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從十字路口右轉的胡同進去,還沒到家門口, 隔着一根燈柱的距離, 夏良就聞到股說不上來是雞湯還是排骨湯的味道。

他在自己家院門口推開門, 把小鍋從脖子後面提溜出來, 随手擱在院子裏讓它玩, 自己朝裏屋走。

姥爺家住的這一串胡同都是老建築,當年紡織廠還紅火的時候,這種帶院子的二室三室小平房專門分給領導住,前面隔着條街的家屬樓還是從筒子樓換過來的。

現在到處都規劃發展了,年輕人都願意搬去樓房,夏良他老媽前幾年在市中心給備了一套二樓的新房子,老頭兒不願意去,他從年輕到老, 半生給紡織廠半生給老院子,老夥伴們都在這兒, 每天沒事兒一塊下下棋打打太極, 比在樓房裏悶着舒坦。

夏良小時候在胡同裏長大,後來跟他爸媽搬了出去,夫妻倆離婚後又搬了回來,跟他姥爺住一塊兒比跟他爸媽都清淨。

如果他姥爺做菜能多放點兒鹽的話。

掀開簾門, 煲湯的味道不受阻擋地鑽進鼻子, 姥爺正站在書桌後頭畫畫,一手拿筆一手端着只冒熱氣的大海碗。

“回來了?”聽見動靜,他還把手底下一朵牡丹給鋪完才擡頭看了一眼。

“嗯。”夏良答應一聲, 把校服脫下來往沙發上一扔。

邊扔他邊打了個噴嚏,皺皺眉用食指頂了一下鼻子:“都說了別點這個香,一股老味兒。真當自己老神仙了?”

“懂個屁,”姥爺把毛筆放下,端着湯碗過來瞅了瞅夏良的胳膊,“我看看,怎麽斷的?”

夏良見他還想上手摁兩下,忙往旁邊一避:“你別管了。”

“我多惜得管你,小男孩哪有不磕碰的,有磕有碰才正常,”姥爺站回書桌後頭活動兩下脖子,“鍋裏有湯,去喝了吧。”

“給我煮的?”夏良說了句。

“你媽讓煮的。”姥爺說。

夏良一邊的嘴角扯了一下。

要不是知道他媽是個給他腦袋上豁出道口子都一句關心沒有,拎着包直接飛了的性格,這話簡直合情合理到他都要信了。

跟姥爺說着話,他去廚房看了一眼,怪不得他聞着湯味兒又像雞又像排骨,大湯鍋裏直接煨了一整只雞,還有一鍋底的排骨。

這做派。

更不可能是他那恨不能用稱重器稱食材做保養的老媽的主意。

他沒盛碗,直接用湯勺舀了點兒上嘴唇抿抿,就把湯勺丢回了鍋裏。

“又沒味兒?”姥爺在外面聽見了,喊了一聲。

“我媽也沒從生活費裏克扣你鹽錢吧?”夏良說。

“是你們年輕人愛吃鹹的,口重。”姥爺說,“我嘗着正好,湯嘛,補身子還是得原汁原味。”

夏良沒繼續駁他,把鹽罐子從櫥櫃上夠下來打開,用小勺熟練地撇了半勺。

正要往鍋裏撒,他想起來什麽,把小勺插了回去。

“姥爺,”他喊了一聲,同時在廚房裏到處翻了翻,“有小碗麽,給我一個。”

“桌上有涮筆的小碟兒。”姥爺說。

“那不行。”夏良說。

“幹什麽使的?”姥爺問。

“喂貓。”夏良說。

姥爺在外面說了句什麽,夏良沒聽清,也沒管,他在櫃子裏看見一摞摞起來的舊碗碟,底下有個小湯碗,正好能拿出來給小鍋用。

上面亂七八糟東西堆得挺多,他蹲下來往外掏,都是些沒什麽重量又礙事的雜物,還掏出來一大包舊塑料袋,估計是姥爺想留着套垃圾桶用,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摸着都泛黏了。

約摸差不多能直接把整摞碗碟都拽出來了,他攥着最底下的大盤子開始使力。

“爺!”有人在院子外面大喊了一聲。

夏良手上的力道一個沒控制好,抽猛了,一摞盤子碗碟稀了嘩啦全倒了。

“……哎。”夏良蹲在櫃子跟前閉了閉眼。

羅浩這狗孫子。

“怎麽了?”姥爺問着進來了。

“什麽動靜啊?”外面喊“爺”的孫子跟着一塊兒蹦了進來,果然是羅浩,一見夏良這陣仗就指着他先樂了一通:“還真斷了?牛逼啊我良哥!”

