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灰城03

國道上一堵就堵到了淩晨, 車主們紛紛下車探看情況, 還有的因為争搶物資而打成一團。喧嘩聲順着夏夜悶熱的風透過車窗, 伏蘇小睡了一會兒被吵醒了,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他們停着的地方離國道出口已經不遠, 堵五個小時顯然不太正常。

陳昊憋了太久,最後還是抛棄道德心到外面找了個草地放了水,回來的時候看見伏蘇臉色有些沉凝, 問道:“怎麽了?”

“我猜出省的路被封了。”

陳昊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我剛剛上網搜索消息,只有A省,也就是我們在的省市出現了密集爆發的‘傳染病’, 而其他的地方沒有類似的消息傳出來。”伏蘇翻着某個論壇,“到現在為止, 政府方面沒有任何公告。”

陳昊想了想, 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出省的路都被封了,是為了把感染範圍控制在A省以內?”

“只是個猜測, 但可能性很大。”

伏蘇指了指路牌, 上面寫着離出口只有五公裏:“否則不會堵這麽久。但我想封住所有通往別省的海陸空路線,不能保證喪屍病毒不傳出去, 畢竟在采取行動之前有足足一個下午的時間, 在此之間也許有些人已經帶着病毒離開A省。”

陳昊皺緊了眉:“那困在省裏的人就要等死了嗎?地方這麽大, 誰知道支援什麽時候到?”

“但這是正确的決定,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在軍方支援前保住命。”伏蘇正在想之後往哪兒去,就看到前面傳來了異樣的騷動, 人群慌慌張張地逆着車流奔過來,隔得太遠,伏蘇看不到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麽,陳昊開門拉住了一個大叔,大叔臉色慘白地說前面有人變異之後,馬上就被守在出口的軍隊射殺了。

看來他們的猜測對了。

“我們也走吧,”伏蘇打開車載導航,看了看地圖,“去C市,離這裏近,地勢平坦容易躲藏。”

“車呢?”

“再找過吧。”

他們下了車,由于行動不便,只好丢下了相對來說不太重要的生活用品,帶上食物和水往後走。

伏蘇騰出了一只手打算牽着顧域的,低頭一看,小孩已經主動背上一個包,緊緊地攥着他衣角了。

視線相撞,顧域低下頭,長長的劉海遮擋住了他的眼,伏蘇輕笑着揉了下他的腦袋:“別跟丢了。”

顧域沒有說話,但握着他衣角的手又緊了點,小小的拳頭上骨節泛起了白。

他們跟在人群後面,但一路上還是不斷有人試圖搶他們的物資,陳昊平時自視甚高,不屑于跟人當街打架,然而眼下事關生存,誰試圖來搶都被他打趴下了,紅着眼怒瞪的樣子讓後來者望而卻步。

國道後還不斷有不了解情況的車子開過來,他們走到一半,突然見附近停着的一輛車內飙升起猩紅的血液,噴灑着濺到車窗上。伏蘇和陳昊對視一眼,然後拿好防身的東西,打開了車門。

裏面一個已經異變的喪屍正壓在已經停止掙紮的女人身上啃咬,一聞到更鮮活的血肉氣味就猛地擡起頭,那肉帶着血絲從他牙齒間挂下來,不等他主動撲出來,伏蘇先發制人拿刀捅進他太陽穴。

被傷到腦部,喪屍立刻失去活動能力。

兩人合力把裏面兩具屍體拖出來扔到地上,然後把物資塞進後座,開着這輛撿來的車逆行離開。

因為後座全都是血,氣味太重,伏蘇就沒讓顧域坐那裏,而是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前座車廂小,伏蘇人高腿長,雖然體型偏瘦,但加個顧域還是有點擠。

陳昊看了幾眼顧域垂着頭靠在伏蘇胸口的模樣,然後道:“要不你來開車吧,我正好休息一下。”

伏蘇低頭看了看顧域,小孩斜坐在他的腿上,不知是害怕還是怎麽,身體有些緊繃,過了好一會兒才敢輕輕靠在他胸口。現在已經一動不動地睡着了,伏蘇想了想,還是說:“他睡着了,你再開一會兒吧,等他醒來。”

陳昊其實剛剛也休息過了,并不太累,只是對伏蘇對顧域這麽照顧有些疑惑,畢竟再怎麽說也只相處了一天不到,這小孩還像塊捂不熱的石頭一樣又悶又硬。

他打開車載導航,把目标定位在了c市,然後随口般問道:“你跟下午那個學長是朋友?”

