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夢裏情話知多少
真田的眼睛剛睜開一線,就感到頭部一陣疼痛,順勢伸手一摸,左邊從眼睑到眉骨附近,腫起了一大片。
他這才想起來,是在冰帝的街頭,吃了那黑壯少年的狠命一擊,不禁苦笑,活了十六年,弄得如此狼狽的,這還是頭一遭吧?
真田并不怪怨桦地,而是遺憾自己不夠警覺,以及太不經打,沒能及時拉住他,問清“她”的下落,以致失去了來到冰帝以來,唯一的,或許也是最後的線索。
他心裏這一急,就越覺得痛,視線也更加模糊起來,看見的東西搖搖晃晃,莫辨遠近,好像做夢一般。
“唔……”真田按住眼睑,跌落半個□。
這時,他依稀聽見門外是誰在說話,跟着有人推門而入,腳步輕捷的走到床前,視野中出現了一張臉龐,面目雖不清晰,但一雙眼瞳異常透澈,仿佛無雲夜空中,最高,最亮的星辰。
真田陡然驚省,就是這雙眼睛,哪怕遠在天邊,哪怕在千萬人之中,也絕對不會錯過的!
顧不得疼痛,真田又猛眨了幾下眼皮,還是人影晃動,總算看的更清楚些了,那清朗的眉目,筆挺的鼻梁,驕傲的嘴唇,以及曳在帽子外的一束亮銀色發绺,是“她”,真的是“她”啊!
嗯,“她”身穿的是男裝?那應該是“他”了吧?這只是小問題,并非沒有心理準備,跟太意外的重逢比起來,根本不能沖淡真田的驚喜分毫。
此刻真田唯一的念頭,就是決不能再讓他從眼前消失,也不管唐突不唐突了,一把拉住跡部的手臂,激動莫名的問:“是你,你來了麽?”
說着就要坐起來,這一下動作過猛,加上他被桦地打傷了腦子,好一陣天旋地轉,連同跡部的身影,也在搖晃、扭曲、淡去。
真田頭疼欲裂,卻抓的更緊,眼前的情形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如此意外的歡喜,如此強烈的刺激,讓他産生了是真是幻的疑問。
或許……這只是夢境吧,是我太牽念他了,才會做這樣的幻夢?
真田一頭冷汗,有些無力,失望的仰躺回去,只是仍不肯松手,卻不知跡部的吃驚,一點兒也不比他少。
不會吧,堂堂關東第一大藩國,派出的正使大人,居然真是在濑田神社遇到的“傻瓜”?
而且眼前躺的這個人,半邊臉腫的不像話,大片淤青蓋了黑臉膛,真是說不出的狼狽可笑,若不是本大爺眼力無雙,簡直沒法瞧出他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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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張了張嘴,總算顧及了自己是冰帝世子,是來探病的,才沒有失笑出聲來。
這麽一恍惚,跡部忽然被真田抓住了手肘,而且還真用力。
真是無禮至極!跡部這才想起來,他們曾經在神社交過手,這位頭腦似乎不太清爽的真田大人,雖說不知為啥會被桦地給打傷了,但手底下的功夫,卻半點不含糊的。
“松手!”跡部低叱,一甩胳膊,非但沒能掙脫真田,反而被他抓的更緊,骨肉都隐隐生疼。
感覺到跡部在抗拒自己,真田越發的心急,就算是一場幻夢,他也想多和他相處一會,想把心裏頭的話,全都掏出來給他。
“不,不要走啊……你可知道,見到你,我,我有多歡喜……”
咦,這話聽着不太對啊?見到本大爺,他有什麽可歡喜的?但這傻瓜急吼吼的表情,又不想是作假的,跡部忍不住好奇的問:“你歡喜什麽?”
“我……”我喜歡你啊,這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可終究是羞人答答的表白,才一開口,又在真田的喉頭卡住了。
感覺到跡部不再抗拒,好像在等待自己說話,真田的心越發柔軟,凄清起來,可惜向來堅硬如鐵,思慮單純的他,只知道記挂跡部,卻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意中人出現在眼前的話,要怎樣向他表白。
好不容易遇見他,或許轉瞬又要消失,而且這不過是夢,夢裏只有自己和他,說出來又有什麽關系呢?
真田不再多想,任憑直覺,把在心頭捂了許久的情話,原汁原味的傾瀉而出,“我想見到你啊,京都一別,我就總惦記着你,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吧,嗯,是的,很喜歡……”
跡部的嘴巴張的更大,不華麗的呆掉了,他從小到大,被別人表白的經歷多去了,可最不可思議的,還是這一次!
這傻瓜真是立海國的正使大人,而肩負着幸村殿下,來向自己求親使命的議婚使大人,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親口說出喜歡自己的話來?
