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二回,這只小狐貍自顧自地在他懷抱中睡過去
來的日子更要好生保重才是,閑來多出來走走,權當散散心。”
蘇沁琬長長的眼睫撲閃了幾下,而後緩緩擡眸對上他,視線交纏間,對方那顯而易見的憐愛溫柔,像一張細細密密的網,将她緊緊地纏住,掙脫不得。
她只覺得心口微微泛痛,眼中閃過幾絲茫然,連忙輕輕地別過臉去,再不敢看他。
趙弘佑見她躲避自己的目光,眉頭皺得更緊。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疏離,他自小狐貍身上感覺到了疏離,這種疏離,讓他心口犯堵,渾身甚是不自在。
不該這樣的,他的小狐貍不該是這樣的,可是,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使得往日靈動可愛的小狐貍如今對他如待外人了?
“皇上,淩大人有急事求見!”正打算問問她個中緣由,郭富貴有些急切,又有些小心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他只能嘆口氣,暫且将這些煩人的念頭放到一邊,低下頭去在蘇沁琬唇上輕輕一咬,将她抱到石凳上坐好,溫聲道,“朕還有事,你一個人在此坐一陣子,只也不要坐得太久,此處風大,吹得久了于身子無益,可明白?”
“臣妾明白,臣妾恭送皇上!”趙弘佑見她點頭,微微一笑便要轉身離開,卻在聽到她的下一句話時腳步一頓,那股憋悶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他氣悶地回頭瞪了正曲着膝行禮的蘇沁琬一眼,随即又像是賭氣一般,一拂衣袖,大步流星地下了石階,徑自往禦書房方向去。
郭富貴連忙小跑着跟上,心中也是納悶至極。
皇上在惱什麽呢?
直到腳步聲再也聽不到,蘇沁琬才緩緩擡頭,望着前方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許久,長長地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石凳上,雙手托腮撐在圓石桌子上,怔怔地發起呆來。
又惱了,那她以後該以什麽态度對待他呢?要她無知無覺地如同以前那樣是斷斷不行的,客氣知禮把握分寸吧,剛剛他便惱了。
“燕敬雲傷重不治?”禦書房內,趙弘佑臉色沉重地望着下首的淩淵,聲音含着幾分複雜。
“是,如今西北軍正往京中送信,相信再過不了幾日,燕國公府便也會得到消息。”淩淵點頭,沉聲道。
燕敬雲乃燕國公燕尚江嫡次子,雖只是次子,但在燕尚江心目中的地位卻是遠勝于嫡長子,此人心狠手辣,最擅陰謀詭計,可以說,自前燕國公燕伯成去世後,燕國公府能與丞相府鬥得不分伯仲,很大原因就是因為此人。
丞相徐良慶再老謀深算,遇上這麽一個什麽都豁得出去的主,也只有避讓的份,論狠,他是斷斷比不得燕敬雲的,皆因他的顧慮太多,想抓到手上,放不下的東西太多,又怎敢輕易硬碰硬!
如今燕敬雲一死,對燕國公府來說必是重創,燕尚江膝下四子,唯此子算是得力,長子軟弱無能,三子及幼子又是庶出,生母不過奴婢出身,實在不太上得了臺面。
“好,好,好,你确定一切把尾巴都收拾妥當,不會讓人懷疑?”
“回皇上,其實,此事并不是臣所為,臣尚未出手,那人便先動手了。”淩淵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
從來大家族都免不了各種争鬥,有些人表面看起來無害,可長年累月所受的不公待遇,早就将怨恨的種子深深地埋入他的心中,只待時機一到便會爆發。
趙弘佑若有所思,半晌後又道,“燕敬雲一死,必然會引起西北軍波動,想個法子讓徐良慶那老狐貍與燕尚江再鬥一鬥,讓他無暇顧及西北,務必使馬大生順利接手西北軍!”
