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4)

,差點摔了一跤。望着妻子嗔怪地瞪過來的眼神,蘇大人只能尴尬地幹笑幾聲,尋了個理由直接開溜了。

就是這樣,無論大人如何教導她改口,小姑娘總是不肯,非常固執地硬是要喚‘書呆子哥哥’,教訓得她急了,她便幹脆抹起了眼淚,心疼得蘇銘韬直接抱着她哄個不停。還是淩父哈哈大笑,直說這般喚書呆子也挺好的,時時提醒着這小子莫要只顧念書而忘了還有其他更多需要學習之事。

想到曾經那段美好的日子,蘇沁琬臉上笑意柔和又包含着懷念。許久,她才輕輕地嘆息一聲,在孫府的那幾年,她便是憑着這些幸福的過往支撐着極力與孫家那些人周旋,一直到她踏入大齊後廷,成了天子寵妃。

連升三級的孫進榮只高興了半個月便笑不出來了,皆因他發現自己的品級是升了,可手中的權利卻少了,每日基本上是坐着等時辰過,偶爾聽身邊同僚半真半假地說些羨慕他清閑的話,他表面客氣,內心卻煩悶不已。

他正值壯年,可不是當些閑差領些俸祿養老的!

實在是無法忍受身邊那些不知真假的羨慕目光,縱使是時辰未到,他也不願再逗留,直接一拂衣袍擡腳便出了衙門,完全無視身後的異樣眼神。

坐在晃晃悠悠的轎子裏頭,他更覺心煩,感覺轎子停到了一邊,正想訓斥下人,卻聽長随在轎簾外低聲道,“大人,請稍等,前面是靖王爺尊駕!”

孫進榮一怔,不由伸手撥開簾子,正好見王府侍衛從眼前經過,再不久便是當今天子親弟——靖王的車駕。

皇家的威嚴與尊榮震撼着他的心房,王府車駕漸漸遠去,身下的轎子又緩緩地被擡了起來,他才沉默地放下了簾子。

正在屋裏與長子說着話的江氏,聽聞老爺回府時不禁有些奇怪,這個時辰他本應還在衙門裏才是,怎的提前便回來了?

孫培策也極為意外,想了想便對江氏道,“娘,兒子去瞧瞧爹去!”

“去吧去吧!”長子這話正合她意,江氏忙道。

到了外書房孫進榮處,見小厮正守在門外,他順口便問,“老爺可在裏頭?”

“回大少爺,老爺在的!”

孫培策不再多話,直接推門便進去,果然見父親正坐在書案前長籲短嘆。

“爹!”他走了過去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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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進榮擡眸見是他,只‘嗯’了一聲便移開了視線。

“爹,可是衙裏有不順心之事?說出來讓孩兒聽聽,看能否為爹分憂。”孫培策往書案上的空茶盞添了些茶水,沉聲問。

孫進榮望了他一眼,長子是他這幾個兒子當中最得力的,遂也不瞞他,長嘆一聲道,“為父只怕是小瞧了蘇沁琬那丫頭,她看來并不将為父的威脅放在眼內。也是為父将她想得過于簡單了,那件事其實真的算不上是多有份量的把柄,真的說出去,孫家下場或會比她蘇沁琬更慘,那丫頭想來也是清楚了這點。”

孫培策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一聲道,“她既對這些不在意,那便找個她在意的來拿捏。”不只是父親,便是他也是看走了眼,本以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頭,縱是事後仍能裝出幾分冷靜與他們交涉,但到底涉世未深,威吓幾句便能拿捏住了,哪想到原來那丫頭心裏眼裏清着呢。

“她在意的?她如今的親人算來算去也只得咱們家,還有什麽會是她在意的?”孫進榮皺眉問。

“爹,您忘了?那丫頭進宮前可是将一直侍候她的奶嬷嬷送走了的,如今想來,只怕她打的便是去除後顧之憂的想法。畢竟,那個奶嬷嬷是她從江閩帶過來的,又是自小侍候她的。”

孫進榮稍想了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看來确是如此,那策兒,如何将那奶嬷嬷‘請’來,這事便交給你了!”

