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灰城02

“靠——”陳昊憋了半天總算憋出了一個感嘆詞, “別告訴我, 裏面那個喪屍是這個小孩砍死的?”

伏蘇目光從那刀尖的血液上一瞥而過:“不然呢?”

陳昊忍不住拿棍子打了下自己的腦門, 像是要把自己從幻覺中敲醒一樣,很快樓上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 一只腸穿肚爛的喪屍從樓梯上滾下來,沾滿腥臭血肉的嘴朝他們大張着,哼哧哼哧咬合不停, 那牙齒摩擦的聲音落在耳朵裏可夠瘆人的。

伏蘇把陳昊拉進了房間裏,砰地一聲關上門,喪屍在外面抓撓了一會兒就安靜下來了。

陳昊蹲在腦袋被砍成肉餅的屍體邊上:“看她穿的衣服, 可能是保姆?”緊接着他啧了聲:“能砍這麽多下,這孩子手勁夠大的啊。”

伏蘇不在意這具屍體的身份, 而是朝顧域看了過去。

顧域這時才露出了小孩子該有的怯懦與畏懼, 他悄悄地往後退了兩步, 伏蘇看他握着刀的手一直在抖,纖細瘦弱的手腕皓白如雪, 是久不經陽光照射才養得出來的膚色。

他蹲下去:“你覺得我會傷害你嗎?”

伏蘇的長相是很有迷惑性的, 尤其是那雙眼睛裏若有似無的笑意,替本就溫柔恬靜的面孔增添了一分莫名的親和之感。如果不是之前見識過他面無表情地把學校保安爆頭, 陳昊或許真的會以為他就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

顧域對上他的眼睛, 似乎有點局促。

他的劉海很長, 幾乎蓋住眼睛,與那蒼白地可以窺見黛色血管的膚色共同組成了獨特的陰郁氣質。

伏蘇耐心地看着他,直到顧域主動把菜刀交到了他的手上, 期間,顧域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伏蘇的手心。伏蘇感覺到他比正常人要低的體溫,于是收攏手掌,握住他僵冷的手指,顧域瑟縮了一下,鴉黑的瞳眸藏在劉海後,一眨不眨地盯着伏蘇看。

伏蘇順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見顧域沒有反抗的情緒,于是朝他笑笑:“乖。”

緊接着,伏蘇和陳昊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

“超市不一定能搶到東西,先把家裏有的食物和水都裝到登山包裏。”

“衣服和日常用品呢?”

“也帶上,不要多,影響行動。”

趁陳昊整理東西之際,伏蘇把菜刀綁在棍子的前端,做了兩個簡易的刺刀,還備了兩把稍小的水果刀供近戰時使用。

他側頭一看,顧域站在廚房門口,手扒着牆壁,似乎是不敢靠他太近,遠遠地觀望着,伏蘇心想這小孩說不定戰鬥力比他們兩個還強,于是找出了把收縮性的軍刀,塞進了顧域的口袋裏。

顧域看起來不太喜歡那刀,幾次想拿出來,但在伏蘇的目光之下又不敢動作。

伏蘇輕輕把他的劉海撩開,顧域有點抗拒,兩眼忽閃不停,接着就聽到伏蘇輕柔,卻又好像帶着某種堅定的意味的話:“我們會保護你,但你的命也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裏,無論如何,不要只依靠別人。”說完,他輕輕碰了碰顧域長的像女孩子的睫毛,看到顧域睫毛顫動着合起來,他唇角勾了下,然後轉頭忙自己的去了。

顧域沒有神采、黯淡地像濃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伏蘇的背影轉,他輕輕握了握口袋裏的軍刀,只覺得剛剛伏蘇握住的刀柄上,溫度很燙。

“好了!”