“皇上放心,臣與周大人早已想好了對策,相信燕尚江收到燕敬雲死亡消息的同時,也會明白到底是何人使得他的兒子死于非命。”淩淵回道。
“如此便好,你與周源,朕是信得過的。”
端過茶碗呷了一口熱茶,許是知道收回西北兵權有望,他難得好心情地問,“淩愛卿年已弱冠,又是京城中貴夫人第一佳婿人選,何時才能迎回一名‘淩夫人’,嗯?”
淩淵被他這突然的話題嗆了一下,好一會才清咳一聲道,“婚姻大事自來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的親事,自然聽從父母長輩安排。”
“話說如此,淩愛卿的意願亦甚為重要,常伴一生的女子,若是合心意的豈不是更好?”趙弘佑含笑道。
淩淵卻不答,只清清淡淡地笑了笑。
“淩愛卿若是瞧中了哪家姑娘,朕便作主為你賜婚,如何?”見他如此模樣,趙弘佑來了興致。
“謝皇上恩典,只是臣如今并無合心意女子。”淩淵無奈地瞄了一眼上首的一國之君,半晌之下心思一動,仿若不經意地道,“世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皇上縱是貴為天下之主,可也會有不如意之事,更何況于臣。”
趙弘佑一愣,不自覺地又想到方才蘇沁琬的一言一行,心中又覺煩亂。
“你上回說曾幫人養過兔子,那兔子可與你親近?”他探着身子,望向淩淵問道。
“自然親近!”
“可假若有一日,它突然不與你親近了,你說會是什麽緣由?”
“突然不與臣親近?那估計是臣惹惱了它。”淩淵不着痕跡地觀察着他的神色,心思一轉,斟酌着道。
“惹惱了它?”趙弘佑蹙眉,他可不記得自己有惹惱那小狐貍。
淩淵見狀微微垂眸,不過片刻又道,“若是尋常,惱了便惱了,大不了送人,可此兔卻不同,臣會因它突然不與自己親近而心煩,那是因為它是臣心中所愛,臣不願它有朝一日疏離臣……”
見趙弘佑神色越來越複雜,他垂下眼睑掩飾眼中思緒。
他不是蠢人,皇上兩度問及這個問題,可想而知,他心中必然也有這樣一只‘兔子’,他只是不清楚,那‘兔子’可在宮中?若在,又會是哪一個?
假若是她……
☆、101
“既如此,為何皇兄卻獨寵愉昭儀一人?如此又怎樣為皇室延綿子嗣?!”
“會養着,便說明是心愛之物,既是心愛之物,縱是偶爾惹惱了也不過小懲大誡一番,又哪舍得再重手做些什麽!”
“皇上的底線,可就是愉昭儀?”
“臣會因它突然不與自己親近而心煩,那是因為它是臣心中所愛,臣不願它有朝一日疏離臣……”
……
淩淵離開後,趙弘佑怔怔地坐着出神,那些曾擾亂他心神的話語一句又一句地在他腦海中蹦出來,哪怕他再遲鈍,如今也不得不承認,蘇沁琬在他心中,是有別于別的女子的存在。
他是喜歡與她相處的,喜歡與她一起時那種全身心放松的自在惬意,這一種自在,與當年他到蘊梅宮去不一樣,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他一時分不清,但他很明确地知道,他對蘇沁琬的寵,對蘇沁琬的喜歡,遠遠不是後宮別的女子可比。
喜歡?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眼皮跳動幾下,良久之後,他輕輕地擡手覆在心口處,感覺胸腔裏一陣一陣‘呯呯呯’的跳動,有些急促,又有些失序。
“唉!”夕陽的餘晖灑在臨窗之處,為那處染上一層薄薄的炫麗,趙弘佑重重地嘆了口氣,不過半刻,大掌撫在額頭上,低低沉沉地笑出聲來。
那樣嬌憨可人的女子,時而媚惑,時而純真,開心時會綻開燦如豔陽般的笑容,摟着他嬌滴滴地賣乖讨好;得意時能将小尾巴翹到天上去,氣得他咬牙切齒青筋暴跳;不高興時板着小臉‘哼哼唧唧’不停,若是不理她,她便會委屈地泛着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眸控訴你不去哄她。
