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圖春在家裏歇了幾天,把先前翻譯好的鈴木的筆記本整理成了電子版發給了李岚岫,請她幫忙排版。不到一個星期,李岚岫就做好了內頁,還給他設計了個外封,打印了兩本出來,她開口就要圖春請客吃飯,圖春答應了,訂了家鐵板燒店,先和邵蓁說好了,再和李岚岫約定了時間。約會當晚,圖春和邵蓁先後到了餐館,圖春訂的是景觀位,還能看湖景,但晚上望出去,只能望到些碎碎散散的霓虹撒落在黑油油的金雞湖面上,似乎是能看到些山,但也是黑幢幢的,說不清綿亘在那裏的到底是什麽。

李岚岫遲遲沒到,說是從市區趕過來,路上堵車,讓圖春先點,先吃。圖春點好菜,給邵蓁打起了預防針,說:“這個李岚岫講話沒什麽分寸,你不要太和她計較。”他又說:”她像我妹妹一樣。”

邵蓁看他,笑着:“又是相親認識的?”

圖春說:“不是不是,說來話長。”

邵蓁單手托腮,靠着桌子側着身子看圖春,一臉戲谑:“你說說吧,反正她還沒來,你把我騙到這裏來和你的妹妹吃飯,也應該和我介紹下你和這個妹妹的背景故事。”

圖春苦笑,摸着餐巾說:“早知道不提妹妹這個詞了。”

邵蓁展開餐巾,鋪在膝蓋上,聲音柔和地說:“你一看女人緣就很好,不過也犯不着把你的那些姐姐妹妹都介紹給我認識。”

圖春說:“那你手機摔壞了要換新的怎麽辦?”

邵蓁笑了聲,喝水,瞟了眼進門的地方,說:“是那位李妹妹吧?”

圖春跟着看過去,一個服務員正領着個一頭紫灰色頭發的李岚岫朝他們這裏過來。邵蓁舉起了酒杯,抿了口紅酒,面朝圖春說:“這麽時髦。”

圖春也是看直了眼睛,等到李岚岫坐下,他大呼:“你頭發怎麽搞的?”

李岚岫沖他翻了個白眼,随即笑嘻嘻地和邵蓁打招呼:“你好你好,圖春沒和我說還有個朋友,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從十全街那邊過來的,堵得要死要活,對不起對不起。”

邵蓁說:“沒事,我們也才到不久,你要喝點什麽飲料嗎?我姓邵,叫邵蓁,你好。”

他把桌上還留着的酒水單和菜單遞給李岚岫:“我們先點了一些,你看你要吃什麽盡管點吧,我也是被圖春騙過來的。”

李岚岫張了張嘴,聲音高了:“啊??他該不會是想介紹我們搞對象吧?”說着,她和邵蓁握了握手,故作神秘地用手掌遮住半邊臉避開了圖春,和邵蓁悄悄道:“他這個人,自己搞不成對象了,就開始有了三姑六婆的心态你懂嗎?成天想看別人搞對象,好像忙點別人的情情愛愛,他的心靈也能得到點滋潤了,我們不管他,讓他自high去吧,我和他說好了,今天他請客,今天我們吃垮他。”

邵蓁連連點頭,笑得合不攏嘴,圖春咳了聲,支開了服務員,忙把菜單往李岚岫面前推,道:“誰給你介紹對象?是我的朋友。”

“咿!”李岚岫挺直了腰杆,頭也慢慢地擡了起來,她道:“是那個‘朋友’,還是普通的那個‘朋友’。”

邵蓁笑容不改,不過不點頭了,開始搖頭。圖春敲敲桌子:“你要吃什麽自己點。”

“我要鵝肝。”

“我點了。”

“那還要大明蝦。”

“也點了。”

“哎呀!你能不能給我留點自主權!電子單呢,打印出來了嗎?給我看看。”李岚岫不悅地在桌上翻找,邵蓁一看圖春,說:“我去下洗手間。”

他一離席,李岚岫對着圖春就是通胡亂的眼色,圖春伸長脖子看她手裏的菜單,不予理會,只說:“沒點羊排,你要吃嗎?要吃就點吧,我們點了牛排和雞排。”

“要的要的,我要羊排。”李岚岫忽地是合上了菜單,把它壓在胳膊下面,瞅着圖春,眼珠骨碌碌打轉,道,“欸,不說點菜了啊,哪個邵,哪個蓁啊?”

圖春靠回了椅背上,指指自己的腦袋:“你的頭發怎麽回事啊?”