陳昊背着兩個登山包從房間裏出來,剛好伏蘇也準備好了防身工具。兩人很快換了件布料厚的衣服,然後用膠帶纏裹住裸露出來的手臂和小腿,側身在門邊聽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于是輕輕打開門,悄無聲息地離開居民樓。

伏蘇抱着顧域坐到後座,車門一合上,車子就風馳電掣地駛離小區,往附近的大超市而去,期間不知道刮了多少車,一路上車子警報聲和人群的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刺地耳膜生疼。

他們一路歪歪扭扭走走停停地到了超市,陳昊把車子停在路邊,伏蘇把安全帶給顧域扣上:“在車裏等一下我們,不要亂動,我們很快就回來。”

顧域纖細收縮的手指瑟縮着攥住伏蘇的衣角,不知是想跟去還是不讓他走。伏蘇從他口袋裏拿出那把軍刀,放在他手心裏:“還記得我說的話嗎?小域域之前特別勇敢,現在也肯定不會害怕的,對嗎?”

[小域域?]

[好聽。]

系統:[放屁。]

說完,伏蘇低下頭,隔着劉海輕輕地親了下顧域冰冷的額頭,溫柔的安撫力道,顧域想躲,覺得那靠的極近的溫熱氣息讓他非常不适應,但下一秒伏蘇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車裏只剩下他一個人,顧域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額頭上被親吻的地方開始發燙,熱地他有點不知作何反應。

隔着車窗,外面的世界被鍍上一層淺淡的灰,天際燃燒着緋色浮雲,這是被神遺棄的人間失樂園,然而在這樣極致冰冷的殘酷之中,顧域跪在座位上靜靜地貼着窗戶,那雙漆黑的眼裏什麽都裝不下——沒有害怕、絕望、期許,他只是專心致志地看着超市的入口。

跟伏蘇預料的一樣,超市裏已經淪陷。

樓梯道裏擠滿了從上面逃下來的人,幾只喪屍混在其中忘情享受鮮活的盛宴,兩人見狀沒有逆流而上,而是冒險坐了電梯上三樓。

三樓是食品區,排排貨架之間遍布着拖着腸子的喪屍,也有跟他們一樣的逃難者拼着一口氣闖進去,還沒來得及裝幾樣東西就被喪屍前後圍堵了。

這裏的地勢顯然不适合躲藏,單槍匹馬肯定行不通,必須得有一個人守着觀察前後情況,另外一個人負責拿東西。陳昊有體術傍身,自動充當起了保護的角色,兩人一起撐開大袋子,伏蘇把貨架上的肉罐頭捋到袋子裏,而陳昊則是左右觀察。

伏蘇掃蕩了兩排肉罐頭,兩人撤到幹貨區,把所有能填的飽肚子的東西往裏塞,沒一會兒袋子就滿了。

陳昊背起袋子,兩人又去了飲料區,一人擡了一箱礦泉水,眼看三樓裏四處搜刮的人類越來越少,被感染的喪屍越來越多,兩人不再留戀,果斷地去了二樓的日常用品區。二樓的情況比三樓要好很多,他們也不敢松懈,把一些必需用品裝滿袋子後就從地下車場出去——大門已經被堵住,而地下車場地方空蕩便于逃跑,而且能找到路游蕩進那裏的喪屍肯定不會多。

不出所料,地下車場裏只有零星幾只喪屍在車之間游走,看到他們時,還沒圍堵上來,兩人已經跑遠了。

回到車上的時候,兩人已經下了一身汗,喘地像馬上就要斷氣,但沒有多停留,确認沒東西丢下後,陳昊一踩油門,車子沖了出去,把擋路的車全鏟開,硬生生破開了一條車道,期間從數不清的喪屍身上碾壓了過去。

好家夥,改裝過的跑車還自帶鏟車功能。

伏蘇抹了把汗,喘地像牛依然笑起來:“資本主義的腐敗在你這個該死的富二代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陳昊松下了緊繃的弦,回想起剛剛的狂奔,喪屍爆發之後他心裏的壓抑和絕望就像被吹散的陰雲一樣,得到了一時的緩解,甚至覺得痛快異常:“仇富心理要不得,現在是資本主義救了你的命。”