她不懂謙虛,誇一誇她便會搖着小尾巴得意地搖頭晃腦;她沒有同情心,看到他受挫吃憋只會幸災樂禍嬌笑不止;她會過河拆橋,侍候得她高興了,下一刻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将他推開。她小性子小毛病一大堆,是個名副其實的小混蛋,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小混蛋,生生将他人前的威嚴冷靜打得支離破碎,擾得他心湖再無法平靜……
“真就是只勾人的小狐貍!”他喟嘆般自言自語地道。
也許是明了心中事,使得他對蘇沁琬一舉一動更是上心,趙弘佑發現,哪怕懷中女子依舊笑靥如花,嬌柔無限,可他卻總感覺少了些東西。
容貌依舊,就連笑容,都還是那讓人見了就忍不住跟着歡喜的笑容,抱着她時,她也會軟軟柔柔地偎進他的懷中,那日的疏離感他再也感受不到,可他心中的那股憋悶不但沒有消失,反倒更添了些許煩亂。
心中存了事,他這晚的動作便再忍不住地激狂起來,一下又一下将蘇沁琬往狠裏折騰。
蘇沁琬感覺自己快要被身上這人折磨瘋了,以往不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狂風暴雨,可卻沒有一回能比得上今晚這次,他真的是毫不留情,将她翻來覆去的折騰,那翻江倒海般的激烈動作,一陣猛過一陣的感覺倒山倒海般向她襲來,将她沖到半空,再生生掉落下來,如此反複,讓她呼吸都感到困難。
終于,她再忍受不住這來來去去颠覆無常的激烈感,一面扭動着腰肢拼命掙紮,一面嗚嗚地哭着求饒,“饒、饒了,饒了我吧……再、再不要了……嗚,不要、不要了……”
可趙弘佑卻仿若未聞,動作絲毫未見緩和,雙手如鐵鉗一般緊緊锢着她欲逃離的身子,力度重得幾乎在嵌入她的纖腰。
蘇沁琬哭喊得嗓子都快啞了,此時此刻什麽溫柔謹慎都被她抛到九霄雲外,豆大的汗珠從額際滑落,她咬着牙,氣喘籲籲,斷斷續續地罵道,“……混、混蛋,大、大混蛋!”
趙弘佑動作有片刻的停頓,不等她緩口氣又是一陣狂風暴雨,他緊緊地摟着她,兇狠地親着咬着她的唇瓣,而後貼着她的臉頰啞聲道,“嗯,我是大混蛋,專門欺負小混蛋的大混蛋!”
最後一刻到來時,蘇沁琬只有一個感覺——終于結束了,随即眼前一黑便暈了過來。
趙弘佑緊緊摟着她,絲毫不在意彼此身上的粘膩,大掌輕輕在那無比嬌嫩的臉蛋上摩挲,視線緊緊鎖着她,見昏迷中的女子卷長濃密的眼睫上猶挂着淚珠,彎彎的秀眉微微蹙着,委委屈屈地癟着嘴,臉蛋無意識地在他掌心處蹭了蹭,心中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這小狐貍才會露出往日的爪子,顯出那曾經讓他又頭疼又無奈的小性子。
白日裏的她,總給他一種隔着一層薄紗的感覺,像是他記憶中那個人,又不像那個人,這樣的感覺,哪怕他将她緊緊抱在懷中,彼此呼吸相聞,都無法抹得掉。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好像自上一回他惱了她後,她在自己跟前便再不像以往那般自在随意。心口處有些痛,想來是那次吓壞她了吧?印象中那還是他頭一回毫無預兆地沖她發了脾氣。
罷了罷了,她是他喜歡的小狐貍,又自來是個明理懂進退的,怎會是餘少芙那等恃寵作惡之人,将來對皇後,估計她還是如現在待後宮衆妃嫔一般的态度,離得遠遠的,不親近也不針對。
是他的錯,竟将她與那餘少芙相提并論!