李岚岫面嘟嘴翹:“現在最流行的顏色,土老冒。”她一甩頭發,一敲桌子,“不是啊,我問你啊,他名字怎麽寫的啊?”

“你查戶口?”

“我好奇啊!你帶都帶出來了,還不讓我問問啊?”李岚岫嬉笑着說,“幹嗎?讓我幫你把把關嗎?”她趴在了桌上,數起了手指,“這個外表麽,我看蠻好的,好看的,說話麽,也蠻得體的,聲音好聽的,然後麽……”她踢踢圖春,努努下巴,“他做什麽的啊?”

圖春用吸管喝可樂,說:“律師。”

“哦,那是你高攀了,你和我彈眼睛幹什麽,你現在屬于無業游民,你找個律師,不算你高攀啊?”李岚岫說得有理有據,圖春笑出來:“是的,是我高攀了。”

李岚岫又問:“他哪裏人啊?口音不像蘇州的。”

“你啊是桂花公園去多了?”

“我去桂花公園幹嗎?”

“去找戶口本結婚啊。”

李岚岫作勢要擰圖春,圖春避讓開來,道:“男女授受不親啊。”

正講到這裏,邵蓁回來了,沖兩人笑了笑,李岚岫道:“邵蓁,你的名字怎麽寫的啊?我問圖春,他不說,我估計他也不知道。”

圖春急了,在桌上寫字:“邵,召加耳朵邊,蓁,草字頭,下面是個秦,秦始皇的秦,李大師,秦始皇的秦你知道是哪個字吧?”

李岚岫眼睛睜得大大的,點頭道:“知道啊。圖大師,嬴政的嬴現在讓你寫,你會寫嗎?”

邵蓁拿桌上的熱毛巾擦擦手,眉毛一擡,道:“應該讓他先寫嬴,再寫羸弱的羸。”

李岚岫撫掌笑:“哈哈,那他還打算以後當翻譯,做做文化人的呢,囔麽今天就要被這兩個字打擊得沒有自信,顏面無存了。”

圖春不睬她,叫了服務員加了兩份羊排。李岚岫笑着從包裏拿了兩本書出來,給圖春,說:“你看看,我倒是有幾個同學有在幫出版社畫封面,設計封面,不然我幫你問問,給你推薦推薦。”

邵蓁匆匆瞥了眼,問圖春:“你說想找翻譯的工作,我還以為是口譯之類的,是想做書的翻譯?”

圖春接過那兩本書,撫着封皮道:“都有想,口譯就是還要去考口譯證,日語是我大學時的二外,那時候就考過證了。”

邵蓁說:“那你日文英文都可以翻嗎?”

圖春說:“都可以啊。”

邵蓁拿了一本翻了幾頁,說:“這是你之前說的那個日本人,自殺的那個的筆記本嗎?”

圖春喝可樂,垂着眼睛,用吸管戳了戳杯裏的檸檬,說:“是的,想和他的原文一起找那些請翻譯的出版社看看。”

邵蓁道:“你不早和我說啊!給我吧,我有個朋友就是幹這個的,成天愁找不到翻譯,我本來想和你說的,但是怕你嫌這種活兒工資少,口譯的工資要高多了啊,你給我吧,我帶給她看看。”

圖春沒有響,對座的李岚岫忽然鼓掌,興致高昂地說:“為圖春同志找到新工作幹杯!”

她舉起酒杯,大家笑着碰杯,李岚岫又說:“小李我有個建議啊,兩位同志大可以私下多碰碰頭,多聊聊嘛,以你們的關系,怎麽這點事情現在才搞清楚?”

邵蓁喝酒,笑笑的,沒有響。圖春說:“工作之類的事沒什麽好說的吧,除了工作,我們很多別的事可講。”

李岚岫豎起了肩膀,給兩人敬禮:“抱歉抱歉,我酒後失言,再自罰三口。”

邵蓁和圖春相視一笑,圖春說:“我和小李是因為小李的前男友小李養的一條狗認識的。”

李岚岫用力抓了下頭發,對圖春打了個“打住”的手勢,悶去半杯酒:“好了啊!不許再說乒乓的事情了啊!”