孫培策信心滿滿地道,“爹您放心,孩兒定會将此事辦得妥妥當當的!”

當晚,許是因為對長子的滿意,孫進榮難得的到了正院江氏處陪她用晚膳,江氏得了下人的禀報,歡喜得直摩挲手掌。自從西院進了個小妖精,除非有事,否則老爺甚少會到正院裏來。

她高興得連連吩咐廚房多做幾個老爺喜歡的菜,一早便梳妝打扮妥當,坐在屋裏等着孫進榮的到來。

時辰一到,果然見自家老爺的身影出現,她連忙迎了上去,殷勤地侍候他淨手,再親自為他布菜。

夫妻二人難得和睦地用了晚膳,孫進榮又呷了幾口茶,老神在在地坐到一邊,左耳進右耳出地聽江氏唠叨着每日管理家事的辛苦、西院那幾位姨娘事兒多。

要是平日,他定會不耐煩地拂袖而去,如今卻心不在焉地任由她說個不停,偶爾還‘嗯嗯嗯’的附和幾句,讓江氏精神一振,說得愈發起勁了。

“今日妾身與蓮兒到了銀樓裏,見着了靖王妃……老爺,蓮兒那事到底什麽時候才有個準信?她如今的年紀可拖不得了。”正說得起勁,江氏突然想到女兒孫若蓮的親事,不禁擔憂地問。

孫進榮回過神來,憶及這段日子的清閑,心中煩躁,粗聲粗氣地道,“成不了了,好生為蓮兒挑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莫再惦記那靖王,再怎麽輪,靖王側妃也輪不到她!”

“這……”見丈夫突然發怒,江氏也不禁吓了一跳,細聽之下心一下便慌了,“怎的會成不了,宮裏的昭儀娘娘如今不正是得寵麽?皇上難道還不肯給她這小小的恩典?”

“恩典恩典,你也不想想當初你與蓮兒是如何待人家的,如今憑什麽讓人家為你女兒求恩典!得了得了,頭發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懂什麽!早知今日,當初便是裝也得裝出個好樣子給她看,如今有事要求人家了,又哪來什麽臉面!”孫進榮也有些分不清是在訓斥妻子還是在說曾經的自己,只一古惱地噴個不停。

只是,越是說,心中便越是煩躁,終忍不住一拂衣袖,大步離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江氏傻站原處。

好半晌,江氏醒轉過來,嘴巴幾度張合,終是擠出一句,“怎、怎的就全怪到我與女兒頭上來了?明明、明明……”

孫家那些糟心事蘇沁琬自是不知,縱是知曉也是當不知道。今日是殿試的日子,一大早忙完了差事,秋棠便拉着淳芊到外頭瞧熱鬧去了,淳芊本是不願,可蘇沁琬卻裝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對她說,“往日在家中總聽聞考狀元的不易,天子門生天子門生,卻是不知這最後一關是個怎樣的考法,我還等着你到外頭打聽了回來向我說說,也好長長見識呢,你怎的反倒不願去了?”

淳芊眼神一亮,立即挺了挺胸膛保證道,“娘娘放心,奴婢這便去打聽個明白,回頭再向娘娘細說!”

蘇沁琬見她上鈎,微微一笑,“好,本宮便等着你!”