伏低臉,薄唇撅着那微微嘟起的嫣紅唇瓣,輾轉輕吮,許久,他才低低地嘆息,“朕以後再不随意沖你發脾氣了,小狐貍再如以往那般與朕一處,可好?”
回應他的只有淺淺的呼吸,暖暖香香的氣息噴到他臉上,讓他不由自主便柔了眼神。
翌日,蘇沁琬幽幽醒來,眨巴眨巴了眼睛,神智漸漸清醒,可身體卻是酸軟無力,稍動一動便會扯動身上某處,痛得她立即便泛起了淚花。
突然伸過來的寬厚大掌,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身上按捏,力度适中,為她稍緩解了那痛楚,她別過臉去恨恨地瞪着笑得無比餍足的罪魅禍首,滿口小白牙磨了又磨,眼中帶火。
趙弘佑不怒反笑,無比歡喜地湊過去響亮地親了她一記。
他就知道,小狐貍就是小狐貍,再怎麽刻意溫柔小意,端莊雍容,也改不了滿身的小性子小毛病,稍一撩撥,便讓她顯了本性。
“是朕不好,朕下一回再輕些。”笑容滿面地摟着她親了又親,大掌不停頓地按捏着她酸痛的身子,連日來那些憋悶感随着她那一記瞪視煙消雲散了。
蘇沁琬輕咬唇瓣,感覺酸痛之感漸弱,才委屈地癟着嘴道,“疼死了,渾身又酸又痛……”
“都怪朕都怪朕,怪朕不知輕重,朕讓人準備了熱水,抱你去泡一泡解解乏?”趙弘佑好脾氣地柔聲哄着。
蘇沁琬垂下眼睑,片刻之後輕輕道了句,“好……”
就這樣吧,這樣挺好的,不遠不近,這是她後半生唯一的依靠,要想後半生安穩無憂,她就不能将他推開,認清了身份,再不心存妄想,退回最初那般待他,想來便能保着寵愛,又不會惹惱他,一舉兩得,挺好的!
心中有了主意,在身子騰空那一刻探出手去摟着他的脖頸,沖他笑得灑脫釋然。
沒什麽大不了的,君既無情我便棄,棄了癡念,棄了妄想……
趙弘佑被她的笑容一晃,動作微頓,只覺得這笑容甚為燦爛,可卻讓他感到莫名的心慌,似是有什麽東西悄悄地從他身邊溜走了一般,快得根本讓他抓不着。
下意識地将懷中女子抱得更緊,視線落到她嬌媚明妍的臉上,啞聲道,“泡一泡解了乏,再陪朕用早膳,可好?”
“好,皇上待臣妾真好!”蘇沁琬笑容更添燦爛,晃得他更為心慌,嘴唇微微阖動,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搖搖頭将這些異樣感覺甩掉。
他一向最喜歡小狐貍明媚的笑容的,又怎會為此慌亂,想來是這段日子前朝後宮接二連三的事故讓他繃得太緊之故。
想明白了這些,他也松了口氣,将懷中女子朝上掂了掂,大步流星地抱着她進了淨室。
趙弘佑心中那點不安,在看到蘇沁琬又如當初那般會朝他撒嬌耍賴時徹底消散了,果然是他想多了!