圖春摸着酒杯的細腳梗,說:“哦,我都忘了那只狗叫乒乓。”

李岚岫道:“你算了吧!你記性不是很好的麽,高中還不是初中時候學的《桃花源記》記得那麽清楚,邵蓁,我和你說,這個人到現在還會背陶淵明,說明什麽,說明他記性太好,很容易記仇的,你小心一點。”

圖春皺起眉,把李岚岫的酒杯拿開了:“好了啊,少喝點吧。”

李岚岫來搶杯子:“又不用你送我回家,我找男朋友來接好了。”

圖春搶不過她,無奈地問道:“你啊能定定心心談一個?”

李岚岫聳聳肩膀:“男的可以一個接一個換女朋友,女的就不行嗎?人在一起,感情淡了,或者磨合不起來,那不就分開了麽,很自然的,愛情是激情,我還想找找愛情,暫時還不想找婚姻。”

邵蓁說:“我處理過不少案子都是男女閃電結婚的,婚姻有時候也要點激情。”

李岚岫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她的眼神也沉沉的,墜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她笑着說:“是這樣的,但是結婚,可能我需要看一看他的銀行卡才能喚醒這點激情,談朋友麽,自在一點,也沒那麽多顧慮,順眼,合心意就好,要是結婚,那可就不對了,我不光是和他結婚啊,和他一排連牽的親戚朋友都要搭尬,想想就頭疼。”

“我估計他的一排連牽親戚朋友看到你的流行色也要頭疼的。”圖春說。

李岚岫扮了個鬼臉,菜上桌了,她搶了圖春的牛排吃,圖春沒響,邵蓁把自己的蜜汁脆雞排切了一半分給了他。

晚飯散了後,李岚岫被一輛紅色小車接走,車主的頭發也染了個流行色,顏色更淺一些,比白熾燈的燈泡還刺眼。邵蓁送圖春回家,路上,圖春收到了李岚岫的微信,她說:這個邵蓁蠻不錯的,人嘛,是我師兄比較好看,但是我師兄這個人太燃燒生命了,邵蓁适合你,小橋流水,源遠流長。

圖春看笑了,邵蓁問他:“什麽這麽好笑?”

圖春說:“李岚岫喝多了,發微信給我說你很适合我。”

邵蓁輕聲笑,兩人都笑笑的,沒人說話,電臺裏在播蔡琴的老歌。《被遺忘的時光》。圖春會唱,跟着哼了幾句。他放下車窗吹風,說:“你這套音響啊,高音甜,中音準,低音勁,總之一句話,就是通透。”

邵蓁道:“沒想到你還懂音響?我這套就是普通的跟車音響,哪有你說得那麽好。”

圖春搖搖頭,還在笑,就快到他家了,風更勁,燈火更暧昧,更醉人,車停在他家樓下時,圖春攬住邵蓁的脖子親了他一口。

他輕輕地吻邵蓁的嘴唇,邵蓁輕輕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沒過幾天,邵蓁就把圖春叫出去見他的那個出版社朋友,對方姓童,叫童昭昭,和邵蓁同齡,蘇州人,平時在上海工作,每個月回一趟家度周末。邵蓁和她約在自己家裏見面,童昭昭點名要吃邵蓁做的毛血旺。禮拜六一大早,圖春就從園區趕到了新區,去了邵蓁家。邵蓁租的地方離他上班的事務所很近,走路就能到了,可要在附近找菜場就不太方便了,兩人索性坐公交車去了彩香買菜。邵蓁還沒吃早飯,在小菜場買了個麻團,邊走邊吃,圖春聞到芝麻香味,嘴饞了,路過間糕點鋪頭,他要了個雙釀團子和只剛從蒸籠蓋下露出了面目的刺毛團。

邵蓁和圖春說:“童昭昭不像我的妹妹,像姐姐。”

圖春被刺毛團裏的熱肉餡燙到了烏龜殼(上颚),掩着嘴想笑,又想抽氣,神情古怪。邵蓁一瞅他,被逗樂了,又說:“大學裏認識的,我們一起做校刊。”

圖春捧着那還在冒白氣的刺毛團,舔舔嘴唇皮,說:“哦,文藝女青年。”

“哈哈,你和她說這個詞,她會翻白眼的。”

“她的白眼一定沒我表姐翻的好。”圖春說,“下次該帶你見識下我表姐的白眼。”

邵蓁笑了笑,他吃完麻團了,拿紙巾擦擦嘴巴,往賣豬肉的攤頭上去,他問圖春:“她說要吃毛血旺,那你要吃點什麽嗎?”

圖春說:“我點了你就會做?”

