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盯着小鍋看了半天,這确實是只只有三條腿的貓,柳小滿指指它本該是右前肢的部位問夏良:“它這是……”

“殘疾。”夏良說。

他把小鍋放下,讓它吃罐頭,小鍋趔趄兩下才站穩,伸着鼻頭蹭蹭他的手。

“天生的麽?”柳小滿問。

“截肢,左腳斷了,接不回去。”夏良說。

“啊。”柳小滿應了一聲。

小鍋開始吃罐頭了,夏良彈彈褲子站起來,把紙袋塞進書包裏就往外走:“走吧,等會兒真遲到了。”

柳小滿站起來,又看了眼小鍋,有點兒想摸,但是沒敢伸手。

太小了,感覺戳一下就會歪倒。

“它多大了?”他跟上夏良問。

“幾個月吧,”夏良回憶一下,“不到一歲。”

“你養的麽?”柳小滿問。

“不是。”夏良說,“人家是自力更生的小野貓。”

“那你每天都來給它送飯?”柳小滿問。

“想起來了就過來喂點兒,它自己也會找東西吃。”夏良說。

柳小滿沒忍住說:“怎麽不直接把它帶回家?”

夏良看他一眼,一邊眉毛擡了擡:“你想養?”

柳小滿想想,沒說話。

家裏有他一個殘疾就夠受的了,再弄一個回去,爺爺還活不活了。

他一路想着小鍋那個搖搖晃晃站不穩的模樣,快到操場的時候沒忍住又問夏良:“可是它為什麽叫小鍋?”

“名字哪有為什麽,想到了就叫了。”夏良随口說,“你不也叫小滿麽。”

“我是因為小滿那天生的。”柳小滿跟他解釋。

“……哦。”夏良帶着笑地看他一眼,被認真得都不知道說什麽了。

到了操場,他們毫無意外地遲到了。

尚梁山背着手板着臉在跑道旁邊站着,其他同學已經列好隊上了跑道,餘首吆喝着“一二一”,在隊伍旁邊領跑。

柳小滿頭皮發緊,跟夏良去尚梁山跟前站着。

“幾點了。”尚梁山遠眺着隊伍問。

柳小滿觑一眼教學樓上的大鐘,六點四十三。

“我讓你第一個來,你給我最後一個到。”尚梁山開始訓夏良,“你當我的話是什麽?”

夏良笑了一下:“真想聽啊?”

“少耍貧嘴。”尚梁山瞪他。

夏良嘆了口氣:“別折騰我了,不是有個體委了麽,讓他給你點名,我每天肯定到。”

尚梁山嘴角往下拉得跟紙片兒似的,從鼻子裏“哼”一聲,開始問柳小滿:“你又是怎麽回事?”

我被敵人拖住了不讓走。

柳小滿在心裏接了句,老老實實回答:“我昨天忘了去複印殘疾證,早上找複印店耽誤太久了。”

“中午去也行,我也沒讓你一大早就得給我。”尚梁山說。

柳小滿點點頭:“謝謝老師。”

尚梁山沒再多說別的,揚揚下巴朝跑道上一指:“你們就跟在全班後面跑吧,跑完直接回教室。”

本來就丢人,這回丢出人上人了。

柳小滿偏頭去看夏良的反應,夏良毫無反應,把書包摘下來在跑道邊上随手一扔就上了跑道。

“你等等。”尚梁山喊他。

然後他對柳小滿說:“你能跑多少跑多少,覺得累了就停,不要撐,知道麽?”

“嗯。”柳小滿把書包擱在夏良的書包旁邊。

“你倆并排跑,帶着他,別一前一後的給我拖個大尾巴。”尚梁山又對夏良說。

他們班的隊伍正好跑過來,柳小滿往後稍稍,給他們讓路。

班隊過去後,夏良在跑道上捋着袖子沖他吹了道口哨:“過來。”

前面小半圈柳小滿跑得不太自在,總覺得操場上的其他人都在看他。

“你怎麽那麽僵。”夏良問他。

“嗯?”柳小滿扭頭看着他,“有麽?”

“沒有麽?”夏良放慢了兩步,“喘得跟負重一樣。”

他彈了一下柳小滿晃蕩的空袖筒:“明明比我減了負。”

柳小滿停下來看他,按理來說聽見這話該不高興,可是想想也沒錯,竟然讓他莫名地有點兒想笑。

而且停下來後他才發現自己是喘得挺厲害,頻繁換氣,把胸口都墜得發沉。

“深呼吸,”夏良沖他鼻子搓了個響指,“不行你就下去,等會兒再躺這兒。”

“不用你背。”柳小滿調整一下呼吸,繞開夏良繼續跑,“我能跑。”

“小鍋都比你利索。”夏良慢悠悠地跟着他。

柳小滿輕輕“嘁”一聲。

後面半圈他果然就自在多了。

每次感到有點兒重心不穩的時候,他就想夏良那句明明減了條負。

越想越想笑,居然還形成了奇妙的心理暗示,班隊停下來解散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比所有人都輕松,還能再跑一圈。

他也确實比所有人都輕松。

李猛一整半圈跑下來,累是沒多累,就是喘得喉嚨疼,扯着領口去草坪上拿書包,來到柳小滿跟前就跟他抱怨:“操,渴死我了,你有水沒?”