芷婵抿嘴一笑,細細地叮囑了兩人幾句,看着兩人手拉着手出了門,這才對蘇沁琬道,“還是娘娘有法子,淳芊這丫頭總是憋在屋裏,遲早也會悶出個病來。”

蘇沁琬輕嘆一聲,“她這是怕自己又被人利用,所以寧願老老實實地呆在怡祥宮中,也不願到外頭走動。”

芷婵一下便沉默了,淳芊的異樣她也看在眼內,可該勸的該安慰的話語都說過了,那丫頭吃了一回虧,竟成了驚弓之鳥,警覺心一下子便膨脹了起來。其實在宮中時時保持警覺是件好事,可她卻是對自己産生了懷疑,覺得自己太愚鈍,是以幹脆整日将自己關在怡祥宮中,好像這樣才能将外頭的不懷好意擋住了一般。

那個包打聽般的小話痨淳芊,好像已經随着漱勤殿那一撞而離去了……

☆、64

隔得一個多時辰,秋棠及淳芊便回來了,蘇沁琬見兩人一臉失望的模樣,不禁笑着問,“如何?這殿試是個怎樣的?”

“什麽也瞧不見,奴婢還以為是考中了的那些人全部彙集到正陽殿,皇上出題,然後一個一個輪着來回答,哪想到卻真真是‘考試’,每人分了卷子在作答。”秋棠嘴快地回道,末了還重重在嘆了口氣。

蘇沁琬‘噗嗤’一下直接便笑出了聲,“上榜的一個一個回答,那皇上得什麽時候才能聽完啊?少不了也有幾百人啊!皇上這一日不吃不喝坐在正陽殿聽他們答題?”

秋棠讪讪然地摸摸鼻尖,嘀咕道,“奴婢還真的這般以為的!”

淳芊也‘嘻嘻’地笑了幾聲,“其實奴婢原本的想法也如秋棠這般的,不過今日才知道是錯的。”

蘇沁琬含笑望着她們,心中也知道這兩個丫頭最多是遠遠朝正陽殿那處望上幾眼,再與宮人們各自交流所見所聞,并不敢往正陽殿處去。畢竟,宮中是有禁令,後宮女子是不能輕易踏進前朝的。

又過了小半個月,蘇沁琬閑來無事正學着調香粉,卻見淳芊一臉神秘地走了進來,朝她行了禮後笑道,“娘娘,您猜這回的狀元與探花是什麽樣的人?”

蘇沁琬好笑,“我又如何能得知這些!”

淳芊笑得更得意了,搖頭晃腦地道,“這回的狀元是位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探花郎卻真真是位年輕公子!看來探花看俊俏還是有理的。”

蘇沁琬忍俊不禁地戳了戳她的腦袋,“你瞧見他們了?”

“算是瞧見了,奴婢方才見郭公公領着三個人往正陽殿去,遠遠瞧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是位長須男子,中間的倒瞧不清模樣,最後一位卻看得清是位年輕公子。按道理來說,這走路的先後順序肯定便是他們今科的名次順序,奴婢說的可有道理?”淳芊不禁賣弄起來。

蘇沁琬忍着笑意連連點頭,“甚是有理!”

原來殿試結果都公布了,卻是不知那書呆子哥哥可榜上有名?想來應該能考中的吧?他是那樣好學的一個人。蘇沁琬有些失神。

淩淵目不斜視地跟在引領太監身後,四周只聽到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人人均是屏息靜氣,偶爾眼角餘光瞄到的往來官員,亦是一臉的嚴肅。

終于跨過了正陽殿那道門檻,緊跟着一同進殿來的另兩人恭恭敬敬地向龍椅上的一國之君行了跪拜禮,趁着被叫起的同時不動聲色地往上首掃了一眼,頓時身子便如被雷劈中了一般,有着片刻的僵硬。只很快,他便垂下了頭,努力壓制內心那一股驚濤駭浪。

那是……當今皇上?大齊第三任帝王啓元帝?這分明便是那日與他分買了雲片糖的年輕男子!

內心久久平靜不下來,上首那年輕帝王在說了些什麽話他也聽不清楚,腦中只閃過當日那一幕幕。他不否認是為了家中妻子而買糖,這是懶得解釋,還是本意如此?那個被他視作‘妻子’的女子又是何人?雲片糖乃江閩特産,他能否認為這位當今的天子是為了寶珠妹妹?