邵蓁說:“網絡這麽發達,現學現做呗。”

圖春往豬肉攤頭邊上的牛肉攤一看,說:“那我要吃水煮牛肉片。“

“你還真不客氣啊!”邵蓁瞪了圖春一眼,圖春笑笑,吃完了手裏的兩顆團子,捏着塑料袋碰了碰邵蓁的手。塑料袋子還殘留着糯米皮子的溫熱,在兩人兩只手十根手指間索索地響。圖春靠近了邵蓁,低聲在他耳邊說:“材料都差不多吧,我看你買了那麽多黃豆芽,莴筍,一碗毛血旺用不掉的。”

邵蓁抿着嘴唇搖頭,眼裏滿是笑意,他沒響,買完豬血,去邊上買了塊牛裏脊,和一大塊牛百葉。兩人另買了些小青菜,百葉結就從菜場出來了。邵蓁和童昭昭約的是午飯,一回家,他就忙活開了,他租的是間單身公寓,一房一廳,廚房不大,水槽更是小得可憐,圖春給他打下手,拿了黃豆芽和小青菜,鋪了張報紙,在餐桌上撿(擇)菜,還去廁所接了盆水,撿出來的豆芽立即泡進水裏。餐桌緊挨着廚房,邵蓁在裏頭切牛百葉,切肉片,圖春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他道:“我還不知道你會做飯。”

邵蓁說:“就會這一道。”

“毛血旺啊?”

邵蓁說:“對啊,我自己喜歡吃,就學來做給自己吃,其實很簡單,就是炒豆瓣醬的時候有點嗆。”

說着,邵蓁把廚房的窗戶打開了,和圖春道:“等等發你一個口罩戴好。”

圖春說:“我媽也做過的,就是裏面放的東西不太一樣,她不放火腿肉,說是加工肉,吃多了致癌,就放豬血,牛百葉,豬腸。”

邵蓁說:“其實喜歡吃什麽就放什麽好了,你媽媽是不是很喜歡看養生節目?”

圖春笑了:“她還好啦,我小姑媽,去年把家裏的微波爐扔掉了,說微波爐輻射太大,吃多了微波爐轉的東西要基因突變,容易得白血病。”

邵蓁道:“那也沒說錯,微波爐輻射是蠻大的。”

“手機輻射也大啊!我看她玩消滅星星玩得很開心啊!”圖春伸長脖子張望,肉切完了,邵蓁正洗砧板和菜刀,圖春道,“花椒夠嗎?”

邵蓁點了點頭,從冰箱裏拿出好些瓶瓶罐罐。圖春撿好菜,抱着那盆黃豆芽進了廚房,邵蓁要炒豆瓣醬了,打開了抽油煙機,還把廚房的移門給合上了,他和圖春擠在廚房間裏,一開火,熱油镬,他便推着圖春讓他去外面:“你去大門口那個櫃子裏找找,找個口罩戴好。”

圖春說:“不至于吧,我媽炒的時候沒那麽嗆。”

邵蓁一眨眼睛:“那随便你,嗆到我不管啊。”

圖春還開着水龍頭在洗菜,看着邵蓁說:“我幫你切莴筍吧。”

油镬熱了,邵蓁把準備好的豆瓣醬倒了進去,噼裏啪啦,他又下辣椒,青煙直往抽油煙機的抽風口竄。圖春咳了聲,背過身去,鼻子酸酸的,沒能止住咳。邵蓁拍拍他,圖春直搖頭,他把莴筍切好了,豆芽菜和小青菜也都洗好了,他在邵蓁的圍裙上擦幹了手,愁眉苦臉,眼淚汪汪地點了支煙。邵蓁也回避着那不斷上湧翻滾的辣煙,他偏過頭,挨着圖春,呼了口他點的煙。

圖春說:“拼死抽香煙。”

邵蓁點了點頭,一笑,他也開始咳嗽,他的身子在煙霧裏頭搖來晃去,圖春一把抓住他,握着他的手腕,又漸漸滑向他的手,輕輕撫摸他的手指。邵蓁勾了勾小拇指,看着圖春,又一陣油煙飛騰,兩人都咳了起來。

這一份毛血旺和水煮牛肉上桌,從廚房到客廳都彌漫着辣花花的氣味,童昭昭進了門就打了個噴嚏,道:“你往毛血旺裏下了多少辣椒啊?欸,你家裏還有牛奶麽?要不酸奶也行啊?”

圖春聽到後,拿上鑰匙和錢包就去門口換鞋,邵蓁端着兩碗白米飯出來,見狀喊住了圖春,道:“你幹嗎?”

