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世界有後遺症
第12章 -世界有後遺症
電視裏播放着那天槍擊案的快訊,那兇手在昨天晚上就已經被防/暴警/察當場擊斃,只不過今天照片才流傳了出來。是一個看起來平淡無奇的白人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在超市做收銀員。據他的同事反映,他平時寡言少語,只不過經常在Facebook上面發布一些反同的言論,還大肆宣揚同性戀死了以後不能進天堂如何如何。這次血洗ice俱樂部,也跟他的恐同症脫不了關系。
而出事的ice俱樂部,正是波士頓出名的同性戀俱樂部。世界帶小烏龜去之前,毫不知情,看完新聞,他只覺得倒吸了口冷氣。就去了一次,就遇到這種事情,然後發現自己...不能啓齒的秘密。這到底是天意,還是巧合,還是單純的倒黴......
歸野迷迷糊糊中聞到了百合的香氣,很淡很淡,似有若無。他緩緩地睜開眼,只覺得此時眼皮好像有千斤重,喉嚨好像也有一團火在燒。可是,這都不是重點,他一呼吸,胸腔裏都是血腥味,而右腿傳來陣陣的劇痛讓他額頭瞬間起了豆大的汗珠,好像有人在拿幾十斤重的鐵錘生生地砸他的膝蓋。
腿!!!我的腿!
歸野猛地擡頭想要看自己的腿,只覺得胸腔的血腥氣一陣上湧,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止都止不住。那架勢,下一秒好像就要咳出一口血來。自己已經沒有了一只手,不能再沒一條腿。
不能,絕對不能......
世界吓得手機都沒拿穩,咣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本來站在床尾看着電視,忽然聽到小烏龜劇烈的咳嗽。他手機都忘了撿,扭頭一步就到了小烏龜面前,半跪着握着他的手。
“哪裏痛哪裏痛???!!!我去幫你叫醫生。醫生!!!醫生!!!” 世界激動得說話都語無倫次,還向門外大聲吼着叫着醫生,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用的是中文,別人根本聽不懂。
小烏龜終于醒了,昏睡了這二十個小時,終于醒了......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腿......” 歸野張了張口,氣若游絲地說出一個字。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世界順着小烏龜的目光,看到他盯着蓋腿的毛毯,他該不會是以為自己被截肢了吧......
世界心裏劃過一絲苦澀,他從來不知道,小烏龜是這樣的不安,這樣的脆弱。這種內心深處無來由的恐懼,世界沒有體會過,他也永遠不會懂。此刻,他只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他一把掀開毛毯,扯出一抹笑,故作輕松地說,“腿好着呢,就是右腿骨折了,醫生說了,三個月後,又是一條好漢!”
“......” 歸野嘴角一咧,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痛得他嘶了一聲,心裏的巨石總算是放了下來。腿還在,自己還活着,世界也好好的,這樣就行了,他已經十分滿足了。
在昏迷中,歸野已經将新聞聽了個大半,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基本弄清了。死裏逃生的感覺,他竟然覺得沒有一絲真實感,仿佛只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夢醒了就滿身是紗布地躺在了這裏,而世界,就守在他的身邊。
世界昨晚的嚎啕大哭,他也聽見了。他當時只以為是夢境,因為他開了口說了很多話,卻沒有聲音。可是此刻,看着世界布滿血絲的雙眼裏透出的擔憂和痛楚,那哭聲又真切起來。
世界竟然哭了,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經常開玩笑要日/天日/地的浪蕩公子哥,竟然嚎啕大哭。看樣子這書上說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果然是真的,他在目睹過整個槍擊案事件後,感覺自己受到了死亡威脅,而自己又成功逃生,因而又生出了幸存者綜合症,才導致他痛哭不止。
歸野腦子裏回憶着課上說的關于創傷後應激障礙和幸存者綜合症的案例分析和成因,覺得每一條和世界的行為和表現,都對得上號。
因為,過去的一個小時,世界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大少爺的傲嬌屬性,開始狂獻殷勤。
“小烏龜,你渴嗎?”
歸野:“......”
“小烏龜,你喜歡百合嗎?這是太子他們今早來看你送的,你要是不喜歡,我讓他們明天給你換別的。
歸野:“......”
“小烏龜,你要上廁所嗎?”
歸野:“......”