伏蘇頓了頓:“算是吧,顧城挺照顧我的,說起來上個學期期末考卷還是他整理了題庫給我背的。”

“那你還考砸?”

“誰知道老師突然不按套路走,換題了。”伏蘇搖下車窗,濕冷的夜風吹進來,把人吹得清透,他淡笑着打趣道:“否則我肯定是年級第一,哪還有你份。”

陳昊笑了一下,又板起臉:“背題庫你還有優越感了?”

“不管是靠真憑實學,還是走歪門邪道,反正我們這不還是在一起逃命了。”

先前稍微輕松了點的氣氛再度沉寂下來,伏蘇撐着腦袋看窗外,天際已經顯出一絲魚肚白,仿若天光掙破黑暗的桎梏。

拂曉按時抵達,人類的黑夜卻剛剛啓程。

陳昊打破沉默:“我們之後有什麽打算?”

“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定下來。”

當然,他們需要群居。

伏蘇的考量要多一些,如果只有陳昊一個人,他的血條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在一周以內必須找到可以信任的同伴,一起尋找地方定居。

這麽想着,他擡手輕輕摸了摸顧域的頭發。

烏黑的發絲順滑無比,一如小孩給人的感覺一樣,服帖又聽話。

陳昊又忍不住瞅了幾眼,輕聲說:“我們……要一直帶着他?”

伏蘇淡淡地瞥他,提醒道:“他的爸爸是為了救你才被咬的。”

“我知道,”陳昊煩躁地抓了下頭發,長長地舒出口氣:“實話給你說吧,這小孩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我說不上來,哎,算了。”

伏蘇垂下目光靜靜地看着小孩的發頂,不是他的錯覺,剛剛顧域似乎往他的懷裏縮了縮。

他醒着,把他們的對話全都聽進去了。

伏蘇眼裏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然後緩緩道:“不管他是怎麽樣的,我都會一直帶着他,把他當成我的兒子一樣照顧。”

陳昊沒有說話,最後點點頭。

[叮——收集到陳昊愛意值二十點。]

車裏有點沉悶,陳昊塞了張光碟進播放器,舒緩的輕音樂飄了出來。

車子在破曉黎明中一路飛馳。

顧域那細密且長的眼睫微微顫動着打開了,露出內裏漆黑如夜色的瞳眸,那樣吸納埋葬了所有光芒的眼瞳看起來是有幾分無神呆滞的。很快,他閉上了眼,卻不動聲色地往伏蘇的懷裏更靠近了一點。

好溫暖、好甜蜜的氣息,在他全黑一片的心底倏然點燃微小飄渺的火苗。

幅員遼闊又冰冷徹骨的世界似乎因為這點躍動着的火苗,而有了光明和溫暖。

c市不遠,他們在路上加了次油,開了三個多小時就到了。

c市經濟發展不如別的城市,人口較少,而且地勢平、占地大,附近郊區農村多,人群主要呈散居分布,如果一定要在省內找一個落戶的地方,在這裏是比較安全的了。

他們開車進了城市,c市裏的狀況跟他們想象中差不多,只不過由于車流人群較少,倒不非常慘烈。

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突然停在馬路邊的一輛車動了,飛快加速朝他們撞過來,陳昊一時不查被撞了個正着,無奈地熄了火。

那氣焰嚣張的車裏下來三個端着槍的人,先是把聞聲而動圍過來的幾個喪屍解決了,接着不由分說地把他們玻璃一槍打碎了:“把所有食物和水交出來!”

陳昊瞪着黑洞洞的槍眼,露了怯:“憑、憑什麽?大家都要活下去,憑什麽交給你們?”