柳小滿搖搖頭。

“王朝!我朝哥!”他扭頭喊他同桌:“帶水了麽?”

王朝手上拿着瓶脈動正“噸噸”地喝,點點頭,李猛朝他撲過去,他又灌了一口,把剩下半瓶都給了李猛。

李猛接過來兩口就給吞了,“哈”了一聲甩甩腦袋:“爽!”

吞完想起來柳小滿,努力再搖晃出一點兒瓶底子遞給他:“要麽?”

柳小滿看着那口水淋漓的瓶口,趕緊搖搖頭。

“給你講究的。”李猛推了他一下,一仰脖把瓶底子灌了。

他和王朝要去食堂買飯,問柳小滿去不去,柳小滿說自己吃過了。

李猛“哎”了一聲,勾着頭四處看了一圈:“你同位呢?”

柳小滿看看跑道邊上他的書包已經沒了,說:“不知道,走過了吧。”

“他也太快了,還想問他一不一起去食堂。”李猛咂吧一下嘴,又扭頭問柳小滿,“不過你倆怎麽遲一塊兒去了啊?”

柳小滿沒來及張嘴,王朝先接了句:“人也不跟你一起吃飯吧,他跟高三的那群一塊兒。”

“也是。”李猛點點頭,突然轉過來面對他們,模仿尚梁山的表情邊倒退着走邊說:“這個夏良,就是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我再強調一遍,我的班級,要有集—體—榮—譽—感——!”

王朝笑着罵了聲“我靠”,蹦起來把李猛的腦袋夾在胳肢窩裏錘:“太惡心了!”

“操!我的頭!頭頭頭頭!發型!”李猛護着腦袋喊。

“什麽?”王朝一下子笑瘋了,大聲問,“操你什麽?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李猛立馬開始反擊,兩人鬧得越說越污,柳小滿在旁邊樂了半天,跟他們說了句自己先走了。

回教室的路上有點兒小晨風,從臉上掃過去很舒服。

他突然覺得有些人喜歡運動是有道理的,運動完以後,渾身上下透着松快,呼吸都暢快。

回到教室,夏良出乎意料地沒有逃課,正在座位上戴着耳機吃卷餅。

柳小滿也拿出自己的兩個茶葉蛋,在桌角磕了磕開始剝殼。

夏良卷餅舉到嘴邊都吃不下去了,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柳小滿猶豫一下,不怎麽情願地把剛剝完的雞蛋遞過去。

虧了,這還是比較大的那個,都不如當時留給小鍋。

夏良好笑地翻他一眼:“吃你的吧。”

柳小滿吃着茶葉蛋,問夏良:“小鍋一直就在小路裏?”

“我去它就在。”夏良看着視頻說。

柳小滿“哦”一聲,欲言又止。

夏良掃他一眼,問:“想去喂它?”

“能喂麽?”柳小滿說,這感覺像要去喂別人家小孩似的,有點兒不好意思。

“茶葉蛋?”夏良說。

“……”柳小滿一口蛋梗在喉嚨口,不想說話了。

等兩個蛋都吃完,他又來了句:“那火腿腸行麽?”

夏良看他兩秒,莫名其妙地又有點兒想笑,扭頭接着看視頻,說:“随便,你喜歡吃什麽就喂什麽吧。”

雖然沒逃課,但夏良也沒好好上課。

吃完早飯,他就拉上帽子趴着睡覺,一口氣睡了兩節半課,直到第三節 課才醒。

還不是自然醒,是被政治老師喊起來的。

他們班的政治老師是郭大嗓子,柳小滿還在原班的時候就對他有所耳聞,耳聞的原因有二,一是大嗓子,二是嘴毒。

他一直以為郭大嗓子是個禿頂,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先行假設,等見了真人才發現竟然不是,是個也就三十冒頭的年輕男人,黑黢黢的,長得還很樸實。

“我聽說,咱們班轉來個留級生啊。”郭大嗓子一進教室就說,“哪一位,來,讓我看看認不認識。”

嗓子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大。

柳小滿踢了踢夏良的凳子腿,沒反應。

李猛也轉過來小聲喊他:“夏良!”也沒反應,柳小滿想起來夏良好像是塞着耳機睡的。

郭大嗓子“哦”了一聲,從講臺上走過來,連聲說:“不要喊了不要喊了,我來。”

走到他們座位前,他先看看柳小滿,注意到他的一條空袖子,說:“你是叫柳小滿吧?”

“是。”柳小滿說。

說完,他又踢踢夏良的凳子腿。

郭大嗓子沒給他幫助同學的機會,夏良是臉朝下埋着睡的,他直接繞到夏良身後,彎下腰沖着夏良的後腦勺陡然一提聲:“別睡了,醒醒了——!”

柳小滿耳朵一抖,感覺被人敲了聲鑼。

郭大嗓子接着喊:“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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