樣。”直到江氏的身影漸漸遠去,徐淑妃才低聲吩咐。
素桐應了一聲,片刻之後終是忍不住問,“娘娘是覺得孫家與那愉昭儀間有些不妥?”
“本宮也不确定,就是有着這樣一種朦胧的感覺,這感覺是真是假,還得看父親那邊打探的結果。”徐淑妃皺了皺眉頭。
江氏離開後,蘇沁琬獨自一人坐在殿中,滿腹忿恨已經慢慢沉澱了下來,腦子也漸漸開始冷靜。她早就過了遇事就只會發洩情緒的階段,無論再經歷怎樣的不懷好意,她也得命令自己要冷靜,不能被情緒所左右,那樣只會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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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也是一樣!
孫進榮既然對她有所求,亦清楚盧嬷嬷對她的重要性,那一時半刻盧嬷嬷便不會有事。只不過,這個‘不會有事’指的只怕是性命無憂,會不會受些折磨她卻是不敢保證。
可是,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後宮裏頭的事,她在皇上面前裝乖賣癡多半能如願,但一旦涉及前朝,只怕會得不償失。畢竟,那不是一個會被女色迷了心智的糊塗君主,而是一位時刻保持着冷靜清醒、心思深沉的明白人。假如她觸及了他的底線……那下場會是如何,她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西城兵馬指揮司吏目一職,于她來說雖确是觸手可及,但拿到手後得益的只會是孫培策,而她蘇沁琬,卻要冒着被皇上猜疑的風險,再甚些,若是遭了皇上的厭棄……
但是,盧嬷嬷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又不可能不理會。這一下,她便處于一種兩難的境地,若是出手如了孫進榮之願,那她就有可能會引來皇上的猜疑;若是她不出手,那盧嬷嬷恐怕日子不會太好過。她放了狠話,孫進榮想來心有忌憚不敢對盧嬷嬷下重手,但嬷嬷年紀已大,三頭兩日被小小地折磨一把,定也是吃不消的。而她,又怎忍心!
“芷婵!”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深吸了口氣,揚聲喚。
不過片刻功夫,芷婵邁着步子走了進來,“娘娘……”
“讓人準備轎辇,本宮要到龍乾宮去求見皇上!”
盧嬷嬷她不能置之不理,所以誓必要讓孫進榮如願,但與其日後皇上得知她利用身份為親人謀利,倒不如從一開始便坦白開來。皇上縱是一時不悅,但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吏目,相信他也不吝給她這個恩典。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經此一事,她在皇上心目中只怕再不是純粹依靠着他的弱女子,而是開始有了私心,要慢慢為自己打造堅固後方的尋常嫔妃。
可她卻是顧不得這些了!
在禦書房召見了吏部尚書的趙弘佑,剛回到龍乾宮,連茶都未來得及喝,便見郭富貴進來禀報,說愉昭儀在外求見皇上。
他不禁挑了挑眉,小狐貍會在這時候見他倒是有些意外。
“傳!”
郭富貴領命而去,不過片刻的功夫,見打扮得貴氣逼人的蘇沁琬款款而至。趙弘佑微微有幾分詫異,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從腦海中一閃而逝,快得他根本來不及抓住。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一如既往的清甜嗓音。
趙弘佑含笑遞過手去,見蘇沁琬很是上道地将那軟綿綿的小手搭了上來,一個用力,便扯着她落入懷抱中,順口便在她臉上親了一記。
“小狐貍!”
蘇沁琬抿嘴一笑,嬌嗔着往他胸膛上輕捶一下,随即攬着他的脖頸,嬌嬌地也在他臉上親了親,“禮尚往來!”
趙弘佑一愣,不過片刻便哈哈大笑,額頭抵着她的別有所指地道,“怎的晚上不見小狐貍也禮尚往來,嗯?”
蘇沁琬一下便紅了臉,這人,真是什麽話題都能轉到那處去!
“皇上都好久沒去看臣妾了,臣妾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皇上又要欺負人……”手指絞着他的袖口一處,偎在他胸膛上軟軟地道。
殿試完畢,登科的數百人便得陸陸續續授官上任,趙弘佑對剛得的這批人寄予了希望,盼着從中挑選中未來國之棟梁,是以這段日子一得空便宣召吏部尚書進宮,與他商讨這批人的去處,務求做到量才而用,又哪有閑情進後宮去。
若算起來,他好像有大半個月未曾見過小狐貍了。如今聽她在懷中嬌滴滴的訴不滿,他不旦不以為忤,反而心情大好,放柔嗓音輕哄道,“嗯,是朕忽略了小狐貍。”一面說,一面在蘇沁琬臉上落下雨點般的輕吻,癢得她‘咯咯咯’直笑個不停。
兩人笑鬧了一陣,蘇沁琬輕咬着唇瓣,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只一會又飛快地移開視線,隔得小片刻又偷偷地望過來,再移開。如此重複,終是讓趙弘佑忍不住好奇地問,“可是有話要與朕說?”
