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回,這只小狐貍自顧自地在他懷抱中睡過去

斂,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翌日,蘇沁琬用過了午膳,本想着既然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皇上不得空過來,那她便過去。哪知她才露出了這個意思,柳霜卻搖頭道,“今日娘娘是尋不着皇上的!”

蘇沁琬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她。

“每年的今日,皇上早朝過後便不再見任何人。”柳霜輕聲提醒。

蘇沁琬了然地‘哦’了一聲,是了,今日文純皇後的冥壽,皇上想來要靜處着思念逝去的慈母,自是沒有心情去見其他人。

而此時正被衆人理所當然地認為獨處着的趙弘佑,卻出現在謙王府中。

謙王意外地望着他,“佑兒怎的來了?”很顯然,他也是清楚這個侄兒的習慣的。

趙弘佑胡亂地應了一句,卻不回答他,反而問,“皇伯母可在府中?”

“她今日一大早便去了攏慈庵,如今這個時辰,估計是回了大明山。”

趙弘佑也不耽擱,随即便告辭離開了,只留下滿頭霧水的謙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搖搖頭,嘆息着道,一邊手卻端過茶盅細細地抿了一口。

一路趕到了大明山皇莊上,問了皇莊的下人,得知謙王妃果真在莊裏,趙弘佑連忙又問了她的去處,知道謙王妃在眺望亭後,立即便一拂袍角直尋過去……

“英淇,一年又過去了,細數數,我都記不清你到底離開有多久了,唉,果然是老了……”輕柔的嘆息順着風傳入正抵達的趙弘佑耳中,讓他一下便停了腳步,定定地站立原處,望着面向遠方坐在一方大石上的謙王妃。

“我總算是明白當年你為何會如此絕望……英淇,你大度寬容,有些事不肯計較,可我卻不得不計較。一直不曾告訴過你,在你去後的那一年,有一日他曾到大明山來尋他兄長。”

趙弘佑一怔,稍想了想便明白這個‘他’估計指的便是他的父皇。父皇原來曾來過大明山找皇伯父?

“……我不知道他與王爺說了什麽,可他那一副生無可戀的‘情深’模樣卻是惡心到了我!于是,我便将那些事全告訴了他,告訴他是多麽的有眼無珠、告訴他他心中的那純潔如白蓮,聰慧過人的馥兒是如何下作無恥、告訴他是怎樣錯把魚目當珍珠,真正錯失了一顆璀璨的明珠!我還告訴他,你之所以讓佑兒将你的身體火化,骨灰灑入定河,是不願與他死後同穴,希望生生世世永不相見!”謙王妃咬牙切齒般,飽滿恨意的話語讓趙弘佑一下便僵了手腳。

“我就要他一輩子活在痛苦悔恨當中、一輩子飽受折磨!憑什麽他辜負了你、傷害了你,還有臉面請求原諒?!還有臉面裝情深意重?!”

☆、85

一股寒氣從趙弘佑腳底慢慢升騰,他竟不知皇伯母對父皇的恨意竟是如此的深。可是,他更清楚她會如此,不過是心疼他的母後。

謙王妃平複一下情緒,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淚,幾縷青煙從她身前的香爐裏升起,順着輕拂而過的輕風往遠處定河河水流淌的方向飄去。

拭幹了淚水後,她方一擡眸,便見趙弘佑臉色蒼白地站在眼前,雙目無神,與平日模樣竟是大相徑庭。她心中頓時一突,難道方才她的話他都聽到了?

“莊馥妍是何人?她與父皇可有關系?當年她為何會突然過世?”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弘佑那低啞的嗓音便響了起來。

謙王妃臉色一變,“你從何處得知莊馥妍這個名字?”

從莊馥妍死後,這個名字便已經沉封了幾十年,除了她,相信再沒有人會記得這個名字,記得這個人!

趙弘佑卻不回答她,繼續啞聲問道,“餘太妃與莊馥妍容顏相似,這僅只是巧合,還是別有隐情?當年父皇執意納她為妃,又對她極盡寵愛,可是與那莊馥妍有關?母後、母後對父皇……到底又是怎樣的?”

一連串的問題倒讓謙王妃慌亂的思緒漸漸平複了下來,她早該想到的,這個侄兒是那樣聰明又有手段的人,只要他想知道的,又哪會有查不到之理。

而那些事雖然過去了這麽多年,可始終像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大石,讓她每每想起都覺得一陣陣悶痛。他是英淇在這世間上的唯一血脈,也該讓他知道他的母後到底經歷了什麽!

