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拯救我的幸福吧
幸村換了衣裳,跟真田一起回到國主府邸,硬着頭皮走進會客廳堂,就被他父親一把拉住,推到了一個華服高冠的中年男子面前。
“來,見過天皇的貴使伊東大人,呵呵,大人,這就是犬子精市了。”
幸村只好深深的施禮下去,“大人一路辛苦,讓大人久候,真是怠慢得很。”
伊東大人伸手挽起幸村,眯了眼睛細細打量,豎起大拇指,對立海國主說:“世子殿下真是一表人才,果然名不虛傳,就算在京都,也罕見世子殿下這般的俊秀人物!”
幸村的手被伊東大人捏着,不禁寒毛直豎,渾身的不自在,好容易等他看夠了,轉身解開案上的一只包袱,裏頭有一個精雕細镂的銀盒,以及一卷诏書。
伊東大人揭開盒子,頓時溫潤的碧色光華,如水一般流瀉出來,只見大紅的绮羅上,躺了一柄通體晶瑩的翡翠如意,雕琢的極為精巧。
“這是天皇陛下禦賜的和合如意,恭賀世子與冰帝跡部殿下喜結良緣,還有陛下的親筆手诏,殿下接好了。”
伊東大人捧過如意和诏書,幸村只好恭敬的接過,心中卻叫苦不疊,連天皇都親賜賀禮,還派遣使者恭賀,是天大的榮耀,這頭親事自己要想拒絕,只怕更是難上加難!
伊東大人樂呵呵的又加了一句,“陛下說了,大喜之日,将禦駕親臨,為二位殿下主婚。”
“多,多謝天皇陛下恩典……”幸村喉頭苦澀,舌根僵硬,講話都不利索了,偏偏還要擺出一副誠惶誠恐,感激涕零的神氣。
恭送了使者,立海國主捧起如意,仔細摩挲,端詳,又遞給幸村看,喜滋滋的問:“連天皇的賀禮都到了,我看是不是也應該正式派使者,到冰帝國下聘了?”
幸村對寶氣璀璨的如意視若無睹,眼珠子直了半晌,突然拖住老頭子的衣袖,“父親,你還有沒有其他的兒子,哪怕私生子都好?我願意讓他當世子,讓他娶跡部景吾為妻!”
和合如意“噗”的敲上幸村的腦門,“私生子?我就是現在開始生,也來不及了,你就死了這份心思吧,真田弦一郎!”
突然被點了名,一直垂手侍立門外的真田,趕緊響亮的應了聲“是”,快步走到立海國主跟前,躬身謹肅的問:“國主有什麽吩咐?”
“我任命你為議婚使者,前往冰帝下聘,議定婚期,如若有負使命,就去八木神社出家吧!”
“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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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真田固然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攤上這麽一樁差使,他素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性情、口才,絕不是幹使節的材料,何況還是議婚。
再說明明是一樁大喜事,立海國主卻說的聲色俱厲,驚心動魄,連幸村都吓的驚呼出聲。
立海國主故作冷酷的幹笑兩聲,一雙眼睛白多黑少,同時盯牢他的寶貝兒子和真田,“你最好在入洞房前,都別給我搞什麽花樣,否則你最忠誠的臣子和最要好的兄弟,就一輩子別想進洞房了!”
幸村目送他父親揚長你去,他終于認清了一個事實,自己為什麽這麽聰敏,這麽精明,這麽決絕,全部來自于對老頭子優良血統啊的繼承啊!
他又悲哀的望向自己最忠誠的臣子和最要好的兄弟,猶自目瞪口呆,似乎還沒有從過度強烈的驚吓中醒轉過來。
幸村卻不知道,令真田震撼的,不是 “一輩子別想進洞房”,而是要前往冰帝這件事。
真田的胸口有個聲音大喊,我要去冰帝,我要去冰帝了!我或許要再見到“她”了!