童昭昭看看圖春,又望望邵蓁,說:“我想是你家裏沒有牛奶?酸奶?他想下樓去買?”

邵蓁笑出來:“行了!過來吃飯吧!你慣着她幹嗎啊?她吃不了那就我們兩個吃吧,不是還有個小青菜炒百葉結嗎?”他又轉去和童昭昭說,“我給你倒碗白開水,你吃前洗一洗。”

圖春這會兒已經穿好了鞋,開了門,說:“沒事,你們先吃,我去去就來。”

他一溜煙跑下樓,去附近的便利店抓了一盒牛奶,一板酸奶,還買了盒香草雪糕,急急忙忙就沖了回來。圖春一進門,童昭昭便從餐桌前探頭看他,樂不可支,說:“邵蓁形容你那個詞,真沒說錯!”

圖春看那一桌菜,三碗白飯動都還沒動,抱歉極了,把牛奶酸奶放下,揣着那包雪糕說:“你們先吃好了啊,趁熱吃啊,我把雪糕放放。”

童昭昭又說:“你慢慢,等你,別着急!”

邵蓁對着童昭昭,提起筷子,看得頗用力,說得也很用力:“吃吧!”

童昭昭還是沒動,眼神追着圖春,圖春把雪糕塞進冷藏櫃,洗了個手才出來坐下,他的呼吸還沒勻回來,抹抹汗,道:“吃啊,吃啊。”

童昭昭看他,問他:“你怎麽不問問我邵蓁是怎麽和我說你的呢?”

邵蓁用筷子敲了下碗,不耐煩地催促:“你吃不吃?毛血旺是你點的啊。”

圖春瞅着童昭昭,她的身材豐腴,皮膚很好,雪白透亮,眼睛也亮閃閃的,滿臉的笑容讓她看上去福嘟嘟的,很快樂的樣子。

圖春遲疑着問:“那他……怎麽說我的?”

童昭昭一撫桌子,道:“他啊……他嘛……“她的眼珠滾去邵蓁那邊,音調越脫越長。邵蓁不停給她夾菜:“牛奶酸奶都有了,童大小姐,拜托你開吃吧。”

童昭昭端起了飯碗,好整以暇地說:“他拿美食賄賂我,但是圖春,我這個人是頂得住糖衣炮彈的,我告訴你吧,他說你傻乎乎的。我還和他說,蘇州話講就是戆噓噓。”

她還道:“我有微信為證的!”

圖春笑了,沒響,邵蓁一邊咕一邊給童昭昭撈豬血,眨眼間,童昭昭的飯碗裏就堆了小山似的一摞菜,她卻不動,鬼鬼祟祟地勾着脖子,小聲和圖春彙報:“還有啊,我和你說,他之前還說你怪讨厭的,說你是……”

圖春聽得正認真,邵蓁啪嗒放下了碗筷,道:“好了好了!行了啊,我坦白,我是說過,有個客戶莫名其妙,突然問我要微信,本來以為要咨詢什麽事情,結果發信息過來說什麽家裏的事謝謝我幫忙,想請我吃頓飯。”

童昭昭哧哧地笑,不停沖圖春比眼色,圖春看看邵蓁,聽着他繼續說,“然後那天好死不死,接了個叫車的單,老遠又看到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客服,我當時就想,不做這單生意了。”

圖春小口吃菜,輕聲問道:“那怎麽又做了呢?”

童昭昭還附和:“對啊對啊怎麽又做了呢?你和我們剖析剖析你的心路歷程吶。”

邵蓁說:“抽了根煙,想了想,不做白不做。”

圖春問:“那然後呢?”

邵蓁頭一低,吃一口菜,道:“然後這個莫名其妙的客戶現在就在我家吃我做的菜。”

圖春笑了,笑得很深,很開心。童昭昭卻跳出來打暫停的手勢,高聲道:“不對不對!你還漏了很多啊!你在微信上不是這麽和我說的啊!你說的明明是,我靠,昭昭,媽的,說出來你都不信,又碰到那個游手好閑的富二代了!”童昭昭作勢要掏手機,邵蓁服了她了,摁住她,一撫額頭,道:“好了!行了!我承認,我和你說過我最看不慣這種游手好閑的富二代了,行了吧?”

童昭昭道:“你和我急什麽啊,欸,你後來不又說,昭昭,那個富二代人有點傻,然後我說,蘇州話講叫戆噓噓,你就沒理我了。”

邵蓁一擺手,徹底無語了,起身去客廳拿了兩本書過來,說:“之前和你說的事,你別光顧着爆料,吃飯,別忘了拿,先放包裏吧。”

童昭昭接過書,看看圖春,擠眉弄眼:“緣分是不是蠻奇妙的?”