要是他買的那些糖果真是給寶珠妹妹的,是否說明他是真心寵愛寶珠妹妹的?寶珠妹妹若是得了他的真心看顧,那在宮中的生活想來會好過許多。只不過,他那樣的真心真意能持續多久?會不會半途而廢,轉而寵上別的女子?果真如此的話,那寶珠妹妹又該怎麽辦?

他只覺腦子裏糊成一片,疑問一個接一個地蹦出來,可是這些卻無人能為他解答。

感覺袖口被人輕輕扯了扯,微微側頭,見新科榜眼正朝自己打眼色,他頓時便回過神來,連忙收斂淩亂的思緒,全神貫注聽新科狀元郎回答皇上的問題。

趙弘佑神色淡淡地問了狀元與榜眼幾句,瞧不出滿意與否。目光落到新科探花身上時,臉色頓時有了片刻的尴尬,皆因那人不是別個,正是淩淵!

他愈發的不自在起來,畢竟,那是他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自己也想不明白的蠢事,卻偏偏被眼下這探花郎瞧了個正着。

他心裏直犯嘀咕,可卻仍得裝着若無其事的模樣,聽着淩淵不卑不亢地報上籍貫姓名。

江閩淩淵……原來他也是江閩人士,難怪會去買那種吃食。腦子裏努力回想淩淵的答卷,不由自主便微微點了點頭,只一看到淩淵那張臉,又是渾身的不自在。

他不由得暗暗叫苦,好死不死的怎麽當日就犯起了蠢?還要命的被人撞個正着,更要命的是這個撞個正着的人還是他禦筆親點的探花郎!

人真的是半點也不能犯蠢啊!

在心中感嘆了一聲,擡眸又瞄到淩淵那張臉,剎時間也沒有心情多問,草草地決定循例授予三人官職,随即讓三人退下去了。

淩淵,授的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讀。

臨出門時,趁着轉彎的時機,他不着痕跡地向上首龍椅望了一眼,随即飛快地別過臉去,微低着頭跟在另兩人身後離開了。

那樣的男子,真的會一直待寶珠妹妹好麽?

趙弘佑定定地坐在龍椅上,兩道濃眉擰到了一處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那淩淵臨出門時似是不經意地回眸望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又似是包含着某些深意。

趙弘佑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語地道,“難道是朕看錯了?”

阖着眼養了會神,又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想到那害他犯了蠢的‘罪魁禍首’,他猛地一拍大腿,不行,得找她去!要不是那小狐貍總是媚惑自己,勾得他總不經意地想到她,他又怎會做出那樣的事來?都怪她,絕對要怪她!

心中有了定論,他一撩龍袍,大步流星地下了臺階,也不用禦辇,邁着步子直往怡祥宮方向而去……

嘴裏正含着糖的蘇沁琬正側着身子躺在軟榻上,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還以為是芷婵她們進來更換茶水,含含糊糊地吩咐道,“不要龍井,最近老喝這種都膩了,換一種新的,以後都要輪着來。”

感覺腰間被人摸了一把,怕癢的她一下子便縮着往另一邊避去,回頭一望,見原應在正陽殿召見今科一甲的皇上出現在眼前,不禁好奇地直往他身上瞅。

飛快将口中的糖嚼了幾口吞了下去,正要爬起來整整儀容向他行禮,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卻是被趙弘佑抱着壓到了身下。

暈頭轉向的正打算嗔他一眼,嘴巴卻被堵了個正着,對方來勢洶洶,不得已節節敗退,很快便軟成了一灘水,任由敵人搓圓捏扁。

“嗯,小狐貍又偷吃,甜甜的,是個什麽味道?”自覺在蘇沁琬身上讨了代價,趙弘佑總算覺得心裏稍舒服了,笑笑地一下又一下輕啄那水潤盈澤的唇瓣,抽空問。

蘇沁琬輕輕往他肩上捶了一記,嗔道,“讨厭,總這般欺負人!”