她嘆了口氣,緩緩地走進亭內,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面朝着仍是一動不動的趙弘佑道同,“你若是想知道,皇伯母便告訴你。”

趙弘佑手指動了動,慢慢地擡起腳,一步一步向她走過去,在她對面的凳上坐了下來。

“莊馥妍,是你母後姨表妹,她家破人亡投奔喬家,你外祖母憐惜她孤苦無依,待她更是如嫡親女兒一般,在喬府,她的一切吃穿用度與你母後一般無二,兩人更是曾在好長一段時間裏同吃同住……”

數十年前,前朝末代皇帝被其兵馬大元帥所殺,引得天下大亂,各路人物輩出,時為錦城總督的趙重鵬以‘誅反賊’之名舉兵,率領一群有志之士四處征戰,所向披靡,漸成為彼時最具實力的軍隊,大有掃平戰亂,一統天下之勢。

趙重鵬麾下英勇善戰之輩甚多,其中最出色的當數将軍喬正林。喬正林有二子二孫,皆有一身好武藝,跟随他征戰沙場,屢立戰功,他所帶領的軍隊,便被人稱為‘喬家軍’。喬家軍鮮有敗績,是一支讓人聞風喪膽的威武之師。

趙重鵬原配夫人所出的兩子,長子趙瀚楠是個溫文君子,在錦城一帶素有才名;次子趙瀚霆與兄長卻截然相反,好武善戰,跟随父親上陣殺敵更是身先士卒。趙重鵬無奈,幹脆便将他扔到喬正林麾下,一來能讓他跟着喬正林多長些見識;二來更是相信以喬家軍的能力,也能讓兒子少一分危險。

正因為此,趙瀚霆與喬家衆人便漸漸熟悉了起來。

“你皇伯父曾向我提過,你父皇當年曾立志要娶一名足以與他比肩的聰敏女子為妻,所以親事便一直拖了下來。”謙王妃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

就是不知他後來的選擇是因為挑花了眼,還是因為他本就是有眼無珠之輩!

趙弘佑沉默不語,以父皇的性格,這樣的想法實不足為奇。

“你許是不知,英淇雖是女子,可她卻是喬家軍的智囊,喬伯父每遇上抓不定主意之事,都會征求她的意見,而英淇,卻從不曾讓他失望過,每一回做出的決定均能為喬家軍的累累戰績再添一筆。可以說,喬家軍有那樣的威名,英淇功不可沒!”謙王妃語含驕傲地道。

“可是,她又是一個極其內斂的女子,更不喜張揚,往日除了練武便是照顧剛出生不久的弟弟喬峥。後來,你父皇出入喬府次數漸多,英淇便這樣認識了他。兩人初時并無甚接觸,直到有一回我陪着英淇到演武場上練箭。”

說到此處,謙王妃不由自主便勾起一絲笑容,滿是懷念地道,“英淇的箭法,說是百步穿楊也并不為過,便連喬伯父也只有誇贊的份。”頓了頓,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容一下便斂了回去,“也許你父皇從不曾見過這樣箭法精湛的女子,好勝心頓起,便主動要求與英淇比試一番。英淇那個性子自不會是手下留情的,毫不客氣地連勝他三場。你父皇心中不忿,隔三差五便跑來要與她再比試。就這樣,兩人便漸漸熟絡了起來,哪想到……”說到此處,謙王妃臉上又再布滿了恨意。

“那一直以溫柔娴靜模樣示人的莊馥妍,卻看上了你那好父皇!當然,姑娘愛俏本就是平常,你父皇那一身皮囊倒也瞧得過去,加上又是那樣的身份,她一個孤女,心中憂心将來,私下為自己打算也算不得什麽錯。”

趙弘佑嘴唇動了動,腦中卻是一片空白,除了謙王妃的話外再想不到其他。

正如謙王妃所說的那樣,莊馥妍雖得了喬家上下的真心看顧,但到底并不是喬家名正言順的小姐,喬夫人待她再好,再憐惜她,在親事上必不會如待親生女兒喬英淇一般。如今喬府來了這麽一位出身高貴,又俊逸不凡的趙瀚霆,小姑娘春心萌動,自然便生出別的心思來。

奈何少年卻并不是一位好顏色的膚淺之徒,她的溫柔小意根本換不來對方的另眼相看,反而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對舞刀弄槍、彎弓搭箭的表姐喬英淇的欣賞。

定定地望着前方正比試箭法的年輕男女,莊馥妍袖中雙中越攥越緊。喬英淇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和她争?為什麽要奪她唯一的希望?