車子在陷落的城市裏上演生死狂奔,伏蘇靠在椅背上,他背着的大袋子裏,東西全都滾了出來,差點把個子瘦小的顧域都給埋了。伏蘇悶笑了幾聲,把他扒拉出來,卻沒想到顧域主動靠近了一些,撚着衣袖,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靠的近了,伏蘇從他微亂的劉海下看到了那雙眼睛——

毫無生氣,比死水還平靜,不知是倒映了他的內心,還是反射出這個世界。

“我、我有、乖。”他突然吃力地張嘴說道,咬字不太清:“我不……害怕。”

“嗯,很乖。”伏蘇揉了揉他的頭發,知道這個孩子是真的不害怕。

他們的車成功駛上了國道。

以往這條通往隔壁省的國道來往車輛很少,大概是大家都明白高速行不通了,所以現在跟他們一樣選擇上國道的人不少,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就堵住了。

顧域已經躺在後座上睡着了,伏蘇坐回副駕駛座,陳昊不耐煩地錘了一下方向盤:“這麽堵下去,要堵到什麽時候?”

“你先睡一會吧,開了幾個小時了,我看着。”

陳昊深深吸了口氣,摸出根煙點上,雲霧缭繞,他通過後視鏡看了眼睡着的小孩。

顧域的皮膚實在是白,是那種不健康的蒼白,連嘴唇好像也沒有多少血色,使他看起來孱弱不堪,仿佛一折就斷。

陳昊吐出口煙,開了窗,夜風一吹就散了:“這小孩真夠奇怪的,你看他那手臂,細的跟樹枝一樣,怎麽砍得死人?不,不對,問題是——他一個小孩,怎麽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就把人砍得跟肉餅一樣?”

“人在危急情況下通常會爆發出意想不到的力量。”伏蘇漫不經心地搭了一句。

陳昊覺得有道理,但又不太相信:“就算是吧……可我還是覺得他有點詭異。有七歲了還不會好好說話的孩子嗎?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居然一句都沒問他爸爸的事情!說是天真無知吧……我更覺得可怕。他應該有自閉症,而且還很嚴重,你那朋友有跟你說過這個嗎?”

“沒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有兒子的。”

想起顧城,伏蘇拿出自己的皮夾打開看了眼,那裏面還夾着顧城的照片,是原身偷偷從顧城的學生證上扯下來的一寸照。

原身暗戀地那麽卑微而謹慎,要是知道對方已經有個七歲的兒子了,不知道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伏蘇搖搖頭,沒把那照片拿下來,合上錢夾放回口袋裏,這時陳昊遞了根煙過來:“要麽?”

“嗯。”

伏蘇接過煙含在嘴裏,陳昊摁開點火機,把火湊了過來,伏蘇微微低下頭,點上了煙。

他的額頭上還有細汗,額發浸濕,淩亂不羁地搭在白皙光潔的額頭上,順着鼻梁線條往下看,伏蘇的眼窩比普通人要深一點,眼睫低垂的時候充斥着一種散漫而無意識的性感。

與他平時表現出來的溫和無害不同,這是最直接、最致命的美感。

陳昊不知不覺地燥紅了臉,幹咳一聲掩飾。

[叮——收集到陳昊愛意值二十點。]

而他們都沒有察覺到,躺在後面的顧域無聲無息地睜開了漆黑的眼。

那片深邃幽暗的濃黑之中倒映着伏蘇夾着煙的側臉,猩紅的火點如同滾燙的岩漿。

他馬上閉上了眼,但卻無法驅趕腦海裏已經成像,并且越來越深刻的畫面。

這是他從未直視過的場景,給他的沖擊力遠比惡心的喪屍、殘酷的世界要大得多。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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