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禦書房內。

褚忱朱筆批示着奏折,間或停下來思慮這一提議有哪裏不恰當亦或者是那一方法策略在哪些地區施行有哪裏不适合。

看到長篇無意義的贊美的廢話會偏頭抵着眉,翻到折子的末頁看這個官吏到底是想禀報什麽。

有疑議的折子放在左手邊,無疑議的放在右手邊。

添福立在幾案的右邊,也就是在褚忱的右側時不時給整理下這些折子。

終于,這摞奏折算是全部批改完了,待商榷的屆時召見相關官吏,或者是待到明日上朝再商議。

褚忱倚着椅背喘了口氣。

目光在幾案上久久停留。

依稀天光透過菱格的杉木窗戶打在鎮尺旁的一份折子上。

顯得這折子似是孤零零的,無所依的被挑出來扔在這兒。

褚忱緩慢道,聲音低沉威嚴,久居高位的命令口氣:“添福,陪朕走走。”

添福應聲:“是。”

伸手去拿貴妃椅上的褚忱的繡着金線暗紋的外袍。

褚忱背着手:“不必了,都快立夏了。”

添福躬身捧着外袍啰嗦道:“皇上,外頭風大。”

褚忱擺擺手,不再多言語,門內的小太監打開了禦書房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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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日光,褚忱臉上看不出什麽神情,擡腳走出了禦書房。

添福将外袍放下,疾步跟上去。

吩咐那些個太監宮女們都不必跟着。

褚忱不出聲,添福就在他身後默默跟着。

添福瞧着褚忱走的這條路越來越眼熟,雖是經年都未曾走過了,可一踏上這個方位,添福就知道皇上要去何處——未央宮。

添福想到蘭妃娘娘,在心中默默嘆口氣。

褚忱已近不惑,可以說是正值鼎盛之年。

此刻站在未央宮外,身形蕭索,看上去竟有些佝偻之意。

褚忱瞧着這紅牆琉璃瓦,久年未有人打掃的巍峨宮殿,沿着宮牆慢慢走,繞到未央宮宮門前,擡手要去叩門,像是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想見心上人,但又怕自己行動過于突兀,敗壞自己在那人心裏的印象,忸怩半天。

終于鼓足勇氣。

褚忱盯着宮門上的鎖,停下了動作。

內心倒不是百感交集。

日頭偏西,熱意慢慢消退,漸漸有涼意侵襲四肢百骸。

褚忱擡頭看了看這日光,就如同平日裏呼氣般嘆了口氣。

帶着這些年來的愛恨糾纏。

似是如釋重負終于放下了,又似是心結未解,恍然道:

“添福,将那孩子叫來罷。”

“朕見他一面。”

“是。”

說罷,轉身回禦書房。

一直在心裏頭惦念的事,某一刻,大夢初醒般覺得自己是放下了,可是有些情感已經深入血液骨髓,是怎樣剔除都去不掉的,如影随形的成為了自己或者是自己軀體的一部分。

倒也不知褚忱是否真的把過往都扔在了這日午後的未央宮。

高牆深巷中空餘腳步聲。

風漸漸吞噬掉這最後的痕跡。

禦書房。

褚折雲再次見這個自稱為自己父皇的男人。

上次二公主四公主也在,這次只單獨召見自己。子秋姑姑在身後跟着。

在桌前二三丈遠處行跪拜之禮。

“兒臣/奴婢參見皇上。”

褚折雲迎着褚忱的目光,不卑不亢。

才看了一眼,就聽到那人說:“妄自窺視龍顏是為不敬。”

褚折雲語調平淡,應對自如:“兒臣知曉。是兒臣唐突,許久未見聖顏,心中喜不自勝,難以自已,還請皇上莫要怪罪。”

随即低頭移開了目光。

這話聽起來是調侃,不過褚折雲可沒什麽心思跟這人逗樂。

心裏對這人的感情又惡劣幾分。

褚忱見他話裏話外并未有半分欣喜之意。

連面上功夫都做不全。

起了逗弄心思。

褚忱左手放在椅子上,左側半個身子倚着椅背,金絲楠木椅随着他姿勢的調整發出微不可聞的輕微聲響:“當真是喜不自勝?朕可未見你有欣喜之意。”

褚折雲見他刁難自己,沉默一瞬。

再擡臉時,面上是儀态端方的笑,親親切切的,看不出一絲異樣。

子秋姑姑心裏頭似是裝着面鼓,砰砰砰的不斷被敲響。

本來雲兒就打心底不接受他這父皇。皇上也不喜歡雲兒。

緊張得不斷咽唾沫,生怕褚折雲鑽了牛角尖一甩袖子拂了皇上的臉同他針鋒相對。

更怕龍顏大怒對褚折雲做出什麽懲罰。

褚折雲一句話不再講,心底抑制不住的浮現絲絲冷意。

不喜歡也盡力壓着,畢竟是有求于人。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褚折雲自是懂得。

性子跟自己年少時如出一轍。

褚忱見褚折雲如此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心裏無聲嘆口氣,步入正題。

“你可想好了,真要嫁陳遙。”

陳遙……

這二字炮仗般落入添福耳中炸開。

添福內心深受震動,前些日子皇上還同自己問過這陳小将軍。

“陳老将軍的兒子,平日裏同誰來往密切,最常去什麽地方,有何傳言,你同朕講講。”

添福納悶皇上為何問這個,不過還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通曉的關于陳遙的事都同褚忱說了。

陳小将軍言行并未有不妥之處,添福還誇這陳小将軍才能出衆,年紀輕輕便戰績卓越。

褚忱當時聽了添福這番說辭問他:“你這消息可準确,确無遺漏?”