只是,一切還來得及,如今不過剛剛開始,她又怎會輕易認輸?她要當的是趙瀚霆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日後與他共享富貴,而那樣的日子要長久,必須要有趙瀚霆的心甘情願。

“英淇什麽都好,卻是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對身邊人太過于相信。莊馥妍一個弱女子,能從如狼似虎的匪徒窩中逃出來,孤身投奔到喬府,又豈會是個單純簡單的女子。偏英淇不以為然,只道這正正是她可敬可愛,又讓人疼惜之處。”謙王妃嘆息一聲。

自第一眼看到那莊馥妍,她便總覺得有些別扭之感,正如英淇所說,能在危難中讓自己全身而退,這樣的女子确實可敬,但她往日表現出來的那楚楚可憐的無害模樣,卻讓她皺眉不已。

喬伯母一直遺憾女兒也被養成了兒子的性格,對這柔弱可人的外甥女自是百般憐惜,喬家男兒忙于戰事,對後宅根本無暇顧及,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相信英淇的能力,相信有她在,喬府便會有個穩定的後方。

“那莊……她做了什麽?”趙弘佑啞聲追問。

“她既瞧中了你父皇,自然得投其所好,你父皇一心沉迷于沙場,平日除了練武便是跟在你外祖父身邊學習兵法,她那樣的‘玲珑心肝’,總是會有各種辦法與你父皇‘偶遇’上的,然後再不經意地說上幾句對戰事的獨特見解,久而久之,你父皇自然便對她上了心。”謙王妃冷笑一聲道。

“如此說來,那莊……姑娘也是個……”

“呸!軍國大事何等複雜難測,她雖有點小聰明,可也只能對付些鼠輩,又豈能對戰事指手劃腳!你休要拿她與英淇相比,那是對英淇的侮辱!”趙弘佑話音未落,卻被謙王妃啐了一口,他立即噤聲不敢再說。

“她是偷看了英淇的手稿,将英淇的見解據為己有,在你父皇跟前賣弄!”謙王妃咬牙切齒地道。

趙弘佑一愣,一時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一時又覺得理所當然。

母後那樣的奇女子,世間罕有,又豈會随随便便一人就能如她一般。盜用別人的見解到男子跟前賣弄,難怪方才皇伯母會罵她是下作無恥。父皇,便是這般錯認了她?将她當成能與他比肩的聰敏女子?

“可笑那趙瀚霆自負聰明,卻被這麽一個下賤胚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寧願相信她口中說的那些‘獨特見解’,也不相信英淇為他所做的一切!”

不等趙弘佑出聲,她便問道,“百裏坡之戰你可記得?”

“記得,這是父皇指揮的一次戰事。”百裏坡之戰是文昭皇帝趙瀚霆以将領身份聞名于世的一次戰役,以少勝多、反敗為勝便成了這場戰役的代名詞。

“那你便該知道他是被突然調轉馬頭趕來的敵軍大部逼到百裏坡,在人人都以為他必定全軍覆沒時,不但全身而退,反而将敵軍困于亘校山,活抓對方主将。”謙王妃淡然道。

“是,确是如此!”趙弘佑點頭。

“但是,你絕對不會想得到,他能取得那場戰事的勝利,全靠了英淇在他出征前給他的錦囊!否則,他早就死在了百裏坡,又哪有後來的風光!”謙王妃恨恨地道。

趙弘佑大吃一驚,“是母後?”

“除了英淇,還有哪個既有這般能力,又會為他設想周全的人?那個嘴上談幾句半吊子兵法的莊馥妍?”謙王妃嗤笑。

喬英淇初時是很煩那位二公子趙瀚霆的,她雖然喜歡習武,但卻更喜歡照顧越來越可愛的弟弟小峥兒,可那個趙瀚霆隔三差五尋她比試,自然使得她與喬峥相處的時間便少了。

可是,人的感情就是這樣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便慢慢将他裝進了心裏,待聽聞他将出征,心中便一直七上八下,不眠不休地分析了敵軍可能會采用的各樣戰術,每一樣她都細細想了應對之法,只盼着那人平安而去,也能平安而歸。