圖春不響,就是笑,越想越好笑,被辣椒嗆到,咳了兩聲。邵蓁給他倒了杯水,圖春喝了半杯水,緩過來了,點了點頭,道:“是蠻奇妙的。”

童昭昭把書放進包裏,道:“我會盡快給你回音的,”她又說,“邵蓁脾氣有點沖,你要多包含,他人是不錯的。”

“吃吧!”邵蓁大聲道,往嘴裏塞了一大塊豬血。他不說話了,埋頭大吃,嘴巴一下子吃得紅紅的,還直流鼻涕,圖春抽紙巾給他,他用力擦嘴巴,擤鼻涕,轉瞬就把嘴巴和鼻尖磨蹭得和耳朵一樣紅了。

童昭昭下午還有別的約,吃完午飯就走了,圖春和邵蓁一塊兒收拾了餐桌,緊靠在水槽前洗碗刷盆。洗了歇,圖春一瞥邵蓁,無端端冒出來句:“戆噓噓。”

邵蓁脫下了塑膠手套,甩手不幹了:“我做了飯,洗碗我幹嗎還摻和,那我真是戆噓噓。”

圖春說:“你說得很标準啊,蠻有語言天賦的。”

邵真瞪他,圖春回了個笑,看着邵蓁,又嘀咕:“戆噓噓。”

邵蓁怕了他了,也煩了他了,用眼刀磨磨他,低頭點了支香煙。

圖春道:“和我媽說好了,下個禮拜天你來我家吃飯,不要忘記了。”他低頭洗了兩只碗,泡進清水裏,又說,“我媽看上去很急躁,咄咄逼人,其實……”

邵蓁道:”你每一任,談了才兩個多月你就要帶去家裏吃飯嗎?”

圖春回道:“你每一任,談了才兩個多月,你就帶他們見你姐姐,下廚給他們做你唯一會做的毛血旺吃嗎?”

邵蓁啧了聲,轉過身,背倚着臺面吃香煙,低着頭問:“今天的水煮牛肉還行吧?”

圖春說:“我媽做飯很好吃的,上次我一個朋友特意去我家吃我媽做的飯。”

邵蓁刮了下眉心,笑了:“那你福氣真好。”

圖春說:“那現在不也等于你的福氣了嗎?”

邵蓁一愣,擡起眼睛找圖春。圖春的視線分寸未離,還綿綿地望着邵蓁,他的聲音也還是輕輕柔柔的,他說:“我媽對你印象很好的,你不要擔心。”

邵蓁湊上去啄了圖春的嘴唇一下,接着,他把手伸到了圖春腦後,摸着他的頭發,靜靜地吻他,變換着角度親他的嘴唇。他還抱了下他,問他:“蘇州話說一個人傻,說戆噓噓,那說一個人傻得很可愛,要怎麽講?”

圖春想了想,說:“挨個是我男朋友,就是,這個是我男朋友的意思。”

邵蓁一把推開他,兇道:“廢話這麽多!好好洗碗吧!我不管了,我去看電視了。”

他沒繃住,吃着香煙笑着走了出去。

禮拜天,圖春大清老早就去了邵蓁家,邵蓁還沒起床,睡眼惺忪地給圖春開了門,打着哈欠說:“服了你了,我又不會放你鴿子。”

圖春說:“我媽趕我出來的,不讓我偷看她做飯,也不知道她做什麽好吃的。”

邵蓁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靠着個抱枕,一條腿擺到了沙發上,散漫地說着:“虧你說得出來,想象力真豐富。”

圖春笑笑,問他:“我媽吃好午飯要去桂花公園兼職,我們幹點什麽呢?”

邵蓁眼睛耷閉,嘴唇都沒在動了,只是喉間在發出些意味不明的聲音。圖春坐到他邊上,看到茶幾上的一束紅玫瑰,道:“買玫瑰這麽隆重?”

邵蓁的下巴動了動,把另一條腿架到了圖春的膝上,圖春揉揉他的小腿,他注意到玫瑰花邊上的一只施華洛世奇的袋子,他道:“你不會還買了禮物吧?”

邵蓁說:“空手去不太好吧。”他忽而是睜大了眼睛,看着圖春,“你怎麽起這麽早?”

“我生活作息很規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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