趙弘佑朗聲一笑,往她臉蛋上重重地親了一口,直至那浮着紅雲的滑嫩臉頰上出現了個醒目的痕跡,這才滿意地摟着她翻身躺在她身側。

“是上回皇上賞的雲片糖……”蘇沁琬拖長聲音回道,一邊手覆在被他吮出痕跡的臉上。

趙弘佑身子一僵,不自在地清咳一聲,“那丁點東西還未吃完?”

蘇沁琬甜滋滋地笑着往他胸膛上蹭,嬌嬌柔柔地道,“皇上賞的,臣妾又哪舍得這麽快吃完,自然得好好收着,偶爾才拿出來嘗嘗滋味。”

“朕倒希望你早早便解決掉它……”趙弘佑腹诽。這種犯蠢的證據應該早早毀屍滅跡才是正經,哪能這般一直留着。

“朕也想嘗嘗那味道。”趙弘佑佯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道。

蘇沁琬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到底沒有說什麽,輕輕推開他趿鞋下榻,從立着的櫃子裏翻出一把鎖匙,接着又捧出一個鎖着的四方雕花漆黑木盒,用那鎖匙打開了木盒子的鎖,再從裏頭翻出一個小紙包來。

趙弘佑本是嘴角含笑地望着她連番動作,可見她将那包東西珍而重之地鎖了起來,心中一時百味雜陳,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也添了幾分複雜難辨。

下意識便張嘴含着蘇沁琬送到嘴邊的糖,視線緊緊鎖着唇邊笑意不斷的嬌人兒,突然探出手去摟着她坐到腿上,伏到她耳畔低聲問,“小狐貍可是想家了?”

蘇沁琬臉上笑意一凝,垂下頭去一言不發。

趙弘佑也不惱,将口中的糖咽了下去後,輕擡着她的下颌,強迫她對上自己,目光不放過她臉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半晌之後,見那雙明亮靈動的杏眸漸漸浮出了水氣,終忍不住嘆息一聲,憐惜地親在她的眼皮上。

蘇沁琬趁機摟着他的腰,埋入他的懷中,悶悶地道,“臣妾知道,皇宮如今便是臣妾的家,可是、可是臣妾……”

聽懷中人說着說着便帶了哭音,趙弘佑憐惜地親在她發頂上,聲音低沉,“朕明白……”

感覺懷中的身子有微微的顫抖,他輕柔地拍着她的背,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蘇沁琬漸漸平靜下來,他才低低地問,“小狐貍,給朕說說往日在家中之事可好?”

蘇沁琬從他懷中擡起頭來,對上他那溫柔又含着無盡憐愛的眼眸,心中又酸又暖,伸出手去攬着他的脖頸,伏在他肩窩處輕聲道,“臣妾是家中獨女,娘親生臣妾時損了身子,大夫說日後在子嗣上許是要艱難些。據說有不少與爹爹交好之人都勸他再納房妾室延綿子嗣,可爹爹始終不肯,就這樣一直守着娘親。”

在趙弘佑頸邊蹭了蹭,她繼續道,“爹爹待臣妾很好很好,幾乎是有求必應,娘親總說他再這般下去定會将臣妾慣壞的,可爹爹卻說,心中寶掌上珠,自然得疼着護着……”

趙弘佑心中一緊,心中寶掌上珠麽?正嘆息間,又聽蘇沁琬低低地道,“皇上許是不知,臣妾的小名‘寶珠’,便是這般來的。”

寶珠……趙弘佑有幾分怔愣,良久,才微微側過臉去在她臉上親了親,“然後呢?”