将她幾經研究确定下來的應對之法裝入錦囊中,本想着讓貼身婢女尋個機會給趙瀚霆送去,可表妹莊馥妍卻主動請纓,願為她走這一趟。她一向與莊馥妍親近,自是不疑有他,很是爽快地将錦囊遞了過去。

哪料到她一心一意為他着想的那個人,心裏想的念的卻是她的表妹,趙瀚霆功成歸來後到喬府,她懷着激動的心去尋他,卻見到他與莊馥妍相對而立于樹下,正正是郎情妾意,那一刻,饒得她再聰慧再能幹,也感到了一陣陣密密實實地痛。

哪怕她為他再怎樣耗費心思,卻依然敵不過表妹的一颦一笑。

再怎麽灑脫大度,心裏也總會對莊馥妍有點嫉妒的,可是她更清楚,這種事不過是你情我願,趙瀚霆若對莊馥妍無意,兩人又怎會走到一處去?

頭一回動心,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不得不說,喬英淇有好長一段日子都提不起精神來,偏偏趙瀚霆仍如過去那般,得了空便來尋她比試箭法。對着這麽一個愛又愛不得,放又放不下的人,喬英淇心中又煩又恨又怨,态度自然不會有多好,下手更是不留情,簡直是拿出平生所學,将趙瀚霆往狠裏打擊。

“你可是個姑娘家,怎、怎這般的兇狠?他日會嫁不出去的!”累戰累敗的趙瀚霆,氣喘籲籲地道。

這臭丫頭,真不愧是将門之後!

這話卻一下便戳到了喬英淇的心事,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惱道,“要你管,我嫁不嫁得出去與你何幹?!需要你來說嘴!”

見她突然便發了火,趙瀚霆也愣了,只覺得這丫頭脾氣怎麽越來越壞。轉念一想,他說她嫁不出去,對姑娘家來說确是太毒了些,是以,他也不及多想,沖口而出道,“你放心,若真嫁不出去,我娶你便是!”

☆、86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怔住了,還是喬英淇先反應過來,咬着唇望了他一會,随即一跺腳恨恨地道,“誰稀罕你同情!”

言畢,轉身快步離開了,只剩下趙瀚霆微張着嘴怔在原地,片刻之後,才懊惱地拍了拍腦門。

他怎麽就鬼使神差地說起這些混話來?女子的親事又豈能輕易道于人前!

“錦囊?”趙弘佑自言自語,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母後去後的那一年,有一晚父皇喝得酩酊大醉,口中直喃喃不止,“錦囊、錦囊,原來是她,竟是她……我早該想到的,除了她還會有誰,還能有誰?”

“還口口聲聲說什麽尋一位能與他比肩的聰敏女子,哼,到頭來還不是被矯揉造作的勾了魂魄!”謙王妃恨道。

“……不是的,父皇誤會了。皇伯母,你可記得母後的錦囊是讓何人送去的?”趙弘佑先是低低地說了句,随即擡眸問。

“誤會?”謙王妃蹙眉,只一會的功夫猛然醒悟,“是了,定又是那莊馥妍!定是她又耍了下作手段,将英淇的心血占了去!”

不過須臾她又冷笑道,“三番四次被那賤人欺騙,可見色令智昏仍是極有道理的!”

趙弘佑低着頭沉默不語,父皇本就對那莊馥妍另眼相看,莊馥妍拿着錦囊給他時,只稍稍提一句錦囊中是什麽東西便可,根本不用說其他,父皇便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她給自己的。

她說謊了嗎?沒有!她只是沒有明言相告,便是他日事發,也沒人能指責她什麽。行為上的暗示遠比言語上的欺騙更容易迷惑人,那位莊馥妍想來深谙此道。

“後來呢?”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忽視心裏的難受感,輕聲問。

“後來?”謙王妃的聲音有些暗啞。

“後來,你外祖父為救太.祖皇帝而戰死了,你兩位舅舅和兩們表兄亦相繼陣亡,喬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擊,你外祖母本就身子不好,聽聞噩耗後幾乎崩潰。英淇一個姑娘家忍着悲痛,又要安慰母親,又要照顧弟弟,還要撐着整個喬府。”她輕輕拭了拭眼角淚水。

祖孫五人一日之間先後陣亡,往日威名赫赫的喬家可謂遭了重創。一意孤行而中了敵軍埋伏的太.祖皇帝趙重鵬,無論日後他有怎樣大的豐功偉績,午夜夢回時都永遠無法忘記,因他一個錯誤決定而丢了性命的喬家祖孫,這份悔疚感足足伴了他整整一生!

