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怨聲在道10】 ...
故事講到這, 沈敘之忽然笑了笑, 看向安奕行和修休道:“如果你們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局, 那就太天真了。”
“到這裏就結束了的話, 其實可以算是個Happy End了。”仔細思考一番,沈敘之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然而事實卻是我的死亡, 卻是我真正悲哀的開始。”
沈敘之跳樓的方法比較好, 他是以大頭朝下的姿勢直紮到地面, 腦袋在一瞬間被沖擊力碾壓的稀碎,所以倒也沒經受什麽痛苦就死去了。然而在沈敘之死去的剎那,他的靈魂便游離出了他的身體, 輕飄飄的透明魂魄開始不受他控制地上浮。
開始的時候, 沈敘之十分享受這種感覺,也并沒有什麽反抗, 任由自己的身體緩緩地随波逐流。直到他在飄到二樓的時候撞見了把半個身體都探到窗外的高歌, 他看見高歌充血的眼睛和通紅的眼眶, 看到高歌的淚水啪嗒啪嗒制不住地流,看到高歌努力地伸着手,好似挽留什麽……
下意識地,沈敘之抓向了高歌的伸着手。
沈敘之本以為他會像影子一樣穿過高歌的身體,會一把握空。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沈敘之竟然握住了高歌的手。那汗濕的帶着熟悉溫度的手掌, 将洋洋暖意傳遞到沈敘之毫無重力的整個身體。
沈敘之忽然有種流淚的沖動,他更加緊緊地握住高歌的手。盡管被握住的高歌明顯是無知無覺的,沈敘之也覺得滿足。與此同時, 沈敘之還發現了,他竟然停止了向上漂浮,只是一朵雲彩一般游蕩在高歌身邊。
沈敘之盯着高歌的臉半晌,身體靠得同高歌更近,手掌也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
就這樣,沈敘之開始了和高歌同吃、同睡的日子。
在沈敘之跳樓的第二天,高歌的父母就讓高歌放棄了高考,并且給高歌辦起了出國手續。
這讓沈敘之多少覺得自己的死亡還是很有意義的,至少讓高歌提早結束了被戴着有色眼鏡的人冷眼相待的日子。
很順利的,高歌趕在高考前飛到了美國,開始他的新生活。雖然高歌的父母由于工作原因不能陪同高歌一起出國,但也把高歌交給了他們信賴的定居在美國的親戚照顧。不僅如此,高歌還開始起接受心理治療,大家都希望他能夠盡快地走出沈敘之死亡的陰影,并且盡早适應國外的生活。
那是一位優雅美麗的華裔心理醫生,她溫柔的祖國腔調成功地安撫了高歌身處異國的焦慮和害怕,高歌也很快對她敞開了心扉。
這一切,沈敘之都非常滿意。他樂得看到高歌恢複成原本開朗大方的模樣,在異國清新的空氣中開始新的生活。
這裏對同/性/戀沒有那麽大的偏見,或許還是有一部分人也抱着極端的看法的,但幸運的是,高歌和沈敘之并沒有遇見這樣的人。親戚家的女孩也并沒有因為高歌的遭遇對他小心翼翼,她會興致勃勃地追問高歌和沈敘之的故事,會調皮地想給高歌介紹新的男朋友。
Advertisement
來到美國的短短三個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高歌已經可以勇敢面對自己的性/向,也可以淡然地在日記裏跟沈敘之講自己的生活,笑容重新出現在他的臉上。盡管還是會流淚,會悲傷,可高歌已經能夠直面沈敘之在自己面前死亡的事實。
高歌沒有忘記沈敘之,因為他愛他,可高歌卻不會為此永遠活在過去。
沈敘之對此十分高興。因為他并不害怕高歌忘記他,也不害怕高歌會有新的男朋友,他怕的是高歌過的不好。因為沈敘之愛他,所以當他離開這個世界,還是會希望高歌過的好。這個給了他無限溫暖和支持的男孩,沈敘之怎麽忍心看他過的不好。
沈敘之想:等一切恢複平靜,等高歌的心理治療結束,我就放手離開。
這安然和平靜卻被高歌班級裏新來的中/國轉學生轟然擊碎。
那是高歌和沈敘之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個人——江秋雨!
沈敘之的靈魂都為之顫抖差點消散,他甚至想立刻松開高歌的手去掐死對方,他有多愛高歌就有多恨江秋雨。
高歌的反應和沈敘之差不多,只不過在接受心理治療的日子裏,高歌已經學會調整自己的心态,并沒有在課堂上表現出什麽過激的反應。
當時,沈敘之和高歌的想法是一樣的。他們認為這或許是一個巧合,在看見高歌之後,江秋雨應該會躲得遠遠,像躲垃圾一樣繞開高歌。
可事實卻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江秋雨就是為了高歌而來。而他的目的,竟然是贖罪!
