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二回,這只小狐貍自顧自地在他懷抱中睡過去

不能不分青紅皂白便殺人啊,那個還是你親表妹!她就算有錯,可也罪不至死,你……”

“滾!”聽聞喬家再次出事而急急趕來的趙瀚霆,得知意中人竟死在喬英淇箭下,不禁憤怒地指責,哪想到話未說完,便被猛然轉過來的喬英淇吓了一跳。

那是怎樣一雙溢滿戾氣的眼,渾身上下更是萦繞着冷冽的殺氣,将她原本那悲痛的氣息掩了過去,讓人不寒而栗。從她口中擠出的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字,卻讓他心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

好一會,他才啞聲道,“馥兒不會是有意的,她是那樣……”

“滾!滾出去!”喬英淇一掌拍到身旁的小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壺茶碗‘乒乒乓乓’直響,更讓趙瀚霆一口氣堵在喉嚨裏,憋得滿臉通紅。

“難道你要把我也殺了不成?”他恨恨地瞪着她,幹脆也跟她卯上了。

馥兒那樣溫柔嬌怯,又怎會存有害人之心,更何況還是待她恩重如山的喬夫人,她絕不可能希望她會有不測,此事定是個意外。

“她害得喬夫人丢了性命,便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惜!”喬英淇尚未作反應,突然在屋內炸響的中年女子聲,讓劍拔弩張的二人下意識便回頭一望,見趙夫人滿臉寒意地走了進來,方才那番話正是她喝斥兒子。

“母親……”趙瀚霆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片刻之後猛地轉過身去盯着喬英淇咬牙切齒地道,“你如此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便是對親表妹也是如此,我往日竟是看錯了你!”

喬英淇呼吸一滞,整顆心像是被人用力攥着一般,很痛,也讓她四肢百骸滲起了寒意。

“滾……你給我滾出去!!”先是很輕很輕的一聲,繼而猛然爆喝,一錘砸到桌上,那桌子搖晃了幾個,終于‘轟’的一聲倒了下去。

“出去,讓你出去聽沒到!”趙夫人連忙上前摟過她,回頭憤怒地沖兒子大聲叫道。

趙瀚霆又怒又恨,心底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與酸澀,最終只能咬着牙瞪了被母親摟在懷中安慰的喬英淇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了。

“父皇與母後的關系就是從此時開始惡化的?”趙弘佑輕聲問。

謙王妃嘆息一聲,“是啊,打那以後,這兩人便再沒有和睦相處過,每次均是不歡而散。後來戰事又起,良州被圍,馬将軍力排衆議采用英淇的計策,保住了良州。自此,英淇的‘女諸葛’名聲便打了出去,太.祖皇帝甚至撥了一隊人馬歸她指揮,英淇也不負他所望,屢屢立功,以女子之身在大齊軍中奠定了地位,再無人敢說喬家無人。”

“再後來,你皇伯父被俘……”說到此處,謙王妃神色黯然,那段日子是她這輩子最昏暗最難熬的,便是如今與夫君同心攜手,她都不敢再去回想。

本已打算稱帝的趙重鵬,嫡長子被敵軍所俘,這不亞于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記耳光。若是庶子或者其他兒子,雖也是恥辱,但終究沒有嫡長子帶來的那般震撼。

趙弘佑不再出聲,皇伯父被俘早已成了大齊的禁忌,哪怕隔了多年,又歷經了兩朝,但仍是無人敢明目張膽提此事。他只知道,當初有不少人是寧願皇伯父死在塞外,死了,還能掩耳盜鈴地說他是為保氣節而殉國。可他這般活着,卻是生生地提醒天下人,大齊軍是如何的無能!