父兄侄兒逝去,母親又倒下,弟弟年紀尚幼,喬家所有的一切便壓在了喬英淇肩上,她甚至連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的時間都沒有。

趙瀚霆望着她急劇消瘦的身影,心中又酸又難受,他父親的失誤可謂是毀了整個喬家,所釀下的苦果,悉數讓這年輕的女子吞了下去。

“無論再怎麽忙,你都要好好保重自己,就算是不為自己着想,也得為伯母及峥兒想想,他們是絕不能離了你的!”望着那個自今早到如今均沒有歇息半刻的瘦弱女子,趙瀚霆再忍不住上前啞聲勸道。

“我有分寸!”有些沙啞又極為冷淡的聲音。

趙瀚霆呼吸一滞,明白她心中對趙家人到底是有怨的。嘴唇動了動,卻再說不出勸慰之話,只能沉默地跟在她身邊,在她渴了的時候默默地遞上茶盅,累了的時候搬來椅子。

期間喬英淇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并不多作幹涉,他遞的茶她喝,他送上的椅子她也坐,卻不與他說半句話。

二人就這般過了數日。

那一日,為喬家軍的去向作了細致安排的喬英淇,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碗時才發現,那個像尾巴一樣跟在身後的趙瀚霆今日竟是沒有來。

婢女察覺她手上動作的遲頓,連忙低聲道,“今日一早,二公子便着人來道,說他今日奉了命要出外一趟,讓小姐千萬記得準時用膳,适度歇息,別把自己繃得太緊。”

“嗯。”喬英淇低低地應了一聲,眼中滿是複雜。他這算什麽意思?是在同情她麽?還是說因為內疚才這樣百般體貼?是,她是怨他父親的,怨他一意孤行,大意輕敵,才連累了她的父兄侄兒。可是,戰場本就莫測,父親他們奮殺沙場,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是趙重鵬自己,雖活着回來,但也是受了不輕的傷。況且,父親早在幾年前便說過,若是有朝一日戰死沙場,願後人将他身體火化,骨灰灑入河中,讓他順着河水覽盡這片土地。

輕輕嘆息一聲,随即想到昨日抹着眼淚扯着她腰間帶子,委委屈屈地問她是不是已經不喜歡他了的弟弟喬峥,“小少爺呢?”

“流螢姐姐照顧着呢,小姐放心!”

流螢本是喬英淇身邊武藝最高,又最細心的婢女,家中近日一團亂,她擔心年幼的弟弟,故将流螢撥了去專門照顧喬峥,也免得活潑好動的喬峥四處亂走。

本想着去尋弟弟,卻又有人來報,說夫人又哭暈過去了。喬英淇瞬間便紅了眼,再也顧得不得別的,飛身便往正院而去。

這是她唯二的親人,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母親有事的。

望着躺着床上一動不動的生母,連日來的壓抑難過再也忍耐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淚砸落到喬夫人手上,顫抖着伏下身去摟住喬夫人的腰,将臉貼在她胸口處,哽聲道,“娘,你好好的不要抛下女兒可好,女兒只有你與峥兒了……”

洶湧的淚水傾洩而出,很快便染濕了喬夫人身上蓋着的薄衾一處。

“……淇兒。”溫柔的大掌輕輕撫着她的長發,喬英淇淚眼朦朦地擡眸,迎上喬夫人的悲傷柔和的眼神。

“娘……”

“好孩子,讓你受苦了,是娘沒用。”

“淇兒不苦,只要娘一直好好地陪在娘身邊。”抱着喬夫人摩挲着她臉龐的手,喬英淇啞聲道。

“峥兒呢?”喬夫人摟着她好一會,想到僅剩的兒子,忙不疊地問。

“娘放心,流螢在他身邊侍候着,這會想是回了屋裏睡下了。”她連忙擦幹眼淚安慰道。

這個時辰正是小兒子愛困的時候,加之又聽聞是女兒身邊第一妥當人流螢在侍候,喬夫人也松了口氣。她已經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兩個兒子及兩個孫兒,再也不能忍受僅餘的這兩個有任何不測。

“娘,你先歇一會,一覺醒過來,峥兒便在你身邊了。”喬英淇輕聲安慰。

将喬夫人哄睡了過去,再為她掖了掖被角,又吩咐丫頭們好生侍候,她才出了正院院門,一邊走一邊問,“小少爺與流螢如今在何處?”