“小烏龜,你要吃個蘋果嗎?” 說完還不等歸野回答,世界就開始削了起來。歸野看他那笨拙的手法,生怕他将自己的指甲削了去,也就原諒了他把蘋果削得只剩下果核,然後一氣之下扔進了垃圾桶,再踢垃圾桶兩腳的行為。
世界一直在病房晃來晃去,看得他都有些頭暈。歸野想讓他消停些,自己什麽都不需要,只是嘴唇有些幹。可是一說話就會牽動肺部,鑽心地疼,所以他默默地忍耐了這一個小時,又仔細回想了下自己之前讀過的一篇文章。
這文章是關于幸存老兵的,大致意思就是說,在戰火中躲過了槍林彈雨的幸存者,每當他們的腦子閃過任何一絲覺得自己還活着的欣慰感,下一秒鐘,他們就會陷入到無盡的自責與負罪之中。
因為只有自己活了下來,而自己的戰友大都身首異處。這類幸存軍人在僥幸活下來後,通常都會做一件事:尋找并照顧死去戰友的親人。他們把這個事情看做是在履行對逝去戰友的承諾,以此來減輕自我負罪感。
世界此時,就是這樣的內疚吧。他在這場槍擊中毫發無損,而自己卻受了傷躺在這清冷的醫院裏。也是,要是情況相反,歸野覺得自己也許會比他內疚得更深,也就理解了他的痛哭流涕。這樣的悲劇,換成再堅強的人,都會留下後遺症。
世界折騰完蘋果,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還在地上,撿起來,果然碎了,不過沒有碎成渣渣,只是斜對角裂了條縫,湊合着還能用。他覺得這一兩個月,被小烏龜帶得自己都開始鐵公雞起來。大少爺既然能用貼膠布的桌子,也自然能用碎屏的手機了。
要是他知道歸野此時把他的感情錯當成幸存者綜合症,并且正在想緩解病情的方法,估計會一手機直接拍他臉上,讓他變成刀疤小烏龜,烏龜中的戰鬥機。可是他毫不知情,還在給太子發短信。因為他要,借車!
是的,你沒看錯。從此以後,大少爺要變身專屬司機,每日接送小烏龜同學上下學了。
醫生今早來複查的時候說了,歸野的病情沒什麽大問題,都只是傷了筋骨,內髒沒什麽問題,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世界還用磕磕巴巴的英文表達了想要留院觀察的意願,直接被對方用床位不夠駁回。這美國的醫院,也太他媽心黑了吧,動完手術隔天就出院,以為小烏龜是鐵打的嗎.....
太子收到短信,有些哭笑不得,世界的路癡程度,他是見識過的,更別提他還沒有駕照了。要是把剛買幾個月的新車借給他,估計回來只剩一堆廢鐵了。況且太子也知道,世界借這個車,多半是為了那殘疾人,心裏頓時一陣不爽。他思忖了一秒,回複道:
“你丫駕照都沒有,開啥玩笑呢” 太子不想說得太沒情面。
“太子,求你了,我不會借很久,就借三個月。我也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找你借的,家裏有點狀況,暫時提不了車...” 世界雖然已經叫了林晚去公司找蘇涵打聽消息,可是那小子卻遲遲沒有音信。爸爸的電話還是打不通,況且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想給家裏再添麻煩了。雖然他心急如焚,但是眼下,小烏龜的傷要緊。
“下午一點,來我家找我,順便教你開車。” 太子發完這條短信,有些頹然地靠在沙發上。平日都是“嗯”,“好”的世界發來這樣一長串的消息,忽然讓他覺得有些挫敗。他看上的又臭又硬的茅廁裏的石頭,竟然這麽輕易地,就為了一個殘疾人,用上了“求你了”這樣的字眼。
平日裏世界與他雖然交好,卻永遠惜字如金,語氣裏也是客客氣氣的疏離,反而會經常對那個小殘疾呼來喝去,可是偶爾又會體貼地給他系圍裙,怎樣都讓太子覺得莫名的不爽。包括這次,太子一聽到消息,就立馬召集了兄弟們一起去看他,可他倒好,全程都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一直耷拉一張苦瓜臉盯着那殘疾的輸液管。
現在好了,還要來借車了。太子摩挲着手上的車鑰匙,有些不甘。
世界一看表,卧槽,已經12:30了,醫院距離太子家還有點遠。他起身想要拿包,卻發現兩人的包早不知道在槍擊案的時候落在哪裏了,于是跟小烏龜交代了聲他要出門,會晚點回來,就慌慌張張地下了樓。
平日裏跟太子約什麽事情,世界鐵定是遲到的那個,可是今天有求于人,他不得不低頭一次。他焦急地看着手表,不停地催促着司機大叔快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