新婚不過一年的夫君被俘,身邊幾乎人人都盼着他死在塞外,謙王妃天天以淚洗面,求神拜佛希望夫君能平安歸來,又哪還有心思去關注喬英淇與趙瀚霆那對冤家如何了。

趙弘佑自是也明白這點。

不知過了多久,謙王妃平複了一下情緒,方又道,“當年英淇生下你不久,你父皇便納了那餘家姑娘為妃,偏那餘家姑娘又與那莊馥妍如此相似,可見,他縱是過了那麽多年,依然忘不了那賤人,否則又怎會不顧朝臣異樣目光,堅持要讓餘家姑娘進宮,又對她百般寵愛。”

哪怕那個時候喬峥已經平安歸來,可卻傷了腿再無法正常行走,細問了才知道當年他滾下山坡時撞傷了腿,又在河水裏泡了那般久,被隐居的寧先生救回去時已沒了半條命,調養了好幾年才漸漸養了回來。

本是名将之後,當揚父輩威名,可一生卻只能輪椅為伍,悲哉,哀哉!

試問在這種情形下,又得知夫君竟然心中仍挂念着那罪魁禍首,連她的一個替身都百般寵愛,這樣重的打擊之下,哪怕她仍對趙瀚霆有情,也徹底絕望了!

數年夫妻,原來她依然不敵他心中一抹影子,再執着又有何意思?

“那餘太妃,也不過可憐人,糊裏糊塗便作了莊馥妍那賤.人的替身,我甚至懷疑,你父皇每日望着她,心裏到底是想着她,還是想着早就屍骨無存的莊馥妍!”謙王妃重重地嘆息一聲,滿懷複雜地道。

趙弘佑怔怔地出神,可憐人,當年母後說餘少芙也不過可憐人,原來竟是此意!

神思恍惚地從眺望亭離開,迎面便見來接妻子的謙王,氣質溫雅的中年男子唇邊含着一如既往的平和淺笑,仿佛那些屈辱絕望的過往從不曾降臨他身上一般。

“咦?怎的是你一人在此?瑾兒呢?明明方才還聽下人說他也來了的!”謙王意外地問。

趙弘瑾?趙弘佑一愣,随即搖頭道,“侄兒并不曾見過他。”只是,心中卻有些疑惑,趙弘瑾到皇莊來,想必也是為了尋皇伯母,難道……難道方才他與皇伯母的話他聽到了?所以才不及見面便離去。

只是,他便是知道又如何?

別過了謙王,他本欲直接回宮,後來一想,又轉了方向往喬峥處去。

聽聞外甥竟是這個時候過來,喬峥訝然,望着自進來後便一聲不吭地坐在對面的趙弘佑,不由奇道,“這是怎麽了?怎的這時候過來?可是又遇着了難事?”

趙弘佑擡眸望了他一眼,良久後悶悶地将謙王妃今日之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末了還嘆了一聲道,“父皇母後成親前便是那般相處,為何後來母後仍願嫁?以太.祖皇帝對喬家的歉疚,高皇後對母後的憐惜,若是母後不願嫁,他們想是不會逼她才是!”

喬峥面無表情,神色淡淡地道,“因為,當年太.祖皇帝對她說,大齊的江山,只能讓趙喬兩家後人延續下去!”

趙弘佑心頭一震,太.祖皇帝竟對母後說過這樣的話?那豈不是代表着他內心定下的太子人選本就是父皇?

“我喬家男兒抛灑鮮血換來的天下,又怎能輕易便宜了旁人去!這大齊的江山,無論如何都要滲有喬家人的血。”

他的姐姐,想來也是這樣的想法,或許心中對那趙瀚霆仍是有些女兒情感,可他相信,姐姐不是那等會被兒女私情迷了眼的尋常女子。

當年趙瀚霆與她鬧得那樣僵,偏寵餘氏母子,其實他也早早作了安排,一旦趙瀚霆越過佑兒立那賤婢之子為太子,他便不惜一切代價取了那小子性命,再集合所有勢力扶持佑兒繼位。

而這所有的一切,姐姐也是知道的,可卻沒有提出半分反對之語,可見她心中也是如他這般想法。

就憑餘氏那張臉,大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及她兒子得了去,哪怕日後被罵亂臣賊子,他也在所不惜!