明了心事,又經過一段日子的冷待,如今好不容易雨過天青,趙弘佑待蘇沁琬更是溫柔上心,接連數日批閱完奏折便往怡祥宮中來,摟着她閑話取笑,纏綿甜膩,一如曾經的無數次。
見兩人相處如初,芷婵等人亦暗暗松了口氣,這段日子的風波真是把她們唬得心髒都差點受不住,如今這兩個祖宗總算是徹底和好了。
再隔得數日,燕國公之子身死的消息果在淩淵意料的時間裏傳回了燕國公府。
景和宮中,燕貴妃終也知道了兄長身故的消息,她徹底地癱軟在貴妃榻上,臉上血色漸漸裉去,渾身顫抖不止。片刻之後,兩行清淚緩緩滑落,滴到她的裙面上。
二哥是國公府唯一的希望,他不在,國公府日後還用什麽與丞相府争?論心機謀算,父親根本比不得徐良慶,加上又是個容易急怒的性子……也就他最寵愛的二哥能勸一勸,這才避免了與丞相府硬碰硬的局面。
“娘娘……”映春含淚憂心忡忡地望着她,嘴唇動了動,一咬牙,又是輕聲回禀道,“丞相府大公子近日回京述職,據聞皇上有意讓他進吏部,任侍郎一職。”
燕貴妃抖得更厲害,雙手越攥越緊,不過片刻,壓在她手下的裙面便染了幾滴鮮豔奪目的紅,那紅漸漸暈染開來,仿如她唯一同胞兄長身上流的血……
京城中的燕國公府,事隔數年再次扯起了白绫,燕國公最信任寵愛的嫡次子身亡的消息很快便在京中傳開了,不管朝中上下官員、名門貴胄,因這素有陰狠之名的國公府二公子的死有何等想法,都或親自,或派了得力體面之人到國公府吊唁。
儲禧宮中的徐淑妃,聽聞燕國公府死了最有出息的兒子,心中大慰,幸災樂禍的笑容仍揚在臉上,卻在聽聞庶出兄長回京任了吏部侍郎時僵住了。
臉色漸漸鐵青,牙關死死咬着以壓抑那滔天的怒火,一時又感到恐慌,徐韻芳的兄長回京,那母親在府中處境豈不是更艱難?
高氏所出的幾個賤種,徐韻芳進了靖王府,徐定基任了吏部侍郎,另幾個只怕父親亦會有所安排,如此一來,丞相府豈不是全落到了高氏母子手中?
她的母親又該如何自處?
只恨她是女兒身,不能給母親依靠,以致使她只能仰人鼻息,明明是名正言順的丞相原配夫人,卻要對一個賤婢客氣避讓!
不,縱使她是女兒身,也能做母親最強而有力的依靠!
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堅定,臉上寒氣閃現,終有一日,她會讓高氏母子幾人明白,到底是誰的命運被對方拿捏,誰才是真正能掌控對方的的人!
☆、102
如今蘊梅宮那位已經徹底失勢,怡祥宮蘇沁琬雖仍是聖眷優厚,但奈何身後無人,想榮登鳳座成算不大。唯有燕碧如,始終是她心頭大患。
燕家那位二公子突然死亡,是意外也好,被謀害也罷,終歸是損了燕國公府的勢力。徐定基的上任,于丞相府來說是好事,可她從來不認為高氏肚子裏爬出來的賤種會支持自己,将來她若是出什麽事,頭一個要撇清的只怕就是那母子幾人。
所以,表面看來她至親尚在,兄弟姐妹亦是不少,可論起來比那孤女蘇沁琬根本好不了多少,那些不同心、陽奉陰違的兄弟姐妹,有與無并無甚差別。丞相府中,唯一讓她牽挂的只有她的母親。
徐淑妃強迫自己冷靜,将所有之事細細想清。如今燕碧如與她早已難與宮中那些年青女子相比,至少在皇上心目中,她二人估計只能背一個‘得力能幹’之名。
