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世英名啊
冰帝城的街市,果然要比立海繁華熱鬧許多,一路看不盡的酒店市肆,紅男綠女,但真田卻無心觀賞這些,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尋找那個“她”了。
身邊每經過一個身量、年紀和“她”差不多的路人,真田都要仔細的多看幾眼,久而久之,便招致別人怪異的眼光和竊竊的議論,總算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不禁自嘲的低頭哂笑。
其實哪有必要這樣?如果“她”真在人群中,也必定是光彩照人,超邁俗流,加上自己對“她”沒有一刻忘懷,自然是一眼就看見。
再說了,能在冰帝遇見“她”,或許只是自己的癡心幻想而已……
主意拿定,真田就漫無目的的,在冰帝街頭信步緩行,一顆情窦初開的少男心,忽而甜蜜,忽而悵惘,完全沒有發覺,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牆角,藏着已經蹑上他好久的柳蓮二。
“真是太松懈了啊,弦一郎……”柳蓮二搖頭嘆氣。
盡管這麽做,是有點兒不太光明,可這兩天真田心事重重,偶爾還魂不守舍也是事實。身為立海使團的副使,他除了要協助正使完成使命之外,也要負責使團成員的安全啊,尤其是這位大大反常的正使大人。
越往前走,道路越闊,行人反而越少,真田略加打聽,知道不遠處就是戒備森嚴的國主府邸,自己身份特殊,絕對不可冒失,況且時間也不早了,略一躊躇,就打算折返回館驿。
真田剛轉身,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迅速的由遠而近,他閃身避到道旁,習慣的回頭張望。
這一望不得了,真田驀的呆住了!
迎面馳來的駿馬追風掣電,但他一眼就認出,馬上魁梧的黑面騎士,就是在濑田神社,和“她”一起練劍的少年啊!
真田根本來不及細想,直接就沖到道路中央,張開雙臂,攔在奔馬的前方。
駿馬受了驚吓,昂首嘶鳴,前蹄揚起,高高的人立起來,黑面騎士猝不及防,登時被掀下馬背,站立不穩,咕嚕嚕的在地上翻了兩圈,滾到街邊。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奉了跡部的命令,前往獵場召回宍戶和鳳的桦地。
真田趕緊跑過去,把桦地扶起來,再次看清他的面目,興奮難捺的問:“你,你還記得我嗎?”
桦地好像聽不懂他的話,光是眨巴着小眼睛,半晌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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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記得了麽?在濑田神社,我們見過的,那時候你和‘她’……”說到這裏,真田也卡了,究竟是“她”還是“他”呢?
偏偏被他這麽一提醒,桦地倒想起來了,雖然嘴上不說,心底卻清楚的很。沒錯,就是這個黑臉,在神社裏跟跡部殿下打起來的,呼呼!
桦地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眼中露出的兇狠之色,真田雖然覺察了,但老大不解,又問:“想起來了麽?咦,你怎麽啦?”
真田搖晃着桦地的肩膀,看見對方眼眶越瞪越大,仿佛要爆裂似的,他這邊正困惑着,冷不防,桦地揚起缽頭大的鐵拳,朝他面門猛砸過來。
若換在平時,以真田的身手和反應,桦地這一下子,根本算不了什麽,偏偏此刻他正處在心魂澎湃,神思蕩漾之際,哪裏會想到桦地突然翻臉,全然沒有防備,竟被結結實實的打個正着!
“哎喲!”真田只覺得眉骨一陣劇痛,整個人摔了出去,又被另一人抵着後背扶住。
“弦一郎,弦一郎?你不要緊吧?喂,你是誰,站住,快站住啊!”身後急切的喊聲,是柳蓮二發出的。
怎麽回事,柳為什麽也會來?真田還未想通這個問題,便覺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跡部看着侍女将他長發束起,戴上折烏帽,又換上紅色的大禮服,系上玉帶,立時鏡子前就出現了一個氣宇軒然,倜傥貴氣的翩翩美少年。
“唔,行了,你下去吧。”跡部滿意的對侍女揮了揮手。
千萬別弄錯了,他才不是認為,宴請立海的議婚使是件多麽隆重的事,值得特別精心打扮,而是跡部大爺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要以最佳狀态出現,完美無缺,風華絕代,睥睨衆生,是他一貫的作派,不管來使是立海的還是青國的,是議婚的還是宣戰的!