“你幹嘛來了?”夏良不想搭理他,朝他腳邊的垃圾桶指了一下。

“您別費手了老爺子,”羅浩趕在姥爺彎腰之前趕緊給拎了過去,蹲下來要幫着夏良一塊兒撿,聽夏良這麽問又挺直上身,挺費勁地從兜裏掏出個紙袋往夏良腿上一拍,“雪中送藥!”

這回沒等夏良問,他主動把前因後果交代了:“郭魏他們不告訴我說你胳膊折了,給你發消息打電話一直也沒回,我尋思去你班裏找你,結果你沒見着,見着樊神了……哎他過去幹嘛啊?看那架勢跟要給小殘疾補課似的,至不至于啊。”

羅浩說話就跟下跳棋一樣,一個沒剎住就往軌道外面跑,夏良看他一眼,他自己“哦”一聲又把話題拐回來:“然後不就讓我把藥袋子帶給你,我就直接奔過來了。哎對,我剛進院子看那三腳貓跑你家來了!”

“人有名字。”夏良說了句,“誰讓你送的?”

“什麽,”羅浩看了眼裝藥的紙袋,“當然是小殘疾啊,你還指着樊神跟你有同學愛呢?他不拿鼻孔看我就不錯了,一天天的你看他看得起誰……”

夏良的眉毛動了一下,沒管羅浩後面還在叨叨什麽,想想柳小滿對羅浩煩的那個勁兒,還得忍着讓他把藥帶來,心情莫名地有點兒小好。

還算有良心。

他把紙袋遞給姥爺,姥爺戴上老花鏡研究一會兒,擱在了客廳裏。

“喝湯麽羅浩?”他問羅浩。

“哎我聽他們說你還是幫小殘疾擋球才把自己弄殘的,真行啊你倆,配上院子裏那個三條腿的整個一‘鍋滿糧’大禮包……”羅浩還在說着,聽見姥爺這麽問頓了頓,小聲問夏良:“你姥爺做的還是你做的?”

“你覺着呢?”夏良說。

“我不喝了爺!”羅浩喊了一聲。

給小鍋盛了碗老母雞排骨湯,又讓羅浩把罐頭給打開,直接把罐頭倒在湯碗裏一攉,夏良端着去院子裏喂貓。

小鍋沒被人這麽往家帶過,估計挺緊張,夏良出去的時候它正對着院門試試探探地想越獄,夏良喊它一聲,它蹦蹦跶跶地趕緊過來了。

“想跑?”夏良把小碗放在它跟前,自己也蹲下來,摸出煙盒點了一根,看着小鍋沖着湯碗探頭探腦地猶豫。

“這個碗是你的了,”他夾着煙指了指小湯碗,小鍋的注意力立馬被煙頭上的小紅點給引走,追着擡頭看,“你想在院子裏待着就待着,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在外面沒找着吃的,就回來吃。”

小鍋盯着紅點扒拉他一下,夏良沒管,彈了彈煙灰,讓它自己玩兒。

羅浩在屋裏跟姥爺扯了幾句閑篇兒,出來看見夏良蹲在院子裏抽煙就“操”了一聲:“不叫我啊你!”

“叫你找心煩?”夏良說。

“怎麽就沒把你這張嘴給閃折了呢?”羅浩在他旁邊蹲下了。

夏良笑了笑,把煙盒扔過去。

羅浩接住了,咬了一根出來,用肩膀撞撞夏良:“哎良哥……”

這一撞正好撞在夏良骨折的胳膊上,夏良臉色猛地一變,差點兒反手給羅浩擂上一拳:“你他媽長點兒心行不行啊?”

“我操,我他媽沒注意!”羅浩差點兒直接蹦起來,趕緊轉了個圈去夏良另一邊蹲着,“沒事兒吧?”

夏良調了調繃帶的位置,怎麽調都不得勁兒,幹脆一伸胳膊把繃帶從脖子上摘下來了。

“日,你別啊,”羅浩趕緊攔他,“你這再往哪一磕我說得清麽我?”