三歲前的記憶他很模糊,甚至斷腿的痛苦也并不太有印象,可是骨肉親情卻是不能輕易抹去的,得知身份歸來的那一日,只望了那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一眼,他便相信了她與自己确是親姐弟,親人間的血緣羁絆,縱使隔了十幾年,依然無法斬斷。

他不是什麽好人,跟在先生身邊十幾年,依然無法學到他的淡然無争,這些年死在他算計中的人數也數不清,他沒有父兄的忠肝義膽、光明磊落,有的只是陰謀詭計,溫文的外表不過是他的掩飾罷了。

“果如娘娘所料,餘太妃得知禦藥房将藥送到了龍乾宮後,便想法子将這消息傳到儲禧宮去,看來果如娘娘所說的,她是打算借儲禧宮的手……”映春壓低聲音湊到燕貴妃身邊道。

燕貴妃冷笑一聲,輕輕吹了吹指甲上的蔻丹,“餘少芙也太小看徐韻蘭了,還當如今的大齊後宮還是她的天下呢!借刀殺人,教唆、慫恿這一套用來用去,除了那些個蠢得無可救藥的,誰還會輕易上當!你等着吧,徐韻蘭不會理會她的,這種涉及龍乾宮之事,以她的精明是不會主動湊上去的!”

“還是娘娘聰明,知道禦藥房已經掌握在皇上的手中,将計就計讓徐淑妃将娘娘的人拔了去,也好早日脫身。可笑徐淑妃只當是自己占了便宜,哪會想到那是個燙火山竽!”映春掩嘴輕笑。

燕貴妃微微一笑。

只有蠢才才會與皇上的人争權,若非她警醒,早早便發現了禦藥房中有皇上安排的人,只怕還會傻乎乎地繼續讓自己的人在裏頭占據主要位置。

徐韻蘭既然一直對她虎視眈眈,倒不如讓她将這燙手山竽接了過去,也好讓自己順利脫身。況且,禦藥房既然有皇上的人,徐韻蘭在那裏也翻不出什麽風浪!

“再悄悄地将怡祥宮那位在養身子一事傳到仁康宮耳中,咱們那位太妃娘娘定會有所行動!”燕貴妃懶洋洋地吩咐。

皇上并沒有刻意隐瞞蘇沁琬調養身子之事,可這幾年她卻再無法探得龍乾宮半點消息,這一回若非機緣巧合,她也不會知道禦藥房那些滋補藥材,竟多是進了蘇沁琬的肚子。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皇上再不是當年的少年天子,只盼着父親也能明白這點,行事多少收斂些。否則,劉家的下場未必不會是燕家的!

将心中這些煩擾壓下去,又想到那餘太妃,不禁有些不屑地撇撇嘴,過氣了便是過氣了,哪怕她曾經無限風光,也是過去了,還真以為自己聰明絕頂,能将人玩于股掌之上呢!

只一會,心中突然又有些期待,只希望那餘少芙不要太蠢,徐韻蘭不上當,可有一個人,一個比宮裏所有嫔妃都要恨蘇沁琬的人,她會否如她所願,那可就未必了!

唇邊揚起了笑容,又有好戲看了,真是期待啊!

☆、88

“娘娘怎不多睡一會?”放輕腳步進來的芷婵,見小憩的蘇沁琬比預期中要早地醒了過來,一面上前服侍,一面低聲問。

“也不知為什麽總也睡不安穩,心裏頭悶得慌。”蘇沁琬靠坐在榻上,揉着額角無奈地道。

“娘娘怕是想皇上了!”捧着一盆溫水進來的淳芊聽到這話,笑得賊兮兮地道。

“胡說!哪個想他了?”蘇沁琬紅着臉啐了她一口。

淳芊芷婵對望一眼,連忙板着臉一本正經地一唱一和。

“憑他是哪個,左右不關娘娘的事!”