“娘親嫌臣妾性子跳脫,要教臣妾學着刺繡斂斂性子,可臣妾不喜歡,跑到爹爹處給他看被針戳的小指頭,爹爹就心疼得再不許臣妾學了,為着此,娘親還氣得将他趕到書房睡了幾日。”說到這裏,蘇沁琬便不由得想到爹爹那可憐兮兮的表情,眉眼彎彎。

趙弘佑也不自覺地勾起了笑容,仿佛可以看到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嬌氣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指頭,窩在爹爹懷中眼淚汪汪地哭訴刺繡的辛苦。

“後來,爹爹便親自教臣妾練字,可臣妾總是趁他不注意往他臉上畫胡子,作畫也是如此,爹爹無法,又不舍得罵臣妾,幹脆将這些扔到一邊,每日得了空便抱着臣妾到處玩耍,上山捉鳥、河邊釣魚、泛舟池上……許多好玩之事都是爹爹帶着臣妾去的,娘親為此氣了好久……”蘇沁琬笑得更開心了,莫怪娘親總是說自己的貪玩淘氣定是有根源的,照她看來,這根源出在爹爹身上。

趙弘佑也不禁被她的情緒感染,笑容漸深,又聽蘇沁琬神神秘秘地道,“爹爹還偷偷瞞着娘親帶着臣妾烤魚吃,皇上不知道,爹爹烤的魚可好吃了!”

趙弘佑輕笑一聲,倒是想不到那位蘇總督居然還是個童心未泯之人,帶着小女兒捉鳥、釣魚、泛舟,一件又一件。他完全可以想像蘇夫人對這對父女會有多頭疼。

“只可惜,後來爹爹病了,不久便離開了臣妾與娘親。娘親……也不在了,盧嬷嬷和管家伯伯便帶着臣妾上京投奔舅舅。”說到此處,原來歡歡喜喜的聲音一下便消沉了下去,細細一聽竟也似含着嗚咽。

趙弘佑将她抱得更緊,不斷地在她發上、臉上親着,喃喃地安慰道,“如今你有朕了……”

☆、65

蘇沁琬靜靜地伏在他懷中,聽他細聲軟語地安慰着自己,心裏那點難過竟奇跡般消散了。她的爹爹是這世間上最好的爹爹,便是他如今再不在她的身邊,她相信他也會一直守護着她,正如上一回她孤立無援時,他便出現在夢中,與她相見。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前一回的經驗,儀郡王妃孟氏再次請旨進宮便容易得多了,蘇沁琬也樂得她進來陪自己說說話。

聽着孟氏繪聲繪色地将京城裏社交圈裏大大小小諸事向她道來,比如光祿寺少卿杜大人家的夫人如何彪悍地教訓了某位意圖‘染指’她家小兒子的,某戶人家的‘表姑娘’;又比如新科探花郎淩大人榮列京中各府夫人手上的佳婿名單三甲。

探花郎淩大人?蘇沁琬心思一動,狀似不經意地問,“卻不知這位淩大人乃是何許人也?”

孟氏見她感興趣,不禁笑道,“娘娘許是不知,這位淩大人并不是寒門子弟,他乃雍州巡撫淩大人家的小公子,據聞至今未曾娶親。出身官宦人家,本身又有才學,長得又是一表人才,還不成了香饽饽?”

蘇沁琬一驚,随即大喜,書呆子哥哥中了探花?

心中雖歡喜,但臉上到底不敢表露出來,裝出一副極感興趣的模樣道,“郡王妃說的極是,這樣的才俊自是佳婿人選。”

“只可惜妾身并無女兒,否則也恨不得争取一把,把這承龍快婿攏到家裏來!”孟氏掩嘴直笑。

說起來,儀郡王府倒是有幾位姑娘,可那又不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那些個狐媚子生的東西,她才沒那個心思為她們打算。況且,府上那些個妾室養的,沒的玷污了那探花郎!

兩人又東拉西扯了一陣子,見時辰不早了,孟氏便欲告辭,剛站起了身又猛地一拍腦門,“瞧妾身這記性,險些忘了一件事。”一面說一面從袖裏掏啊掏,直掏出一枝銀簪子來,遞到蘇沁琬面前道,“這是孫夫人托妾身獻給娘娘的,說是娘娘曾經遺失的重要之物,如今好不容易在府裏找到了。”

蘇沁琬甚是疑惑,她何曾遺失了重要物件在孫府?下意識便伸手去接,當她看清那銀簪子模樣時臉色大變。

孟氏被她這副模樣吓了一跳,連聲問,“娘娘,可是這簪子有何不妥?”