“方才還是西院的小園子裏頭,待奴婢尋人來問問。”丫頭綠菌忙道。

哪想到話音剛落,便見跟在喬峥身邊侍候的小丫頭過來禀,“小姐,小少爺趁着大家不注意往後山坡去了,流螢姐姐也帶着人跟了過去。”

“什麽?你們是怎麽侍候人的?這麽多人連個小孩子都看不好?如今正是混亂時候,他一個三歲的小孩子不懂,難道你們都不懂?”喬英淇震怒。

小丫頭吓得‘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小少爺本聽聞小姐在書房,便央着流螢姐姐去尋,後來奴婢過去的時候,只見流螢姐姐與表小姐在說着話,小少爺卻是不知去向,流螢姐姐細察看了一番,這才知道小少爺竟是追着個野兔往後山坡去了,流螢姐姐忙讓奴婢來回小姐,她先走一步去尋小少爺。”

喬英淇接連深呼吸幾下,将心中慌亂壓下去,轉頭吩咐聞聲趕來的管家好生顧着府裏,随即帶着綠茵,又點了五六名家丁快步往後山坡而去。

諾大的山坡上,入目一片空曠,哪有半個人影?

喬英淇心中愈發的慌亂難安,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沉着地将帶來的人以兩人為一組分散去尋,她自己則是帶着綠茵往東邊方向尋去。

“峥兒,流螢,你們在哪?”也不知走了多久,依然沒有見到熟悉的兩個身影,無論她再怎樣拼命讓自己冷靜,可顫抖着的聲音卻出賣了她的內心。

“小姐,快來看,有血!”綠茵的大叫讓她一下便僵了身子,須臾之後飛身奔過去,果見地上有一灘血跡,其中一處,竟像是個手印!順着地上望過去,不過半丈距離處的草地一方,竟是也有,而這一處的像是腳印般的血跡。再遠遠望去,仿佛每隔一段距離都會出現有血跡,看着像是有受傷了的人艱難地前行一般。

她咬着唇沿着血跡一步一步走過去,走了片刻,綠茵顫聲道,“小、小姐,這血跡的方向,瞧着竟、竟像是往府裏去一般。”

喬英淇自是也發現了,白着臉邁開沉重的步子,走了幾步猛然停了下來,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不遠倒在地上的人影,瞳孔越睜越大,片刻之後飛奔過去,“流螢!”

用力将一動不動的流螢扶了起來,環到她背後的手掌一片濕潤,竟是滿手鮮血。

“流、流螢……”她心神俱裂,簡直無法相信幾個時辰上=前還好好的一個人,如今卻面無血色地倒在她懷中。

“快來人啊,來人啊!”綠茵捂着嘴大滴大滴地掉眼淚,不過一會便帶着哭腔大聲叫了起來,很快,便有在附近尋人的喬府家丁聞聲而來。

“……莊、莊偷、偷看手稿,偷襲我,峥、峥掉、掉落河中……”正小心地抱着流螢的喬英淇,突然發現她眼皮動了動,連忙低下頭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卻聽到她這番斷斷續續的驚人之語。

“你、你說什麽?峥兒怎麽了?峥兒在哪裏?”她終是失聲叫了起來。

“小、小姐,她、她沒氣了!”綠茵探了探流螢的呼吸,悲痛地回道。

喬英淇愣了愣,輕輕地将懷中早已氣絕的流螢放在了地上,随即沿着那血跡折返。峥兒,她的弟弟,她與娘親唯一的希望……

眼淚随着她的奔跑而飛灑到空中,很快便尋不到蹤跡……

“小舅舅便是因此下落不明的?”趙弘佑垂眸掩了掩眼光,哽着聲問。

“是,喬峥并不是傳言那般在戰亂中走失的,而是……而是被那賤人害了的!”謙王妃含淚恨恨地道。

好不容易尋着了淘氣的小喬峥,流螢提着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只緊緊地抱着小家夥,哪會想到竟會有人趁她正輕聲哄着鬧別扭的喬峥,突然便一刀往她後背插進去,她吃痛之下一個失手,懷中的喬峥便往身前的山坡滾了下去,山坡下面,是奔流着的河水……

趙弘佑緊緊地攥緊了雙手,額上青筋爆跳,他強壓下滔天的憤怒,“後來呢?”