便是他偶來儲禧宮坐坐,與她說會子話,可再親近的卻再不曾有過了。她不是不遺憾的,沒有寵愛便等于斷了她孕育皇嗣的可能,雖然這麽多年下來,她也漸漸死了心,但心中始終保留着‘萬一’的希望。
所幸她這邊的崔芳儀,多多少少也算是入了皇上的眼,雖然第一次被翻牌子時折了顏面,但皇上并未厭棄她,之後也有幾回召她伴駕。
只要崔芳儀有機會誕下龍嗣,那她的籌碼便又多了幾分,再加上燕國公府如今是這樣的光景,父親再用一用力,不愁姓燕的那些人不掉層皮。
“将上回皇上讓人送來的那些滋補藥材勻一半到芳華宮。”蘇沁琬放下毫筆,不知怎的突然想到昨日偶遇到的簡淑儀,那身影比當初她還在芳華宮時瘦了不少,前不久又聽聞她病了一場,是該好好進補了。
“是,奴婢這便去準備。”淳芊點了點頭。當初還在芳華宮時,主位娘娘簡淑儀雖沉默寡言,不大理事,可待主子倒也算是關照的,該給的絕不會短了缺了哪樣,主子後來入了皇上的眼,她也不拉攏不打壓,依足禮數對待,是以淳芊心中還是感激她的。
将東西都裝好後,淳芊便親自捧着到了芳華宮,
正靠在軟榻上的簡淑儀,聽聞怡祥宮的淳芊姑娘求見,一怔之下便輕輕推開綠雙送到嘴邊,盛着藥湯的金勺子,綠雙無奈,只好将藥放到了一邊,稍一側頭,便見淳芊捧着個描金匣子走了進來。
“奴婢淳芊見過淑儀娘娘。”
“免禮,難得見你到本宮此處來,卻是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簡淑儀稍稍坐直了身子,含笑問。
“奴婢奉了昭儀娘娘之命,特給娘娘送些補身子的藥材過來。”淳芊恭敬地将手上匣子呈了上來。
綠雙親自接了過去,又聽簡淑儀微微笑着道,“難為你家娘娘倒還記得本宮,勞她費心,本宮這都是老毛病了,歇幾日便好。”
“娘娘千金貴體,自然得好生保重,便是老毛病,也得慢慢養着,将病根去掉的好。”淳芊關切地道。
簡淑儀輕笑出聲,“你與你家娘娘一片心意,本宮收下了,待本宮多謝你家娘娘,改日本宮再親自登門道謝!”
“娘娘把身子養好了,才是對昭儀娘娘最好的謝禮。”淳芊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臉認真地道。
簡淑儀笑得更歡喜,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身邊來,待她走得近了,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戲谑般道,“這些日子沒見,淳芊姑娘倒愈發伶俐了。”
淳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任由簡淑儀輕聲取笑了一陣,見她臉上漸漸浮現困意,也不敢再打擾,連忙告辭離開。
簡淑儀又客氣了幾句,這才着綠雙親自送了她出門。
綠雙送了她離開後折返,細心地為歪在軟榻上的主子掖了掖薄毯,低聲道,“娘娘不如到床上歇息片刻?”
簡淑儀搖了搖頭,怔怔地出了一會神,輕聲細語地問,“你覺得愉昭儀是個怎樣的人?”