“可不是,咱們的娘娘一心一意給皇上繡荷包,哪有那個閑功夫想別有的沒的!”

蘇沁琬一下鬧了個大紅臉,結結巴巴地虛張聲勢,“誰、誰一心一意繡、繡那個、那個了,你們再、再胡說,我、我便讓柳霜罰你們!”

‘噗嗤’一聲,淳芊兩人異口同聲地笑了出來,待見蘇沁琬紅到幾乎要滴血的臉,只得忍着笑意認錯求饒,“奴婢錯了,不該打趣取笑娘娘,娘娘可千萬饒了奴婢這一回!”

蘇沁琬努着嘴嘟囔了幾句,終是扔下一句‘下不為例’便別過臉去,假裝看不到那兩人掩嘴偷笑的動作。

好一會,芷婵方止了笑意,上前為她梳着如錦緞般順滑的滿頭青絲,“剛娘娘歇晌的時候,皇上命人送了些新鮮瓜果來,娘娘可要嘗嘗?”

蘇沁琬搖了搖頭,“口裏淡淡的什麽也不想吃。”只頓了頓,又裝作不經意地問,“皇上可還有別的話?”

将手中的碧玉簪子插到蘇沁琬如雲般的發髻上,芷婵才笑盈盈地道,“有倒是有別的話,只是娘娘想是聽膩了。”

蘇沁琬呼吸一滞,片刻之後嘀咕道,“難道又是讓人家乖乖的不許耍小性子?”

望着銅鏡中芷婵的笑容,她瞬間便明白自己猜對了,嘴唇動了動,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雙手托着腮幫子撐在梳妝臺上,對着鏡中的自己發起呆來。

芷婵搖頭笑笑,“今日天氣好,娘娘不如到外頭走走,散散心,也總好過坐在屋裏。”

蘇沁琬本想拒絕,轉念卻想到當初趙弘佑叮囑她的話,只得點點頭,“好。”

帶着芷婵一路往東徐行,天氣好,禦花園裏肯定有別的人在逛,她懶得應酬她們。況且,宮裏每個園子各有特色,禦花園逛得多了,間或也得換換地方瞅瞅。

“咦,是皇上!”芷婵吃驚地叫出聲,蘇沁琬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果然看一身常服的趙弘佑背着手獨自一人站于不遠處的亭中,清風吹動他的衣袂,拂起他的發絲,哪怕這般遠遠地望着,仿佛也能感覺他那身上那股清朗的氣息。

一絲歡喜的笑意在蘇沁琬唇邊浮現,她提着裙裾,邁着小碎步往那挺拔的身影而去,芷婵跟了幾步,像是想到了什麽,一下便停了下來,直到蘇沁琬走得漸遠,她才不緊不慢拿捏着距離跟上去。

察覺有人靠近的郭富貴皺起了眉,正要打個手勢讓禁衛去趕,卻在看清來人容貌後停了動作,假裝什麽也沒看見一般微低下頭。

拂過的清風吹皺了湖面,伴着灑落的陽光,帶來一波波熠熠的點點光亮。

趙弘佑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自知道父母當年那些恩怨後,他這些日子總是覺得心裏像是被東西堵住了一般,悶悶得難受。

突然,一陣柔軟的觸感貼到他後背,他先是一僵,下意識便要伸手去扯,卻在聞到那熟悉的淺淺馨香時止了動作,與此同時,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現無奈的一抹笑容。

“小狐貍……”将身前的小手包在大掌中,他嘆息着喚。

蘇沁琬笑嘻嘻地從他身後探出小腦袋,仰着臉望向他歡歡喜喜地問,“皇上怎知是臣妾?”