端着槍的刀疤男朝他座椅下開了一槍,震得陳昊屁股一疼,旋即他不耐煩地扔掉嘴裏的煙:“廢什麽話,要東西還是要命,不要命老子現在就一槍嘣了你。”

說話間,另外兩個在旁邊守着的人又解決了幾個喪屍,高聲喊道:“老張,動作快點,聲音把喪屍都引來了!”

被叫做老張的刀疤男愈發不耐,伏蘇見陳昊顫抖着手去握操縱杆,知道他想硬闖,但踩油門的動作哪有開槍的動作快,伏蘇伸手按住他,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這位大哥,”伏蘇轉而去看刀疤男,用打着商量的語氣,不急不慢地說:“我們的物資很足,可以跟你們分享,但我想你們應該已經找到了暫時的落腳之處……”

他瞥了眼那槍,接着唇角微微一勾,露出适當的不安的懇求神色:“那,能收留我們三個嗎?我們有生存能力,能用得到我們的地方,一定會盡力。”

刀疤男幾不可查地怔了一下。

眼前的青年,即使是這樣無助而怯弱的姿态,也透着一股似有若無的勾人意味,那似乎是種深植在靈魂裏的誘惑,讓人心底沸騰起隐匿而瘋狂的欲望——想要這懇求的姿态染上情色的緋紅,并且為自己所有。

男人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拒絕。

[叮——收集到老張愛意值二十點。]

伏蘇他們三人跟着老張回到了暫時的根據地——一座幼兒園。

喪屍潮爆發的那天是周末,幼兒園沒有人,這支由退伍兵組成的雇傭兵團恰巧路過c市,掃蕩幹淨幼兒園裏竄進去的幾只喪屍,就占山為王了。

幼兒園地處最繁華的市中心,采集物資方便,而他們又有熱武器,可以預見未來的一段時間內,這裏都是安全的。

老張不是團裏的老大,不能說了算,于是按照規矩帶他們去見了團長許甬。

站在門口,陳昊悄悄拉住了伏蘇:“我看這裏的人都帶着槍,很不好惹的樣子,會不會搶了我們的東西就把我們殺了?”

“放心,不會的。”

“你怎麽這麽肯定?”

伏蘇笑了笑,不答。

只在心裏想道,因為我是藍顏禍水,遇到我的,基本上都要倒黴。

“你帶小域先到一邊,我進去談。”

顧域聞言,不由得攥緊了伏蘇的衣角。

他這一路上都跟伏蘇分毫不離,聽懂了伏蘇的話,知道要分開,就隐隐有些不安急躁。

伏蘇輕輕掰開他的手,揉揉他的小臉:“聽話。”

顧域這才不情不願地被陳昊拉到了幼兒園的娛樂設施邊。

過了半個小時,伏蘇從裏面出來,老張跟在他後面,目光裸露地在他瘦削的肩背上游移一圈,然後順着腰線往下滑。

伏蘇穿了白襯加緊身牛仔褲,把他腰臀部凹進凸出的線條完全襯托了出來。明明是這樣一幅光是看着就令人忍不住心癢口渴的身體,他卻一直擺着溫文爾雅的笑容,眉眼之間神色平淡,眼神斜着送過來的時候含着幾絲得體的笑意,卻讓人從心底排演了将他扒光、讓他這雙眼裏浮現愉悅淚花的美景。

老張啞着嗓子,目光沉沉:“你們真夠幸運的,之前求我們收留的人,不是卸下物資趕走,就是被圈養在後院以備出去搜集物資時誘餌之用,但你們卻能分到房間和食物,還不用出去冒險……”他頓了頓,眼神又忍不住瞥着伏蘇長長的腿和臀部:“你可要懂得回報。”

伏蘇微微挑了挑眉,故作不懂,笑了笑:“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我們會盡力的,很感謝你們願意收留。”

老張摸出根煙點上,側過身遮住自己起反應的地方:“走吧,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順便熟悉一下。”

伏蘇朝遠處的陳昊和顧域招了招手,陳昊松了口氣,正想抱起顧域的時候,顧域已經迫不及待地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伏蘇的腿。

伏蘇啞然失笑,彎腰把他抱了起來。

陳昊走上前,看顧域在伏蘇懷裏就乖的不行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小孩,剛剛我哄了那麽久,連看也不看我一眼,碰一下就好像我怎麽他了一樣,小眼神看得我發毛。他是認你做爸了吧。”

伏蘇笑了笑,随口撩了句:“那你就是當媽的了?”