任由高歌打罵,江秋雨依舊滿臉鮮血地訴說着自己的歉意,他抱着高歌的大腿,哪怕高歌是真的往死了踹他也不肯松手。
一旁冷眼旁觀的沈敘之卻一點都不可憐他,甚至感到惡心反胃,恨不得高歌直接打死他。可他知道,高歌不可以打死他,高歌的人生好不容易重新開始,絕不能因為這麽個人再次毀掉。
顯然,高歌也知道這一點。把江秋雨打得不能反抗之後,高歌轉身離去。
沈敘之本以為被高歌狠狠揍了一頓的江秋雨不會再出現,哪想自那天開始,江秋雨成了高歌身後的小尾巴。
任由高歌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漸漸地高歌也累了,不再糾結于江秋雨的行為,也懶得再和他動手,完全可以說是默許了江秋雨的行為。
之後,江秋雨成為了高歌影子一般的存在,有高歌的地方就一定有江秋雨。他每天為高歌跑腿,準備早中午三餐,哪怕高歌從沒動過;下雨天準備雨傘雨衣,任高歌挑選……
又是三個月過去,江秋雨了解了高歌的所有。高歌的口味,高歌的愛好,乃至高歌所有衣服的尺碼。
沈敘之作為一個無法發言,只能觀看的徹底的旁觀者。他從開始的憎惡激動,逐漸轉變到後來的冷眼旁觀。
因為他親眼見證了高歌從抗拒到冷漠,從冷漠到默許,從默許到接受。
要是沒有自己和高歌那一段在前,這簡直就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渣賤虐戀,而且還是最後一定會Happy End那種。
如此的生活持續了五個多月,那天江秋雨沒有出現。
已經習慣了江秋雨存在的高歌有些焦躁,沈敘之能似乎能感受到高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着不安兩個字——他在害怕江秋雨出事。
沈敘之自打高歌态度變化之後臉上就再沒出現過任何情緒化的表情,此刻,他和往常一樣冷冷地看着。他之所以到現在還牽着高歌的手,只是想看看,他深愛的這個人,會不會在他死後短短的一年就和害死他的人捅破窗戶紙。
終于,高歌還是沒能夠忍到下課,他把最後一節課逃了,跑出去找江秋雨。
可惜,出了校門高歌根本不知道到哪裏去找江秋雨,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默默地接受着江秋雨對他的好,卻從沒關注過江秋雨的事情。
那一刻,從高歌身體裏散發出來的悔恨幾乎把靈魂體的沈敘之淹沒。
沈敘之還是那副樣子,冷漠地抓緊高歌的手,冷淡地看着一切。
最後,高歌只是抱着膝蓋蹲在學校門口,好似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動物一樣無助。
學校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打響了,高歌茫然地擡起頭,準備起身回家,卻沒想到,遠遠地他看見了江秋雨拖拉着一箱子行禮往這邊走來。
高歌沒有動彈,只是望着江秋雨蹒跚而來,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看着他滿臉淚痕道:“高歌,我要走了,對不起,我可能喜歡上你了。”
“我小學的時候,被來家裏串門的親戚……”話到這,江秋雨閉了閉眼睛才繼續道:“性/侵……自那開始,我可能就有點變/态了……也可能,我本來就是變/态……我對同/性/戀就很憎惡,我恨不得所有同/性/戀都死光……”
“所以我才會對你和沈敘之做出那樣混賬的事來……”
說到這兒,江秋雨摸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不過,也可能我早就喜歡上你了……也沒準是內心的妒忌作祟?”含着眼淚吐了吐舌頭,江秋雨露出個自嘲的笑來:“我看不慣你和沈敘之那麽開心那麽……而我卻這麽……所以我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你有多恨我,是我害死了沈敘之,我真的很抱歉……”
“無論你怎麽想我……都好……我只是,想解釋一下……”
“或許你不會聽,可我就是想……你眼裏的我,不是真的那麽壞……”
高歌猛地将不停抽噎的江秋雨壓進自己懷裏,低聲道:“別走。”
那一刻,沈敘之終于還是松開了高歌的手,沒有表情的臉上驀地淌下濃稠的兩行血淚來。
‘他可憐,我就不可憐麽?他至少還活着?我呢?我呢?高歌……你就是這麽愛我的麽?!!’
‘可憐,就是可以肆意害人的理由麽?’
‘我明白了,呵……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