他何嘗沒有想過,前往冰帝一趟,去弄清心頭那個既甜蜜,又困擾的疑問,奈何軍務繁瑣,無法脫身,再說這種事,他絕對不想假手他人,甚至是不願讓任何人知道的……
唉,弄清了又能怎樣呢?自己是有婚約的人了,無論是“她”還是“他”,也都止于私心戀慕而已,毀諾逾矩,有損家聲和武士尊嚴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見真田眼睑低垂,神色像是有些松動,幸村趕緊呼喚,“弦一郎,弦一郎?”
“嗯,殿下,我會不辱使命的……”真田僵硬的轉身,又僵硬的俯首。
“什麽?你只管辱,應該辱,必須辱!”幸村急急的拿着真田的手,“我一生的幸福就在你的手上了,無論如何,讓冰帝和跡部景吾不要答應這門親事!”
“咦,為什麽?莫非你不樂意娶冰帝的世子?”
“弦一郎,我們是十幾年的兄弟吧?你到底有沒有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幸村倒退兩步,痛苦的扶額□,“瞧我這幾天,像是很樂意的樣子嗎?”
“原來是這樣,對不住……”
“算了,不怪你,你怎麽能夠理解,被逼着和不喜歡的人成親的感受呢?”
幸村頹唐的嘆了口氣,誰知真田竟然大聲的脫口回答:“我自然理解的!”
“唉,你,你理解?”幸村一個激動,又緊緊攥住真田的手掌,“這麽說,你是願意幫我了?”
“幫你?”真田一愣,随即省悟過來,自己剛才險些失态,暴露了心底的秘密,但對于幸村,的确也起了同病相憐,難兄難弟之情,不禁又多問了一句,“你要我怎麽幫你?尋個藉口,推辭了這件差使麽?”
事情似乎有了轉機,幸村連忙趁熱打鐵,“你照樣做你的議婚使,照樣到冰帝去下聘,只不過,告訴跡部景吾,說我,說我,對了,就說我風流成性,行為不檢,男女愛寵一大堆!”
真田皺眉,不滿的抽手,“這種胡言亂語我不會說!”
幸村深知真田的性子,要他說謊,确實是千難萬難,躊躇了一會,只能把心一橫,“那你就幹脆實說,我不喜歡他,就算娶來了,也不會寵愛!”
真田也躊躇了一會,終于重重的點頭,“好,國主的使命我會履行,你的話,我也會轉告!”
幸村感動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弦一郎,我一生的幸福,就靠你挽救了。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出家的!”
真田面部的肌肉跳了一下,表情好像很漠然,又好像很蕭索,自嘲的哼了一聲,“出家就出家吧……”
出家人是不能進洞房,但出家人仍可以效忠主君,一想到要和自己進洞房的,不是那個“她”,真田還真對這個威脅無所畏懼了。
跡部領着桦地、忍足、觀月和不二,穿過一片疏林,前方就是一大片廣袤的平原,風吹草動,遠處橫了一痕青山,放眼開闊,令人胸膽開張。
觀月忍不住贊嘆,“好一處所在啊,世子殿下可真會享受。”
跡部聽見“享受”二字,“哈”的一聲朗笑,也不答話,馬鞭前指,一抖缰繩,率先拍馬疾馳。
觀月搶先跟在跡部馬後,忍足也不争搶,微微一笑,等待不二裕太也緊緊跟上觀月,才不緊不慢的松了缰繩,放任馬匹自由奔跑。
四人弛行了一段,忽然前方山坳那邊,傳來怪異的隆隆聲響,接着就看見一大片灰黑色的影子撲進視野,迅速壯大,由遠而近。
“觀月,小心!”不二微微色變,警覺的靠近觀月。
“不要緊的。”觀月不僅不害怕,反而翹首眺望,很快就看清了,是一大群駿馬,縱情飛奔,仿佛沒有任何約束。
馬群飛快撲到了眼前,果然都沒有配馬鞍和缰繩,怒潮奔湧般馬蹄聲中,尖銳、響亮的叱咤格外醒耳。
領頭的是一匹異常神駿的大黑馬,沒有了鞍鞯的束縛,正奮啼揚鬃,狂野的縱情飛奔。
馬背上騎了一人,一手摟定馬脖子,另一手也不持馬鞭,而是握了一柄帶鞘的戰刀,不住的抽打大黑馬。
馬背颠簸不已,那人也锲而不舍,一人一馬帶領了身後的馬群,從四人眼前席卷而過。
不一會兒,馬群去而複返,還是那匹大黑馬領頭,雖然還是刨蹄噴鼻,卻老實多了,剛才那人還穩穩的騎在馬背上,顯然是收服了它,還有一人騎馬和他并肩而行。
宍戶和鳳來到跡部跟前,翻身下馬行李,鳳恭恭敬敬的叫了聲,“殿下。”宍戶汗水淋漓,頭發散亂,臉上依然是冷硬倔強的神氣。
“怎麽回事?”跡部的鞭子一指他們身後的馬群,“為什麽不套上籠頭?”