“在這後宮當中,除了你這只無法無天的小狐貍,又有哪個敢這般沒規矩!”趙弘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順手又捏捏那軟軟嫩嫩的臉蛋。

蘇沁琬也不惱,依舊是抱着他的腰,整個人卻轉到他身前,面朝着他撅着嘴抱怨,“皇上在這看風景也不去怡祥宮陪陪臣妾……”

趙弘佑一愣,随即失笑,也就只眼前這位如此膽大,竟然這般直白地怪他不去陪她。

“如今你可不就來了?”手指癢癢地又要去捏她的臉,這一回蘇沁琬卻躲了過去,一頭紮進他懷中,甕聲甕氣地道,“是臣妾偶爾尋來的,又不是皇上找去……”

趙弘佑幹脆摟着她在亭中石椅上坐了下來,笑道,“朕不去,難道你就不會來?”

話音剛落,他卻先是怔了怔,還不及細想,卻見蘇沁琬猛地從他懷中擡起頭,眸光閃閃地望着他,“臣妾以後想見皇上了,就可以去找皇上麽?”

趙弘佑輕笑一聲,湊過去在她唇上親了親,“小狐貍哪回到龍乾宮去,朕沒見你的,嗯?”

蘇沁琬這下可真的高興了,樂得直往他懷中鑽,一會無限嬌媚地在他臉上親了又親,一會又将臉埋到他胸膛上嬌嬌地笑個不止。

別人都不敢常往龍乾宮跑,皆因皇上不喜後宮女子過于接近那處,可她如今卻是得了聖意的,日後去龍乾宮可就是大搖大擺、理直氣壯的了!

她這副像是得了天大好事的模樣可把趙弘佑逗樂了,終忍不住哈哈大笑,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放肆,只把她摟得更緊了些,以免她一個不注意掉下去。

鬧了片刻,他終是顧忌如今可是在外頭,不比在屋裏,是以連忙禁住她在懷中胡亂蹭着的身子,額頭抵着她的笑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值得你這般高興?連‘娘娘儀态’都不要了,如今可是在外頭園子裏,萬一讓人瞧見,到時可別又向朕抹眼淚。”

蘇沁琬‘吧吱’一口重重地親在他臉上,一仰腦袋得意洋洋地輕哼一聲,“本宮就是高興!”

趙弘佑一樂,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搖了搖,“彼一時此一時的小狐貍,上一回還埋怨朕讓你再沒有主子體面了,如今就不怕沒主子體面了?”

蘇沁琬沖他笑得甜蜜又歡喜,任由他将自己抱到石椅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完全一副乖巧聽話的好姑娘模樣。

趙弘佑望了又望,直到餘光瞄到郭富貴慢吞吞地踱過來的身影,只能不甘心地飛快在蘇沁琬腰間撓了一把,低聲說了句,“你給朕等着!”

不等蘇沁琬反應,他便揚聲問郭富貴,“可是紀淵到了?”

郭富貴見他問起,不由加快腳步走了過來,一躬身子回道,“回皇上的話,确是紀大人到了,如今正在禦書房外候着!”

“嗯,朕知道了。”趙弘佑點點頭,回過身去捏了捏蘇沁琬的小手,頓了頓仍是覺得不過瘾,又捏捏她的臉蛋,這才笑着道,“小狐貍先回去,朕還有事!”

“哦。”蘇沁琬愣愣地應了一聲,随即朝他福了福,目送着他的身影漸漸遠去。

紀淵……是紀家哥哥啊!

也不知他如今在官場上過得如何,只是,以他的資歷,能奉召到禦書房,想來還是頗受皇上器重的吧?

她怔怔地望向禦書房所在方向,心中甚至湧現出想去見見故人的沖動,幸而理智尚在,只得嘆了口氣,有幾分悶悶地朝走了進來的芷婵道,“回去吧!”

芷婵不解,轉念一想便以為她是不舍趙弘佑的離開,忙輕聲道,“皇上得了空便會到怡祥宮裏來的,娘娘無需洩氣,奴婢看得出,皇上是極喜歡與娘娘一處的。”

這話倒真不是純安慰之語,她确是覺得皇上與娘娘一處,臉上的笑容也比在別處要多得多。至少,在她到主子身邊侍候前,她見過皇上那麽多次,可卻從未曾見他笑得如在主子跟前這般暢快。

紀淵離開後,趙弘佑正要揉揉額角,郭富貴又帶着一人走了進來,恭敬地禀道,“皇上,禮部着人送來了靖王府納側妃的日程安排,請皇上過目!”