綠雙先是一愣,随即搖頭道,“奴婢不知,但以目前她待娘娘的種種來看,奴婢覺得她倒是念着娘娘當日相助之恩。”
簡淑儀輕嘆了口氣,吶吶地道,“是啊,目前瞧着倒是個是知恩圖報的,哪怕她多少也清楚本宮也非單純地想要助她……”
語氣頓了頓,又淡淡地道,“本宮倒也不算完全錯看了她,夏馨雅已不成氣候,其中或多或少與她有些幹系,方容華、崔芳儀二人的恩寵加起來也敵不過她,其他新進的,只怕再也無甚出頭的機會,景和宮和儲禧宮兩位倒是看得開,知道自己争奪寵愛無望,幹脆扶植別人為她争,自己倒是一心一意扮起賢惠能幹來了。”
“鹿死誰手只怕仍未可知,自視甚高,若是将來得個兩敗俱傷,讓他人得利……”想到這個可能,她輕笑一聲,語調盡是說不盡的期待歡喜。
綠雙并不搭話,只坐到她旁邊掌握着力度為她捶腿。
又過了一會,簡淑儀輕輕地嘆息一聲,眼神中含着幾絲難過、失落及怨恨,“又快到皇兒的生辰了……只是不知這宮裏頭,還有幾個人記得。”
綠雙停下了手上動作,柔聲安慰道,“小皇子精靈可愛,一向與娘娘親近,是個孝順懂事的,便是離開了,也不願看到娘娘總為他傷神。”
不過周歲的孩童,又哪裏懂得什麽,綠雙這番話不過勸慰之語罷了,簡淑儀又怎會聽不出,只是那個是她的孩兒,總是樂意将他往好裏想的。
皇兒的生辰,亦是那個人的忌日,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
簡淑儀定定地出起神來,眼神閃過幾絲迷茫,直直地望向窗外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淳芊從芳華宮回到了怡祥宮中,正打算向蘇沁琬複命,剛要推門而入,卻被半菱一把拉住。見半菱朝她搖頭擺手,她不禁目露疑惑,探詢般望向她。
半菱朝她笑得歡喜又意味深長,她只愣了片刻便明白了,心神領會地垂首掩嘴輕笑,與半菱兩人手拉手離開了。
皇上與昭儀娘娘一處時,是不甚喜旁人打擾的,她們這些侍候的人又怎會沒有此等眼色。
屋內的蘇沁琬正被趙弘佑摟在懷中,抓着筆的右手被他的大掌包着,左手搭在案上,腰肢被他圈得緊緊,整個人的後背幾乎是貼着他的前胸。
她也不懂情況怎麽就變成了這般模樣,二人本是各忙的,皇上捧着書卷歪在榻上翻看,她則是整理着自己小書房裏的書畫,也不知怎的,便變成如今這模樣,皇上摟着她要教她作畫。
若真是老老實實地教倒也罷了,可他卻是抓着她的手畫幾筆,不時地轉過臉來親她,便是環着她腰肢的那只大掌,也并不安分,四處游移着,偶爾還在她肋下撓兩下,癢得她躲避不及。
“小狐貍不專心,該罰!”懷中女子嬌笑着扭動纖腰,她這樣一動,筆尖一滑,便在紙上拖出長長一道黑條來,趙弘佑幹脆将筆扔到一邊,雙手锢着亂動的嬌軀,一本正經地板着臉教訓道。
蘇沁琬笑出滿臉的紅雲,雙手搭在那兩只大掌上,用力欲将它們拉開,嬌喘着嗔道,“……是、是皇上、皇上自已不專心,偏、偏要怪到臣妾頭上來,哪、哪有皇上這般教人的?”
趙弘佑揚着歡喜的笑容,不懷好意地探出一邊手包着她的後腦勺,撅着那一直引誘他的紅豔唇瓣狠狠地親,直親得她嗚嗚叫着掙脫不得。
将徹底軟了下來的女子緊緊摟在懷中,他心滿意足地籲了口氣,臉頰輕輕蹭着她的發頂,間或又低下頭去偷個香。
以往認不清自己的心,十天大半個月不來看看這小狐貍也不覺得有什麽,如今明白自己對這小狐貍的感覺,若是一日不見着她,心裏也挂念到不行。
兩人打鬧一陣,趙弘佑見她臉上浮現困意,明白是到了她平日歇晌的時辰,手臂一撈便抱着她進了裏間,将她安置到床上。
蘇沁琬睡眼朦朦地望了他一眼,終是抵不過困意,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趙弘佑幹脆也脫了鞋襪,摟着她躺到床上,滿懷的溫香軟玉,鼻端萦繞着的是讓他熟悉又心安的馨香,不知不覺間,他也漸漸地堕入了夢鄉。
也不知睡了多久,當他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大手習慣性一撈,卻是撈了個空,心中一個激零,倒是徹底便清醒了過來。