“老奴不敢欺騙皇上,皇上若是不放心可以去問問同陳小将軍處事的幾位同僚。”

褚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沒再言語。

添福這才了然。

是陳小将軍上了奏折要求娶小公主。

一個前半月前,越北邊境起了沖突,要打仗,陳遙上折子願前往作戰。也稱得上是勇氣可嘉。

褚忱記得陳遙還上過兩次戰場,戰績差強人意。

陳老将軍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兒子,門第,家世,都講的過去。

他還特意派暗衛查了,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傳言。

不過褚忱眼高于頂,皇室人的通病,不僅僅是為褚折雲挑驸馬,先前為大公主二公主挑驸馬也是如此。

對陳遙做自己的皇婿還是雞蛋裏挑骨頭。

褚折雲心裏門清兒褚忱召見他為的就是商量這事,姿态恭敬:“是,兒臣想好了。”

先前是被迫做出抉擇,現下是自願。

褚忱認真詢問,仿佛褚折雲表現出一丁點不情願就要廣發告示,要給他全天下招親:

“不再考慮其他世家公子了?”

褚折雲搖搖頭,閨中小女兒家的腼腆神情,下颌抵着衣領:“兒臣……同陳遙兩情相悅。”

“兒臣與陳小将軍去年中秋賞月相識……”

褚折雲邊說還瞧了褚忱一眼,将那副欲語還休言盡意未盡的模樣展露一角。

姿态神情拿捏的恰到好處。

是褚折雲的風格。

“兒臣……對陳小将軍,一見傾心。”

這倒是不帶羞澀的。

褚忱聽到這句一見傾心,更是放心不下,這種男女之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褚折雲經歷的事見過的人少,他懂什麽!

“你未曾見過更好的男兒,就這樣稀裏糊塗定下了,将來後悔如何是好。”

褚折雲見褚忱再三阻撓。

褚折雲擡頭看着褚忱,眼裏沒什麽溫度,本就不多的羞澀腼腆毫無蹤跡,緘默。

相持半晌。

禦書房中似是有無形的□□被點燃,迸發着火星。

褚忱也沒料到褚折雲這麽倔。

見褚折雲跟自己僵持,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褚折雲身上。

看着他比二公主四公主身量高些,下巴尖尖的,人很是清瘦,險得撐不起身上的绛色紗複裙。

裙子顏色也不甚明豔,似是被水洗過很遍。

心裏沒由得一軟。

自知這些年虧錢褚折雲良多。

酸酸澀澀不是滋味兒。

且也未見褚折雲抱怨過或者是同自己求過什麽。

褚忱同添福道:“你改日帶人去庫房盤算他母妃的嫁妝,按照前朝西平公主出嫁的規格添足了。”

“日子,讓內務府精挑細選,挑個好日子。”

“這個先不急。”

那可是嫁娶公主的最高規格。

哪怕有預想,添福心裏還是起了波瀾受了震動,蘭妃娘娘在皇上心裏分量确實重。

褚忱展開那份陳遙上的奏折,拿着毛筆蘸朱砂,鐵鈎銀劃地寫了兩個字:準奏。

鄭重的放進了右手邊的那堆奏折裏。

褚折雲未曾想過這件事這麽容易就解決了。

皇上這個時辰召他。

怕挨餓,來之前塞了好些塊糕點墊肚子。

別別扭扭語速飛快地說:“謝皇上成全,那兒臣先告退了。”

姑姑跟着道:“奴婢告退。”

本想再同褚折雲說點什麽的褚忱頗有些無奈的擺了擺手。

褚折雲餘光瞥見,後退着出了禦書房。

褚折雲行完禮還未走到禦書房門口,聽到褚忱似自言自語又似在跟添福說道:“朕還是欠她。”

也不知這個她/他是誰。

褚折雲一怔,頓了下,旋即加快了離去的腳步,邁出禦書房。

褚折雲走後,褚忱同添福道:“讓掌事姑姑去問問他平日裏愛穿什麽,吩咐內務府多給他做幾套衣服,要時興的布料顏色樣式。”

話鋒一轉:“這孩子連聲父皇也不叫。”

“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同朕做。”

添福:“小公主年紀小不懂事”

褚忱哼了聲,含着方才的不滿意:“他都十六了,年紀不小了,不過,氣性倒挺大。”

添福見褚忱未真的生氣:“小公主跟皇上神韻真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褚忱不再出聲,臉上微微顯露點得意之色,手上拿着那支毛筆把玩。

添福又講:“兒孫自有兒孫福,小公主福澤深厚,皇上不必過于擔心了。”

褚忱眉間神色這才松了松:“朕才不是為他擔憂。”

添福:……

不戳破褚忱這嘴硬心軟的話。

添福看了看時辰,走到門邊吩咐小太監傳膳。

作者有話要說: 姑姑從這章開始有了名字!為啥子以前沒有,別問,問就是想不出來。

大家不要為難我這個起名廢。QAQ

為什麽開篇面見褚忱,褚折雲覺得褚忱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待宰的魚肉,是因為是站在褚折雲角度寫的,他因為母妃的事情一直記恨褚忱,所以帶着有色眼鏡看待褚忱的一言一行。

那這樣就明白為什麽同一句話褚忱認為是逗弄,父女之間的逗弄,而褚折雲認為是刁難。

他也不怎麽會開玩笑,好不容易想逗自家閨女笑一次還被自己搞砸了。

邏輯廢作者有很認真的在扣細節。

!!!!那啥,重點!最後洞房發在微博。23000字可能寫不完了,我要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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