“你接着說。”夏良把他擋開,“蹲着挂脖子上不舒服。”

“那你明兒別忘了再戴上啊,”羅浩說,“不過你這是不是能請個長期病假了?幹脆直接別去學校了,老尚也不能把你怎麽着。”

“我還畢不畢業了?”夏良看他一眼。

“哦你還在乎哪?”羅浩樂了,“我還當您已經看破紅塵無所忌憚了。”

夏良沒接他這話茬。

這不是忌憚不忌憚的事兒。

他沒想靠着上學有什麽出路,但學要麽不上,既然上了,好歹不能連個畢業證都拿不着,他再有所謂無所謂的,這點兒數心裏還是明白。

人再随便總得有個底線,不然自己個兒都瞧不上自己。

更別說還有他老媽和尚梁山成天想着招兒的折騰人,夏良之前光應付一個已經夠煩了,他真要連學校都不去了,尚梁山能聯手他老媽過來把家給他拆了。

想到這,他眼前又浮現出樊以揚那張招人煩的臉,他一直想不明白,怎麽就真有那種把學習當成天老爺的傻逼,一天光靠考試靠分數看人。

遇上個柳小滿後更想不明白了,竟然還有人能喜歡上樊以揚這樣的傻逼。

柳小滿學習倒是挺使勁兒。

但是他那樣子,以後學出來了能幹點兒什麽?

夏良看一眼自己的胳膊,光被綁着就夠心煩的了,幹什麽都不穩當。

他身邊不把上學當回事兒的二道混子不少,但是家裏條件都還過得去,随便拿個羅浩來說,家裏也有一個超市兩個火鍋店,沒條件的也好歹都有兩條手,怎麽着都不能把自己餓死。

柳小滿橫不能把自己學成霍金2.0。

能幹嘛呢。

想到這兒,夏良突然覺得老天爺真是公平到冷漠,給了柳小滿上進的腦子懂事的性格,就非得收走他點兒別的東西。

對每個人都一樣。

羅浩見夏良一直沒搭理自己,也懶得貧嘴了,開始說正經的。

“我聽他說你手機也壞了?”他朝夏良褲兜上看,“拿我看看,壞成什麽樣了。”

夏良彈彈煙灰,把煙咬在嘴上,空出手來掏手機扔過去。

“我操,”羅浩摁一下屏幕直接叫了出來,“這炸的,芝麻開花啊。”

“你家樓下是不是有個售後?”夏良看着小鍋問他。

小鍋這會兒開始埋頭吃東西了,剛才換了新環境,見着人有點兒瘋,在院子裏東一頭西一頭地扒拉了半天。

“啊,有。”羅浩摁着手機研究。

“幫我拿去換張屏,該多少錢開了機我轉你。”夏良把煙頭碾了,朝院裏小桌子旁邊彈過去,那塊兒總得掃。

“好說。”羅浩點了下頭。

“這小玩意兒你到底給拎回家養着了?”臨走之前他又問夏良。

“天快涼了。”夏良說。

“……”羅浩用“這人是不是瘋了”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你也沒磕着腦子啊,還知道現在是九月吧大哥?”

夏良沒忍住笑了,站起來踢他一腳:“滾吧。”

回到裏屋,姥爺已經撂筆了,正開了電視邊晃着老年操邊看晚間新聞。

“有什麽大事兒等着您拿主意。”夏良随口陪他開句玩笑。

“沒什麽事兒。這周有雨,就這幾天。”姥爺指了一下屏幕右下角的天氣小分格。

夏良說了句“知道了”,去房間換衣服。

沒幾分鐘他又出來了,半袖T恤脫了一半,另一半卡着胳膊肘,堆在繃帶上。

姥爺看他一眼就笑了:“還真是有點兒麻煩。”

“剪了吧。”夏良去電視機櫃上找剪子。

“敗家玩意兒。”姥爺照他後背上拍了一巴掌,“胳膊伸過來。”

夏良嘆了口氣,配合着姥爺對着袖口又扯又擴地撐了半天,把衣服給扒拉下來。

“你別穿你那睡衣了,”姥爺說,去後面陽臺取了件自己的二道杠背心給夏良套上,邊套邊樂,“就這個吧,也不勒手。”

夏良無法反駁,沖着鏡子看一眼自己的造型,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姥爺一塊兒笑了。

“褲子呢,自己還能脫麽?”姥爺看一眼他的褲腰。

“您就別操心這個了。”夏良捂着腰帶轉身回房間。

換完衣服出來,他又去幾個抽屜裏翻了翻,姥爺看着他晃來晃去,問了句:“又找什麽?”