正想着喚人,一轉頭卻見窗邊的軟榻上端坐着熟悉的纖細身影,懸着的心一下便落了下來,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眼神柔和地注視着低着頭認真打着絡子的蘇沁琬。
金色的陽光透過紗窗,将女子柔柔地包圍着,松松地挽着發髻上垂下的幾縷發絲輕輕拂動,随意披着身上的鵝黃輕衫,在金光的映照下,為她更添上幾分朦胧之感。
趙弘佑心中一跳,一絲慌亂油然而生,這樣的蘇沁琬,給他一種就要抓不住的感覺,這種感覺,其實在這幾日裏一直存在,哪怕她依然會朝他無限嬌媚地嗔笑耍賴,可每到夜深人靜時,那一股不知名的慌亂感就會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他只能更用力地将她死死摟在懷中,感受她的溫度、她的心跳,這樣才勉強将那些異樣感壓下去。
明明人就在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整顆心卻始終懸着不得安穩,他始終記得那一晚,那一個讓他驚出一身冷汗的夢。
夢中的蘇沁琬,笑容清淺柔美,衣袂飄飄仿若神仙妃子,他伸手要去抱她,可卻始終觸摸不到,眼睜睜地看着她面朝着他越飄越遠,急得他疾步追逐,慌亂大喊着她的名字,挽留她離去的腳步。
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他的驚慌呼喚四下回響,焦急奔走尋找,那個身影卻已是消失無蹤……
他連忙跳下床,連鞋也不及穿,三步并作兩步地朝安安靜靜地坐着的蘇沁琬走過去,用力一扯将她抱進懷中,直到心跳恢複如常,他才低下頭去抵着她的額頭,柔聲問,“怎麽也不多睡一會?”
蘇沁琬被他這股力度扯得有幾分不适,聽他這般問,蘊着笑意道,“睡得多了也不好,反倒愈發的沒精神,皇上日理萬機,難得有空閑,倒不如多睡一會。”
趙弘佑卻不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緊,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在他的身邊,沒有離他而去。
☆、103
蘇沁琬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腰間的力度越來越重,锢得她有些痛。也不知怎麽回事,這人這幾日總愛這般大力地抱她,有時力度之緊,讓她有些吃不消。
“疼……”嬌嬌的呼痛聲逸出,也讓趙弘佑立即反應過來,連忙松了力度,但依舊是環着她,将她禁在胸前。
低下頭見蘇沁琬癟着嘴,委委屈屈地眨着水眸指控,“疼死了,皇上也不瞧瞧自己力氣有多大,都快要把臣妾的腰都折了。”
趙弘佑心中歡喜,每回她沖自己撒嬌時,他便覺心裏的慌亂少了幾分,是以連忙摟着她哄道,“好好好,都怪朕,是朕不好。”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在蘇沁琬面前,這些道歉認錯的話,他已經說得異常順溜了。
蘇沁琬雙手搭在他的臂上,低頭卻發現這個摟着自己的人,居然連鞋都沒穿,就這般光着腳跑了過來。像是抓到了把柄一般,她有些得意地抿抿嘴,眨巴眨巴幾下眼眸,手指指着他的腳,仰着臉對上他的眼睛,脆聲道,“皇上自己不穿鞋光着腳到處跑,還敢教訓臣妾?”
那神情語氣,活脫脫一只狡黠的小狐貍,看得趙弘佑笑意更深,忍不住低下頭去在她唇上親了又親,“好,這回是朕大意了。”
蘇沁琬更得意了,頓生一股揚眉吐氣之感,像是含着兩汪清泉的眼眸,愈發的璀璨若星。
趙弘佑心裏一松,高懸的心也漸漸落到了實處,眼神更是柔得快要滴出水來,凝視着她啞聲道,“那小狐貍幫朕穿上鞋襪,可好?”
蘇沁琬自是不會拒絕,侍候皇帝本來就是她的本份,是以很幹脆地從他懷中掙開,快走幾步來了床榻前,彎腰撿起他的鞋襪回到他身前。
趙弘佑目光專注地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