趙弘佑動作一頓,不過一會便接了過來,簡略地掃了一眼便扔到了地上,“讓禮部那些人回去再細細翻翻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再重拟一份過來!”

這樣的安排,雖比不上迎娶正妃,可卻是遠超了側妃的應有的份。

這個側妃雖是他所賜,又是丞相徐良慶的女兒、徐淑妃的親妹妹,可他卻不曾想過為她作臉,側妃也是妾,是斷斷不能助長她的心思,使得她日後爬到正室頭上去的。

天色漸暗,禦書房內燈火通明,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弘佑才将最後一份奏折批閱妥當,将手中毫筆扔到一邊,眉眼餘光瞄到郭富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皺眉問,“可是有話要回?”

郭富貴連忙躬身,“回皇上,半個時辰前靖王進宮,只是……不知為何行經鳳坤宮時停留了好一段時間,然後也不往仁康宮去,而是直接離宮了。”

趙弘佑聽罷,只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并不說其他。

郭富貴猜不透他的意思,不敢再說,連忙後退幾步侍立着。

“皇上,該翻牌子了!”敬事房的總管太監躬着身子捧着裝滿綠頭牌的金托盤子走了進來,跪在地上将盤子舉過頭頂恭敬地禀道。

“下去吧!”意料當中的回應,總管太監暗暗嘆了口氣,敬事房的差事本是個肥差,宮中無論得寵與否的娘娘都會對敬事房的人客氣有加,可輪到他……遇上這麽一個勤政冷情的主,這樣的差事就成了雞肋。

無奈地低着頭正要起身離開,卻憑空聽到猶如天籁的聲音,“回來!”

他臉上一喜,飛快轉身走了回來,‘撲通’一下重又跪好,高高舉着盤子道,“請皇上翻牌子!”頓了良久不見趙弘佑有動作,他偷偷地瞄過去,卻見年輕的皇帝臉上瞧着似有幾分遲疑不決,大手懸空放在盤子上方,偏偏就是不落下去,急得他心中直打鼓。

不會又不翻了吧?

直到頭頂上響起細碎的聲音,他終于松了口氣,總算是翻了!

“就她吧!”淡然聽不出喜怒的語氣。

總管太監望了望被他放置一邊的綠頭牌,随即起身行禮,“奴才這便讓人到景和宮請方嫔娘娘!”

景和宮方嫔?一直站在趙弘佑身後不作聲的郭富貴一愣,不過須臾便低下頭去掩飾臉上驚奇。

本以為晌午那會遇到了昭儀娘娘,今晚皇上定是會到怡祥宮去,哪想到皇上竟然重又翻了綠頭牌,并且翻的還是景和宮的方嫔。

想了想方嫔那娴靜淡雅的模樣,他又似是有些明白了。

☆、89

燭光盈盈跳動,溫柔地映在正聚精會神地繡着荷包的女子身上,襯得眉目如畫、嘴角含笑的女子更是沉靜溫婉。看得坐在她身邊為她順着棉線的淳芊失了神。

原來她家娘娘還有這樣的一面,讓人便是這般靜靜地看着她,也覺得心裏暖洋洋的甚為熨帖。

“娘娘這金龍繡得可真是栩栩如生啊!短短一陣子,娘娘的繡工可真是進步神速!”為蘇沁琬添了茶水的柳霜,不經意地望了一眼蘇沁琬針下已經快要繡完了的金龍,忍不住贊嘆道。

蘇沁琬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擡眸望了望她,随即低下頭去細細聲地道,“姑姑過譽了,比姑姑平日裏做的那些可差得遠了!”