哎喲,好大的膽子,這是在撬自己主君的牆角麽?
柳蓮二肚子裏,也是哎喲一聲,弦一郎,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雖說我也希望你正兒八經的戀愛,做個有情調的男人,但也要分清楚對象啊,在你跟前的,大有可能是我們立海國未來的國主夫人!
柳一掌拍上自己的額頭,不讓人看見自己快哭出來的表情。
總算他還抱着一絲僥幸,連忙快走兩步,搶到真田和跡部中間,把兩只猶自纏着的手,硬給分開了,嘴裏忙不疊的道歉,“對不住,對不住,跡部殿下,真田大人怕是被桦地君打壞了腦子,才一時胡言亂語,您可千萬多擔待,別當真!”
手心忽然一空,失去了那一握的溫暖,真田還來不及焦急,柳蓮二的話,又宛如一道雷電,把他熱烈而混沌的意識,給劈清醒了。
什麽?跡部殿下?誰是跡部殿下?真田不顧一切的坐了起來,沒錯,自己置身所在,是下榻的館驿,而站在跟前的兩人,一個是柳蓮二,另一個是他!
門口還有幾人,其中一個,就是打傷自己的黑壯少年。
這,這全不是夢麽?我的确是遇見了他,而他竟是冰帝國的世子跡部景吾?跡部景吾,跡部景吾……不就是幸村殿下議婚的對象麽?
自己喜歡上的,原來是主君、是好友未來的老婆!這場夢,醒的可真夠徹底的啊……
真田不是真的傻瓜,理解了這一層,就像是被冰水當頭淋下,熱呼呼的身體和靈魂,一下子冷透了。
柳見真田的面頰凍如岩石,但一雙眼睛總算熱潮漸退,呈現出清醒的狀态,趕緊再給他冷卻冷卻,“真田大人,是冰帝的跡部殿下來探望你了,趕快見禮吧?”
從驚喜到打擊,從期待和絕望,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真田從來都不是心思敏捷之人,盡管不再糊塗,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聽任柳的提點,動作僵硬的移下床來,向跡部單膝跪下,聲音也空洞,單調,“真田弦一郎,拜見,世子殿下。”
這事也真夠……滑稽的,然而他真是傷了腦袋,才胡說八道的麽?
跪在自己腳下的少年,默然垂首,只能看見他筆直剛毅的脖頸和脊背,可不知為什麽,跡部總覺得,他這樣強硬的姿态,透着一股令人憐惜的刻意。
“不必多禮,是本大,咳咳,是我的下屬沖撞了大人,抱歉得很,桦地,快過來給真田大人賠禮!。”跡部還是平生頭一回,誠心誠意的跟人道歉。
他正要伸手去扶,想起真田剛才說的話,手勢又僵在了半空。
桦地走過來,撲通跪下,給真田扣了個頭,甕聲甕氣的說了句:“對不起。”
“不要緊,是我魯莽在先……”真田只得扶起桦地。
這一擡頭,剛好又和跡部的視線撞了個正,四目對視,半晌沒話,氣氛怪異之極。
“咳咳,醫官大人,有勞你替真田大人診治,來,這邊請。”為了打破尴尬,柳蓮二命令侍者搬了張凳子放在床邊,給醫官看座。
這一來,跡部也暗自松了一大口氣,表面上故作輕松的說:“既然這樣,就不打擾真田大人看診,我先告辭了。”
拉起桦地,四平八穩,風度翩翩的走出房門,剛拐出二門,立馬放開步子,風也似的跑了。
直到跨上馬背,揚鞭遠馳,跡部的心還突突直跳,迎面吹來的勁風,也無法蕩滌去他耳根的陣陣燥熱。
那個傻瓜,不是,那個真田……對了,真田弦一郎,他說喜歡自己?而且從一見面就喜歡上了?不是開玩笑吧?
打心眼裏,跡部自信憑着自己的實力和魅力,傾倒天下任何人,都不是神話,都沒必要大驚小怪。
可這事的确透着詭異,真田弦一郎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多情倜傥的男人,剛才跟自己說話,也是又悲又喜,語無倫次,莫非真的如柳蓮二說的,他只是被桦地打壞了,頭腦不太靈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等他醫好了腦袋,大概就會忘記了,自己曾經幹過怎樣的荒唐事吧?
想到這一層可能性,跡部的心思莫名的,又有點兒迷亂了。馬匹已經從府邸大門口跑過,才醒悟過來。
嗐,想那麽多幹嘛?管他是真的喜歡本大爺,還是腦子壞掉犯糊塗了,瞧他那個樣子,長相就別說了,失魂落魄的也毫無氣概可言,離“天下第二完美之人”,還有十萬八千裏遠呢,根本不值的本大爺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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