“英淇一面讓人瞞着喬伯母,一面出動了人馬尋了大半日,均無所獲,她心裏又擔心喬伯母,只能吩咐人繼續全力尋找,她卻裝着若無其事的模樣回府,哪想到……”謙王妃驀地哭了起來。

“哪想到,她一回府,迎接她的卻是生母吐血而亡的消息!”

喬英淇拖着疲累的身體回了喬府,盡管心中又痛又慌,可卻不敢露出半分形跡,她怕母親若是知道峥兒失蹤……她再不能經受任何打擊了。

“小姐!夫人、夫人去了!”哪料到,她剛進了府門,便見侍候母親的貼身婢女哭着朝她跑了過來,‘撲通’一下跪在她腳邊,大哭了起來。

喬英淇身子一晃,臉色‘唰’的一下便變得慘白慘白,她哆嗦着唇問,“你、你說、說什麽?”

“夫人去了!表小姐将小少爺失蹤的消息告訴了夫人,夫人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便倒了下去,竟是、竟是……”

喬英淇一把推開欲伸手來扶她的婢女,一步一步往正院方向走去,并且越走越快,到後面簡直是飛奔起來。

‘呯’的一下推開了喬夫人的房門,無視跪在地上哭聲不止的數人,緩緩地走到喬夫人床邊,見幾個時辰前還摟着她的母親,如今安祥地躺着一動不動,仿佛所有的悲痛苦難都已離她遠去了。

“娘……”很輕很柔的呼喚,像是怕驚醒了床上女子。

“娘……你不是答應過女兒,要好好地陪着女兒的嗎?你不能食言……”撫着喬夫人漸漸冰冷的臉龐,她終是忍不住哭出聲來。

“莊馥妍!”半晌,她猛地擡頭,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小姐,前院小構來報,表小姐方才搶了他的馬,帶着個包袱也不知要去哪……”綠茵快步走了進去,話音未落,她只感到了一陣風從身邊拂過,喬英淇已不見了蹤影。

“莊馥妍!”正慌亂地策馬逃離的莊馥妍,聽到身後傳來的怒吼,雙手一抖,缰繩差點抓不住。

是喬英淇,是她追來了!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是害怕流螢将她偷翻喬英淇手稿的事傳到趙瀚霆耳中,她也不會铤而走險殺她滅口。而喬峥與姨母,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只顧着殺流螢,根本無暇顧及她懷中的喬峥,得知喬峥失蹤,又确保了流螢的死亡後,她擔心再次失去兒子的姨母受不住打擊,想着去安慰安慰她,哪想到……

前方策馬奔騰的女子,是她一心一意當成親妹子般照顧的,可她卻毀了她最後的希望。

恨意洶湧而來,眼中殺氣凝聚,喬英淇撈起馬側挂着的布袋,将裏頭的弓箭拿到手上,彎弓搭箭,厲聲大喝,“莊馥妍!!”

随着她話音落下的,是‘嗖’的一下淩厲破空聲……

莊馥妍回頭,只覺眼前一花,後背一陣劇痛,低眸卻見心口前滲着血的羽箭,随即‘撲通’一聲滾落下馬。

嘴唇動了動,卻已說不出任何話,睜着雙眼感受着生命一點一點流失,她的身下,很快便流滿了鮮血,紅得刺眼、紅得驚心

穿背而過……

☆、87

趙弘佑紅着眼,心中酸痛難忍,雖早已知曉母後經歷不少苦痛悲難,但如今細聽下來仍是難以接受。

莊馥妍原來竟是死于母後之手,可他卻是半分也不同情那樣的人,一箭穿背而過實在太便宜她了,要是他定會讓她生不如死!

只不過她那樣一死……豈非讓一直對她有別樣好感的父皇……畢竟,人死後,她生前種種好便會被無限擴大,而她又是在父皇對她感情正濃的情況下死去。

母後,這回終是沖動了些,可也難怪她,在那樣悲憤的境地,她一個十來歲的姑娘家哪還能冷靜得下來!

謙王妃擦了擦淚水,又繼續道,“英淇射殺莊馥妍後,你那好父皇罵她心狠手辣,連親表妹竟也下得了手……”

“我知道伯母的過世對你的打擊很大,可是你也

吾皇愛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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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二回,這只小狐貍自顧自地在他懷抱中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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