陳昊一怔,下一秒臉可疑地紅了起來。

“要、要這麽說……也成。”

[叮——收集到陳昊愛意值二十點。]

而這時趴在他肩頭的顧域卻擡起了頭,細白的牙齒磨了磨伏蘇肩胛骨上的皮膚。

不痛,但伏蘇對小孩突如其來的小動作感到好奇:“怎麽了小域?”

顧域胭紅的舌尖探出來,舔了舔被自己咬過的地方。

幼獸一樣試探的、小心的舉止透着怯弱,讓人不忍心責備,伏蘇只好當起超級奶爸:“好了,不疼。”

“不、要。”

伏蘇一怔:“什麽?”

顧域漆黑的瞳眸靜靜地注視着伏蘇,那裏面似乎藏着什麽,旋即他張嘴,有些吃力但吐字清晰道:“不要、媽。”

伏蘇反應過來後笑了起來,擠兌了陳昊一句:“你看,你想當人媽,人還嫌棄你呢。”

陳昊沒脾氣了,心想這祖宗真難伺候,偶然間一擡頭,卻正撞上顧域的眼神。

那瞳孔裏沒有一絲感情,空洞而無神,但陳昊卻不知為何被看得出了一身白毛汗。

等他回過神來,伏蘇已經走開十幾步了,于是匆匆趕上去。

……幻覺?

這座幼兒園設施齊全,食堂廚房在一樓,教室在二樓,三四樓則是孩子們午睡的地方,四人一間。

“把床邊緣擋板都拆了,湊在一起勉強可以湊張床,所以一個人只能睡一個房間。”老張靠在門邊,“我們都住四樓,有事可以找我們。”

“小域跟我睡一起吧。”

陳昊點頭:“那我住你隔壁。”

老張見他們安排好了就不廢話了,把煙從嘴裏取出來,煙霧從口鼻往外冒,隔着那袅袅白煙,他打量伏蘇的目光就更沒有遮掩的意思了。尤其在伏蘇彎下腰整理床被時,那緊繃出來的腰臀簡直讓人心裏的火直往外冒。

[叮——收集到老張愛意值二十點。]

他點了下陳昊:“那誰,跟我出來下。”

陳昊莫名其妙地跟出去,走到欄杆邊,老張單槍直入:“你跟伏蘇什麽關系?”

“我們是大學同學,一起逃出來的。”

老張:“其他的呢?看你們關系很好,不一般啊。”

“沒有其他的了。”

老張哦了一聲,眼角眉梢流露一絲暧昧得意的色彩,大搖大擺地轉身走了。

下午,伏蘇把所有的物資拿出來清點,雇傭兵團的人圍坐在桌邊,有的擦槍擦刀,有的饒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他,伏蘇一概未理,直到就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女人狀若無意地碰了下他的大腿,他才淡淡地睨過去。

這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一件黑色背心裹着火爆身段,曬成蜜色的肌膚看起來又滑膩又有彈性,而那雙深棕色的眼睛深邃遼闊,染上挑逗色彩時,渾身散發着一股野性狂放的氣息。

她咧着嘴朝伏蘇笑:“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伏蘇微笑回道:“沒關系。”

“還沒自我介紹,我代號是L,你就這麽叫我好了。”

伏蘇面對女性總比面對男性要溫柔耐心:“你好。”

然而他似乎不知道,他越是這樣渾然不覺的微笑,就越讓人躁動。

何況這是在末世,誰都不知道死亡什麽時候降臨,而這群每天過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的雇傭兵更是及時享樂主義,于是L眼裏的欲色和戲谑愈發深重。

她輕佻地吹了個口哨,低頭擦起自己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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