蘇沁琬壓下心中驚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向她道,“不曾,這确是本宮的重要之物,多謝郡王妃了。”言畢又沖着侍立一旁的芷婵道,“替本宮送送郡王妃!”

芷婵應了一聲,再朝孟氏行了禮,“郡王妃,請……”

孟氏心中狐疑,可也知道她與蘇沁琬的交情并未到可以萬事坦然相告的地步,是以也不再追問,恭敬地福了福身子,便由芷婵引領着出了門。

直到屋內又再剩下蘇沁琬一人,她才定定地望着手中那枝銀簪,臉上卻是鐵青一片。

盧嬷嬷……這是盧嬷嬷的簪子,孫進榮,他怎麽敢?!

心中又怒又急又擔憂,自那事發生後,她便暗中打點一切,為的就是在進宮前将一直照顧她的盧嬷嬷送走,讓她與家中親人團聚。說起來也是她耽誤了她,若非盧嬷嬷放心不下自己,她又怎會一直留在孫府,早就早早回鄉與家人共享天倫了。

她将一切都布置得很好,人前人後也沒有表現出要将盧嬷嬷送走的心思,一如往日那般相處,亦正是因為她的‘與尋常無異’,才能成功地避過孫進榮的耳目,将盧嬷嬷送走。

可如今,如今他竟然以盧嬷嬷來要挾自己!

蘇沁琬憤怒難當,抓着銀簪的手越攥越緊,一時心中又悲苦莫名,娘親,這便是你臨終前将女兒托付的人家,你的血緣親弟!若是知道那些人是如此算計女兒,你可仍會将女兒抛下?

想到在孫府那幾年的處處謹慎、舉步維艱,她緊緊咬着唇瓣,雙眼通紅,隐隐有閃動的淚光。好半晌,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平複思緒,揚聲喚,“淳芊!”

外頭的淳芊聽到聲響,連忙推門而入,行禮道,“娘娘!”

“你到內務府處去,便說本宮明日要傳召一個人進宮!”

……

次日一早,孫夫人江氏再三向孫進榮保證,已經将他所教之話全部背得滾瓜爛熟了,孫進榮才勉強放心讓她上了往皇宮的馬車。

辘辘前行的馬車載着她一路往大齊皇宮駛去……

自知道盧嬷嬷許是落入了孫進榮手上,蘇沁琬幾乎一夜未合眼,腦中回想的是父母過世後盧嬷嬷陪着她走過的一段段難捱的日子。是她忙前忙後為自己打理父母的身後事,又要時時照顧着自己。孫家人的不懷好意讓她驚慌失措,還是她日日抱着自己輕聲鼓勵,柔情安慰。直到後來她慢慢地學會在人前收斂情緒,學會以弱示人,更是學會與那些妄圖在她身上占便宜之人周旋。

這些年來磕磕絆絆,一路上陪着她的都是那位純樸的女子,她不懂什麽大道理,鬥大的字也不認識一個,可卻以她最寬廣溫暖的懷抱護着她。

“娘娘,孫夫人已經到了,現如今在殿門外候旨!”半菱推門進來小聲回道。

“宣!”

江氏有些不安地站在怡祥宮正殿中央,偌大的殿內只得她一人,周圍每一樣擺設都在提醒着她身在何處。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心中想的卻是丈夫一連串的舉動。

先是交給她一枝銀簪子,讓她想辦法托儀郡王妃轉交宮裏的昭儀娘娘。接着又教她若是昭儀娘娘傳召她進宮,問起話時她該如何回答,一樣一樣算無遺漏。

她很是好奇那銀簪是何人之物,可也知道便是問他,他也不會回答自己,只能強壓下疑問按丈夫所說去做。如今果如他所料,昭儀娘娘得到那簪子後便傳召她進宮。

一陣清脆的環佩相撞聲在靜谧的大殿內顯得尤其清晰可聞,她連忙循聲望去,見一身貴氣裝扮的蘇沁琬袅袅而來,高聳的雲鬓上插着的點翠鳳凰紋頭面,襯着她無甚表情的臉龐,愈發讓江氏心中忐忑不已。