蘇沁琬憋紅了臉,嘴巴幾度張合,可卻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趙弘佑見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疑惑再重,輕輕在她臉上掐了一把,“這般不幹不脆的,可不像朕的小狐貍,來,有話直說無妨!”
蘇沁琬絞着手指,好一會才低聲道,“說了,皇上若是不肯,也不要惱了臣妾可好?”
趙弘佑挑眉,本想再逗一逗她,可又見她怯生生的甚是可憐,心中不由得一軟,摩挲着她的臉龐溫聲道,“好,朕不惱!”
蘇沁琬又飛快地瞄了他一眼,随即低下頭去低低地道,“今日臣妾見了舅母,舅母說大表兄如今身無差事,每日閑在家中終是不好,又聽聞西城兵馬指揮司欠缺一名吏目,故托臣妾想想辦法,看能否将大表兄安插進去。臣妾左想右想,覺得舅母一片慈母之心,大表兄又确是不應再依靠父母,故、故想來向皇上……”
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腦袋越垂越低……
趙弘佑臉上笑意漸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卻見她恨不得将腦袋鑽到地底去的可憐模樣,無奈地輕嘆一聲,揉了揉她的腦袋瓜子,柔聲道,“朕還當是什麽了不得之事,不過一個不入流的吏目,又何需這般模樣,朕的愉昭儀的嫡親表兄,難道連求個小小的吏目都沒有資格?”
蘇沁琬見他應允得如此幹脆,一時竟愣在當場,傻乎乎地望着他。
趙弘佑難得見她如此反應,微微一笑,伸手彈了彈她的額角,“這點小事也值得你吞吞吐吐?真是個傻狐貍!”
蘇沁琬怔怔地望着他,一會的功夫,那雙明亮璀璨的杏眼便含滿了兩汪水,她嗚咽着摟緊他的脖頸,“皇上已經待臣妾很好了,可臣妾卻還不知足的要為家人謀差事……”說着說着,哭聲漸起,竟是再說不下去。
趙弘佑嘆息一聲,愛憐地輕拍着她,想要低下頭去親親她的發頂,卻被她發髻上那閃着奪目光輝的點翠鳳凰紋頭面擋住了。手上的動作有片刻的停頓,那絲異樣的感覺又冒了出來,可懷中的小女子哭得稀裏嘩啦的,他只得暫且将這些抛到一邊,專心地哄起她來。
蘇沁琬本來不過是作戲哭上一回,哪想到哭着哭着便想到了盧嬷嬷,想到她自自己襁褓中便一直陪伴身邊,好不容易可以與家人團聚了,如今又被她所累,落到了孫進榮手中。這樣一想,心裏的難過便洶湧而來,讓她終忍不住真真切切地哭了起來。
她不是沒有想過向皇上坦言相告,可她卻不知道這個抱着她安慰的一國之君值不值得她信任。若他插手了此事,那當日孫培林死亡的真相便會被揭開來。那件事一旦揭開,固然孫家會落不到好,可盧嬷嬷呢?他可會看在她的份上饒了她?或者說,當那事的真相揭開後,他可還會如此溫柔耐心地待她,哪怕這些溫柔未必全然是真!
她不怕被冷落,甚至到了某種地步,她連死都不懼,可她怕連累了那個一心護她,卻被她連累了的盧嬷嬷。
她只是不确定,自己在皇上心中是否有份量,若是有,那點份量夠不夠他為她掃除那些不懷好意,護着她與她所在意之人!
趙弘佑沒想到他的安慰不但讓懷中的小狐貍止不了哭聲,反而讓她越哭越烈,一時有些頭疼。這宮裏的女子哪個在他面前不是笑靥如花的,便是哭也是假意地落幾滴無損美态的眼淚,哪像懷中這個,真的是大哭,他都感覺自己的衣襟上的濕意了。
深深地嘆了口氣,不過一個小小的吏目,便讓她哭成這樣,只要她不再哭,便是指揮使,他也願意給她了。這種荒唐的念頭閃過,他不由得一愣,什麽時候他竟然也會有如此不理智的想法了?
可如今他也無暇深思,手忙腳亂地輕哄着懷中人,好不容易哭聲漸止,他忍不住松了口氣,探出手去摸摸她的臉蛋,觸手一片濕潤。
只不過,當他輕輕将那濕漉漉的臉蛋挖出來時,不由得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