抽出膽瓶中的折扇,往領口一插,跡部就要出門。誰知一腳才踏出門檻,就聽見迎面大呼小叫的跑來一人。
“殿,殿下,糟,糟糕了!”這個蓬發圓臉,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名叫芥川慈郎,也是跡部的親衛武士之一。
“什麽糟糕了?你還沒睡醒嗎?”跡部不滿的瞪着慈郎的微腫的眼圈。
“不是不是!”慈郎擺手不疊,咽了一口大唾沫,“是桦地,他,他被人押到國主那裏去了!”
“什麽?桦地?”跡部一伸手,按住慈郎的肩膀,将他拽到跟前,“你說清楚些,桦地被誰押來了?”
“是城裏巡邏的衛隊!”
“衛隊?胡扯,他們怎麽敢動桦地?”
“因為先有個人,是他把桦地給拿下了!”
“芥川慈郎,你能不能一次的把話說完?那人是誰?”慈郎斷斷續續,語無倫次,越解釋,跡部越是雲裏霧裏,氣不打一處來。
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憑桦地的身手,冰帝城中,除了自己、侑士,或許再加上那個觀月初,哪個還有本事,能把他給拿下了?
“是立海國的副使,柳蓮二大人!”
“立海的副使?”這下跡部徹徹底底的懵掉了,桦地又怎麽跟立海使團杠上了?
等跡部匆匆趕到他父親那裏,桦地果然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垂頭喪氣的模樣。
大堂上坐着兩個人,上首正中的,自然是冰帝國主,坐在他側手邊的,則是一個陌生少年,姿容秀美,氣質超逸,跡部一見之下,就忍不住暗叫了聲好。
看到跡部走進來,冰帝國主連忙給柳蓮二介紹,“這就是犬子景吾,桦地是他自幼的親随,只聽他一人的話,也不知怎麽回事,傷了真田大人,待我跟犬子問明白之後,必定重重責罰!”
說着一把扯過跡部,推到柳面前,一個勁的催促他,“景吾,快給柳大人賠禮,桦地竟敢當街打傷正使真田大人,簡直無法無天,你到底讓他做什麽去了?”
這話跡部聽了刺耳,冷笑兩聲,“父親,不急吧,等我先問明白了桦地,你也知道的,沒有我的命令,他根本不可能動手傷人,除非是冰帝的敵人,嘿嘿。”
跡部話中含沙射影,柳蓮二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分辯,平心靜氣的等他問話。
“桦地,擡起頭來。”跡部走到桦地跟前,語氣威嚴中透着鼓勵,“告訴我,你是不是打傷了真田大人?”
桦地先是愣了一下,似乎在想“真田大人”是誰,柳在旁插了句話,“就是剛才穿黑袍子的年輕人。”
桦地眼珠子咕嚕一轉,悶悶的點了點頭。
“什麽?你真的打傷了他?”跡部當真吓了一跳,桦地不會說謊,可也不會随意傷人啊,“你為什麽要打他?”
“為了,他,打你。”
桦地的回答簡短而不連貫,跡部聽是聽清了,卻更加不解,“他打過本大爺?奇了,哪有這樣的事?”
跡部知道,桦地拙于言辭,如果此事真不簡單,想要從他嘴裏,理清來龍去脈,只怕是難上加難,但又不肯輕易責罰自己的屬下,特別是他對桦地,還有手足一般的情分。
一時間跡部也陷入了為難,這時柳蓮二又開口了,“殿下不用着急,或許這只是誤會罷了,好在真田大人傷的不重,也不必責罰桦地君。只是議婚之事,怕要暫緩,我們要在貴國多叨兩日了。”
說着站起身來,向冰帝國主和跡部略一躬身。
聽他侃侃而談,寬容大度,讓人感到一種既通脫大大氣,又冷靜透徹的風儀,跡部馬上對這位柳大人,生出了好感,再加上桦地打傷人這事,不管真相如何,總是事實。
于是,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把桦地拉了起來,爽快的對柳蓮二說:“我去探望一下真田大人吧,果真是我這個屬下魯莽,我定要他當面賠禮。”
難得兒子低姿态一回,冰帝國主連聲附和,“應該的,應該的,景吾,你帶了醫官同去,一定要好生醫治真田大人!”
柳蓮二也不推辭,“如此,有勞跡部殿下了。”
他雖然神色間風平浪靜,心中卻感慨萬千,幸村殿下一向聰敏英明,這陣子抽的什麽風?跡部殿下這樣出色的人品樣貌,堪稱平生僅見,他還有什麽可不樂意的呢?
不過犯邪門的,不止是幸村殿下,還有正躺在館驿的正使大人。
桦地是很厲害,但是連自己都可以制服桦地,弦一郎的武藝只在自己之上,竟會被這個莽夫一拳揍暈?啧啧,“立海第一勇士”的一世英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