柳霜笑道,“奴婢說的可是實話。”

蘇沁琬抿嘴一笑,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小驕傲。娘親生前總說她沒有刺繡的天份,如今看來,還是爹爹說得對,只要她願意學,哪會有學不成之事!

想想這只荷包未來的主人,她的笑容又添了幾分羞澀甜蜜。

金龍銜珠……他能不能明白這荷包上的圖案含着的真正意思呢?應該可以的吧,他是那樣的聰明。若是明白了,會有什麽反應?是歡喜呢,還是又借故逗弄她?

一想到這種可能,她不禁垮了臉,明明多數情況下總是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一國之君模樣,私底下卻總是愛逗她取樂,簡直是壞透了!

抿了抿嘴,低着頭望着手上那只還差一只爪子便能完成了的金龍,伸出手指去在龍頭輕輕戳了戳,極輕極細地罵了句,“壞蛋!”

她這般的小兒女心思自是落到了柳霜眼中,她失笑地搖搖頭,正想着說幾句逗逗樂,卻見門簾處芷婵朝她打了個眼色。她先是一怔,随即不動聲色地道,“娘娘也得注意身子,夜裏還是莫要做太久的針線活,傷眼睛。”

“知道了,反正也不急,慢慢來也不怕。”蘇沁琬一面應道,一面又開始穿針引線起來。

叮囑了淳芊好生侍候,莫要讓主子累到,柳霜這才輕輕地退了出去。

出了屋門,見芷婵站在門外不遠處,見她出來後便迎了上來,湊到她身邊壓低聲音道,“姑姑,皇上今晚翻了方嫔的牌子。”

柳霜一怔之下,竟是忘了反應,好一會才皺着眉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拉着芷婵往外頭走了幾上,這才低聲吩咐道,“娘娘如今正為皇上繡着荷包,此事還是暫且莫要傳到她耳中。”

芷婵自是明白,點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方才已經叮囑了他們莫要多嘴。”

主子對皇上的心意哪裏瞞得過她們這些貼身侍候之人,就連時不時冒傻氣的淳芊、一向大而化之的秋棠都察覺了。

雖說這樣的一日早晚會到來,可主子如今正是情濃之時,這大半年來又一直是獨寵于宮中,哪怕她也明白那樣的道理,可一時半刻的又怎接受得了!

瞞得一會算一會吧,至少讓她今晚仍能睡個安穩覺,所有的事待明日再說吧!

柳霜嘆了口氣,雖然當初皇上派她到怡祥宮來,是有監視觀察之意,可這段日子與愉昭儀相處,早就不知不覺地對她生了真心的憐惜,那樣嬌憨良善的女子,又有哪個會不喜歡呢?

這樣純白如紙的小姑娘,進宮不久便一直得到那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的寵愛,不自覺間連心都陷了進去,着實是最平常不過。只不過,要在深宮中長長久久地生存下去,最忌便是對帝王動情!

當年文純皇後是何等絕代風華的女子,可卻在情之一字上栽了個大跟鬥,如今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怎敢去奢求帝王的真心?萬一傷了心失了意,還指不定會落得什麽樣的結局呢!

此刻的景和宮東側殿,方嫔卻被這突然的侍寝旨意驚在了當場。

侍、侍寝?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一顆心急劇地跳動起來,有惶恐、有慌亂,卻沒有衆人以為的歡喜。

她強壓下種種情緒,垂着頭邁着步子上了往華恩殿的轎辇。一路上的晃晃悠悠,卻奇跡般讓她冷靜了下來,飛快地思索起對策。

“袁大哥,這幾日多謝了,待我家那小子再長大些,讓他來給你磕頭!”一身禁衛打扮的年輕男子,感激地沖對面作同樣打扮的男子拱了拱手。

“不值什麽,恭喜你得了個大胖小子!”男子劍眉星目,相貎堂堂,膚色泛着健康的黝黑,身姿筆挺颀長,雖不見笑容,可語氣卻含是明顯的柔和與真心恭喜。

剛喜得麟兒的年輕禁衛正想着客氣幾句,眼角處瞄到遠處有隐隐的光,細細打量下認出是華恩殿的轎辇,連忙拉着那姓袁的男子避到一邊。

直到轎辇從他們眼前經過,又漸漸遠去,他才對着那‘袁大哥’低聲解釋,“那是擡侍寝嫔妃往華恩殿去的轎辇。”