“那小貓你自己弄回來自己照顧,別指着我給你養。”他又接了句。

夏良“嗯”一聲,頭也沒回地繼續翻着抽屜,“不用管它,它自己會找東西吃,我把你塞桌底的紙箱子掏給它了,來了給它小碗裏倒點兒水就行。”

“你找什麽呢到底。”姥爺又問。

“我舊手機放哪了?“夏良說。

“你自己東西,不在你屋裏找,出來瞎翻。”姥爺說。

“找了,”夏良又合上一個抽屜,“沒有。”

“那可能收拾老物件兒的時候賣了,”姥爺想想,問夏良:“你手機壞了?”

“啊。”夏良答應一聲,“屏碎了,讓羅浩拿去換了。”

說完又加了句:“舊手機您扔那麽勤,廚房那堆塑料袋子都快長毛了倒是收得挺好。”

“那都是留着裝垃圾的,你別給我瞎扔。”晚間新聞播完,姥爺拿遙控器調着臺,“手機壞了就再換一個。”

夏良翻了一圈也沒找着,也懶得找了,往沙發上一靠,陪姥爺看電視,笑着說:“衣服塑料袋舍不得扔,手機倒是換得不眨眼,您在老年人裏挺獨具一格啊。”

“這叫生活的智慧,孫崽。”姥爺也笑笑,“你還嫩着呢。”

夏良本來以為斷胳膊最大的麻煩也就到脫衣服那兒了,反正衣服能換就能穿,也挺好克服。

結果等去衛生間洗漱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遭遇了最大的阻礙。

——從刷牙洗臉到洗頭洗腳,洗澡都不算在內了,沒有一輪方便的。

他把牙刷放下去拿牙膏,本來想用拇指給蓋子搓開,搓了兩下也沒成,只能上牙。

用牙咬着牙膏蓋,手腕轉着圈地使勁,他看着鏡子裏自己這形象都覺得丢人又傻逼透頂。

跟口他媽的交似的。

刷完牙,洗臉用手掬着水随便潑了潑,對着鏡子擦臉的時候他打量自己的腦袋,怎麽看都覺得該洗個頭,畢竟傍晚的時候沁了一腦袋冷汗。

他試了幾個法子,最後還是把腦袋往水龍頭底下一紮,囫囵地沖洗了一遍。

摁着毛巾在腦袋上胡撸的時候姥爺在外面敲門,喊他:“良良,是不是有什麽不方便?”

夏良本來想說沒有,想想到底是自己的親姥爺,也沒什麽客不客氣的,就把門拉開喊了聲“姥爺”,說:“幫我舉個吹風機,我吹吹頭。”

“這事兒你自己還辦不來?”姥爺打量着衛生間裏潑潑灑灑到處都是的水花。

“我不得抓兩下,”夏良一本正經地看着他,“幹吹啊?”

“哦,”姥爺笑了,“臭小子,還臭美,講究個發型。”

夏良轉身去拿吹風機。

“姥爺給你吹。”姥爺把吹風機拿過來,直接搬個小凳讓夏良坐下,“小時候吹頭不都是姥爺給你吹,保證吹得帥呆了。”

夏良到了此時此刻,已經懶得體會心累以外的情緒了,只想趕緊弄幹了去睡,頂着一腦袋濕毛在凳子上坐下了。

姥爺寬大糙實的手掌伴着熱風在他天靈蓋上揉搓的時候,他昏昏欲睡地又想到了柳小滿。

真不知道這麽些年,他是怎麽過來的。

第二天早上,夏良站在衛生間鏡子跟前看着自己被炮轟過一樣的炸窩頭,已經做不出表情了。

姥爺起來晨練,看着他都忍不住樂,過來摩挲一把夏良的腦袋說:“昨天我看挺好的,你睡覺是不是又打把式了?”

“這造型打把式都不夠吧。”夏良嘆了口氣,“我得倒半宿的立。”

“幹脆給剃了得了。”姥爺給他扣了頂帽子,“不然還是費事。”

“嗯。”夏良點點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從牆角立瓶裏撈了把雨傘。

柳小滿是真沒想到一大早的能突然下雨。

他知道這周有雨,爺爺天天看天氣預報,早上醒來發現天色發毛,爺孫倆兒還專門提前一點兒支了攤,樊以揚來喊他的時候他正往包裏裝夏良和自己的早飯,着急忙慌的,就把雨傘的事兒給扔腦後了。

樊以揚倒是帶了傘,但尴尬就尴尬在,這雨不是他們來的路上下的,是他在操場等着集合的時候,“唰”地就下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猛他們瘋狂“祈雨”的功勞。