宍戶不以為然的一甩頭,“總是套着籠頭,馬匹都沒了野性,真成了玩物,怎麽到戰場上沖殺?”
鳳趕緊悄聲提醒他,“宍戶君……”
宍戶這才注意到,跡部身後還并立着觀月和不二。
跡部的鼻孔無聲的冷笑,好像很不以為然,繼續問:“馬匹沒了約束,還要怎麽馴養?都逃跑了怎麽辦?”
宍戶拍了拍大黑馬的脖子,大聲說:“只要收拾服帖了這家夥,其他的就都老實了!”
“哦?”這下連跡部的眼睛,都為之一亮,“這馬不錯,不過好像不是本大爺買來的?”
“它是野馬,前幾天突然闖進馬群搗亂,雖然烈性,但真是匹好馬!”宍戶說着,撫摸着馬鬃,也流露出愛惜、得意之情。
“很好,今後他就是本大爺的戰馬了!”
宍戶兩眼一瞪,嘴唇嚅動,似是不舍,又不敢公然反抗,默了一會,口中嘟哝,“你,能行麽,他的性子可是野的很呢……”
“笑話?會有本大爺不能駕馭的馬匹?”跡部跳下馬鞍,縱身躍上大黑馬,居高臨下的指着宍戶,“你給本大爺瞧着!”
說完一聲清嘯,啪的一鞭抽上馬臀,馬匹吃痛,撒蹄狂奔,跡部騎在起伏的馬背上,如同驚濤駭浪裏,一只不屈不撓的小舟,漸漸在衆人眼中,遠逝失作一個小黑點。
鳳捏了一大把冷汗,宍戶、不二也微微色變,觀月和忍足仍笑吟吟的眺望、等待。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跡部去而複返,果然□駿馬不再暴烈,乖乖的聽他驅馳。而且衣裳、頭發全然不亂,只是臉上多了一層紅潤的汗光。
鳳大松了一口氣,由衷的嘆服,“殿下的騎術,真是勝過我們太多了!”
宍戶雖然不吭聲,但眼中同樣難掩欽佩之色。
“那當然,本大爺可是三歲就上馬背了!”跡部跳下大黑馬,卻出人意料的把馬鞭丢給宍戶,“算了,這匹馬,本大爺就賞賜給你了!”
宍戶接了馬鞭,還在發愣,鳳已大喜過望,情不自禁的搶先說,“多謝殿下!”
跡部的眼神滴溜溜的在二人臉上一轉,嘿然而笑,“你謝什麽?本大爺又不是賞給你的?你不但沒有獎賞,反而要大大的處罰!”
“呀,為,為什麽?”
“本大爺是命令宍戶來喂馬,可沒讓你同來,你放着刀箭不練,到這裏來做什麽?”
鳳長太郎登時啞然,他自小就跟宍戶一同長大,感情深厚,對這位年長他一歲的世交兄長,更有一分崇拜之情,見他較藝大會丢了顏面不算,還被罰喂馬,就悄悄的前來安慰、相助,卻沒有想過,要不要事先禀告世子這一茬。
這邊鳳面龐漲紅,讷讷的無言以對之際,跡部已仰天大笑,暢快的打馬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