也許是剛得了兒子,後繼有人,男子心情暢快,整個人不知不覺間便放松了下來,往日的謹慎警覺竟散了不少,裂着嘴笑道,“今晚侍寝的這位娘娘,據聞比宮裏最得寵的那位還要更俊些,你可知是哪個?便是景和宮的方嫔娘娘!”

‘轟’的一下響雷在袁翼凡腦中炸響,渾身流淌着的血也似是要凝固了一般,冰冰冷冷的寒氣從腳底板透上來,冷得他身軀直抖。

早該想到的,這樣的一日早晚會到,自她進宮始,他與她此生便再無任何交集。若是他希望她在宮中日子過得好,那便要為她能入皇上的眼,得皇上寵幸而高興才是。

可是,他卻無法欺騙自己,更是無法接受,他一生的擎愛,将躺在別的男人身下,輾轉承歡!

靜岚,她是他的心啊!

“袁大哥,袁大哥?”年輕男子見他神色有異,不禁疑惑地喚。只一會又懊惱地拍拍腦門,滿懷歉意地道,“定是替我值了幾日累着了,你本就差事繁忙,又加上我這事……”

“不妨事,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好生當值。”語氣稍頓,袁翼凡低聲又道,“方才那些話,切莫再說,要時時緊記此處是皇宮!”

年輕男子一驚,瞬間便從得子的歡喜中回醒過來,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地望着他,“多謝提醒,怪我一時忘形,日後必定不會了!”

袁翼凡卻無心再說,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大步離開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宮裏專門為他們這些禁衛換班而準備的歇息之處,愣愣地坐在床上,突然似是想到了什麽,猛地推開了窗,縱身一跳,左閃右閃地避開旁人的注意,來到一處假山上,幾步便躍了上去,面朝着華恩殿所在方向,目光癡迷又飽含痛苦。

靜岚……

‘嘩啦’一下出水響聲,方嫔剛從溫暖的池水中站起來,立即便有侍候的宮女拿過大布巾将她包了起來,細細地為她拭去身上的水珠。

緊接着,一名中年宮女捧着紗裙向她走來,輕輕将裙抖開便要往她身上披。

“姑姑,我有一事相求,煩請姑姑成全,他日必當重謝!”突然響起的輕柔悅耳女子聲音,讓她一下便停了動作,疑惑地望了望仍是包着布巾的方嫔,見她正祈求地望着自己,随即連忙躬身道,“方嫔娘娘言重了,有事旦請吩咐。”

“我想請姑姑照着當日昭儀娘娘初次侍寝時的模樣,為我梳妝更衣,請姑姑成全!”方嫔輕咬着唇瓣,輕聲請求道。

中年宮女一愣,瞬間便明白她這番想法的原因。去年進的那一批女子,被皇上翻過牌子的除了眼前這位,便只有如今的昭儀娘娘和芳儀娘娘,而那兩位當中,成功得沐聖恩的只有愉昭儀,至于崔芳儀……

這位方嫔娘娘欲照着昭儀娘娘的模樣打扮,想來是怕會落得如崔芳儀獨守華恩殿的下場,所以為求保險,寧願照着愉昭儀的模樣來。

想明當中的彎彎道道,她好心地勸道,“娘娘與昭儀娘娘均是姿容出衆,可到底氣質神韻不同,妝容打扮不過是為了更好的展現自身優勢,千篇一律的倒顯不出自個最好最美之處來。”

方嫔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也感激她這番誠心之語,但她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是以仍堅持己見,再

吾皇愛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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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二回,這只小狐貍自顧自地在他懷抱中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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