她不及多想,連忙行禮問安,蘇沁琬免了她的禮,又賜了座,待秋棠上了熱茶後,擺了擺手讓殿內宮人退了下去。

一時間,諾大的大殿便只剩下蘇沁琬與江氏兩人。

“舅母想來也早知道本宮會傳召你進宮了吧?舅舅可有話要吩咐?”蘇沁琬也不與她客氣,冷笑一聲直接便問。

她的态度如此冷硬,倒讓江氏心中愈發沒底,可今早出門前孫進榮再三叮囑之話又在她耳畔響起,她只得硬着頭皮道,“老爺讓妾身向娘娘道一句,‘她如今安好,日後還要靠娘娘多多扶持’。”

蘇沁琬臉色一沉,強壓着怒氣道,“那不知舅舅有何指示?舅母倒不如一古腦道出來,也免得本宮猜來猜去。”

江氏斟酌了一下,一咬牙便道,“老爺如今正直壯年,正是一心報效國家之時,希望娘娘在皇上跟前多多美言,也好讓他有機會為皇上分憂!”

“哦?舅舅可真是為國為民一片丹心啊!”蘇沁琬嗤笑一聲,嘲諷地道。

江氏讷讷地也不敢說話,今日的蘇沁琬與上一回進宮所見的蘇沁琬,無論是待她的态度還是身上的氣質都截然不同,讓她不安得很。

蘇沁琬深深地吸了口氣,平淡無溫地道,“舅舅早前已連升三級,如今又無甚建樹,皇上乃有道明君,用人自有一番章程,想要再往上升卻是需些時日。”

頓了一頓又是一聲冷笑,“況且,有些話本宮卻是需麻煩舅母待為轉達。煩請舅舅時刻緊記,本宮早已不是當日寄人籬下的孤女蘇沁琬,他也莫以恩情相挾,本宮那幾年在孫家,吃穿用度均是我蘇家之物,本宮不作聲,不過是念在到底親戚一場,那些被貪去之財物權當是這幾年付與孫家的房租,以及‘辛苦費’。”

見江氏臉上青紅交加,尴尬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蘇沁琬厲聲道,“若是她安然無恙,本宮或許能許舅舅他老人家一個美好前程;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本宮要孫家滿門為她陪葬!本宮,說得出,便做得到!”

江氏臉色大變,身子不住地顫抖,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地望着陰冷地盯着自己的蘇沁琬,見她臉上竟是布滿了殺氣,不由自主便打了個冷顫,雙腿一軟,‘撲通’一下便軟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妾、妾身知道、知道了,定、定會向老、老爺轉達、轉達娘娘之話。”

蘇沁琬平複了一下怒氣,“舅舅可還有話要說?”

江氏被她這般又震又吓的,早就有些六神無主了,只會機械地将孫進榮叮囑她的話一古腦說出來,“他說,蓮兒雖身份是稍低了些,可也并不是沒有可能進靖王府的,只看娘娘法子。”

“呵,天底下拼命将女兒塞給旁人作妾的父母,本宮今日可算是見到了!”瞥了江氏一眼,見她嘴巴翕動,卻是不敢多話,不知怎的便想到了那個僅是靜靜站在一邊也能讓她心生好感的靖王妃,蘇沁琬不由得眉頭一皺,斬釘截鐵地道,“此事讓他死了這條心,皇上連靖王娶繼妃都不幹涉,更不會理會他府上的側妃妾侍!硬将人塞進去惡心別人恩愛夫妻這樣的下作事,本宮更不屑去做!”

江氏聽她言語中帶着毫不掩飾的鄙棄,心中又羞又怒,可卻不敢反駁,只諾諾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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