校園裏腳步或快或慢的學生們“呼啦”一下,全都腦袋頂包作鳥獸散。

操場上不用說肯定也散了,男生們怪叫着跑得飛快,有幾個女生撐開了傘,但也是人家女孩子之間三三兩兩的撐着,柳小滿再怎麽着也是個男的,不能去跟小姑娘擠傘,他也張不開那個嘴,

“快點兒啊柳小滿!”李猛從他身邊像一陣快樂旋風一樣,帶着水花飛奔過去。

“快!”後面跟了個王朝。

柳小滿趕緊提上腳步,跟着他們一起往教學樓跑。

但他還是落了點速度,因為他沒舍得用書包頂腦袋,一邊跑一邊還得護着書包,他的書包是斜挎的,兩邊有縫兒,特別容易進水。

萬一進水了,早飯濕不濕的不重要,書濕了麻煩。

況且他一只手就算把書包頂上,也固定不住。

跑進教學樓底下,柳小滿使勁松了口氣,李猛他們已經飛上去了,門廊底下都是剛跑過來還在跺腳擦臉的學生,他也趕緊用袖子擦了擦書包。

就這麽邊擦邊往二樓走,到了樓梯轉角的時候,他隐隐感覺到了有人快要跟他撞到一起,但是身體随着慣性還是邁了出去。

“噗。”挺悶的一聲響,柳小滿覺得自己踩上一只腳的同時,肩膀也被使勁搡了一下,差點兒沒站穩從樓梯上倒仰下去。

“不好意思。”他還沒看清就趕緊說。

“我操!長眼啊你倒是!”跟他撞上的人聲音挺大地喊了一句。

柳小滿擡眼看他,這人他知道,分班前就在他們班隔壁,大鼻子小眼滿臉痘,天天在走廊上咋呼,老想着當個能在樓裏說得上話的,他聽他們班人喊過他馬碩。

馬碩的班不在西頭,在樓梯往東,7班,跟他們班離挺遠的,估計也是因為下雨匆忙跑過來,直接從西頭樓梯上來了,往東邊去。

他這麽一喊,好幾個走過的學生腳步都慢了下來。

“我他媽剛換的鞋,操!”馬碩又罵了一聲,聲音比之前還大。

柳小滿心底真是挺不好意思,不管怎麽說也是他一腳踩上去了,下個雨,腳上都水淋淋的,心情也都煩,他直接給馬碩踩了個黑腳印,如果換作是他肯定也不高興。

但是馬碩這個态度,以及周圍人看過來的目光,一下子就讓他不舒服起來。

本來就夠狼狽了,渾身濕噠噠的,還要因為這種事站着被圍觀挨罵。

“對不起。”他又道了句歉。

“對不起個蛋啊!對不起能抵老子這雙鞋?”馬碩罵罵咧咧的,腳一會兒擡起來一會兒跺地,“我真服了你了,少了條胳膊也沒礙着你眼睛鳥事兒吧?讓你給我擦鞋人都說我欺負殘疾人,傻逼玩意兒!”

這話一出來就有點兒過了。

柳小滿一直半垂着的腦袋擡了起來,周圍有認識的人也張嘴說了句:“算了吧馬碩,拿紙一擦就掉了。”

“掉你個幾把蛋掉,”馬碩立馬說,“給你踩一個試試?”

“我不是故意的。”柳小滿抿了抿嘴,看着他。

“你他媽故意不故意是不是踩着我了?我不要你賠不要你擦說幾句發洩發洩還不行?”馬碩擡手又推了他一下。

“哎,算了算了。”幾個人圍了過來。

柳小滿被推的趔趄一下,扶着牆站好,聽見後面餘首的聲音喊他:“柳小滿?”

雖然跟餘首的關系半生不熟的,但這時候聽見自己班裏人的聲音還是讓他一下子找到組織似的,回頭看過去。

結果餘首的臉還沒看清,有人推開身後圍着他的幾個學生,從人牆後面擠了過來。

柳小滿眼前一花,夏良直接大步從他身邊掠了過去,擡起胳膊卡着馬碩的脖子往前一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馬碩已經被他帶得後退兩步,“嘭”一聲卡在了欄杆上。

欄杆外斜稍進來的雨水“劈裏啪啦”打在馬碩臉上。

“我靠!”有人小聲喊了起來。

“沒長手麽?”夏良用一只手做完這一切,看着柳小滿沒什麽起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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